第9節
話說這賈赦回府知賈瑚落水獲救一事,便特特來給賈母請安。史菲兒將人留下,借機打算與其解開心結,順便再敲打一番,借由此事便扯道嫡長尊卑上去了。 賈赦雖不明白此番為何賈母要與自己提起這事,又想起張夫人說自己之前也許未理解母親行事的深意,故而心內不喜。但這些時日,賈母即為自己做主回居正房,又救了賈瑚,事事皆以自己為先,便還是耐下聽賈母慢慢道來。 史菲兒見賈赦未惱便繼續道,“只因嫡長子只與運氣福分相關。既然如此有些兒子頗多的家族里就會覺得憑什么嫡長子將好事占盡了。他只是從正妻肚子里頭一個滾出來罷了,憑什么所有好事都叫他一人占了去?真是不公。若是再被人挑撥一二,一時腦子一熱,說不定也許有膽大的就敢做出不好之事?!?/br> “那怎么行,那將祖宗禮法置于何處?”賈赦聽到此便是再笨也明白史菲兒的意思了?!?/br> “看你氣成這樣,就像真發生了似的?!笔贩苾侯D了頓,“不過說到底這事情敗漏了,讓人抓住了,自然理法不容。但若是做的隱秘,或當時未被揭穿,那還不是會有人渾水摸魚從中獲利?” 賈赦聞言低頭不語。史菲兒見這番話對其有所觸動,便又道:“我這也只說了其一,但嫡長之事,就是憑了運氣。這本就是嫡長自身的福分,羨慕不來。不過若這嫡長乃德才兼備,旁人除了眼紅也只剩嘆服,這妒忌之心或許也就能少些?!?/br> 賈赦聽言苦了臉,賈母這番話可畏用心良苦,但是自己就是這樣一塊料,讀書自己實在不精,但做官又非自己所喜。也就是萬幸自己托生在如此的富貴之家,家底豐厚可容自己隨性子敗一敗罷了。想到此賈赦訕笑道:“母親太高瞧我了,這德才兼備我也只敢夢里想想,今番也就是借了母親的光,能做一個富貴閑人罷了?!?/br> 史菲兒料想賈赦會說說便宜話,但沒想到他會如此定位自己。史菲兒心里暗嘆,雖說這賈赦是個不著調的,但好在還有自知之明。史菲兒也懶得繼續兜圈子了,索性說道:“我兒若是一心相當個富貴閑人,我也不攔著??蛇@祖上的基業也是要傳的,你怎么就能確定這瑚兒不能做到德才兼備?” 賈赦聽賈母這樣說,恍然大悟,原來賈母是希望賈瑚德才兼備,可以壓住旁人的忌妒心?!澳赣H說得極是。雖說瑚兒年歲尚幼,但還算有幾分靈性。我定會請賢士好好教導?!?/br> 史菲兒點了點頭:“這話說的不錯,但除此之外,你那太太是我們府上三媒六聘千挑萬選才進了府。妻者齊也,乃夫君的助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就難保日后不會再有。雖說今日死了個方姨娘,若此番依著你的意思將屋里的人都打發凈了,但日后你屋里就沒有人了?少不得你到時又求著放兩個去,若是得寵,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來?!?/br> “那若是依著母親應該怎樣?” “倒不是怎樣,我只是想叫你明白,你應該讓屋里的人都知道她們的身份。寵也好不寵也罷,都無法動了這發妻的尊崇,你在朝中為官,將來指不定還要借助你妻家的勢力呢。況且這妾室多為開枝散葉子孫繁茂而納的,現如今你又不為子嗣發愁,瑚兒一個,這太太肚子里看樣八成又是一哥兒。今番這幾個留著就權當多些個服侍的人就算了。我們府中這妾室均是家生子,即便當了姨娘,也只是半個主子,若這些人因當了半個主子就敢生出其它心思來,也是萬萬不能留的。況且后院女人多了,事也多,那些下人哪個又不是盼著攀高枝么。我也見過有骨氣的下人,即使身為下賤,也愿意去當個正妻。若花著心思想盡方法來當小妾的,必是心里存了幻想。你家太太自是個好的,也仗不住一群人瞄著她給她尋事。而且如今她又有身孕,必然是精力不濟的。你也多多體諒她的苦處才是。很多事她本分不說,你卻也不能當看不到?!?/br> 史菲兒如此說,一來是想讓賈赦看到關系厲害,殺殺他好色的心。二來也希望他也多多體諒大太太些。畢竟史菲兒是現代人,總會按照現代人的思維去考量,想想懷孕時,自家男人不好生照顧著,還要去找旁人尋歡作樂,嘴上不說,心里也不會舒服。 聽到賈母此番話,賈赦也心下了然,雖然自己對太太感情不錯,也算是敬重有加,但自己房里的那些小妾姨娘丫鬟們可未必心口如一,今日有了個方姨娘,他日就指不定會出個吳姨娘,馮姨娘的。今日之事也就是個萬幸,他日再有則防不勝防?;厝ミ€是和太太好好商量一番,將這些人仔細過過,只留下幾個聽話忠心沒亂心思的,其余的打法出去就算了。想到此,賈赦道:“母親說得是,此番回去我定會將身邊之人好好盤點一番,今后必不會再有此事?!?/br> 史菲兒說這番話肚子里倒是轉了幾圈,一是自己身份放著,不好直接插手人家小兩口的事,二來若不把賈赦這花花腸子好色的心給掐滅了,就算自己插手也沒用。況且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想以后沒有賈赦逼鴛鴦這一出,則要賈赦自己收了這心才行。 史菲兒見賈赦對自己又多了幾分信任,略略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賭上一把,接著道:“今日之事,雖多為意外,但也不可想當然。畢竟也無個對證。但瑚兒也不能白受一番苦。我可是答應他們母子要有個說法的?!币娰Z赦點頭,史菲兒又道:“但我年紀大了,有些事還是力不從心。像這方姨娘因何就自縊了,也沒問出個原委。而她干系又大,平日里是何做派,我離得遠也無從得知,家中又還有些什么人,在府中是怎樣的情景,我也無神細問了。此事若非她做的最好,若要是了,這背后有什么緣由還是理清最好?!辟Z赦聽了,不住點頭應下。史菲兒見狀知其必然要去查上一番,況且這人本就是大房的,他查起來自是比自己要方便的多。何況他不光可查院內,院外也能查個一二,但自己就無法查的如此遠。 史菲兒說了許多話,自然口渴,便又命人送了茶來。丫鬟端著四碟子點心和茶一起奉上,史菲兒瞅了一眼點心,問道:“還有沒有栗蓉酥?”丫鬟應了一聲立刻下去,又端了一盤回來。史菲兒依舊將丫鬟在外面伺候,只是指著這盤栗蓉酥對賈赦道:“我這兒點心這么多,可瑚兒就單愛吃這一種。今日也是吃了三塊才去釣魚呢。你也嘗嘗罷?!辟Z赦有些狐疑,怎么忽然就提到點心上了。捏一起塊欲吃,見賈母又瞅著自己,忽然頓悟,原來這也是讓自己查的??峙率琴Z母覺得有異,但怕打草驚蛇,才借自己之手。 史菲兒見賈赦將自己話聽進去了十之八九,也略略放心了些,想到此番雖是虛驚一場,但能和賈赦借此說說話,打開賈赦對賈母的心結也是好的。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不過史菲兒現在占的是賈母的身體,雖然自己還是精神不困,但這身體卻有些吃不消了,本想再敲打敲打賈赦說說他好古董的事,可惜實在是精力不濟,只得打法了賈赦回去,他日尋機會以后再說吧。 賈赦回房,見太太依舊等著自己,強撐著未睡。因今日發生事情頗多,臉上也有了疲憊之態,賈赦看著到多了幾分疼惜。連忙勸了幾句,又將賈母說的話擇了些,學與張夫人,大太太聽聞也頗有感觸,夫妻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才各自安睡。 府中出這么大的事,要說二太太不知道是絕不可能的??墒羌热怀鍪?,她卻一天都未出現于人前,這其中緣由倒是有幾分說頭。這起因還是要從王夫人請辭管家一事說起。王夫人假意請辭,沒想到史菲兒卻來了個順水推舟,應下了。本想過幾日重掌管家權,卻未能如愿。正無計可施之時,自己meimei家送來了今年上貢采辦的菊花,王夫人想起這老太太喜歡菊花,便特意送來日日獻殷勤。 史菲兒又不是賈母,對菊花沒什么好感??墒侨思襾慝I花,也不能將人趕出去。應付幾日,見王夫人每日借此由頭討好,更是煩悶。 史菲兒倒是靈機一動,拉著王夫人的手說,“因之前夢到國公爺,想著他人去了那邊卻依舊掛念我們。實在心里不安,前些日子去廟中禮佛,正巧圓空大師講法,自己將托夢一事說了,幸而得圓空大師指點,說國公爺因cao心府中事務,想來也是關心則亂,雖去了那邊也放心不下。不如抄幾部經書送去,一來為其稍解煩憂,二來也是府中一絲心意。我一聽便覺得圓空大師說的不錯??墒悄阋仓?,我年邁眼花,提筆手顫,怕抄經不好反污了紙面,而你那嫂子有孕再身,又臨近生產,若是半途而廢更是不好??沙浺皇掠值⒄`不得,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全府上下你是最妥當的了。就想讓你代我抄十部經書可好?” 這賈母開了口,王夫人哪里還敢說個不字,特別是自己正想討老太太歡心呢,忙應下了。史菲兒見她應下,自然開心。忙賞了王夫人上等檀香四盒,湖筆八只,金墨四塊,端硯兩方,還有田黃石的鎮紙一對兒。王夫人見只是讓自己抄幾部書,便得了這么一堆的東西,暗自尋思,以為自己抄完這些經書就能再攬管事之權。更是喜不自禁。 第二十七回 且說史菲兒因煩惱王夫人日日在跟前示好,便想了個由頭讓王夫人抄經,王夫人因得了好東西暗自開心。史菲兒見其暗自竊喜,也放了心。 這抄經講究心無旁騖潛心念佛,史菲兒告知王夫人這些日子安心抄經就好,她這邊的請安和侍奉一并也免了,為國公爺抄經求福乃是大事,別為了小事瑣事勞神。自己稍后會命人將所要抄寫的經文送過去。王夫人聽了頻頻稱是。待王夫人走后,史菲兒忙叫人挑了十部字數最多的經書送了過去,想著終于能有段日子不用找理由搪塞王夫人了,也是輕松??蓻]想到,王夫人抄經第一日就出來這樣的大事。 古時抄經最是麻煩了,又要沐浴更衣,焚香禱告,還要齋戒。各種講究更是頗多。這邊王夫人在努力抄經,還未寫下多少,便有人來向自己報賈瑚落水被賈母救了一事。起初王夫人聽到賈瑚落水先是一愣,后聽聞賈母又將人救了,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兩圈,本想出去看看,但思量再三還是忍住了,讓人再去打探清楚再回來報。而此時王夫人哪里還有心思抄經,不斷在屋中踱步,等丫鬟回來稟明。這丫鬟去了多時,此番再回來,便將事情細細給王夫人說了一遍,王夫人聽完點頭不語。 這賈敏回到府上,心思憂慮。今日之事她全程再旁觀瞧。事后又和母親細說了一會兒,回來細想更是覺得有些后怕,心里暗想,若是日后給自己孩子安排下人,定要仔仔細細挑選一番,而今趁著現在自己尚有余力,還是先將府里上下再打理一番,以求安心。賈敏將心中所想與兩位嬤嬤說了,那兩位也是頗為贊成。三人又商量一二,拿出了個方案來,賈敏細細琢磨一番后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史菲兒待賈赦走后,又將先前收起的紙又找出,在上面又寫了幾筆,重新將其仔細收好。這紙上所記載不是別的,而是史菲兒總結出要整頓榮國府所要辦理的要務。林林總總一條一條倒是列了不少。史菲兒又仔細看了一遍,將其中一個圈出,凝神看了看,下一項就是該這個了。 因賈瑚之事,大太太也照著史菲兒的風格將府內的下人清點了一番,又發賣出去了幾個有心思不安分的,這其中不乏有些臉面的管事婆子,眾人見府里整頓下了狠手,也安分了不少。二太太王夫人這邊一直被史菲兒哄著幫其抄經,足不出屋,自然也沒生出什么事來。 眾人皆過的平靜安穩,唯有一人卻是有些郁悶,此人正是賈政。一是因為兩房就要搬家換房,平日自己跟隨賈母在榮禧堂住慣了,因自己居于正房,清客常常奉承,如今聽聞自己要搬出榮禧堂后,昔日那些自命清高不入俗流的西席們,竟然都變了臉,居然還有兩個竟然想投去大哥處。這讓賈政很是受挫。二來,平日里賈母對自己一房照顧有加,可不知為何這段時間卻明顯更向著大房一脈,長此以往若自己和大哥換了房,更不知會是何等境地??勺约河魫灣钤挂仓荒茏约阂蝗吮镏?,畢竟換房之事一合祖宗禮法,二合宗族家規,就算自己再不愿也是無奈的。而近而不得賈母青眼,心里雖有怨言,可不敢表現,畢竟這賈母在一日,自己便有一日指望,倘若某日賈母不在,那時榮國府自己還能不能進都要兩說了。因此,也只能寬慰自己,賈母還是心向自己,只是因父親托夢,故而不得不那樣罷了。 史菲兒和賈赦聊過一次之后,冷眼瞧了幾日,見其回去之后,真是如史菲兒所愿將府中下人好好打理了一番,先將幾個意欲攀高枝的丫鬟攆了出去,嚴懲了一些素日有惡習的管事,又仔細給瑚哥選了幾個能干的嬤嬤。手段不說高明,但是卻還有幾分雷厲風行的勁。 因出了這樣的事,賈赦總覺心里不安。幾番思量,覺得這丫鬟們都年輕,沒經歷過事,遇到事難免慌張。況且,哥兒今年也有五歲過上一兩年便要去家學讀書了,不如選幾個得力的小廝,將來也是助力。于是將闔府上下的家生子又如過篩般濾了一遍才選出幾個不錯的。因張夫人臨近生產,賈赦每日除了必要公干,均留在府中,對大太太也是體恤有加。因此史菲兒覺得此番自己和賈赦談話還是頗為成功有效的。 既然老大聊過了,自然也就該輪到老二了。史菲兒想得明白,這榮國府想要繼續好下去,則不能是簡單的扶了大房打壓二房,畢竟這府中內宅之事都只是小事,若就這么幾房人馬還都自己內耗,從長遠計這榮國府自然是好不了了。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這兩房做了錯事,那該放棄也只能放棄。 轉眼一月又過,大太太張夫人平安誕下一名男胎,賈赦高興不已特特擺了席,又賞了全府上下這才罷休。史菲兒也覺得開心,這畢竟是自己穿越到榮國府后見到的第一個新生命,雖然不是自己要拯救的十二釵之一,但是他娶的妻室可是之后在榮國府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王熙鳳啊。這次史菲兒如此肯定,那是因為賈赦覺得這孩子來的吉利,是自己的福星,故而早早就算了筆畫,又推了八字,將名字給起好了,叫做賈璉。如此一來史菲兒自然更確認無疑了。 這賈璉降生,史菲兒暗喜,如此一來十二釵也該陸續降臨了,這之后自己的事情就應該會更多了。史菲兒從先前讓賈敏做好刻了字的五彩玉石中選了一塊兒大個的,包在一錦囊里。小兒洗三后,史菲兒遣開房中眾人,才將玉拿了出來,對大太太張夫人道:“之前因瑚哥的事,我特叫人去上了香。恰好偶遇圓慧大師,跟其說了此事,大師給了幾句寄語,說可保小兒平安。我記下便叫人刻在這玉上了,又將此玉送去廟里請人念過經焚過香。你給璉哥帶著,給添點福。而且這哥兒帶玉,望其將來他也是個如美玉般的君子?!?/br> 張夫人聽了,將玉接過來細細看了一番,見那五彩玉晶瑩通透,篆刻著通靈寶玉等字,自然歡喜,忙謝過賈母收了,給賈璉貼身帶著。史菲兒又道:“這玉切不可給外露,也不可叫下人打理,否則便不靈了。切記切記”大太太聽了連連點頭,一一應下。 史菲兒見張夫人收了玉,也自然開心。心里暗想,如此一來你這神瑛侍者再帶著從天而降的寶玉也沒啥稀奇的了,我們府里卻早就有了同款,看你到時還如何解釋。 話說這一日賈政來給賈母請安,順便向賈母求情,想讓賈珠依舊跟在賈母身邊住著。開始,史菲兒還沒明白過來意思,轉念一想,才想起這大太太一生子,自己提的讓兩房搬家換房的事更是提上了日程。只是這賈政心里還是不想搬離榮禧堂,所以先拿珠兒說事。 史菲兒想到也不說破,慢慢喝茶,瞅著賈政問道:“這珠兒來年便要入學了吧?” 賈政聽到賈母提到珠兒,心內一喜,原來這賈母是很喜歡珠兒的,覺得賈珠天資聰慧,年紀尚小就識了兩三千字在胸,為人又有些少年持重的范兒,頗有當年國公爺的風范,故而格外關照。偏又巧這孩子喜靜,在賈母身邊呆著很乖,不似賈瑚頑皮?;蛟S因這賈瑚落水一遭,賈母覺得平日對此孫子關照不夠,竟將對珠兒的關愛大半轉去了賈瑚那邊。自家兒子是個老實的,也不會去爭,如今眼瞅著自己一家都快要讓大哥趕出榮禧堂了,賈政自然也坐不住了,想來想去也只想到賈珠的由頭,希望賈母念在其昔日疼愛有加的份上,讓賈珠留在榮禧堂陪著賈母,這樣一來二去自己多看看兒子,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又能搬回來了。 “母親說的極是,等到明年開春珠兒便要入學?!?/br> 史菲兒點點頭,“珠兒入學,雖說是入家學,但也是件大事,做父親的要多上些心。如今伴讀書童可有了嗎?” 賈政見賈母問得越發細致了,不由地更喜:“已經仔細挑過了,已有人選?!?/br> 史菲兒又點了頭,“既然你已挑過了,那就算了?!?/br> 聽賈母如此一說,賈政趕緊追問道:“母親可是為珠兒挑了人選?若是母親挑的必然是好的,況且書童小廝多一兩個也無妨?!?/br> 史菲兒道“也不算是挑好的,只是碰巧遇到。我覺得合適罷了。若你覺得也行,不妨試試?!?/br> 賈政聽言連忙道:“母親說合適一定合適,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 你道史菲兒挑上的是誰,卻是那下水將賈瑚撈上岸周婆子的侄子。 雖說史菲兒自己甚是清楚將賈瑚救活全靠那枚還魂丹。但史菲兒知道周婆子能跳湖救人是個忠仆。她先急忙將人救上來了,稟明情況時也不搶功,將其錯押了也不抱屈,回稟時候還替眾人擔待一二。史菲兒便知此人心底純善,心思簡單。最后叫人賞了兩匹尺頭令其去做兩身新衣裳已償今日下塘子污了的這身衣服,另有賞了十兩銀子,幾味精細丸藥,一壺子虎骨酒去去濕氣。 一日,史菲兒在湖邊走走,見一個六七歲的孩童,捏著根撿來的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什么。史菲兒有些好奇,走進觀瞧才發現那孩子正在地上寫著三字經。正寫到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史菲兒笑著問其是否懂這意思,小孩點點頭,說兒子教不好是老子爹的問題,上學管教不嚴,是老師太懶惰了。史菲兒想再問些問題,見周婆子忙過來請罪。 第二十八回 這史菲兒在外閑逛,偶遇前日跳湖救人的周婆子的侄子,見其在地上寫字,便問了幾句。正巧周婆子歸來,見了賈母,忙不迭地請罪,讓小孩給史菲兒磕頭,生怕自己侄兒沖撞了賈母。 史菲兒連忙免了,可那小孩子還是規規矩矩跪下磕了三個頭才起身。史菲兒見其可愛,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問周婆子這孩子叫什么?哪家的?是否有了差事? 周婆子見賈母來問自然不敢亂說半句,畢恭畢敬一一稟明。說這孩子是自家侄兒,也是賈府的家生子,可是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爹娘,只得跟著自己討口飯吃,不過孩子勤快老實,現在年紀尚小也沒啥正經差事。自己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又不會起名字,因這孩子老實誠,隨口就憨兒。想著等再大些求府里管事給起一個。 史菲兒聽了一笑,點點頭應道,“憨兒憨兒,倒是不錯。他即然姓周不如就叫周全吧?!敝芷抛勇犢Z母給侄兒賜名,樂得忙要磕頭謝恩。史菲兒平日最煩就是磕來磕去的,忙叫住了。史菲兒將周全拉過來又問這三字經是在哪里學的,小孩子摸摸頭,說是自己趴在私塾外聽的,書也是央了大人好久才買來的。 史菲兒問其愿不愿意上學,那孩子眼睛一亮,隨后又憨憨一笑,問道:“上學會不會耽誤給賴爺爺套馬車?”周全這話沒頭沒尾的,史菲兒一愣,瞅向周婆子。周婆子苦笑著解釋道,這孩子死心眼,那日恰逢賴大總管的車軸不知怎么壞了,賴總管正巧瞅見他在一旁用樹枝寫字玩,就讓他回去送個信,讓府里再套一輛車來。這小子正寫得上癮不肯去,賴總管就說他去就送他一部書來。這小子一聽就奔去了,可賴大總管那么忙,怎么會總走這條路,時間久了這小子就只惦記這給賴大總管套車換書的事了。 聽了這話,史菲兒對這賴大總管的印象又差了幾分,一個府內的大管家都做不到言出必行,下面的人更是如此。況且還是對一個孩童,著實讓人失望。史菲兒點點頭,便讓丫鬟取了一部書回來,送與周全。這周全收了書,興奮不已,連連謝恩,因此事史菲兒便將這小孩就記住了。史菲兒原本覺得就對周婆子救賈瑚一事賞賜不多,這回看見她侄子,人又憨直好學,不如給了個恩典,也讓其去讀書好了。說不定他讀書出來比那個賴尚榮要強。 正巧此番賈政要給賈珠選侍讀書童,便推薦了他。這其中的緣由史菲兒覺得說起啰嗦,但通常侍讀書童都是奶娘或者府里有些頭臉奴才的兒子,史菲兒也怕這孩子會被那些人欺負了去,便解釋道:“我見其聰慧憨直,頗為喜歡。他姑姑就是那日救了賈瑚的周婆子,我想他有姑姑教導定是個會護主子的忠仆。這些日子事多,對珠兒少了些關懷,如今瞅著這么一個好苗子,可不趕緊給我珠兒記上,免得珠兒怨我偏心?!辟Z政一聽史菲兒這么說,哪里還有不從的道理連連應下了。 為何這史菲兒會讓這周全去做賈珠的書童,而非賈瑚的。其中也有史菲兒的考量。其一便是考量賈政與王夫人的心胸,若是只因其姑姑救了賈瑚便對其心存芥蒂,那只能說這二房一脈心胸大如針鼻,實在不堪用。二來因賈府的風氣不好,這伴讀書童又是個好差事,況且這周婆子又與賈瑚有恩,若是在賈瑚身邊難免不會被縱著捧著。這學好難,學壞可容易。放在賈珠跟前,若是其聰明必然會明白,自己是何緣由獲此差事,必不敢驕縱。 史菲兒見此事已了,又開口問道,“此番家學和人主事?”賈政答曰,“是族人賈代儒?!?/br> 史菲兒當然知道是這賈代儒了,可這老師可真不怎么樣。賈寶玉上學的時候,大鬧學堂。人家老先生那時就沒管,是讓其孫子代管的。且此人學問一般,若在讓其主事家學不知還要耽誤多少人去。史菲兒繼續問道,“此人可有功名在身?學問如何?” 賈政微微皺眉,這賈代儒雖掌家學,但僅為童生。若是往常旁人入學也就罷了,如今自家珠兒,榮國府嫡長孫入學,似乎這樣的學問就不夠瞧了。史菲兒見賈政面色有異,也不再去追問,只是緩緩說:“我未進過家學,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我還記得曾經女先生曾說過,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若要其能傳道授業解惑,必然這師學問要大于學生才可。若將為師者學問比作一缸水,能授予學生一桶,而學生能領會其中一瓢便是不錯。若先生學問有限只有一杯,那學生也只有抿抿嘴的份了?!?/br> 賈政點頭稱是。史菲兒繼續說道:“這珠兒是個聰慧的,還未入學便已經學了幾千字于胸。若是盡量學堂,發現老師學問平平,難免會驕傲自滿,長此以往,耽誤自己尚不自知?!辟Z政一聽忙道,珠兒謙遜必然不會如此。 史菲兒點頭道,“謙遜自是應當,但若老師才疏學淺,眼界有限,其弟子再聰慧又能怎樣?不如趁珠兒未入學之際,好好選上幾位良師,名師出高徒嘛,將來珠兒成了材,不僅我們榮府得意,你這做老爺的也光彩?!?/br> 賈政連連稱是。史菲兒見賈政如此,知其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于是趁熱打鐵又道,“這家學關系著賈府日后的榮光,想我們寧榮二府,都是武將之后。兩府就只有寧國府的賈敬侄兒是科舉出身,如今國家康定,長治久安,必然更重科舉。如此一來,若想我們賈府長久富貴,勢必要兒孫多多博取功名才是?!?/br> “兒子正有此愿,盼望那珠兒是個爭氣的?!?/br> “我也是如此,不過我倒是又想起一事?!?/br> “母親但說無妨?!?/br> “學習一事,除了良師,益友也尤為重要。我們府上雖是這家學,但托人求情入的也不在少數。我倒不是瞧不起這些攀親帶故的,只是偶有耳聞這些子親朋子弟入了家學竟不是為了學有所成而來,而是為了一些上不了臺面的事。若如此何必再讓這些人來。況且這些子弟將來若學有所成,也是我們的助力,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論,故而我尋思著這家學應該將入學者篩選一二,若是存著些齟齬心思的,早早逐了出去,免得糟蹋了這家學清靜之地?!?/br> 賈政聽聞此言,更是覺得賈母考慮慎是周到,連連應道,“卻該如此,卻該如此,讓母親費心了?!?/br> 史菲兒笑了笑,“我思來想去,這整頓家學一事還是你出面更好。一來你敬哥現在就不問府中之事,而你大哥又是武將出身,且又不喜讀書。這家學里外上下都是讀書文人,斯文體面,還是要你這樣的才好與之相談?!?/br> 賈政連忙應允,也說定要好好整治家學一番。史菲兒聽了點了點頭。雖說這賈政為官毫無建樹,為人又刻板,但如此刻板對于整治家學這樣的事情來講倒是不錯。 不久之后,賈政專門下帖子,請了幾位落榜家貧的舉子,來家學授課。為了賈珠,賈政也是大方,請老師給的束脩頗多。這些落榜的舉子,本來因手中頗為羞澀,卻還想再進一步,但京城之地,挑費甚高。久居不易,而今去了賈府家學,有保障不說,況且賈政向來愛慕清流,對讀書人甚是尊重,這些舉子在此又得了體面,何況賈府乃名門望族,平日里想巴結尚且無門,今日平白請自己去,又怎會有人不樂意,若日后考中進士,得了官,再有賈府這一助力,想必更是會平步青云。如此一來,非但賈政下帖子請的人來了,就連賈政沒下帖子的,也有自薦而來的。一時間賈政倒是忙于此事。 整頓家學一事,若說別人都甚是滿意,但也確有兩人不喜。 第一不喜的便是賈代儒。早先賈代儒在家學中一言堂,如今賈政請了這么些舉子來,論學問自己不及,論前程自己也不及,若不是自己姓賈恐怕早早就被家學清掃出去了。賈代儒為此煩心,偏偏自家兒子又得了急癥病重,沒幾日就沒了,兒媳也一病不起,拖了一月也沒了。賈代儒傷心不已,萬幸,還有一孫兒尚在,賈代儒也顧不得家學之事,只管在家照顧孫兒。賈政道也慈善得知此事,多給了銀錢便放其歸家,況且家學今日亦非彼時,少一個賈代儒也差別不大。 另一不喜的,就是賴大,賴總管了。那日賴嬤嬤專門來請賈母示下,央其準其孫子入家學讀書。史菲兒未置可否,但也說讓其自去,若考的進便去就是??僧敃r賈代儒負責家學,是否能入,不過是他一句話罷了。賴大因此將束脩準備頗豐送去,果然賴尚榮順利入學??善珱]過幾日,這家學整頓,先是來了不少舉人,賴大一見心里頗為高興,可沒等幾日。這幫舉子竟要在家學內考試,考得過方可留下。而自己兒子賴尚榮從小就如公子哥一般養著,別的到沒學會什么,倒是將公子哥的紈绔之風盡學了去。上學多日,書沒讀上幾本,倒是人結交了不少,還搞出契弟。如此這樣,考試自然通不過。偏偏原先收了束脩的賈代儒因家中有事不在家學,賴大無奈又只得重新準備豐厚束脩,想打點一二,萬沒想到這些人瞧賴尚榮是奴才出身,學業稀疏且紈绔作風又重,竟是死了心都不收,只是將人要攆出家學。賴大氣憤,無奈只得又去求自己母親,讓其再去賈母處求情一二。賴嬤嬤去了幾次,史菲兒均不接話茬。 第二十九回 話說因賴尚榮被退了學,賴嬤嬤無奈又去求賈母說情,史菲兒卻總不接話茬,最后實在無奈索性厚著臉皮倚老賣老說了,望賈母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再求個恩典。 史菲兒心里暗笑,往日你來求,我也沒攔著,還給你指明了方向。怎奈你那寶貝孫子自己不爭氣,況且這家學中人數眾多,怎不見將旁人勸退了去。于是史菲兒輕描淡寫開口道:“這事自己管不了,家學有家學的規矩、事到如今自己也無能為力。不過這家學現在由政兒負責,若是要去求,還是求賈政才行,可別再進了山門拜錯廟了?!?/br> 賴嬤嬤聽了知道這次定是求不來恩典了,只得將話轉于賴大。賴大尋思了幾日便去央求賈政。賈政此番正是被這幫舉子擁戴追捧,對這些老師格外看重,又聽了家學眾人對賴尚榮的評價,實在不堪,也知道這好容易立起來的規矩萬萬不能自己先開口破了例,便依舊不允。 如此一來這賴尚榮只能退了學。史菲兒知曉了,心里欣喜,覺得此番也是為書中的賈母出了口氣。機會一事,稍縱即逝,給你了你又不把握,能怨得誰去?若是珍惜機會,好好學習,自然也趕你不得,如今這樣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賈政每日忙著家學一事,樂得其所。而王夫人依舊被史菲兒圈著在屋里忙著抄經,每每抄完幾本,送與賈母閱覽,賈母定是大肆贊揚一番,接著賞下不少好東西,當然也順便再讓其多抄兩部經書,如此折騰幾番,王夫人也不敢再去討好,只能足不出戶安心將經書抄完,免得舊債未還,再填新債了。 賈赦忙著照顧賈璉,因聽賈母說起這小孩子自己養大才方與自己親近,賈赦便想起自己小時候,自己長在祖母身邊,的確對祖母格外親近。雖說祖母待自己很好,但見了母親偏向弟弟,心中也是有些失落。因此對此說法深表認同,況且自己總覺得這雙兒子都是有福氣的。賈瑚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而賈璉就是個福星,于是便將心收了幾分,每日在房中教導賈瑚念書,逗弄賈璉。只是大太太張夫人因生著一胎頗為艱難,落下了點病,找大夫瞧過,仔細叮囑說了切不宜cao勞。因現在有賈母掌家,張夫人索性靜下心來好好休養。 故此這四人倒是都忙碌紛紛,等到四人意識到要換房搬家時,已經和原定時間過了一月有余。史菲兒倒是記得清楚,不過當事人自己都不上心,自己當然也不好太催促。索性就冷眼看著等著瞧瞧他們自己是個啥反應。反正若要是他們來嗔怪自己,史菲兒早就想好說詞了,那時就說自己老糊涂了,記不得那么許多。 第一個想起換房之事的還是賈赦,不過此時張夫人依舊病著,即使賈赦想搬,也覺得時間不太合適。但還是跑到賈母跟前抱怨了幾句二房缺乏自覺性之類的話,倒是也沒太催促。而賈政倒是覺得自己這幾個月如此辛苦整頓家學,也是為了榮國府的前途未來奔波,讓自己多住兩天正房多結交些舉子清流世家也是好事,何必如此性急,少不了也跑到賈母跟前憤懣說些這大房也太沒有胸懷,缺乏眼光之類的話了。 兩個便宜兒子都來自己面前含沙射影指責了兩句對方,史菲兒嘆了口氣,看來這兩個兒子需要教導的地方的確還真是很多呢,少不得自己又將其兩人數落了一番。因惦念著大太太的病,怕其搬家cao持再將病情加重,史菲兒便做主將搬家的日子又往后拖了兩個月,如此一來。自然賈政是分外歡喜,賈赦也就只能沉著臉接受了。 雖然將日期延后了兩個月,除了考慮大太太的病情以外,史菲兒還有別的顧慮。自己記得這榮寧二府似乎還欠著朝廷戶部的銀子,不過因自己居于內宅,這種朝堂之事,自己知之甚少。那些銀子何時欠下,欠了有多少,自己均不知。而此時公中剩余多少,能否有余力將其全部還清,這也是需要細細計算一番的。之前自己讓白鷺按照自己的方式只是將后院幾處的每日流水賬算算,便發現著府內賬目混亂,下人鉆營。若是再將大賬一并盤點一番,還不知自己能否睡著覺去。不過拖著也自然不是事,史菲兒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債再拖也是要還的,更何況你還欠的是國家的錢。萬一哪天皇帝一不高興,缺錢了,又看你不順眼夠肥,還不是找個理由說抄家就抄家了。 這一日,史菲兒便將賈赦先叫至跟前,問起此事。賈赦聽了一愣,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只是早些年曾聽父親提起知道似乎有此一事,但具體欠了多少,何時欠的,是否有歸還,自己均不所知。賈赦聽賈母意思是要將錢還了,心里更是不悅,便覺得此番母親又向著二房克扣自己了,嘴上忍不住就難免抱怨一二。 史菲兒一聽更覺有氣,這事明明是自己為他大房著想才對。若是現在不還,也不知這便宜兒子是怎么想的,若是等到兩房分家后再需要歸還,那此時就只是其一方承擔了。賈赦聽言自知有錯,但仍不服軟強爭辯道,反正現在圣上也未下旨,況且這錢欠的時日頗久,想必朝廷也是不急。 史菲兒聽了此話更是連連罵其糊涂。首先這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這欠錢一事若是自己主動歸還,態度端正,朝廷也許還會有所獎賞。若是非要等到朝廷想起來要,那時你若準備好了還上還好,或許還不會治罪。倘若那時再還不上,隨便按個罪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況且這榮國府的襲爵是減等襲爵,待到賈瑚襲爵時,恐怕也就是個三等將軍了,俸祿降級是自然,再加上分家分產,不知道還能有多少,若那時下旨要你還錢,這榮國府是個怎樣的田地可想而知。若在賈赦在自己這一代還清,非但是大房吃虧,而是占了便宜。 賈赦聽史菲兒如此細細解說一番,方才了悟。史菲兒見其開了竅,便讓其回去先將舊日賬目理清了,看看欠銀多少,眾人再一起想個辦法將著窟窿補齊了。賈赦聽了迫不及待地回去,叫上自己府內的帳房,將公中老帳本拿出來細細查證計算了一番。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賈赦瞅著這賬本上的數字直跳腳。此番計算下來,僅榮國府一府便欠了朝廷五十余萬兩銀子。若是一氣要將這錢都還了,恐怕這闔府上下要寅吃卯糧上好些年了。賈赦得了此信頗為著急,捧著賬簿,急急來尋賈母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