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杜引之卻假裝沒聽到,伸手就將小叔的碗攬到自己面前,笑道:“不用勞煩了,有現成的?!?/br> “……”杜言疏臉白了白,平日里私下這樣就罷了,可如今眾目睽睽,總覺得莫名害臊。 裴勻看在眼里,一雙眼睛笑成了縫兒,側臉對杜言明道:“師尊,你也吃不完罷?” 杜言明朝他微微笑:“為師吃得完?!闭f罷果然一口悶下,將空碗端端正正放于桌上,斯斯文文的擦嘴。 “……” 眾人熱熱鬧鬧吃罷元宵,意思意思,月上柳梢,這元宵節也算圓滿了。 杜引之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小叔,杜言疏起先假裝沒察覺,末了,才云淡風輕道:“吃好了就去燈會瞧瞧罷?!?/br> 得了小叔這句話,杜引之一張臉都要笑化了。 …… 月色清,燈火卻濃,一條長街熙熙攘攘,綿延到夜色盡頭。 杜引之瞧這燈火璀璨的光景新鮮稀奇,將小叔護在身后擠進人群中,只為買兩盞小動物形狀的手提花燈。 杜言疏看著青年歡喜的背影,無奈搖頭嘆道:“怎么長不大的?!?/br> 片刻,引之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兩手背于身后,咧嘴笑道:“小叔你猜,我挑了什么形狀的燈盞?” 杜言疏本想嘲他一句幼稚,但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又不忍心打擊,漫不經心道:“哦,什么形狀?” 杜引之像大孩子一般撒嬌:“小叔不猜一下?” “恩,魚?”杜言疏佯作一副勉強應付的樣子,就當陪小孩子玩兒。幼時他害怕一切與魚有關的事物,包括魚形泥塑擺件、魚形年糕以及有魚形象的畫,長大后好多了,只怕真魚,這些倒是可以免疫。 杜引之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小叔猜對了一半?!闭f著便將藏在身后的燈盞拿了出來,一盞魚燈,一盞貓燈。琢磨了片刻,將貓燈給了小叔。 引之平日怕貓,他是曉得的。 杜言疏接過燈盞,微微挑眉道:“我是貓?” 杜引之笑微微的搖頭,神色有些莫測:“貓吃魚?!?/br> 杜言疏怔了怔,這句話他是徹底聽不懂了,不知這小魚兒又發什么瘋犯什么傻:“我可不吃魚?!?/br> 你不吃魚,魚卻愿意被你所吃,這對燈叫朝朝暮暮燈,乃尋常男女定情之物,杜引之沒把這話挑明,只傻愣愣的笑。 杜言疏有些愁悶,如此豐神俊朗的青年,在自己面前卻總是傻兮兮的,太讓人cao心。 愁歸愁,杜言疏仍舊提著那盞燈不放,與引之一前一后走在街市上,不多時,引之的手上已拿了一堆雜七雜八的小物件,沒什么用處,看著熱鬧歡喜。 …… 玩鬧了半個時辰,忽見前方燈明如晝,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聽旁人嚷嚷,才知曉是胭月樓的花魁姑娘設了燈謎,不少風流之士慕名而來,只為一睹花魁芳容。 杜言疏微微瞇起眼睛,目光朝胭月樓處眺去,久久移不開,杜引之在一旁不樂意了,眉頭微蹙道:“小叔?” 瞧小叔仍神游天外,臉越發沉冷,也順著小叔的視線望去,片刻,終于舒展了眉目,釋然道:“洛燈女!” “沒錯,道行還不淺?!倍叛允栊闹懈锌?,如今魑魅魍魎都這般膽大了么,竟敢在觀津城上元節興風作浪吸人精魂,完全沒把杜家莊放在眼里…… 洛燈女,能使燭火長明,光亮如晝,而燭火的燃料,則是人的精魂陽元,洛燈女容姿絕色,魅惑人心,靠燃燈的煙火修行續顏。 兩人輕輕巧巧在人群中穿梭,須臾便閃身進了胭月樓,樓內仍擠了滿滿當當的人,叔侄兩不約而同地朝地上望去,一室燭火灼灼,這些人卻沒有影子。 影子,自然是隨著陽元一同被這燭火燃了,供洛燈女修行果腹之用。 “沒想到,奴家這生意剛開張,杜家兩位好看的小哥哥就來光顧了?!?/br> 這話說得嬌俏軟糯,就似一位少女在耳邊低喃撒嬌,撓人心癢。兩人凝神細聽,相視會意,翻身上了二樓雅間,果見一妙齡少女半倚半臥在軟塌上,衣不蔽體酥胸半露,足以讓尋常男子心神蕩漾血脈噴張,杜言疏淡定的看著,面不改色甚至有些嫌棄,就似在看一只發情的母貓。 杜言疏連劍都懶得拔,冷聲道:“將那些人的魂兒吐出來,可饒你一命?!毙扌胁灰?,杜家家訓向來仁慈,即使是魑魅魍魎,若沒真正傷人性命,罪不至死,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衣不蔽體的少女生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含秋波朝杜言疏一掃,又脈脈地向杜引之斜去:“兩位哥哥好生俊俏,既然哥哥開口了,奴家自然會還的,只是良辰美景上元夜,哥哥別著急嘛,坐下陪奴家說說話罷?” 洛燈女不傻,知曉自己不是他兩任何一人的對手,自然不敢?;?,只是這蠱惑男人的伎倆使慣了,瞧見風姿俊朗的兩位公子,情不自禁就撩撥起來。這般說著,身子一側,整個雪白豐腴的胸脯便盡數露了出來。 “……”雖然沒什么興趣,可畢竟非禮勿視,杜言疏一雙眼睛別了過去,忽聞一陣婉轉的琴聲,絲絲縷縷無孔不入,纏纏綿綿擾人神思,聽在杜言疏耳中,就如蚊子叫差不多。 可一旁的杜引之就沒這么輕松了,自魅琴聲響后,他面上一陣病態的紅,額角浸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子,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洛燈女一邊依杜言疏所言,從口中吐出魂煙,一邊極盡媚態撩撥道:“奴家對二位公子一見傾心,望公子能允我一夜,共赴云雨極樂?!?/br> “姑娘莫自輕?!?nbsp;杜言疏從容自若地答道,側首望向身旁一語不發的引之,看他神色異常,有些擔心,洛燈女雖遠不是他兩的對手,但她的魅音有攝魂蝕骨之效,杜引之畢竟年紀小,一時被迷惑也可以理解…… “引之,凝神,清凈決?!倍叛允璩鲅蕴嵝?。 杜引之勉強地點了點頭,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沉迷于洛燈女的美色魅音,而是這魔音灌耳如一把鑰匙,開啟了身體里某個秘境的大門,一種異樣的蠢蠢欲動,從骨血深處蔓延激涌而出,不受控制,擾亂心神,內息翻江倒海。 但他決不能讓小叔覺察到自己的異樣—— “咦,這兩位哥哥,可是有魂契相連?”洛燈女將剛吸食的魂元吐干凈,從杜引之的靈息波動中覺察到雙方魂契的連接,似發現什么驚天大秘密,笑得饒有興味繼續道:“萬沒想到,杜家三公子,竟然會對自己的侄兒留了一手?!?/br> 杜言疏面色一冷,締結魂契向來為人不齒,是最殘酷、下三濫的cao縱人的手段,如若傳出去,自己不但與人締結魂契,對方還是自己侄兒,杜言疏將被千夫所指,在整個修真界身敗名裂也算輕的。 洛燈女看出了他的顧慮:“杜郎君放心,此事奴家必定為你守口如瓶,誰讓奴家傾心于——啊——” 她話音未落,整個身子就重重地彈了出去撞在床柱上,頃刻,整個床榻轟然倒塌。 “仙君饒——” 無妄出鞘,凌冽的劍意呼嘯而至,洛燈女一句‘饒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無妄劍在胸口處開了個口子,死死的釘在墻上,衣衫盡褪,滿是血污的瑩白rou體抽搐了片刻,再不動了。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杜言疏未完全回過神來,杜引之又催動靈力,灼灼火焰凝于指尖,幽冥的光線彌漫了一室—— 散魂決! 被施以散魂決之人,神魂散盡灰飛煙滅永不入輪回——! “引之,她罪不至此!”不歸劍應聲出鞘,朝散魂火直逼而去,打算阻止對方的散魂之舉,可不歸的劍刃剛觸及杜引之的靈火,便輕輕巧巧地被彈了回來,不堪一擊——! 紅色的火焰灼灼燃燒,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芬芳,是魂核燃盡化作灰燼的氣息。 “引之,過分了——!”杜言疏再也無法維持淡定,朝杜引之斥責道。 幽微的火光中杜引之側過臉,天青的眸子閃過一抹陰冷的殺意,杜言疏怔了怔,身子猛地一顫…… 這目光,無數次出現在夢魘里,他再熟悉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叔:小魚兒要和我間接接吻好可愛 小叔:小魚兒給我定情信物好可愛 小叔:我看妹子小魚兒吃醋了好可愛 小叔:小魚兒好可愛但我偏偏不說 小叔:霧草怎么和說好的不一樣小魚兒畫風突變好可怕哭唧唧 (╯°Д°)╯︵┴┴ …… 下一章小魚兒又爬小叔床上去啦~ 不過……今天眼睛發炎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 不能的話我會在評論區請假,我盡量更→_→ 卡在這里確實不大好(╥w╥`) 日常表白大天使~乖乖做眼保健cao哭唧唧 ☆、端倪 天青的眸子泛著幽幽冷光,四目相對,杜言疏如墜冰窖。 有那么一瞬間,他錯覺,眼前這個人,不是他的引之,而是前世那個將人間變成地獄的魔頭宋珂。 “引之你……”雖然內心不可抑止地感到恐懼,杜言疏仍注意到對方面色蒼白,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子,一副隱忍痛苦的形容。 到底怎么回事?泣血蠱毒已清除干凈,絕無復發的可能,且他眸色透徹,沒有一絲蠱毒的濁氣,有的只是冰冷刺骨的殺意…… 洛燈女已神魂散盡,滿屋的燭火瞬間熄滅,杜引之掌中那簇噬魂的幽火光線漸弱,片刻也隱了去,一室寂寂的黑暗,西面窗戶沒扣緊,有冷風灌入屋中,燃燒魂核的芬芳被風吹散了,只偶爾有一陣一陣的血腥味彌漫而來。 月上中天,蒼白的月光從窗紙漏進屋中,正好落在洛燈女血淋淋的尸身上,因神魂俱散,原本豐腴的rou體立刻干癟下去,不出半個時辰,這具瑩白的rou身便會化作一灘血水。 無妄入鞘,杜引之愣了愣,眼中的殺意一分分褪去,冰雪消融的眼眸再次恢復清涼明澈,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瞧著一片狼藉的血腥,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小叔,我……我錯了?!?/br> 他向前走一步,杜言疏下意識地向后退一步,看到小叔面上掩飾不住的恐懼,杜引之心頭微沉,再不敢靠近小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才的一切歷歷在目,無妄刺破皮rou的觸感,散魂火燃燒的灼熱,一寸一寸的刻在記憶里,可總覺得隔了一層窗戶紙,回想起來,只有畫面,沒有情感,就似看著另一個自己。 杜言疏定了定神,退后兩步撿起被引之打飛的不歸劍,后知后覺感到喉頭一陣腥甜,方才事出緊急想要阻止對方,一時沒留意被震傷了內府,憋著一口血生生往肚子里咽。 “你一時不小心,被洛燈女的魅琴擾了心神?!辈粴w入鞘,杜言疏依舊是云淡風輕的語氣。 杜引之一臉的無措,就似做錯事的大孩子,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什么。 “紙燈壞了,趁夜市沒收攤,再買一對罷?!闭f著便轉身走下了樓。 杜引之愣了愣,才發現先前一直被自己珍惜護著的紙燈,已經碎成了紙片。 “走罷” 杜引之仿若大夢初醒,身體一顫,終于邁開腳步跟在小叔身后。 …… 杜言疏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忐忑不寧,他雖知曉引之是被魅琴擾亂心神錯下毒手,卻忘不了那一瞬間他眼里冰冷的殺意。 街市依舊熙熙攘攘燈明如晝,杜言疏吩咐靈奴善后妥當,才撤下了結界,今夜之事,決不能被旁人知曉,免生了枝節。 此番引之再沒有緊跟在小叔身后,而是垂著頭與他保持三步之遙的距離,再不似來時言笑晏晏,擰著眉抿著嘴一派苦大仇深的隱忍。 “引之——”杜言疏腳步頓了頓,實在受不了這局促的氛圍:“此事別再想了,一時失手而已?!?/br> 杜引之也停了下來,沒敢上前與小叔縮短距離:“侄兒明白?!?/br> 他心里清楚,方才那一瞬間的情緒失控,并非完全因為魅琴。 最后,紙燈沒買成,來時嚷著要排隊的糖人也沒吃上,彼此默默無言回了杜家莊,看裴勻兄長還沒睡,便說了兩句話,無非是上元燈會的熱鬧云云,裴勻本想再調笑幾句,看叔侄二人神色不對,不敢造次,喝了杯茶各自回屋歇息了 杜言疏回屋洗漱罷,躺在床上眉頭便擰成一團,傷勢比他想象的要重,內息紊亂靈力凝滯,方才為了遮掩傷情,又消耗了些許靈力,此時四下無人夜色寂靜,萬蟻噬咬般密密麻麻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雖不至于無法忍耐,卻也無法安眠。 再難受他也得忍著,不能讓旁人瞧出端倪,先前引之做個噩夢,都能抱著自己哭了一夜,還是一絲*不掛坦誠相待的姿態……要是讓他知道傷了自己,豈不是要哭得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