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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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圈旁,翟容帶著若若回去,一路猶在譏笑她年幼時的調皮。慪得秦嫣又氣又跳,用力捶他的背。拿起柵欄上的雪往他脖子里塞,把翟容凍得不停躲閃。 翟容知道她是抱著很大的希望來認親的,如今卻不上不下,也沒有一個肯定的結果,故意找她打岔。 秦嫣也知道,在秦都督此處沒有得到很明確的回復,自己若顯得情緒低落、不言不語,難免令郎君擔憂。如今又鬧又跳,顯得活潑一些,他也就不必為了安慰她而費神。 哪怕人生樣樣不如意,此刻她有他陪著,萬般不如意也成了有趣。 第113章 起風 回到軍帳, 三更的梆子聲從軍營四角傳來,黑白沉靜,雪屑隨風飄散。 秦嫣跟翟容方才一頓混鬧, 弄得滿頭是汗。她去屋外裝了一盆子干凈的雪, 放在火爐邊融化了,自己清洗著。 翟容沒有躺在鋪墊上, 而是端坐在軍帳中。 秦嫣雖然是哥哥訓練出的陣師之眼,耳力也過人, 這些日子知道, 自己與翟容的耳目能力, 還是有差距的??粗麌烂C的面容。她坐到他身邊,將手中絞好的冰涼汗巾遞給他,問道:“郎君, 感覺到了什么?” 翟容在空中一橫一豎畫了個“十”字,接過她的汗巾,一邊擦一邊道:“從莫血死,那兩個草字圈刀奴滅起, 今日是第十六天?!毖┧谋浯痰盟麖埓笱劬?。 “冷吧?”秦嫣問道,拿手去捂他的臉??粗约豪删哪?,實在是歡喜。又去翻他的領子, 看看塞入他脖子的雪,將衣衫打得是否很濕。 翟容將手中的汗巾交還給她。秦嫣重新回到銅盆前清洗著。 翟容低頭在厚厚的羊絨毛氈子上劃拉著。 “若若,他們追上我們大約有四天了,這四天里始終沒有跟上我們的速度, 我想,出動的是草字圈的刀奴。他們沒有內力,不會輕功?!钡匀莸?,“如此看來,星芒教還是草字圈的刀奴最多?!?/br> 秦嫣將汗巾掛在小軍爐子旁,坐到他身邊跟他說話。 他們兩人這一路上,也是做了不少兜轉盤桓和躲避的,并非筆直奔來尋找秦都督的軍隊。前期幾日,他們依靠承啟閣的眼線,模糊了他們的路線和去向。深入伊吾之地后,沒了承啟閣的暗助,翟容便開始發現,有人影在他們遠處出現。 至于今日進入秦都督的軍營,在外人的眼中,也不是他們倆特意跟蹤這個軍營而來。被翟容偽裝成為恰與軍營偶遇,尋求幫助的情形。 秦嫣道:“可是,可是他們為何被甩那么開,還能跟上我們?”這十幾日,他們淌過了目且河、商固水,依然沒有擺脫。 翟容拍拍她的手背,道:“既然能找到我們,那就讓他們找到。我們已經在秦將軍的軍營里耽擱了好幾個時辰了,若若,做好準備?!鼻劓谈f過,星芒教徒執行任務并不畏懼人多,她自己就有多次入部落中完成任務的經歷。 “好,”秦嫣其實一直都做好了準備。 軍營里的更聲總是那般準確清脆,在淡淡的月色下,四更天的鑼鼓梆子聲,又開始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秦嫣看翟容在整理身上的衣物繩帶,她膝行到軍帳一側,輕輕撥開小軍帳的牛皮開窗口,向外張望著。秦將軍的大軍帳就在不遠處,此刻里面沒有燈光。大纛在大軍帳的后面呼呼烈揚。 秦嫣趴著窗口問翟容:“秦都督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秦都督身邊有江湖高手保護,你別太擔心?!?/br> 秦嫣對著手指道:“星芒教徒畢竟都是一些殺手,我還是很擔心?!?/br> “秦都督、徐將軍他們是久經沙場的軍人,這個部隊也是在漠北與東圖桑軍隊多次鏖戰,他們會有足夠的應變能力?!钡匀輰⒁粔K發帶盤在自己的額頭,遇上惡戰時可以免除汗水迷眼。他道,“若若,你不要太擔心了,星芒教如果有能耐到,讓唐國正規軍隊都無法抵擋,那他們早就過河西了?!?/br> 秦嫣回頭看他,按照計劃,他們會進入五千里天山深處數個月。翟容身上的服飾,模糊了國家與部落的特征。 他的頭發在腦后扎起,額前綁著防汗的褐色鉚釘寬發帶,黑色散發擋住他墨黑的眼眸。 他又將脖子上的軟灰麻布巾罩在口鼻之上。從懷里掏出一只墨玉小盒,打開來,里面是一種沒有味道的黑色油膏,在那行軍小爐的火光中泛著絲滑的光澤。 秦嫣看著他五指沾了油膏,將他自己的臉上劃過幾道貓須。面巾容易脫落,這種油膏則不怕汗漬水浸,能將他的五官都模糊掉。這是他們白鶻衛在暗夜追查圍剿漠北強匪,需要激烈武戰之時,常用的裝扮。 秦嫣沒見過他用這個東西,走過去蹲在他身邊,沾著一點在自己手心里劃拉著。 翟容趁她不注意,將手中殘剩的油膏一把抹在她的右眼上,秦嫣頓時烏了一只眼睛。她驚叫一聲,揉了一下,爬到銅盆旁借著水色看了一眼:“這種時候,郎君還要開這種玩笑!” 翟容盤坐于地,笑道:“我抹你眼睛你都躲不開?回頭再給你另一只眼睛上抹一下,你就變成騶虞了?!?/br> 所謂騶虞,是生活在蜀中一種愛吃竹子的動物。身子圓圓滾滾,長兩個黑色的眼圈。秦嫣是讀過《山海經》等各處風物古籍的,氣得用水使勁擦著,可是那油膏著膚難退,越擦越大,“比什么不好,那般又笨又慢的熊羆跟我哪里相像?” 翟容看著她烏青著半張臉,又是抱怨又是擦弄,顯得很有幾分嬌憨。想到先前,盧五郎說起的翟家十三娘情形。若不是遇上意外,她一定過著舒心的日子。唐國又習慣于長夫少妻的婚姻,看那盧五郎溫文爾雅的儀態,她多半也會對那位秉承父母之命所擇取的夫君,很滿意。 “若若,過來,”翟容道,“我幫你擦?!?/br> “以后不許這樣偷襲我!”秦嫣道。 翟容嘲笑:“我記得你在夕照大城時,是個十分警惕之人。那次敵強我弱,形勢很是危險。如今你看看自己,我抹你眼睛你都躲不開,你還有臉指責我?!?/br> “那時候是面對圖桑人!我當然得有警醒之心,我對你有什么可以警醒的?”秦嫣一邊埋怨著自己夫君的貪玩,一邊走到他身邊,抬著頭給他擦臉,氣鼓鼓道:“擦干凈一些,涂個貓須也就罷了,弄得烏眉青眼的,別人還以為你揍了我!” 翟容越看她那張烏青眼圈越覺得想笑:“不知上回是誰說的,要趁我睡覺給我畫貓臉?” “哼?!?/br> “結果呢,每回在我身邊,都睡得不比豬機靈多少?!?/br> “哼!” 那黑膏含有油性,翟容沾了一點澡豆幫她清理著。秦嫣道:“那是因為是跟你睡,好不好?換個人你試試看?!?/br> “你還敢換人?只許跟我睡?!钡匀菖饲逅?,將她臉上擦干凈,捏著她的下巴,看著她的臉越長開越好看,柔聲道,“若若,等這個坎過了,你給我多生幾個孩子?!?/br> “……”秦嫣紅了臉,兩年前,她一個人坐在皮影屏風前的情景又浮現出來。 那一日,秦嫣說的是兒子。 翟容捏著她的下巴:“若若,兒子,女兒我都要?!彼南掳途€條特別玲瓏精致,他的三根手指可以恰到好處地掐住,令她動彈不得。秦嫣道:“你松手……” “你還沒答應我呢?!?/br> “不要,小孩子很麻煩的?!鼻劓逃昧⑺氖种戈_,下巴都被他捏紅了。 “你只負責生下來,管教孩子我會請乳母,長大了請先生,不用你cao心?!?/br> “聽起來我更像一只豬了?!?/br> “嗯,做我的媳婦豬?!?/br> “不要,太難聽了!” 翟容說:“我希望以后我每日回府,會看到三四個孩子抱著我喊阿父,然后我問你們阿娘呢?他們說,阿娘在吃點心睡覺……”他笑,“還有畫畫?!?/br> “又取笑我,我不一定是十三娘!” “哪有那般巧合?年齡,性情,武功天賦?!钡匀菡f,“我覺得你多半是?!?/br> “你就是希望我是十三娘,然后可以拿那些陳年糗事,盡情譏笑我,對不對?” “是不是十三娘,也是我的人了?!钡匀輰⑺龜堅谧约簯牙?。 他的動作變得如此理所當然,秦嫣紅臉道:“我不會光吃點心睡覺的。我會教他們說,嗯……”她道,“我教他們說,阿娘在府中想他們的阿父?!彼室庹f得rou麻兮兮的,要麻他一麻。 誰知,當年只不過要讓他叫一聲“小若若”,便能令他覺得刺耳rou麻得無法開口。如今的翟容已經學會將rou麻當作情趣了,揉了一把她的身子:“好,一言為定?!?/br> “???!”秦嫣反而被他捏得麻了一下,頓覺半邊酥軟。 不過,翟容也被她哄高興了,將她松開。 秦嫣終于掙脫他的手臂,道:“郎君,以后我也會學著管教孩子的。我會教他們讀書認字,我會陪他們玩?!彼e著手掌道,“我向你保證?!?/br> “然后一個個教得跟你自己小時候一樣,爬高爬低,還到處鬼畫符?” “我畫得很好的!”不就是那小十三娘孩提時,無意中涂鴉了一下嗎?至于被他張冠李戴提溜這么久? 翟容問她,拍著自己的大腿:“還想不想睡覺?可以靠我腿上?!?/br> “不想了?!鼻劓踢€是靠了過去,“郎君,我好擔心?!?/br> “擔心什么?” “此時此刻,我有夫君,還有父親??墒强傆X得像是大漠中的海市蜃樓,轉眼便會煙消云散?!?/br> 翟容被她說中心事。他的任務一方面是帶著秦嫣轉戰天山,引出星芒教藏匿在暗處的力量,另一方面則是務必阻止她落入星芒教徒手中,為巨尊尼所用。 此刻的片刻歡愉,是他也舍不得她面對那些殘忍的事情,竭力想讓她多高興一會兒。 可是,隨著他的估算,星芒教徒的腳步開始越來越近了,他們這種單純愉悅的幸福,已經不長久了。 翟容手擱在她肩頭,道:“若若,我們要足夠冷靜,足夠堅強。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有轉機的?!?/br> “嗯?!鼻劓痰?,“我還答應哥哥,分一個孩子給他養老?!?/br> 翟容微笑:“這么快就分配好了?” 秦嫣尷尬了,方才還覺得聊孩子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如今自己竟然主動跟他聊這個。 翟容坐在羊毛絨毯上,秦嫣趴在他的膝蓋上。小行軍爐子里的炭火溫暖地閃著火星。屋子里沒有燭火,顯得很暗。月光從帳頂一絲絲鉆進來。 月色淡溶中,秦嫣輕聲道:“郎君你放心,如果有一日,我……我要落入星芒教徒手中……我一定會自行了斷,絕不會讓那巨尊尼因我增強功力?!?/br> “……”翟容低下頭沉默著。 饒他是何等不動聲色鎮靜之人,此刻也忍不住心頭微微一悸。這個殘酷的結局,他根本不忍心告訴她??墒恰约阂呀洸鲁鰜砹恕?/br>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是決斷她生死之人,她也猜出來了罷? 她肯定猜出來了,生怕他為難,她說自己了斷自己。 翟容心疼地抱住她的脊背:“若若,你要記著,夫君陪著你。你要記著,不要自己動手?!?/br> 兩個人很默契地停止了這個話題。 她將臉貼在他的腿上:“夫君,這件事情結束了,你打算去哪里?” 翟容說:“我也不知道,這么遠的事情,沒考慮過?!毖矍斑@個關口如何度過,已經夠令人傷腦筋了,哪里還想著將來? “胡亂想想嘛?!鼻劓膛恐耐?,“讓我看看,你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 “讓我想想,”翟容認真思考著,“小時候,我一直想去新羅看一看,那里是我大師伯稱王的地方。不過,也許回長安?師父說,長安以后會變成世間最繁華的城池。想去見證一下?!?/br> “哦?!?/br> “若若你呢,你想回青州嗎?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br> 秦嫣搖搖頭:“我對那里都沒記憶了,秦都督也有自己的新家了?;厝プ魃??” 她的臉靠在他的膝蓋上,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一雙為了自己活下來,殺過許多人的手。她幽幽道:“郎君,我會先去地獄。不過長清哥哥說,地獄的劫受完以后,還是要回到人間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會給每個魂靈重新為善的機會?!?/br> 此時,翟容方才聽出來,她在說的,已經不是今生,而是來世了…… 她目光有點渙散,道:“不要去新羅,也不要去長安,那里我都不熟悉。你還是回西域來。哪怕你找不到我,我也能找到你?!?/br> 他們沉默著,軍營卻不可能沉默。 戰馬在夜風中發出喘息,不時有蹄聲蹬踏地面的聲音傳來;軍士們交接崗哨的換崗聲;還有遠處深山里,不知名的野獸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