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到鎮里抓了藥,在菜市場轉了一圈,買了幾條烏魚和幾塊大骨。她腳程快,回去時顧子衿正笨拙的做飯?!澳?,我來吧,你幫我燒火?!鳖欁玉剖裁匆矝]做好,反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見到成靖寧難免尷尬,“是娘沒用?!?/br> “哪里,別說喪氣話?!鳖欁玉圃趺纯炊疾幌駮龌顑旱拇鍕D,成靖寧舀了鍋里煮得和干粥差不多的干飯,重新摻了水,淘了米。 烏魚對恢復刀傷有好處,成靖寧宰了魚,熬了一鍋魚湯,撈了魚,舀了一碗湯,剩下的用來煮粥,切了一些油菜和臘rou在里面。 “娘,你先端烏魚湯給爹喝,我炒兩個菜?!鳖欁玉圃趶N房幫不了忙,只好讓她去照顧受傷的成振清。 成振清吃完烏魚喝完湯,成靖寧的飯也做好了。她不敢在堂屋擺飯,把矮桌搬進里屋,靠在床邊,端了烏魚粥和菜進來。 成靖寧舀了一碗粥,遞給顧子衿,問道:“爹,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背烧袂暹@會兒和成靖寧的狀況差不多,早晨拼了一股勁兒之后,現在如泄氣的皮球,軟綿綿的躺在床上,手腳不便,需人服侍?!敖褚?,把這里燒了,我們搬到鎮上去?!?/br> 成振清夫妻有許多秘密沒和成靖寧說,他這么安排,成靖寧沒有反對,點了點頭。 半夜三更,成靖寧從床上爬起來,揣好了七個辣椒,和顧子衿一起把成振清扶到屋外,她回到屋里,用火石點燃了灶膛的柴火,點燃了家中的被褥帳幔和柜子里的書籍。白天暴曬一整天,晚上又燥熱非常,只需一點微風,火勢很快蔓延開來。 等村里人從夢中驚醒,提著水桶準備來救火時,成家已經燒光了,只剩光禿禿的石屋架子。成振清被燒傷,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呻·吟,顧子衿臉上全是灰塵,衣裳被火苗灼到,布滿焦痕,守在丈夫身邊啼哭不止,而成靖寧正提著水救火。東西燒光了,火也熄了,成靖寧最后摔了一跤,她提的那桶水反將她澆了個透。 第5章 噩夢 “真是造孽喲,好端端的,一把火就燒沒了?!?/br> “是呀,昨天路過時還好好的呢?!?/br> “除了他家丫頭,我看他們夫妻兩個奇怪得很。前天我路過時的時候聽到他家傳出乒乒乓乓的響聲,還以為遭賊了,想到要回家煮豬食就沒管?,F在又無故起火,該不會是仇家尋仇來了吧?” “別亂猜,阿靖她娘說是她半夜起床小解,不小心打翻了油燈,結果這兩天太陽大就燒起來了。鄉下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現在所有家當都燒光了,以后要怎么過喲!” 圍觀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議論,按照商量好的,成振清裝病,顧子衿大哭,成靖寧隨機應變和村民周旋。村里人素來知道顧子衿是個紙糊的美人燈不頂事,家務多由成靖寧cao持,現在頂梁柱倒了,擔子全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忍不住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成靖寧聰慧穩重,在灰燼里搶了一些鍋碗瓢盆和半兩銀子出來,打起精神應付完多嘴的村民之后,到村長家借了牛車,把受傷的成振清和一些還能用的東西運到鎮上去。 “多謝大牛哥?!痹谄招骆偽ㄒ灰患铱蜅0差D好后,成靖寧送村長的大孫子到鎮場口。 大牛推回車錢,說:“你家遭了禍,成大叔又受了傷,眼下正是用錢的時候,這些錢你留著自己用吧?!?/br> 成靖寧感激萬分,說:“多謝牛大哥,等我爹重新上工再補上?!?/br> 回到客棧,成靖寧借廚房熬了烏魚湯,點了幾個小菜。成振清傷得嚴重,得養上幾個月,一直住客棧不是辦法,用過午飯之后,她琢磨著在鎮上租房子暫時住著。說了打算之后,成振清點了點頭,交給她二兩銀子:“慢慢找,別急。找到什么樣的就租什么樣的,不用挑?!?/br> “我知道了?!背删笇幗舆^二兩碎銀子,沒有懷疑的離開客棧,去尋他們接下來的住處。 成靖寧離開之后,顧子衿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了下來,“什么時候才會好起來?” “快了,挨過這一陣就不用受這苦了?!背烧袂鍝嶂拮拥氖?,柔聲安撫道。小女兒生下來就體弱多病,才到海南時日子過得艱難,一家三口又飄泊不定,一度以為養不活了,幸好幾次大災大病都挺過來來,堅韌得像鄉野里的草,沐風浴雨,頑強的生長。逆境之中,她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聰慧,一次一次幫他們度過難關?;厝ヒ院?,不會再讓她受累了。 奔走一個下午,成靖寧終于找到合適的房子。她本就能說會道,加上模樣乖巧,自帶我見猶憐的氣質,很容易勾起人們憐憫弱小的善心來。得知她家被火燒了,一無所有的來到鎮上,往日交好的米糧鋪老板娘和客棧老板拉了她一把,幫著奔走,這才以每月一百文錢的價格租下一個小院。 謝過兩位好心的老板娘之后,成靖寧回到房間和成振清夫妻說了下午的事?!笆强蜅@习迥锖兔准Z鋪老板娘幫我一起找的房子,在露水河邊,是一個小合院,戶主做生意搬到崖州縣城去了,房子一直空著。聽了家里的事之后,戶主的娘可憐我們,便宜租了,明天我去收拾收拾?!?/br> 成振清往日獵來的獵物就賣給這家客棧的老板,加上成靖寧會做菜,幫著出主意弄了幾道好菜,一來二去就熟識了,至于米糧鋪老板娘,則是買米買面時結識的。兩位婦人好心,一聽說他們家出了事,就放下手里的活計來幫忙。 接連兩日,成靖寧一直忙上忙下,顧子衿怕她累著,開口道:“我也去吧,你爹今天好些了,不用人看著也行?!狈孔硬淮?,但收拾起來頗為費力,成靖寧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搬進新家,成靖寧拿了銀子買了日常生活用具回來,安排妥當之后,晚上躺在床上沾枕就睡。這兩日一直忙著掩飾忙著搬家,各種事物占據著腦子,現在一閑下來,那日血腥的場景不自主的浮現在腦海里。一屋子鮮血和尸體,在靜默的夜里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閉上眼,腦子里是揮之不去的血,睜開眼,是濃得化不開的黑夜和沒有半點動靜的老房子,將成靖寧心里的恐懼放大無數倍。 無論怎么著,也抹不去那天的記憶。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夢里惡鬼纏身,深陷夢魘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腦子清醒得很,身體半點動彈不得?;琶χ心盍艘宦暟浲臃鸩琶撋?,睜開眼時,天已蒙蒙亮。 成靖寧抱著薄毯在床上坐了一陣,才穿好衣裳去做早飯。藥和烏魚粥放在爐子上慢慢的熬,準備蒸饅頭時發現昨天忘了買酵母。換了鞋出門,恰逢今日趕集,早有鄉下的農民挑著擔子進了場鎮,早點攤兒也早早的開了門,她買了四個饅頭并一些咸菜和咸鴨蛋,回到家里把饅頭切了片,裹上雞蛋用油炸了放到筲箕上瀝油。 搬了新地方,顧子衿晚上也睡不踏實,早早的就起了,發現成靖寧起更早,問道:“這么早就起了?” “才搬來,有些擇床,娘昨晚也沒睡好?”成靖寧已經做好了早點,在院子坐著發呆。 “是啊,才來有些不習慣?!鳖欁玉谱猿暗男Φ?,她從小嬌氣,當初說來照顧丈夫,這些年添的亂比幫的忙多。在越加懂事的女兒面前,更不好意思。本想著成靖寧沒醒,準備到廚房做飯,才發現一切已經做好了。 成靖寧收回飄遠的思緒,揉了揉沒有精神的臉,打起勁來問道:“爹醒了嗎?” “醒了,要喝水?!?/br> 顧子衿幫著成靖寧抬了矮桌到里屋,端了早點到房里?!斑@又是什么吃法?”成振清指著炸饅頭片笑問道。他本是皮rou傷,沒有見骨,養了兩日,精神和力氣恢復了少許。 “早晨買了幾個饅頭回來,切成片,裹了雞蛋再用油炸。早之前就想做了,今天正好有白饅頭。爹嘗嘗看?!背删笇帄A了一塊到成振清碗里,又夾了一塊給顧子衿:“娘也嘗嘗?!?/br> 饅頭片外焦里嫩,平日里胃口小,今日更無食欲的顧子衿也一鼓作氣的吃了兩塊,并一碗稀粥?!坝值侥膬和祹煂W藝了?”成振清和顧子衿一樣,吃了之后贊不絕口道。 這回成靖寧不亂找借口,說:“自己琢磨的?!?/br> 早點之后,成靖寧上街買了好些東西回來,生活用具,瓜果蔬菜,海魚鮮rou,大骨補品,滿滿的提了兩籃子。忙了一上午才置好這些東西,買豬rou和排骨時,見到屠夫揮刀時血rou四濺的場景,恍惚看到了一地的血和殘肢內臟,忍不住作嘔,跑到街角巷里把早晨吃的東西吐了個干凈。 回到家里,對著還帶有血絲的排骨和鮮rou,愣是下不了手,惡心的感覺又浮上心頭,這回卻是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聽到聲音,顧子衿放下手里的雞毛撣子趕去廚房,看到臉色煞白的成靖寧,忙道:“不舒服嗎?” “沒事,這兩日腸胃不舒服,等會兒喝點藥就好。娘,我要做午飯,你來搭把手吧?!本秃蛯W醫的學生第一次解剖尸體一樣,成靖寧看到rou類和骨頭就覺滲得慌,不敢一個人面對平日里常見的東西,叫上顧子衿在旁邊壯膽。 饒是如此,成靖寧握著刀的時候,手仍抖得厲害,切rou時,恍惚看到砧板上的是一條人腿,嚇得慌忙丟了菜刀。顧子衿被成靖寧的一番動作嚇到,問道:“怎么了?” “沒……沒什么?!背删笇帗炝说厣系牟说逗蛂ou,重新舀水洗干凈了。忍著惡心和恐懼,顫著手做好了一頓午飯。正午時分,她端了碗,夾了青菜端到屋外去吃,慌慌張張的,弄得顧子衿莫名其妙。 成振清沒怪成靖寧不守規矩,問妻子說:“靖寧今天怎么了?” 顧子衿幫丈夫盛了一碗骨頭湯,說:“我也不知道,瞧著她像在怕什么東西。平日里做飯從不主動讓我幫忙,今天破天荒的讓我搭手。正午切rou的時候,不知怎的丟了菜刀?!?/br> 成振清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殺手來殺他們那天,堂屋里血流成河,滿地狼藉,五具尸體亂糟糟的橫在地上,她怎能不怕?平日里再怎么要強,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小女娃。他第一次上戰場,見到戰場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也嚇得好幾晚睡不著覺?!巴砩夏闩闼?,我這里你不用守著?!?/br> 躺在床上,顧子衿已經睡著了,成靖寧依舊難以入眠。三歲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睡了,身邊多了一個人更睡不著覺。待到下眼皮再也撐不起上眼皮的重量時,才勉強瞇了一會兒,照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血,冰冷泛著寒意的尸體,還有猙獰恐怖的惡鬼。 驚醒之時,全身已被冷汗打濕?,F在是夏夜,木窗外是朦朧的月光,心里裝著事,看任何黑影都忍不住害怕。 進入七月,稻子已經成熟,目之所及是青黃的一片。他們家在三灣村有兩塊稻田,成靖寧琢磨著回去收稻子?!澳?,午飯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到飯點的時候熱一熱就能吃?!背删笇幨帐昂昧嗽铑^,背上背簍和幾個麻袋,拿著鐮刀和幾個銅錢準備出門。 成振清手臂和腿上的傷還未痊愈,收稻子的活兒只能交給成靖寧去做。幸好稻田不多,這回不用拌桶、打谷板和斗房等大而重的工具,只用鐮刀割了稻穗背回家曝曬幾日,她揮不動連枷,到時候就用搗衣棒脫粒?!拔腋阋黄鹑??!鳖欁玉葡戳耸肿烦鰜碚f道。 成靖寧婉拒說:“只有兩塊地,我很快就割完了。爹身上還有傷,娘你留下照顧爹?!鳖欁玉撇皇亲鲛r活的料,去了也幫不上忙。 鄉下收稻子是大事,挑個大晴天,邀請村里力氣大的青壯年來幫忙,爭取早日忙完田里的活,好種第二季的秧苗。今天正好是村長家收稻子,置辦伙食十分重要,家里的媳婦到鎮上買rou、蔬菜和面粉等東西,成靖寧能搭順風車回去。 “多謝大娘?!背删笇幗o了兩個銅板做車錢,回三灣村的路上,她已和牛大娘商量好了,她割完稻子之后,借村長家的牛車把稻穗送到鎮上,到時候給十個銅板。 第6章 拜佛 地里的水早放完了,穿著草鞋也能下稻田。成靖寧只有四尺高,一進去就被淹沒在稻子里。她背著背簍,只割水稻頭頂上的稻穗。這些年里做慣了農活兒,她手腳早就練得十分利落,割起來毫不費事。 一個上午割了一塊田,中午就著饅頭和冷白開填飽肚子之后,搭了一塊濕巾子在頸上,帶了草帽繼續割稻穗。后一塊田稍小,不到一個時辰就收完了。她捆好裝滿稻穗的麻袋,在牛大娃的幫助下把袋子搬上牛車,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趕回鎮上。 加了蜂蜜的椰子汁,放在井里浸過之后最是清熱解暑,牛大娃足足喝了一大碗。顧子衿拿了十二枚銅錢來交到他手上:“辛苦你大熱天的跑一趟,這些都拿去吧?!?/br> “十文錢已經很多了,哪能再要多的?”牛大娃連忙推拒說。雖然他很想要,但考慮到成家才遭了災,不好要多了。 顧子衿堅持道:“不妨事,你成大叔在鹽場上工,得的工錢不少,房子雖然燒了,錢還在。拿著吧,給家里的弟弟meimei買糖吃?!?/br> 再三勸說下,牛大娃終于收了十二文銅錢,成靖寧休整好之后,將人送到鎮場口?;氐郊抑芯鸵婎欁玉普孔镜亟饴榇系睦K索,將新收回的稻穗倒出來。成靖寧拿了竹耙把稻穗攤勻了,這會兒太陽毒辣,正好曬稻子。 顧子衿幫了忙,不過還不到晚上手腳就開始發癢了。成靖寧拿了魚油幫她擦手和腳:“曬稻子時不注意的話,稻子和稻草上的細毛會粘在手和腳上,可癢了,撓破皮也不頂事?!?/br> 魚油細細密密地抹在皮膚上,涼涼的,很快壓下稻谷細毛引起的灼熱的不間斷的癢痛。顧子衿看著成靖寧雙手上細長的劃痕,忍不住道:“你多擦一些吧,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br> “我沒事,這些小傷會好的,平時主意些不會留疤。娘你歇會兒,我去做飯?!背删笇幏藕昧唆~油盒子,穿越之后的這一世,她注定不能嬌氣,要想改變命運,必須自己努力,現在這些只是小傷而已。 稻谷脫粒后暴曬半個月入倉,這些日子以來成靖寧仍忘不掉那天血淋淋的兇殺場面,晚上依舊噩夢不斷,時時困于夢魘不能清醒,每每如此,顧子衿只得搖頭嘆氣。半個月下來,成靖寧食不甘味,睡不安寢,整整瘦了一圈,她原本就纖瘦,這會兒更像一根竹竿兒,風一吹就會倒。顧子衿輕輕地下了床,點了油燈到丈夫房里。 現在剛過丑時,成振清被妻子從睡夢中叫醒,忙道:“怎么了?” “我瞧著靖寧不太好,今晚她又做噩夢了,許是那日的緣故。不如等夫君你的傷好些之后,我們去廟里請高僧驅邪,求個平安符吧?!鳖欁玉谱诖策厬n心忡忡,晚上挨著成靖寧睡,發覺她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 “好,到時候去崖州縣的觀音寺?!彼静恍派穹?,但為了小女兒,愿隨妻子到縣里走一趟。到右次間時,成靖寧依舊輾轉反側的掙扎,成振清抱人到他的寢房里,只覺懷中的女兒輕得有些過了。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們不會含冤在窮困的崖州待這么多年,他的母親妻兒,更不會受這么多委屈。 顧子衿嘆著氣說道:“也不知那邊怎樣了?”當年明知成家是一團渾水,她還是來趟了,多少苦日子熬過來了,眼下倒不是熬不下去,只是想著那兩房人,心里萬分不甘。 “再等一等,會好起來的?!背烧袂遢p拍著女兒的背,對妻子說道。 次日晚上用飯之時,成振清提出到縣城觀音寺拜菩薩的建議,表示已租好了馬車。 成靖寧依舊只扒了幾口飯,聞言后放下碗筷問道:“怎么想起去拜菩薩了?” “去求一個平安符回來,保家宅平安?!鳖欁玉平忉屨f,往成靖寧碗里夾菜,她現在吃不下rou食,勉強能吃幾口素菜。 父母的心思成靖寧再清楚不過,對此提議沒有拒絕,神佛這等虛幻的仙靈,信則靈,不信也罷,圖的就是個心里安慰。她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就算年輕精神好,也經不起這折騰,出門散散心,興許心胸疏闊之后,就不再做噩夢了也不一定。 收拾好房屋,鎖了大門,母女兩個登上簡陋的馬車,車外,成振清道:“坐穩了?!彼炀毜鸟{著馬車,朝崖州城駛去。 沿途是一片大好的熱帶風光,田園,椰子樹,甘蔗林,還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高大植物。成靖寧趴在搖晃的車窗上,看著不斷后退的風光,她到這個世界九年,記憶中還不曾離開三灣村,這回去縣城,自覺頗有些鄉下土狗進城的味道,想起來便自嘲的笑了一聲,想她上一世,跑遍了大半個天·朝,什么高樓大廈什么城市什么人沒見過? 崖州,也就是后世的三亞。作為一個舉世聞名的旅游城市,它吸引了世界各地的目光,但在古時,它則是文人sao客筆下的蠻荒未開化之地,被貶謫到此地的官員,難免嗚呼哀哉一番。進城之后,成靖寧打量著城中的建筑。 因此處夏秋季有颶風,各處房子均用石頭混合著木頭泥土建造,家中富裕者,便修筑的磚瓦房。原本崖州十分窮困,近些年開通海外貿易,借著海港碼頭的修筑,以及逐漸繁榮的海上通道,崖州逐漸富裕起來,城中許多建筑便是近幾年新修的。 城中客棧商鋪眾多,南來北往的商客絡繹不絕,賣的東西玲瑯滿目,雖說比不上后世,但說起來也足夠恍人眼了??萍疾话l達,出海危險與機遇并存,也許會一下暴富,也許會一無所有,為了保出入平安,也為了讓廣大客商極其家眷等有心理寄托,便在城中央蓋了一座觀音廟,廟中的觀音塑像有一丈高,全身鍍了金,建成那日請了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來開光。據說觀音廟里的觀音十分靈驗,因此前來此地祈福上香的香客逐年增加,香火鼎盛,日漸繁榮。 一家人直達目的地,下馬車后在廟外買了香燭紙錢,進廟之后一家三口一起在觀音像前上香跪拜,無論靈驗與否,在大慈大悲的觀音面前,成靖寧默默的許了三個愿望。一是上一世和這一世父母平安順遂,無病無災,二是希望早日擺脫噩夢,重新振作,三是希望這一世能如上一世一般,通過自己的奮斗,讓全家過上好日子。這一世她如螻蟻,沒什么豪言壯語和大的夢想,過好當下便足矣。 成振清和顧子衿添了香油錢,在主持那里求了一個平安符,剛拿到手顧子衿就將符系到成靖寧的脖子上?!斑@是專為你求的,不要隨意取下?!?/br> “謝謝爹,謝謝娘?!背删笇幯鲱^,對成振清夫妻說道。 拜完觀音之后,成振清帶著妻女逛崖州城。他打算在城里住一晚再回去,現在已是下午申時,便在城中挑了一家小客棧暫住。成振清和顧子衿上樓收拾房間,成靖寧懷里揣著十文錢,聞到路邊的粗湯粉香味,忍不住咽口水。她胃口不好,顛簸了一路,正午沒吃幾口飯,已是腹中空空,這會兒聞到食物的味道,一時饞蟲大動,買了一碗熱騰騰的粗湯粉,坐在路邊開始狼吞虎咽。 顧子衿下樓來,看到在路邊吃東西的女兒,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來,她終于能吃東西了,這一趟來得值。 口腹之欲得到滿足,成靖寧付了錢回客棧,見到下樓的顧子衿,上前挽著她的胳膊道:“娘,我剛才吃的粗湯粉可好吃了,你和爹也去嘗一嘗吧?!?/br> “好,我這就去買?!鳖欁玉频娇蜅M赓I了兩碗粗湯粉,又給成靖寧買了些海鮮小吃,吃過之后一家子才去逛崖州城。顧子衿買了些布匹針線,準備給丈夫和女兒新做幾套衣裳,成振清新買了筆墨紙硯和幾本書,成靖寧如愿的買到想要的筆和畫具,逛完半個崖州城之后,天已經黑了下來。 先前成靖寧精神頭不好,一直無法入眠,走了半個下午,這會兒倒困了,忍不住打哈欠,回客棧還有一段路,強打著精神走回去?!拔冶衬惆??!背烧袂宀坏瘸删笇幋饝?,已經將人背在背上。 成靖寧大囧,忙道:“爹,你放我下來吧,我已經長大了?!彼镒邮且粋€二十八·九的成年人,哪能再做小女兒姿態,抱著父母的胳膊撒嬌?更何況讓人背著,臉瞬間就紅了。 “你才多大點兒?爹背一下有何妨?便是你七老八十,兒孫繞膝,也是爹的女兒?!背烧袂逍Φ?,雖然小女兒的性子不錯,活潑開朗,人緣頗佳,但從小到大并不黏他們,似少了點兒什么,哪怕他手把手教她讀書寫字,妻子教她女紅。她太過靈秀,一點就通,成振清心中,私以為小姑娘還是笨拙一點比較好,不能太要強了。 小姑娘和父母的相處模式成靖寧固然清楚,不過她卻做不來,上一世爸媽忙于事業將她送到外婆家,和她的表兄妹們一起長大。老人家精力有限,她早早的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上大學到后來工作,見父母的次數更少了,所以她和她的親爹親娘并不親近,這一世從小在父母身邊長大,她還是那個陳寧,不愿圍著父母撒嬌。 況且這個時代的女子地位不高,有許多身不由己,且又不是人人平等,誰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意外?那個世界雖然有諸多問題,但比現在好,她靠自己拼搏,日子過得很小資,無拘無束,自由自在?,F在重頭開始,前途未卜,不甘之余,不得不早早的成長起來。上一回莫名其妙的被一堆高手刺殺,她著實怕得很。 不過靠在成振清寬厚的肩膀上,成靖寧莫名的覺得踏實。轉念一想,這般示弱親近也無妨,這具身體本就是人家的女兒,疏離了反倒不好。況且除了她自己,誰知道里頭不是原主了?想到這里,成靖寧重重的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