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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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闕過去,老人們也都熟悉了。他們拍著膝蓋,和唱起來。 十四年的壓抑,十四年的隱忍練功,十四年的互相磨礪。這個戰場,從來就不僅僅是那些年輕人的戰場。身為不問世事的“武學修行”們,江湖的命運,眾生的生死,同樣會在他們的心尖里留下一絲淺淺的牽絆。要么不出手,出手他們就是最醇的烈酒,最鋒利的劍芒。 面前的冰湖忽然出現了一道旋渦。 這道旋渦并不大,但是很深,里面黑森森的,仿佛地面漏了一個大洞。武學修行們的歌聲越發寥廓,似要沖破蒼穹。 正好一曲終畢,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洪遠孤先生從秦嫣的手中將檀木鐵琵琶拿了過去。 只聽得他手掌中金戈裂帛一般的琵琶聲狂作。這把鐵膽琵琶,與秦嫣方才那種中規中矩的彈奏,已經完全不同了。 在這片動人驚弦之中,她感到那十六名老者,身上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他們本是各門各派的狂人,照例說師承不同,絕學不同,本該是有著不同的氣場??墒蔷驮诤閹熓宓呐寐曋?,他們出乎意料地變得協調起來了。洪遠孤又對秦嫣道:“萬水歸海,成一濤巨浪爾。嫣兒,給我看著,每位前輩都有各自氣脈,歸海一濤是將他們的力量如百川入海一般涵養起來,匯成決絕一浪?!?/br> 秦嫣知道這是師父在給她授陣,凝神嚴肅地看著。 翟容則更為知道,這很有可能是洪師叔給他們最后一次授陣。翟容一向自詡目下無塵,可是洪師叔在每次教他的時候,總說他天賦不足,不堪大用。這真是太傷他的自尊了。 “他們要動了?!彼牭饺羧艟o張地說道。他順著她的目光,才發現,的確有三名前輩身子微微起伏,似乎在將十六個人的力量做著協調。翟容微微一怔,旋即想通了,在做陣師這件事情上,其實若若一直比他強得多。 冰湖里的旋渦越來越大,水流旋轉越來越急,那新月幼芽般的光芒已經被攪碎得片片如絲,仿佛一團雜亂無章的銀絲,混在水中一邊。水越轉越急促,猛地在湖面上炸開。那些鑲嵌著月光銀絲的水如同化作實質,夾裹著尖銳的嘯叫,向著他們這個火堆撲將過來。 當先的五名老者,怒吼一聲,同時將掌力拍打在地面上。石塊上頓時出現無數裂紋,洪師叔的琵琶聲一陣急奏,便有另三名老者同時出手,將那些碎石轟出了三丈以外。 水箭與石盾在半空里撞出無數聲猛烈的碎響。 自小冰湖中跳出一個身影,比尋常人高上好幾尺。須發皆張,身上是皮質的戰衣。左手是一面巨大的盾牌,上面花紋不似中原紋樣;右手是一把戰矛。尋常戰矛都是人騎在馬上,用以遠攻,他的戰矛握在手中,卻只是近戰兵器。洪遠孤看到對方的頭發因水貼在腦后,但是一旦離開水面立即白發如同狂蛇一把飛舞起來。有老者嗐了一聲:“運氣太差,不是萬馬王!” 當年深入中原,做下血案的是那個紅發卷髯的萬馬王。他們這次跟著秦嫣這個摩尼奴,來截殺的,本來就希望是萬馬王。此刻見老對手沒出現,眾人跟開彩開錯了點數一般。 洪遠孤的琵琶聲音密如驟雨,隨著他的音律搏動,十六位武學修行手中絕學展開。 “波動斬”、“云水手”、“百戰沾衣”、“繚亂落魂手”“風煙擎空”……一個個在江湖中難得一現的武功,在“歸海一濤”陣法的協調下,依次或者迭次出現,與那手握戰矛的巨尊尼在小冰湖邊戰成一團。 翟容對秦嫣道:“我們跟著他們,以防萬一有其他巨尊尼過來?!鼻劓谈恢辟N著這個戰團行動著。當對方有石塊、掌力等殺傷力十足地向他們撲來的時候,翟容就會擋在她面前。兩人也就一直做了旁觀者。 按照當年江湖的傳言,萬馬王應該在整個中原縱橫的時候,是橫行霸道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他以轄制的??墒侨缃?,秦嫣可以看到,這些武學修行,對于巨尊尼是絲毫不怯的。 他們之間的力量,是人類與怪物的對抗。人與這個世界共存了億萬年,此前都有著與各種史前巨獸斗爭的歷史。而這些都在漫漫歷史長河中,漸漸被我們集體遺忘了??墒?,只要生存發生危機,每個人都會提供出自己的智慧和勇氣。 他們一刀刀、一劍劍,將那白發巨尊尼漸漸逼退過去。 他們逐漸來到了秋格明塔什山的一側,這里灰沙飛揚,雙方的打斗,都混雜在了磨盤山無盡的黃沙漫天之中。她和翟容也跟著移到了此處。 翟容看得緊張,他多么期待前輩們將這名有云貂的巨尊尼殺死?至于會不會有別的巨尊尼也得到了老巫的云貂? 翟容不敢想。 他根本不敢去多想這一切。 他低頭,看到若若擠到自己身邊,他也將她抱住。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的,等著上天對他們翻出最后一張命牌。 …… …… 三十里開外,一個圓頭圓腦的高大青年拉著一匹馬,馬上坐著長清。那青年人就是被控制了內力的平安。 長清是來找老巫的。他和這個老人打了很多年交道,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對方。 第135章 萬馬 三十里外, 長清騎在馬匹上,帶著平安也來到了這一帶。他騎術嫻熟,一般地形都能夠駕馭馬匹翻越。萬一遇到很難經過的地方, 他就讓平安扛著馬匹翻過。 平安哪怕內力被封起來, 他也是個天生力大的年輕人。他不知憂喜,口中含著一塊婆羅門黃糖碎屑, 興高采烈地走在長清哥哥身邊。長清性格要比秦嫣穩重太多,雖然阿娘讓他親切, 長清哥哥才是那個最能夠令他安心的人。平安一向很聽長清的話。 長清先生清秀的眉尖始終緊緊地攢在一處。在沙洲, 接到翟容的消息, 得知了云貂聞味之消息,更得知了那唯一知道莫血草字圈摩尼奴味道的云貂,已經死在了二十七郎的箭下,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總覺得其中還有些什么漏洞。他想了整整一個清早,終于想起了這個漏洞是什么——老巫! 于是,他帶著平安, 深入天山,去尋找和阻止老巫。這個黑矮神秘的老人,是長清在扎合谷打交道最多的人, 他知道如何找到對方。只是……長清憂心忡忡地看著遠處,群青色起伏的山勢。從天山傳消息回來,這一來一去,會不會已經遲了? …… …… 確實已經遲了, 秦嫣跟翟容一起趴在秋格明塔什山的一側。十六位中原絕世武者,拿出了震撼山岳的氣概。秦嫣看著他們一輪又一輪地攻擊,洪遠孤師叔的陣法,跟西域的陣法一樣,并不是僅僅靠此時此刻的聽音配合,他們已經經過了長達十四年的磨合,彼此的刀式和劍招之中,回轉自如,如行云流水。 十六位武學修行如同一個人,強大的內力從每個人身上自如進退。相比之下,翟容在夕照城上的表現,只能算是初窺門徑。 一次次擊打之下,秦嫣看到白發的巨尊尼終于轟然倒下。他手中的戰矛在一次又一次的猛烈碰撞中,已經扭曲變形了。 尚還能站立的武學修行老者們,肅立在他的尸體身旁。他們當然也在這個過程中,或多或少受了傷。只是此刻他們想起的,應該是那些當年慘死在巨尊尼手下的那些人,有的是他們的師弟,有的是他們的晚輩。當年,他們身為自己門派中的至高武者,卻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門派。 老者們徐徐轉過身體,他們的人數已經不太齊全了。好幾位武學修行在方才的激戰中,化作巨尊尼戰矛下的血rou齏粉。好在他們勝了,是慘勝。 從當年江南道的慘敗,到如今雪崖山頂的慘勝。 這一路,中原江湖的頂尖高手們,整整在黑暗和屈辱中走了十四年! 如今,他們終于以手中劍,掌中刀,以熱血和戰意,成功地完成了此生最值得的一次武道巔峰的挑戰。他們疲憊坐下,盤膝吐納。 秦嫣跟著翟容一起從隱蔽處爬出來,她看到師父還在。他是方才一戰的陣師,沒有直接沖在戰場最激烈的膠結處。那匹載著他千里迢迢從中原趕奔此處的棗紅大馬,低頭輕輕舔抵著自己的主人。 秦嫣和翟容過去,扶起洪遠孤:“師父,你們贏了?!?/br> 余下不到十位的武學修行,此刻也回到了這里。有個人對翟容道:“小容哥兒,給老家伙們生個火?!?/br> 有人問道:“酒呢?打架前讓你們藏好的,可還能找到?” “能找到能找到!”有老者歡天喜地,翻出事先藏好的酒。有人一看:“哎呀,可惜,碎了幾個囊袋?!?/br> “有就可以了,夠堵上你的嘴了?!?/br> “哈哈哈……” 那一陣陣爽朗的笑聲,除了說話的人少了一些,聲音中氣不足了一些,那份豪氣干云的氣概與風采,幾乎和大戰之前,一模一樣。 眾人喝著酒,翟容為大家燒起篝火。洪遠孤讓秦嫣拿起自己的琵琶:“方才那一戰可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br> “師父再把歸海一濤陣傳你一回?!?/br> “是,師父?!彪S著洪遠孤斷斷續續的講述,秦嫣似乎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敦煌城外,安業寺旁,杏云林下的翟家別府。師父又再給她授藝。 不同的是,她方才親眼目睹了師父帶著十六位武學修行者,抗擊巨尊尼。如今再倒過來聽著師父的一一講解,獲益實在太多了。 洪師叔授藝授了一日又一夜,氣血漸漸干涸。秦嫣幾次求師父停下來,他都不肯。在這個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洪遠孤終于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粗匀荼恢钩鋈?,他忽然說:“徒兒,師父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br> 秦嫣流淚:“師父請說?!?/br> 洪遠孤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你讓宜郎生還?!?/br> “……”秦嫣不知如何回答,讓翟容陪著自己死,她也是很猶豫的??墒?,師父真的讓她跟郎君分開,她還是很難受的。 “羽郎已經走了,他將玉姑娘救回來的時候,和莫亨氏同歸于盡了?!焙檫h孤壓低聲音。 “翟家主?”秦嫣陡聞噩耗,不禁回頭看著遠處在跟那些武學修行老者生火、做飯的翟容。 “你也不用聽著太難過,羽郎是贖罪。那時候,玉姑娘在印河鎮其實日子過得很舒坦,年齡又不小了,也沒想要嫁人。是他知道姑娘與星芒教有關,而且以她的姿容風采,應該不會在教中地位低。羽郎在她的樓前吹了三天三夜的笛子才打動了她。此后慢慢設計讓她同意回星芒教做臥底?!?/br> “怎么可以有這樣的事情?”秦嫣從頭到尾就不曾見過玉青蓮,但是從“無遙閣”的陳設,和她喜歡種奇花異草的習慣來看,這是一個心思細膩、平淡從容的女子。她能以圣女之尊反出被莫亨氏控制的星芒教,更可見她的心胸。這樣的女人被一步步利用,最終慘遭莫亨氏的毒手。秦嫣根本沒法想象,玉青蓮在以臥底身份重返星芒教之后,受到了莫亨氏其他什么虐待? 若不是她對翟羽很有好感,對翟家主這種行為,幾乎只能用“惡心”來形容。 “羽郎走了就走了。只是,玉姑娘已經被莫亨氏將雙目刺瞎,耳亦不能聽。軼兒太可憐了,總得有人照顧著他們?!焙檫h孤道。 “郎君知道嗎?” “他回去就知道了?!焙檫h孤說道,“只要他能活著離開此處,他就不會死。畢竟,玉姑娘在小時候照顧他,軼兒他又視若己出,他不會放下這些責任的?!蹦呐碌杂鹨蚱莆饔蛴泄?,受到圣上的嘉獎厚賞。但是孤兒寡母的,玉青蓮又變得瞎而聾,沒有個靠得住的男人看著,終歸是要受罪的。 秦嫣將頭靠在冰冷的琵琶上:“我,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可是我打不過他,他會給我離開他的機會嗎?” “若若,你們在說什么?”翟容微笑著走過來。洪師叔看著秦嫣,秦嫣的臉色很平靜:“我在和師叔聊曲子?!?/br> 洪遠孤笑道:“徒兒,彈一遍《歸海波》?!?/br> 秦嫣的手指抬起,月光下,《歸海波》的樂曲如波如潮。 一切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那個已經被氣勁破壞的冰湖水、四周尖銳碎裂的石塊、空氣中彌漫的陣陣久久不肯消散的煙塵,在隱約提醒著四周,這里曾經在昨日發生過怎樣恐怖的戰斗。 “錚”的一聲。 秦嫣的琵琶聲嘎然而至,洪遠孤迅速將她手中的琵琶接過去。 天上黑云涌動,那枚弱小的弦月,已經不敢再將銀輝灑在天地之間,只有更加弱小的星光,將點點微弱光芒,散布天地。大家能夠看到,那斷流漏底的冰湖旁,白發巨尊尼的尸體旁,再度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比尋常人要高過兩三尺,看著如同天地間的神魔一般。 又一個巨尊尼出現了。 十六名武學修習已經只剩下了九名。他們都呆了一呆,直到對方紅色的長發在暗弱星光下,飄展而起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帶頭大笑出聲:“萬馬王!” 果然是萬馬王,紅發長須的萬馬王。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幾乎沒有說什么話,剩余的武學修行們都組成陣勢沖了上去,洪師叔也以最后的力氣端起琵琶,做出最后的戰陣指揮。 可是這一回他們不但人數銳減,還大多有傷,根本攔不住萬馬王。萬馬王向著秦嫣直接撲過來。這一擊迅猛得如同烏云密布中忽然閃過的一道雷電,眼看無法避開。秦嫣看到翟容一下子擋在自己的面前。 “轟”地一聲,翟容覺得胸口仿佛充滿了一團泡沫,迅速炸飛開來。萬馬王的巨掌又向這邊擊打過來,他轉過身,將秦嫣一把抱住,打算擋住了萬馬王的另一擊??墒茄矍耙缓?,失去了知覺。 這時候兩名武學修行的前輩,突身而出,替翟容擋了一擋。洪遠孤已經關照眾人,盡力保全那個男孩子。 秦嫣抓緊這個時機,使足力氣半拖半抱地將受傷昏迷的翟容,往山崖邊拉過去。棗紅馬就在那個方向。她將翟容拖到馬背上,這匹馬受了驚,在原地滴溜溜地轉。 秦嫣爬上馬背,打算將翟容先送出一程,自己再返回來。她將他卡在馬鞍一側,自己握住韁繩,沿著山梁奪路狂奔。萬馬王見她走遠了,呼嘯著沖過來。 轉眼間山崖就在了面前,她正打算兜轉馬頭沿著石道送翟容下山,聽到身后萬馬王發出一聲長嘯。她身下的棗紅馬跟著長嘶一聲,馬脖子用力一擰,竟然脫了她的cao控。 駿馬胡亂竄了幾步,猛然四肢騰空,直接向旁邊的山崖上方躍去,仿佛要蹬空踏月一般,沖向黎明漸漸熹微的天空中…… 秦嫣大駭,她想到萬馬王如此自稱,是不是跟他會掌控駿馬有關?可是她和郎君還有棗紅馬如今都已經躍上了半空,等到馬的蹬力結束,他們就要墜下去了??! 洪遠孤和前輩們終于將萬馬王堵在了山崖上,秦嫣則無可挽回地跟著駿馬和郎君一起滾下秋格明塔什山那側的懸崖。秦嫣始終死命揪著翟容的身體,帶著他一起向山崖下飛跌下去。 萬仞石壁下面,春日里橫掃一切的浩大颶風,此刻正在山谷里肆虐而行。秦嫣和翟容兩個人,如同一團飛絮,飄入了狂風之中,漸漸沒了影子。 洪師叔的琵琶闃然奏起一片激越高亢的聲音。在這個聲音中,剩余的武學修行的老者們,再度組成一個“歸海一濤”陣,吼叫著向萬馬王撲過去。 萬馬王繼續長嘯起來,那個“摩尼奴”他不能得到,也不能讓旁人得到。他在山崖下已經聚攏了上萬匹野馬,它們正在呼嘯著從山崖下經過,一定會將那兩人一馬踏成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