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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風云入畫卷在線閱讀 - 第139節

第139節

    “《歸海波》?”秦嫣本來支著頭,在看鹿荻跟那侍者說話。此刻聽得來了精神,“《歸海波》如今還有人喜歡么?”

    “怎么沒有?就是太難了,會彈的人少?!笔陶叩?,“我們這邊的蜜姑娘,就是彈《歸海波》的大家。整個高昌城,要聽《歸海波》就要到我們‘怡豐’客棧來?!?/br>
    秦嫣問道:“今日能聽嗎?”

    侍者道:“只要有人點,便會彈的?!?/br>
    鹿荻看娜慕絲感興趣,也道:“多少錢帛點一曲?”

    侍者打量了一下兩位客人,男客俊秀體面,女客雖則擋著半張臉,那點傾城姿色還是可以透過面紗的起伏轉折,隱隱辨認出來的。加之這兩位客人,住的又是最昂貴的套間客舍。便道:“兩位若實在要聽,小的去給客人安排?!彼斐鰞蓚€手指:“一曲《歸海波》需要兩車絲絹?!?/br>
    “去你的!”鹿荻當場就不顧自己的“貴客”體面,村夫一般道,“搶錢??!”她前幾年部落中窮困潦倒,當然是沒這個閑錢來高昌吃喝玩樂。但是再物價上漲,也不能漲到這種地步???鹿荻發現自己失態,收斂了一下,道:“不聽不聽,什么東西?”

    鹿荻待那侍者走遠了,輕聲對秦嫣道:“莫急,我們的位置好,說不定有什么冤大頭回來付賬。然后我們一起聽聽看,是什么仙女彈的曲子?!眳s覺得娜慕絲有些奇怪,平日里她也是跟她有說有笑,又玩又鬧,很多事情都看得無足輕重,相處起來十分協調。

    可是她似乎如今看起來有些僵硬,鹿荻推了推她:“娜慕絲,有什么事情嗎?”

    秦嫣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將眼睛里的酸脹壓了下去?!稓w海波》倒是沒什么,這種難度極高的曲子,被大西域道上的琴師追崇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墒?,“一曲兩車絲絹”……

    秦嫣喊住那侍者,如今的度量衡之中,一車絲絹其實還是挺亂的。她問他:“請問這位小哥,一曲兩車絲絹,以什么車計算?一車的話,要多少卷絲絹?”

    侍者方才被鹿荻罵了,倒也很有涵養并不生氣。此刻見這個女客在問,依然微笑答道:“是以獨輪小車為計量,一車十二段絹帛??傆嫸亩谓伈??!?/br>
    鹿荻聽她問價格,問得如此詳細,便道:“你想聽?”若是大油壁車,那一車是挺夸張的。若是普通獨輪車的計量,雖則是貴了一些,以她圖桑王部汗王的身份,到底還是能夠承受的。當下不由分說拍出幾個金餅子:“聽了!給我去兌錢!”

    侍者做到了生意,大為喜悅,朗聲道:“東三廂座,點蜜姑娘《歸海波》?!?/br>
    鹿荻反正錢已經花出去了,老子那就舒爽地聽。聽聽看這個仙女曲子有多了不起。只見面前的燈籠一陣明明暗暗,不知道怎么布的光,聽曲臺的四周慢慢暗了下來,而那素白的屏風就顯得明亮了一些。

    秦嫣已經早有準備,將自己的面巾悄悄取下,當做巾帕掩在自己的眼皮之下。免得淚水被人發現。

    那屏風越來越明亮,成為了一道柔和的光源。

    光源前,逐漸顯出了一個人影來。

    因鹿荻花了錢聽這曲子,旁邊不曾聽過這個曲子的客人,也都一起在旁邊聽著。只見那屏風前出現了一個瘦小的女子身影。從其輪廓上可以看出來,穿的是唐國普通女樂的麻衣裙,沒有廣袖飄舞,沒有絲帶垂揚。連梳的發式也不是如今時興的各種高挑發髻,而是垂著兩根樸素的辮子,在纖細的脖頸處勾勒出兩條細長的陰影。

    秦嫣再往自己心中做好多少準備,也受不住這突然的一擊。

    那屏風后出現的女子黑色剪影,赫然是當年她自己在大澤邊,端坐在一塊白石上,獨自練習《歸海波》的模樣!

    《歸海波》的樂聲如瀉珠碎玉一般滾落出來,女樂的手指時快時慢,時徐時急,一會兒如同萬馬千軍奔騰到海,一會兒如怒濤拍岸喧囂不已,有時候又會突然停頓……

    一曲終畢,眾人歡呼雷動,在西域,喜歡琵琶曲的人多如牛毛,擅彈琵琶者更是如過江之鯽。這種樂器,無論是坐在駱駝上,隨著駝背的顛簸,搖晃著走在沙丘上;還是端坐在馬背上,遙望長云雪山時。那清脆動人的曲調,都能給孤獨的旅人一點輕柔圓曼的安慰。

    那端坐在屏風后面的蜜姑娘,的確琴技也足夠高超。一曲兩車絹雖則實在有些價格離譜,但是,反正大多數聽曲的人都不花錢。只覺得物有所值,紛紛喊道:“再來一曲?!?/br>
    鹿荻本來以為這蜜娘子不會理會這些客人的要求,誰知道蜜娘子居然又彈了幾首曲子。鹿荻打個響指將侍者招來,問道:“現在聽這些曲子,不花錢?”

    侍者道:“只有《歸海波》要花錢,其他曲子難度沒有那般高。只要尋常付錢就是了?!甭馆犊吹?,那些點曲子的客人都開始問曲單了。方才蜜娘子的《歸海波》技驚全場,大家花錢十分爽快。曲單上的其他曲子價格都只是普通偏貴,更覺得合適,那負責幫蜜娘子整理場子的侍者,只能不斷打招呼:“蜜娘子只能彈五首,多了那就彈不出好曲調了?!?/br>
    秦嫣非常有耐心地端坐在案桌旁,平穩地端著葡萄飲,一口一口地喝著,一個曲子一個曲子地聽著,估摸著五首點單曲子差不多了,招手問那侍者:“我想見一下蜜娘子?!?/br>
    她以為侍者會推阻一下,一般這種被酒樓、客棧已經捧紅的女樂師,大多喜歡藏著身形,不再多給錢,就不讓看了。誰知那侍者很是大方地點頭道:“貴客既然點了蜜娘子的《歸海波》,要見蜜娘子是可以的。麻煩兩位有請后面小客舍里?!彼謫?,“這桌子可要替兩位客人留著?”

    秦嫣轉頭看鹿荻。

    鹿荻始終沒有插嘴,縱然娜慕絲竭力掩飾,她也感覺到了,今天這樣的情形,恐怕與娜慕絲的過去有所關聯。她看到秦嫣回頭看自己,攤手道:“夫人,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秦嫣不好意思地道:“麻煩你等我一會兒?!?/br>
    鹿荻道:“有什么麻煩的?不過是多吃些東西,你若沒什么要緊的,早些出來,我們還去逛高昌的集市?!?/br>
    秦嫣真生氣!

    太生氣了!會彈《歸海波》她管不上,可是一曲兩車絹是怎么回事?郎君是說過要拿這個價格捧她,怎么可以捧別人?!

    第152章 兩車

    “扎羅斯古爾蜜到高昌來彈《歸海波》了?”翟容微微閉著眼睛, 斜靠在青油碧的普通馬車里。

    他問話的人,是一個著狐裘長袍的華服胡族男子,正是當年的赫連成城。他已經留起了卷曲的焦糖色小胡髭, 滿頭卷發扎成滑溜溜的辮子, 厚背蜂腰,加上一雙斜飛的細長眸子, 這兩年在西域男女雙殺,過得很是春風如意。聽說了那樂女也到了高昌, 他有些不安地捻著自己的兩撇小胡子。

    “那扎羅斯古爾蜜也太不知好歹了, 竟然到處彈那《歸海波》, 這是在找你嗎?”赫連成城道,“你當年就是太沖動了,怎么?要不要哥哥替你了了這筆風流賬?”他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給我去死, ”翟容不耐煩地揉著太陽xue,“風流個什么?不就是教了首曲子,賣了一次她的《歸海波》。隨她去,她又不認得我?!?/br>
    “女人這種東西很難說, 到時候她一口咬定你這個假駙馬,是教她琴的那個男人。而那段時間,駙馬恰巧又不在高昌, 這始終是個隱患啊?!?/br>
    “不許殺她?!钡匀菡f,除什么除?他才不在乎。偽駙馬就偽駙馬,戳穿了,大不了他一走了之, 平白無故去殺個人做什么。翟容胡亂揮揮手,打住了這個話題:“說正事,高昌這里我太扎眼了,過來一趟不容易?!?/br>
    赫連成城笑了一下,掏出這幾個月收集到的王族密辛和最近幾個小邦國的兵力部署,與翟容一起商量起來。他們坐的這一輛馬車處在高昌的鬧市之內。外表看著似乎與平常的青油碧馬車并無二致。其實經過了隔音改造,只消將門窗鎖起,哪怕緊貼著車壁,也不能聽到里面的談話聲。

    四年前,翟容同意了高昌張定和的計劃,準備正式介入高昌之前,決定先到西域踏訪一番。那時候他從青陽殿回來,詢骨之后,錯認若若已死,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小紀不放心,讓熟悉西域的赫連成城跟過去陪著他。

    翟容撐了幾日,就病倒在了龜茲的一個小客棧中。

    小店里有個粟特姑娘,因好幾日無人點曲子,餓得受不住了,一間間敲開客人的房舍。男客們想要點曲子也罷,想要睡她也罷,只要給口飯吃。奈何那個姑娘太過瘦小,連想睡她的客人也沒有。

    她敲到了翟容的房門,赫連成城將屋門打開的時候。翟容一眼看到門框側,樂女低頭瑟縮,抱著琵琶的模樣。他渾身發涼,他覺得,這樂女的姿態,與當年大澤邊學琴的若若有數分相似。

    他讓客店的伙計弄了個屏風過來,叫那小樂女來幾首曲子,順便給她點錢讓她有條活路。

    出乎意料,那小女樂師一手琵琶頗見功力,手指天生較有勁道。隔著屏風,翟容只覺得若若回來了。他那幾日傷痛發作,也不能離開這間小客棧。養病的日子里,他給了她《歸海波》的曲譜,讓她學前面一段比較簡單的,給他彈來聽一下。

    那姑娘十分聰慧,短短兩日,學了頗長的一段。

    龜茲國的風沙從窗格中一點點漏進來,隔著屏風,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彈《歸海波》。翟容不住流淚,神思昏聵道:“若若,以后……以后,你彈好了,我花兩車絹來聽你彈……我們說好的……一曲兩車絹……小車十二段,我都……都記著呢……”赫連成城摸摸他額頭燙手得慌,將那粟特姑娘趕出了房間,讓她再也不要過來了。粟特姑娘百般哀求,說她愿意多學一段再讓公子聽。赫連成城生怕事情鬧大,翟容的行跡被人發現。他跟她說,生病的公子新喪了妻子心情不好,姑娘就不要胡鬧了,拿了錢趕緊走吧。

    數月后,翟容替代張定和,登上了高昌駙馬的座位。

    在麴鴻都的幫助下,順利接掌了高昌的政權。此后他則以張定和的身份,微服出行西域各國。這一日,他再次路過龜茲國,便進入龜茲國都,想要與龜茲國國王見一面。

    一入龜茲便被這里一名高價琵琶女樂師的盛名給吸引了。他自己也喜歡音律,與赫連成城一起進入龜茲國的講俗臺前,觀看表演。

    那彈琵琶的女人赫然就是一年前,拿到過他琴譜的龜茲樂女扎羅斯古爾蜜。

    翟容一曲聽完,臺上的執禮者按照捐佛資的規定,端著大銅盤,跪在臺側。高聲吟喝道:“虔心入捐,萬兩不拘!”

    因那樂女的琴技的確不錯,四周商旅為了得到佛祖護佑,紛紛出高價競曲,一時纏頭無數:“《明沙曲》,兩匹帛!”“我點《洛河長煙》,我出一個薩珊銀幣!”“在下要點《當歸》”……

    翟容望著此情此景,想起若若在杏香園說過要成為名震河西的大樂師,心中驀然升起一股痛楚,堵滿心扉不得抒發。他猛然一拍杯子在案桌上,于眾多競價人中大聲喝道:“我點《歸海波》,一曲兩車絹!”

    如此囂張的價格,令眾多競價的商旅、富豪們都安靜了下來。翟容這才發現自己失態,卷起面巾,匆匆離開了。離開之前,委托下人送了兩車絹過去。

    那樂女的手指凝攏在琵琶弦上,抬起頭,看到一個背影,衣袂飄飄。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很用心地將自己一直偷偷苦練的《歸海波》,在那人的馬車之后,波瀾流轉地叮咚彈落而出。琴聲激越悠揚,那輛馬車行了不過一丈多遠,便停了下來,完完整整聽完了這段曲子。這才披著滿目暮色,離開了龜茲國國都。

    樂女扎羅斯古爾蜜微笑了。

    她猜得出這人是誰?在龜茲小客店里,她曾與這位公子隔著一道屏風向他學琴。雖則雙方始終不曾謀面,但是他病得昏沉之時,說的那句話,她已經牢牢記在心中了。

    從此以后,西域出現了一個流浪樂女,輾轉在各個邦國的都城鬧市。她琴技不凡,其它曲子都是普通價格,只有那曲《歸海波》要價是兩車絲絹。一開始自然無人理會,漸漸卻成了名氣。連誰花錢買過她的《歸海波》也會成為一個小小的新文,在當地有所流傳。

    此刻,秦嫣正端坐在龜茲女樂師的面前。

    這個姑娘年齡與她相近,比她矮了大半個頭。扎著兩個小姑娘的長辮子,身上是一件樸素的漢人女裙,與她略微深邃的粟特人臉,稍有一點不協調。

    幾句話問下來,秦嫣就閉嘴了。

    她發現,此女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她是故意在以高價售賣《歸海波》,仿佛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還能是誰?

    她端詳著這位樂女,不知她除了想要用這種方式,再見一面郎君,有沒有其他什么用意呢?不管是什么用意,都挺讓人心煩的:“蜜姑娘,我覺得你這首曲子吧,也值不了兩車絲絹。你不怕有一日來個琴技高超的,反而將你打壓下去嗎?”

    粟特姑娘褐色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看著她:“我只是在找人?!?/br>
    “你在找什么人?”

    粟特樂女便將自己的經歷合盤托出,她要以自己的琴技走遍整個西域,然后用自己“一曲兩車絹”的名氣,讓達官貴人之間廣為流傳這段艷聞。說不定能夠逼出那位公子。如今西域各國,已經有不少人知曉,有個無名公子,失了妻子之后,曾將她當□□人的替身。只是兩人有緣無分暫不得見,她正在到處找他。

    秦嫣聽得直皺眉:“姑娘如今名氣已經如此大了,那公子顯然是不想見你才遲遲不曾出現。你還是見好就收吧,別給他人帶來煩擾?!?/br>
    粟特姑娘道:“我也知道,他是不想見我,所以才不理會我。如此我更要讓這件風流韻事傳得天下皆知,讓他不得不理會我!”她儂長的眉頭微挑,顯出了粟特姑娘的潑辣倔強勁兒。

    風流韻事?秦嫣搖頭,道:“姑娘,勸你一句。忒般大年紀的男人了,多半已經有了妻室。萬一給別人妻子、兒女惹來麻煩呢?”

    粟特樂女一笑:“他喜歡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而我與他記憶里的人有幾分相像?!彼谔嘏畼穾煹?,顯然也有對自己美貌的一份自負,“他當時只是新喪妻子,一時不能接受其他人而已?!彼龜蒯斀罔F道,“我想,只要能找到他,我一定能替代那個不幸的女人!”

    她口中的“那個不幸的女人”,正微微歪著頭,不滿地看著她:這一臉不管不顧,要壞人家庭的做派,可是有些招人厭煩啊。本來她覺得這位蜜姑娘,于音律上的天賦和努力還是挺值得被尊敬。秦嫣到底還是有些惜才之意,不想折這樣的一名琴師。如今見到她這股死攪蠻纏的勁兒,萬一郎君身在險局之中,被這個女人的胡亂追索,鬧得出了什么紕漏,那可如何是好?

    秦嫣在心頭嘆氣:郎君一時糊涂亂灑風流,這殘局,只好她為人娘子的,給他收拾收拾罷。

    片刻之后,這間猶如波斯小行宮一般的奢華客棧里,忽然響起了一片喧雜聲。無數人都在興奮地傳著一個消息,說是來的一個女客,也擅長琵琶,要跟蜜姑娘賽琴。

    這蜜姑娘的確在琵琶上口碑不錯,即使她的“一曲兩車絹”被人略略有些詬病,但是,眾人對她的琴技還是心悅誠服的。居然有人會去挑戰姑娘的琴藝?想看熱鬧的人當然是很多。不過,這間客棧接待的都是豪客,在維護安全和控制客流量上都做得極好,最終,只是客棧里的客人們都出來,外間的客人,那是一個也不得入內的。

    店里的侍者,妥善安排好各位貴客的座次。

    對于客棧老板來說,有人琴挑這位粟特樂女,這件事情很快會傳遍高昌甚至整個西域,到時候,他的這座“怡豐”客??删褪钦麄€故事的背景??!

    老板當下發話:所有來聽曲的貴客,免費奉送一琉璃瓶高昌葡萄酒。

    賽的當然是那首很少有琴師可以彈奏完整的《歸海波》。整個客棧的客人都聚集在飯廳里,一時間這座鑲嵌著無數琉璃、綠松石的白柱宮殿一般的飯廳里,坐滿了衣冠鮮明,滿身珠寶的富賈貴人。

    開場自然是蜜姑娘。

    屏風后,曲調如遠水近濤一般,波瀾宛轉、水浪紛翻,十指宛若精靈一邊,在五根素弦上,次第閃動彈撥,曲調連貫順暢無比。

    一曲終畢,眾人由衷喝彩。

    卻聽得一聲脆喝:“那擋臉的東西拿開!”

    聽曲的都知道,是那波斯女出場了。屏風立刻被店主派了力士前來撤走。眾人之間,屏風后燭火輝煌,一名紫紗女子,臉上半遮面紗,頭上只戴著簡單的白水晶銀飾品,但是一雙藍眸如月入寒潭,又凜冽又美艷。

    萬千琴曲尚未起,一段眸光斂情意。

    她十根蔥白軟指搭上了一把臨時借來的琵琶。曲調一出,一股殺伐之氣,從琵琶琴音深處滾滾而出!《歸海波》,脫胎于北海門小師叔洪遠孤的《歸海一濤》陣法,是洪遠孤設陣法之余的即興之作。他去長安看望自己的忘年交,大唐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時,順便與他一起充實完善了此曲。

    這曲子,天生帶著一股剛冷英氣的戰場雄風。

    只是能彈下此曲的人,必須琵琶技巧嫻熟;技巧嫻熟者,則多半不可能在沙場上曾經有過鮮血四涌的經歷。但是查士洛有!查士洛曾經跟著當時的秦王李世民打河東之戰,大破劉武周。查士洛當時就職軍營中,便以自己師父陳應鶴老先生創作的軍曲,改編了《秦王破陣樂》,一時揚名軍中。

    因此,長安城的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改編的《歸海波》,也是帶著軍中冷冽刀鋒氣息的曲子。

    陳應鶴老先生是秦嫣的啟蒙師傅,洪遠孤是她拜入門的恩師,翟容也親自指導過她“歸海一濤”陣法,種種加起來,哪怕她因處月部落戰事繁忙,沒有機會好好練琴,只消拿起琵琶,以陣師之術入琴道。要壓倒一個在西域勉強算得上一流的樂師,就跟碾一只螞蟻一樣輕松。

    秦嫣停下琵琶,對著屏風后的蜜姑娘道:“一首曲子要賣兩車絹?這價格定太高了,麻煩姑娘以后不要隨意哄抬價格?!彼従徴酒鹕?,紫色的衣紗層層垂下,彎曲柔軟的長發披在聘婷細腰上,“蜜姑娘,你的琴技不錯,好生經營。莫將心思放在旁人身上?!彼龑⒔鑱淼呐媒唤o了侍者。轉身走出了這座波斯行宮似的客店。

    本來這里如此裝飾,只是招攬客人的一種風格。此刻,這位波斯女子漫步走出的模樣,眾人只覺得眼前似乎產生了錯覺。他們真的置身在輝煌的波斯宮殿之中,而那位以高貴儀態走出去的女子,是真正的波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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