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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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竇冉看著泄進來的光,腦子里一遍遍的回想著剛才陳斯的話。 她的胸口像是被重擊了一下,喘息變得困難,一股莫名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 可能是之前一直趕路從來沒有睡好過,竇冉又迷迷糊糊地躺在木板睡著了。 傍晚的時候,她在一陣輕微的搖晃中睜開眼睛,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著標準的英倫腔式英語:“竇小姐,陳醫生讓我過來給你換藥?!?/br> 陳醫生? 竇冉遲疑了一下,想起那個始終只露出雙眼的男人,原來他姓陳。 竇冉不太習慣,張了張嘴。聲音干澀:“陳醫生呢?” 護士十分冷淡,她抬頭看了竇冉眼,顯然竇冉對陳醫生的關心讓她不滿:“他在忙?!?/br> 竇冉沉默。 上午的事情,他是真的很生氣吧。 竇冉嘆了口氣,心里想著采訪估計是沒戲了,還好陳醫生沒有現在就把她趕走。 護士換完藥,又拿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塞到竇冉手里:“陳醫生吩咐的,這里民風淳樸,你穿成這樣不適合到處亂跑?!?/br> 竇冉愣愣地看著手里的衣服,最簡單的黑色長袍,已經洗的有些褪色。 護士走后,竇冉換上長袍。袍子很寬松,穿上之后清爽了許多,傷口少了束縛,整個人都輕巧起來。 竇冉想著。既然送袍子過來,是不是說明他沒有那么生氣了。她反思了片刻,這件事情她確實有不對的地方,要是還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跟陳醫生道個歉。 “呯、呯、呯?!币魂嚇岉懘驍嗔烁]冉的思緒。 她的身體反應很迅速,雖然傷口抽痛,但已在最短的時間內抱起相機鉆進了床下。 床底一片黑暗,竇冉抱著相機蜷縮著,身體不停的前后搖晃,嘴巴里念念有詞。 外面的槍聲四起,“乒乒乓乓”,不知道打壞了多少東西,人們驚恐的尖叫夾雜在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與外界的混亂相比,竇冉繃緊的神經,讓她身處的這個床底成了世界唯一安靜的地方。 突然有人撞開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腳步凌亂。 竇冉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世界好安靜啊,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那么激烈。 竇冉側頭,一雙鞋已經出現在她的視線里,緊接著一雙手握住木板的邊緣。她清楚地看到那截手臂上的肌rou線條,一瞬繃緊,木板被那人抬了起來。 竇冉睜大雙眼,屏住呼吸。 第03章 太陽西斜,一切突然變得異常平靜。 陳斯幫最后一個病人包扎好傷口,囑咐他記得按時吃藥,話還沒說完。 一聲槍響打破了村莊的寧靜,村民們尖叫起來,如同無頭蒼蠅亂作一團。 陳斯臉色冷峻,拉住其中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先帶你們的人出去避難,走后門?!?/br> 那年輕人怔怔地點頭。 陳斯對旁邊的護士說:“把東西收拾好,撤到老地方?!?/br> 護士有些著急:“陳醫生你呢?” “你們先走,我墊后?!?/br> 人群依然慌亂,陳斯轉身,朝著竇冉所在的房間跑。 那扇門始終禁閉著,仿佛里面的人絲毫沒有受到槍聲的影響。 陳斯推了幾下門,門從里面抵住了。他沒有猶豫,抬腳?!班亍钡匾宦?,門板轟然倒地。他踩著門板走進去,環顧屋內。 外面的世界再紛擾,房間里依然安靜如此,除了那急促的不能掩藏的呼吸聲。 陳斯徑直的朝著床邊走過去。 竇冉瞪大雙眼,心臟如同隨時會從胸口蹦出來一般狂跳。 她盯著那雙手,手心里漸漸冒出冷汗,腦子里反復的回想著反/恐課上教過的那些招數。這種破舊的小村莊,來的人其實主要目的還是求財。 “錢都給你,別殺我?!备]冉這句阿拉伯語說得異常標準。 陳斯沉默,不等她自己起身,他一把將她拎起來,摟在懷里迅速向外走。 他走得很快,近乎小跑。他的臂膀堅實而有力,竇冉回過神來,整個人靠著他,跟隨著他的腳步,仿佛外面的紛擾都被隔絕了。那遠處傳來的槍響,尖叫慌亂的人群,一切都跟她沒有太多關系。 昏暗中,竇冉抬頭。陽光在他臉周圍勾勒出一圈金色,他的嘴唇結實,下巴上帶著青色的胡渣,瘦削的線條,像是一幅剪影畫。 “看路?!标愃沟吐暰嫠?。 身后的槍聲接二連三,周圍的房屋破爛不堪,竇冉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著顫。 陳斯護著竇冉快速地躲到一間破房子里。這里離臨時醫療站距離甚遠,附近都是一些已經久無人居住的房子,即使是流匪也不會到這里。這些人如果只是求財,洗劫過后自然會離開。 槍聲遠了許多,竇冉聽著自己的心跳從急促逐漸恢復平靜。 “害怕了?”陳斯問。 “嗯?!备]冉沒有打算跟他撒謊,剛才跪地求饒的樣子他都看見了,再多的解釋,都不如直接承認自己是真害怕。 “你呢?害怕嗎?”竇冉反問。 陳斯說:“習慣了?!?/br> “我剛才的那句話說的標準不?” “標準,要是真的被抓了,絕對把你當本地人?!标愃贡M力讓竇冉放松。 竇冉看著他一臉正經的說笑話的樣子,“噗嗤”笑出來,心里想著,如果上次也學會這招就好了。 “傷口疼嗎?” 竇冉咬著牙,微微搖頭。 陳斯拿過竇冉手里的頭巾,蓋住她的黑發:“不要亂跑?!?/br> “陳醫生,你有槍嗎?” “沒有?!标愃股焓謴目诖锾统鲆话咽中g刀,“拿著,半個小時要是我沒回來,你朝著北邊走,離這里不遠有個鎮子,鎮上有ymi的人?!?/br> 竇冉看著那把小小的手術刀,怎么都不順手:“你最好還是活著回來,不然這把手術刀大概只能用來劃破我自己的喉嚨?!?/br> 陳斯抿嘴:“照顧好自己,傷口不能大意?!?/br> “我等你回來?!?/br> 竇冉看著陳斯的背影,他比她記憶中還要高大許多。 *** 竇冉躲在破屋的角落里,腹部傷口的疼痛,讓她的神經異常緊張。她以一種可以快速逃跑的姿勢跪坐在地上。 她低頭看了看相機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八分鐘,外面的槍聲沒有間斷過,陳斯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過。 這里并不安全,流匪到這里只是時間問題。她現在保命要緊。 竇冉向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陳醫生,他不在,她的阿拉伯語水平,一定撐不到目的地。 想到這里,竇冉感到一絲彷徨不安,她朝著村子走。 竇冉半蹲著身子,前進的速度極其緩慢,槍聲在耳邊無線放大,每一次槍響她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重復著一槍爆頭的畫面,血rou模糊在她臉上的畫面。 她不是怕槍,不是怕死,她只是怕槍響。 竇冉喘了一陣粗氣。就在那一瞬間,耳邊傳來子彈撕破空氣的呼嘯聲,打擊進土墻里的鈍響。 流彈! 她嚇得倒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甚至能察覺到子彈殘留在空氣里的灼熱。 竇冉忽然感覺到全身酸軟,再想站起來,只能扶著墻。指腹摩挲著凹凸不平的墻面,她扭頭仔細看,這堵矮墻早已千瘡百孔。 竇冉舉起相機,逆著光,墻壁上的滿目瘡痍更加明顯,深深淺淺的子彈鑲嵌在其中,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出冰冷的金屬光芒。 放下相機,她不知道自己是有幸,還是不幸。別人可能一輩子不會經歷的事情,她經歷了,但是這種經歷對她來說多難得,又多難過。 槍聲已經變得斷斷續續,不知道是那些流匪被壓制,還是他們已經得逞打算撤退。 竇冉面前唯一的一條路,那個有著青色胡渣的男人依然沒有出現。她心跳加速,腳步更快。 倏地,路的那頭出現一個人影,那人腳步很快。竇冉心揪緊,她的腿像是灌了鉛一般。 看清那個人影,竇冉煩躁的朝前走了兩步,她的胸口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喘不過氣來。 不是他,不是他。他去哪兒了,說好半個小時,現在都有四十分鐘了吧,一個醫生那么不守信用。 竇冉焦躁不安,人總是習慣于群居和找同類,在這里,她所有的依仗似乎都落在了陳醫生身上,此刻無關職業,無關他同她的關系。潛意識里,她知道自己需要他。 來人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兒,他瘦弱地幾乎讓竇冉覺得多動一下,他都會癱坐在地上。 男孩兒離著竇冉幾米,他的目光里充滿了驚恐,張嘴說了一句什么,竇冉聽不懂。 竇冉用坡腳的阿拉伯語說了句:“對不起,我聽不懂……” 男孩兒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大聲對竇冉喊叫起來,竇冉聽不明白他的意思,卻本能的蹲下/身。 就在那一剎那,一顆子彈劃破空氣,猝不及防的擊倒她面前的男孩兒。 男孩兒倒在地上,胸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地面。時間太短,竇冉的臉上一陣濕熱,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地不能動彈。 過了幾秒,她緩慢的舉起自己手里的相機,雙手顫抖讓她幾乎拿不穩相機。鏡頭里,男孩兒看著竇冉,他的目光里滿是慌張和害怕,矮墻屹立在他身后,宛如在低聲述說一段悲涼的現實。 按下快門,竇冉放下相機,立刻沖過去。 她剛伸手要去碰男孩兒,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別動?!?/br> 陳斯一把抓住竇冉的手:“別動他,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br> 竇冉抬頭看著陳斯,他身上的白襯衫蒙上了一層灰色,背上背著的簡易藥箱緊緊貼著他的腰線。 陳斯跪在地上,輕聲安慰男孩兒,雙手將男孩兒從上到下到摸了一邊,再三確認沒有骨折之后,他才將孩子反過來。 “要把子彈取出來?!标愃鼓蔷湓捪袷菍Ω]冉說的,又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