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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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如果沖進去,很可能會破壞所有人苦心經營的陣法。 冬至咬咬牙,強忍住這個念頭,結印御符,幫活佛穩固陣位。 突然之間,法陣猛地震蕩了一下,冬至顧著前頭陣位,猝不及防,直接往后倒,李涵兒在他后面穩穩托住,但何遇的一聲驚呼旋即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在陣法之中盤旋流動的魔氣忽然全部被龍深“吸收”進去,眾人眼睜睜看著龍深從手背抽出一把長劍,劍光化身萬千,封住深淵地獄的缺口,而他則緩緩睜開眼睛,朝這邊望過來。 所有人一接觸他的眼睛,都禁不住為里面的邪氣一震,仿佛看見了無邊惡念。 怨恨,貪婪,嫉妒,傲慢,殺戮,那是人人心中的邪魔,也是魔氣孕育滋生的土壤。 但這些情緒,原本不該出現在龍深身上。 “師父!”冬至眼含熱淚。 龍深微微一震,通紅雙眼似乎稍稍恢復清明,他定定看著自己已經抬起來的手,似乎在思考自己剛才原本是想做什么。 他嘴角溢出鮮血,像是用盡畢生的意志,壓下魔氣在體內叫囂著cao控他的強烈意愿。 然后龍深睜開眼,對想要提劍沖過來的冬至說了一句話,便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起身朝深淵通道一躍而下! 風卷著沙石從耳邊刮過,冬至其實沒能聽清龍深說了什么,但他從口型上認出來了。 對方說的是:不要過來。 第153章 伴隨著龍深一躍而下,所有魔氣仿佛受他所引,都與他一道消失眾人面前。 那一瞬間,冬至的腦海完全空白,直到耳邊傳來“快封住通道”的呼喊,他才有了動作。 李涵兒眼明手快,在冬至疾奔出去時,她也伸手抓向冬至的衣服,奈何后者速度太快,她抓了一下沒抓住,人已經入了陣,直奔向坑口! “攔住他!”宋志存大喊。 但就在這句話出口的同時,冬至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人已經跳了進去。 在他之后,柳四,魚不悔的身影相繼躍入。 李涵兒怔怔望著通往那個深淵地獄的裂口,心中受到的震撼遠比眼睛所看到的多。 她對龍深那點心思,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只是越求而不得,就越是念念不忘,人性總對得不到的東西倍加遺憾執著,她也未能免俗,但剛才千鈞一發,她卻自問做不到像冬至那樣,毫不猶豫就跟了進去,那種生死無懼的氣魄,令李涵兒意識到自己不僅不如冬至,連柳四和魚不悔都比不上,心里那點隱秘的憾恨,終于徹徹底底打消。 何遇跟劉清波也想跟著,劉清波下意識的念頭,倒不是考慮到危險與否,而是覺得深淵地獄這種地方,聽起來可怕得很,但能進去走一遭,哪怕魂飛魄散也夠刺激的了。 可何遇守著陣位無法分身,劉清波則被楊守一死死拽著,等他掙開時,魚不悔已經跳下去,而他空出的陣位沒人守著,宋志存讓劉清波頂上,劉清波只好放棄了下去一窺深淵地獄的念頭。 但聽說宋志存要把通道徹底封印上時,眾人還是表現出了激烈的反應。 何遇的反應尤其強烈:“不行,他們還有機會出來,封上了怎么辦!” 宋志存啞著聲音道:“你以為我想這么做嗎,別忘記龍深犧牲自己是為了什么!現在魔氣只是暫時偃旗息鼓,必須馬上封印,才不會辜負他們的付出!” 何遇無法反駁他的話,只能道:“現在陣位還能維持,我們再等兩天吧,如果兩天后他們還沒出來,再封上,行嗎?” 宋志存又何嘗希望龍深他們去赴死,但現在維持七方陣位的不僅有他跟何遇,還有其他人,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眾人的能力能否再維持兩天,也是一個問題。 沉默糾結中,劉清波率先開口:“我可以維持兩天!” 張掌教與鄭掌門同樣說他們可以。 旁邊打坐休息的辛掌門也道:“我的傷沒大礙,隨時可以替下任何人?!?/br> 李涵兒與楊守一等人也紛紛出聲,連帶年邁的活佛,都說自己還能再堅持。 環視眾人神情,也許其中有人與龍深他們的交情并不是那么深,但這種時候,當所有人已經守了幾天幾夜之后,都不吝再堅持兩天,因為那也許能夠挽回幾條性命。 宋志存嘆了口氣,最終作出決定:“那就再等兩天!” ……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冬至幾乎難以相信地面之下會有這么深的坑道。 眼前并非一片漆黑,盡頭仿佛紅光浮動,穿透層層迷霧映入視線,他看不到龍深,也沒有任何被魔氣入侵的疼痛感,也許是周身罡氣護體起了作用,但他感覺自己不像墮入地下,而更像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耳邊有無數聲音掠過,有尖聲細語的抱怨,也有歇斯底里的怒吼,人世間種種內心深處的欲望,竟在此時向他徹底敞開。 我陪著丈夫過了十幾年的苦日子,現在有錢了,他就出軌包小三,我真想把他和小三一起毒死! 為什么同時進公司,我能力比她強,她能升職,我就不能,還不是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嗎! 這女人已經是破鞋了,還跟我提分手,我看有哪個男人敢要她! 小孩是我的,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死了也天經地義,用得著別人來教訓我嗎! 活該被戴綠帽,誰讓他天天在那里炫富,不就是因為投了個好胎嗎! 誰讓你生來就是個窮人,活該天生低人一等! …… 冬至沒想過,自己會在這里,聽見潛藏在世人內心深處最丑惡的心聲。 作為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在普通環境中長大的人類,冬至跟許多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也看到過許多不堪入目,或令人義憤填膺的新聞報道,但那畢竟還只是隔了一層,由于從眾心理和社會道德法律的約束,許多人表現出來的并沒有內心映射的如此不堪。 而冬至本身也是一個比較樂觀積極的人,即使父母遭遇車禍去世,不滿工作繼而辭職,他也并沒有覺得自己被社會拋棄了,這從他在火車上遭遇古怪恐怖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沒有放棄行程,反倒繼續旅途的決定就能看出來。 并非是說他沒有負面情緒,只是他不會讓負面情緒在心里停留太久,更不會讓那些陰暗惡毒的念頭主宰自己,所以在他一下子接收到這么多的黑暗時,就像全世界的惡意在幾秒之內朝他傾瀉侵蝕過來,整個人被無邊無際的絕望淹沒浸染。 在這樣的黑暗之中,即使保留rou體,人也會慢慢被侵蝕同化,最終變成一具行尸走rou的魔物,就與音羽鳩彥一樣。 這就是真正的深淵地獄! 下墜之勢還在繼續,冬至強迫自己不去管,轉而將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抵抗這些惡念上。 絮絮叨叨的聲音依舊在周身縈繞,幾乎讓冬至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對世間滿懷怨念,恨不得所有人去死的人,他勉力抽出一絲意念,在冥想之中大吼一聲。 都給我滾?。?! 話一出口,他頓覺自己耳邊嗡嗡作響,那些惡念似被他嚇住,竟一時沒有出聲。 可還沒等他松一口氣,鋪天蓋地的惡念又一次紛涌而來,護體罡氣能夠阻擋魔氣,卻阻擋不了這些惡念雜音,冬至氣得簡直想學劉清波破口大罵,問候這些惡念的十八代祖宗了。 都說地獄有十八層,雖然那只是傳說,但傳說也有根據,這個深淵地獄,明顯就是另外一個多層空間,如果龍深與他分散到不同的空間,那自己要如何找到對方? 更重要的是,龍深在躍入深淵通道之前,就已經吸收了幾乎能夠讓半個人世化為地獄的魔氣,他還能記得自己嗎? 悲傷絕望的情緒幾乎瞬間要將他淹沒,那本筆記上的內容在腦海中浮現,冬至幾乎記得那上面每一個符號,窮途末路的念頭從指尖滲入身體,很快傳遍四肢百骸,他閉上眼,任憑自己在黑暗深淵中急劇下墜。 魔氣從四面八方涌來,突破罡氣防護,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身體,這時長守劍忽然微微震動,長劍自動出鞘,從他身后飛出,劍光一蕩,周身魔氣霎時轟然破碎,長守劍卻沒有重新黯淡下去,依舊懸于頭頂,像是在保護他。 泠泠劍光令冬至打了個激靈,靈臺注入一點清明,霎時清醒過來! 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就被魔氣影響了情緒。 如果說人世中的魔氣勢單力薄,它們還需要找機會才能對獵物下手的話,深淵地獄就是它們的地盤,人類在這里反而成了異類,一不小心就會被黏在蛛網上,無處可逃,任憑魚rou。 即使他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但既然豁出性命都要跳下來,那么無論如何也得找到龍深。 他一定要把龍深帶回人間。 人類是脆弱的,壽命只有幾十年,在病魔與死神面前,更無從抵抗,人類容易被各種外部因素所誘惑,沉湎于名利與感情而無法自拔,但人類也是強大的,他們可以無所畏懼,可以從容赴死,可以經受萬劫不復的摧折,只因—— 一念而起,所向披靡。 …… 柳四和魚不悔,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發起了呆。 他們其實也沒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就到這里來的。 柳四原本站在冬至后面,見他沖入陣法之內往坑口躍入,一時沒多想,也跟著跳了下來,但下來之后卻發現沒有自己想象中尸山血海,滿地殘肢的景象,呈現在眼前的反而是碧海銀沙,風平浪靜,而與他陰差陽錯會合到一塊的,也不是本應前后腳下來的冬至,而是魚不悔。 “你怎么會下來的?”柳四問魚不悔。 魚不悔撓撓下巴:“我看師兄跳下來,下意識起身,想拉他沒拉住,結果后面不知道哪個短命龜孫子推了我一把,我就直接掉下來了?!?/br> 柳四:…… 這種奇葩的理由讓他盯著魚不悔看了好幾秒,對方也回以無辜的表情。 柳四嘆了口氣,收回目光:“那現在怎么辦?” 魚不悔卻對他起了興趣:“你不是人吧?”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罵人,柳四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想確認他是不是故意的,然后才點點頭。 世上修煉成人的精怪不多,其中絕大部分不愿入特管局受束縛,因為入了特管局,原形來歷,檔案上都要記上一筆,不過魚不悔還不到能夠查閱所有檔案的權限,自然也就不知道柳四的原形。 “器靈?”他問道。 “柳樹?!绷牡箾]有隱瞞的意思。 但魚不悔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就在柳四說了自己的原形之后,魚不悔的眼睛驟然一亮,那種驚喜的光芒讓柳四無法忽略。 “有什么問題嗎?” 魚不悔道:“我是器靈化形,魚腸劍?!?/br> 柳四點點頭,沒再多問。 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更不是一個好奇心強的人,所以他適合在團隊里充當服從命令的隊員,卻不適合當帶頭沖鋒陷陣,指揮命令的隊長。柳四的性格在某種程度上跟他的原形有些關聯,柔和,安靜,實力不錯,卻總沒什么存在感,不過,有他在,就等于多一分可靠的力量,足以令人安心。 眼前是大海茫茫,身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森林,腳下則是細軟干凈的海沙,柳四環顧一周,遲疑問道:“這里真的是深淵地獄嗎?” 魚不悔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也許我知道為什么了?!?/br> 柳四滿臉問號。 魚不悔反問:“你覺得地獄應該是什么樣的?” 柳四自然而然道:“當然是刀山火海,上有油鍋下有——” 他話說得很快,魚不悔動作更快,伸手就把他的嘴巴捂住,但已經來不及了,上半截話一出口,心曠神怡的大海氣息瞬間就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火光取代,兩人立足的細軟銀沙變成只容一只腳踩在上面的鐵鏈,鏈子劇烈搖晃,下面則是熊熊燃燒的火海,尖刀在火焰中刀鋒閃爍。 哀嚎聲在前后響起,許多表情麻木的人從鐵鏈上掉下去,又被尖刀刺穿身體,鮮血四濺,但他們又掙扎著爬起來,努力伸手想要來夠鐵鏈。 一切仿佛幻夢。 柳四穩穩站在鐵鏈之上,任憑鐵鏈如何搖晃,也能維持身形不落,但他已經被眼前的情景徹底弄糊涂了。 “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