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當然是睡在顧碧城的臥室里。

    這里他還會回來住，所以一點也不冷清，只是和他們的家里有些不同，看得出來顧夫人在其中出力不少。

    明川覺得很好奇，到處亂轉，然后被抱進了浴室里。

    一起洗澡這回事做多了也就覺得不怎么新鮮了，但今天不太一樣，明川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很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懵懂感覺。

    溫熱水流順著身體描繪發膚分際，顧碧城的頭發被打濕，因為擁抱而黏在明川肩膀上。

    他的手掌和目光一起在明川后背上盤旋，水汽朦朧如霧，顧碧城突然有些感慨。

    如果明川真的是他的兄弟，那好像也很好，無論以何種方式，他總是希望明川能夠有另一個好的開始，從一睜眼就在他身邊。這不僅是占有欲作祟，也是他想代替整個世界，把虧欠他的都給他。

    第七十六章

    在顧家主宅過了一夜，又吃了一頓早餐，明川和顧碧城就告別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明川倒是看到了顧芳馳和薛飛廉。這頓飯因此而頗有團圓之意。

    聽說他們是昨晚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才回來的，也就沒有吵醒任何人。顧芳馳經常這樣，半夜悄咪咪回家，阿姨反正不會不給她開門，所以神出鬼沒，第二天早上嚇人一跳。

    明川知道在這件事上顧芳馳一直是支持他的，內心十分感激。顧芳馳見了他，先是放下粥碗來捏他的臉，旁邊的薛飛廉一本正經和丈母娘交流近況，端莊持重，溫文爾雅。

    顧碧城拿起一個切開的咸鴨蛋，把里面的蛋黃剔出來平鋪在粥碗上，往明川面前一放。

    顧芳馳笑瞇瞇的看著明川：“摸起來好像是長胖了，這是好事哦，以后也要好好鍛煉才對?！?/br>
    她一直這樣，就算是和顧碧城說話也像是哄小朋友似的，寵溺又親近，讓人忍不住想要很乖巧的聽她的話，被她繼續寵愛。

    明川就親眼見過她和薛飛廉比賽似的互放攻氣。說也奇怪，薛飛廉絕對不是那種弱勢的人，尤其是他金絲眼鏡斯文禽獸造型的時候，平靜如深淵，明明也是非常寵溺的眼神，但卻總招得顧芳馳寵他，雖然和對待顧碧城和明川不同，但那很明確的就是寵愛和溫柔。

    攻氣爆棚組。

    明川像一只被撓下巴撓到四腳朝天的貓，乖乖的答應著顧芳馳，開開心心吃粥。餐桌上說話不多，但是當他不經意看到桌子下面薛飛廉把玩著顧芳馳的手，就知道大家都喜歡默默搞事。

    吃過這頓早飯，就到了各回各家的時候，明川看到顧芳馳他們倆也跟著離開，就猜到他們趕回來多半是為了確定這邊一切都好，沒出什么問題，越發明白顧芳馳對他的回護之意，簡直清晰到無法認錯的地步。

    被人寵愛是真的好啊。

    明川雖然被寵愛，但是職業生涯里該親自干的事，都還是自己干的，比如看經紀人篩選出來的劇本。自從他有了一定根基（也就是這部電影上映之后），顧碧城就不再親自過問他的基本事務了，像這種挑劇本的事，都是別人送到經紀人手里，他又篩選過后送到明川手里，讓他自己決定。

    明川看劇本的能力其實挺不錯，眼神犀利，至少能挑出好劇本，而只要是他認為算好劇本的，難道還愁沒有一個好劇組嗎？

    不過這種工作也說不上有什么樂趣?？炊嗔松踔習屓擞X得世界上果真自莎士比亞之后就沒有新鮮的故事了，就連新鮮的嘴唇都是那么難得。

    明川百無聊賴的邊吃邊看，邊喝邊看，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尋找的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經紀人對此倒是頗有規劃。自從他出道以來，就總是演一些內心戲頗多，愛情戲碼不夠的嚴肅片子，而按照目前的市場期待來說，他下一步要不然是選擇大ip的玄幻古裝，要不然是選擇現代都市愛情戲，有些喜劇色彩也很好。

    如果要劍走偏鋒，那就演恐怖片。

    最后一個提議被很簡單的pass了。很簡單，正常水平的恐怖片都很難通過審核，而普遍存在的那種水平的爛片明川就完全提不起興趣來演。至于古裝玄幻，明川也是興趣缺缺。他外形條件固然完全夠格，但是那種角色實在非?？贪鍩o趣，對于演員來說不算什么挑戰，更甚至是一種摧殘和折磨。

    客觀的來說，這既不能怪原著低幼，因為能夠在現在做出來的ip，很有可能是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作品，在那時候這或許還是新鮮點子，只是時代進步的太快了。而另一方面，這種面向的都是年齡相對來說很低（無論心理年齡還是生理年齡）的女性觀眾，劇情邏輯一塌糊涂的不是少數，而明川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干這種事。

    相比起來，他選擇都市愛情喜劇。

    但就算是都市愛情喜劇，要篩選出來一個合適的劇本也很難。

    當然他有意愿出演這種一看就有一大波觀眾來看的戲，肯定不會有找不到本子的問題，但問題是……這些本子的質量都像是一坨x。

    明川覺得此處完全可以套用那個句式：我不是針對在座的各位，我是說，大家都是辣雞。

    確實很辣雞，尷尬生硬，橋段老套，這是以為觀眾口袋里的錢是什么？擺明了硬橋硬馬的圈錢，可以說是準備讓男女主演親身示范如何軟飯硬吃了。

    明川很憂愁，就連一個好點子都找不到。

    他自認自己確實不算什么挑剔的人，也頗有一個影視工作者無論什么本子都堅持演好的決心，可是現在這些在可選范圍內的劇本，說實話都沒能打動他。

    這時候明川居然開始懷念云游四方去了的李良，要是李良繼續產出，他至少不至于深切感受到自己在演員里面算是北極圈的，被凍得哆哆嗦嗦就算了，還沒有糧吃，沒有本子可以演。

    可憐他媽給可憐開門。

    明川憂愁的吃光了一盤草莓味餅干，推開面前的劇本堆，認命的決定至少在里面挑個好本子，然后運用男主角能耍的大牌，讓他們找人改劇本。

    無論是事業安排還是他自己的個人價值實現之路都需要繼續演戲，而明川也沒有什么興趣繼續宅著一動不動，只有晚上運動運動，所以他決定克服困難，沒有滿意的劇本就自己制造一個。

    說實話，編劇這行業里面絕對是人才濟濟，只是太難出頭，上面能一句話推翻努力的人也實在太多，除非是自帶后臺到了李良這個地步的，否則就很難堅持己見，保持審美在水平之上。

    而李良絕對屬于萬里挑一，其他編劇的日常大部分都是，寫完了，交稿，被推翻重寫，寫完了，交稿，被推翻修改……沒完沒了。

    明川對業內運行略知一二，一部電影最重要的也絕對不是編劇，任何人都能對劇情這個柔弱小白兔任意搓扁揉圓，所以明川也準備實施一下自己的這個權力。

    他重新翻了翻那一堆劇本，從里面挑出幾個，準備選一個中心思想，然后讓人修改，再看效果。

    顧碧城回來的時候他還在干這個，態度十分端正認真。

    “沒找到滿意的？”

    明川合上手里的文件夾，嘆了一口氣：“豈止是沒有滿意的，我感覺這幾天我都在化糞池里遨游，非常想上岸。不是說流行文化就沒什么優秀的東西，但我覺得現在的電影市場真是糟糕，讓人絕望?！?/br>
    顧碧城聳聳肩：“這是一句老話了，吃屎就能活下去的話就沒人好好做飯。咱們要好好做飯，反而比較難?！?/br>
    明川放下劇本，站起來穿鞋：“算了，吃飯吧，我今天再也不想看了?！?/br>
    他像個被作業壓垮的小孩，興致缺缺的到了飯桌上，然后大吃一斤，心情開闊了，舒舒服服的高床暖枕，完全忘記了之前讓自己痛苦的那些劇本。

    比起現在來說還算是遙遠的下一部電影，明川現在最主要的反而是沖獎。公司已經決定要給他搞兩個最佳男主角的提名，這樣就意味著一大堆公關工作。

    同時，雖然他出道以來一直是在拍電影，但這并不代表電視劇領域對他就完全封閉，國劇盛典表示要邀請他參加，或許是表演節目，或許是一個頒獎機會，有些不分電視劇電影類別的獎項他還是可以考慮拿一拿的。比如最受歡迎男演員或者最佳新人獎，這都是可以運作，可以爭取的，畢竟曝光率總是很重要，而能夠拿到這兩個獎項的任何一個，都算得上是一種成功。

    在這個方面顧碧城不準備太謙虛，他認為最好是兩個都有。

    當然按照規則來說，這兩個獎項都是觀眾投票的決定的，但是要對投票系統做手腳搞黑幕簡直不要太簡單。尤其是明川自己的粉絲在這方面戰斗力也很足，日夜不停的刷票，再加上一些公關手段，完全可以認為明川現在已經相當于是拿到了獎杯。

    為此，明川也需要更多的露面機會，和一些粉絲回饋。

    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人選公布是在臘月二十八的國劇盛典結束之后，也就是說這個年明川也沒能在家里度過。

    他倒不是很可惜，因為就像是他對傳統家庭沒有什么期待一樣，這種合家團聚的傳統節日對他來說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而且顧碧城也一樣，非常忙。

    他們有一部喜劇在賀歲檔上映，情況不錯，宣發都是顧碧城一手領導的，所以兩個人都抽不出什么空來。

    干這一行也好，干別的工作也好，只要你還想取得成績，那么壓縮私人空間和時間，為此犧牲一部分的個人生活簡直就是理所應當，甚至算不上什么犧牲。

    明川盛裝出席國劇盛典，得到了幾個還不錯的坐在嘉賓席上的鏡頭，還有領獎的兩次露面機會，以及事后的采訪視頻。

    國劇盛典這回事，就好像所有的頒獎典禮一樣，大部分事后都很無聊，可能對熟悉八卦和娛樂圈大部分人的年輕女孩才不算是無聊，鏡頭無論掃到哪個人身上都會津津有味，順便還能復習一下相關緋聞。對于唯粉來說，大概也就是鏡頭里有自己愛豆的時候才算是黃金時間。

    作為一名合格的頂級流量，陸離當然占據了一席之地，他的演技不怎么樣，粉絲卻十分厲害，再加上人設做得好做得妙，倒也不討人厭，還挺討喜的，今年出演了幾部電視劇，熱度居高不下。

    公司已經習慣了把他和明川打包放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時候無論是明川的粉絲還是陸離的粉絲，都能在自己正主旁邊看到自己的墻頭，而且他們倆還會時不時的互動一下。

    這兩人是好朋友的事情已經差不多成了圈內常識，互相站臺，社交網絡上也經?；?，顏值登對外貌匹配，同框出現也挺讓人開心的。

    雖然說大部分人萌這種rps都不太可能真情實感，唯恐將來發生什么變數讓自己痛苦。比如說其實也有不少人堅信陸離和一個合作過幾部戲的年輕女演員正在秘密戀愛，而顯然這個緋聞至少靠譜一些，也比較容易實現，哪怕是公司決定的炒作假戀愛，他們至少還能公開。

    ——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其實他們的cp粉就已經十分悲情，想哭了。

    所以處于一種很開心的狀態就這樣過去，不糾結到底是真愛還是兄弟情誼，這種感覺是最舒服的。再說國劇盛典當天還是有不少懸念的，包括明川到底能拿幾個獎這種對于他們團隊內部完全不算問題的事情，都很值得粉絲關注，萌cp也就是捎帶一下而已。

    結果明川不負眾望的拿到了最佳新人獎和最受歡迎男演員。

    按照他粉絲群那個兩極分化但是管理嚴格的狀態來說，他在投票中贏了也很正常，這種演技流量的感覺非常奇妙，他明明賣點是演技也確實有演技，但是粉絲群的管理方式和運作完全是流量的模式，管理嚴明而戰斗力強悍，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奇觀。

    像這種獎項頒發之前，團隊就寫好了獲獎感言，無論你能否獲勝，只要被提名那肯定就要準備一篇獲獎感言，不可能真的到了臺上信口開河。

    明川的獲獎感言中規中矩，也早就被他背的滾瓜爛熟，但是在走上臺的時候，他在電影中的臺詞圍繞著他，這一瞬還是讓他產生了許多復雜的感嘆。

    他當然是最清楚得到這個獎項的過程中到底經歷了什么，他們又付出了什么，這當然可以說是體現了他的人氣，他的粉絲粘性，他的實力，甚至從最天真的角度，他的表演還是打動了許多人的，才能站到這里。

    頒獎嘉賓在他上臺之后把獎杯遞給他，然后就退了兩步站在一旁。

    現在是他的光輝時刻，他職業生涯里得到的第一個獎項。

    而他俯視著下面無數張仰視著他的臉，突然覺得很感動。

    不是為了那些艱難的日夜，也不是為了他的孤獨和痛苦，而是為了從最開始的一幕戲，一直到整部電影殺青，從他看到劇本，一直到他真正表演出來，讓紙上的人物活過來，從他籍籍無名，只是個少年，一直到他錦繡前程在眼前展開，而這條路他很明白自己還站在開端……

    他知道這時候的感動頗有些奇怪和矯情，這并非是什么重要的表演獎項，甚至多半是公關的結果，但他還是沉默了片刻，望著那些模糊面目，以及更遠處的觀眾席，想，他畢竟還是得到了很多愛的，觀眾的也好，顧碧城的也好，他確實不再是一無所有。

    他的靈魂中充滿了對不安和動蕩的恐懼和熟悉，他似乎從來沒有真切的意識到他現在已經不再隨波逐流了。直到這一刻。

    時間已經有些不夠用了，他深吸一口氣，露出得體的微笑：“說實話，這個獎項讓我受寵若驚，在今年我們有無數精彩的作品，也有無數值得褒獎的演員，他們……”

    他熟練的背誦著安全而平和，十分符合他的人物形象的獲獎感言，內心的波濤簡直如同化凍的春江，幾乎浸濕了沿岸的所有桃花。

    在此時此刻，他承認自己非常，非常想念顧碧城，甚至想馬上見到他。

    或許是情緒波動的厲害，而且在參加漫長的國劇盛典之前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忙碌的準備工作，既沒怎么吃東西也沒喝過什么，結束的時候明川又累又餓，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先睡覺還是先吃飯。

    身體狀態逐漸好轉也讓他逐步進入正常的年輕演員行列，飲食都有嚴格管理，還要堅持身材管理，總之，苦不堪言的日子到來了。

    明川癱倒在升起擋板的后座上，掏出手機。

    算了，他還是先和顧碧城通話吧。

    第七十七章

    這個年過的頗有兵荒馬亂之感，不過好在他們都不算是毫無收獲，顧碧城沒有掛名制作人的那部賀歲檔喜劇電影走的是合家歡路線，狂攬十二億票房，順便還捧紅了幾個演員，可以說是收獲頗豐，而明川也拿到了幾個獎項，幾個提名，可以在年后繼續參加頒獎禮了。

    他們甚至還一起在下檔之前看了那部喜劇。

    小廳里人不多，他們的座位也相對靠后，雖然仍然十分冒險，但是顧碧城還是伸手握住了明川的手。

    對他們來說，這未免有些純情的不像話。

    明川心不在焉的看著屏幕，想到這里的時候覺得有些好笑。一個是越來越霸總的霸道總裁，一個是逐漸走上一條星光熠熠道路的明星，無論如何在黑暗的電影院里偷偷牽著手都緊張地冒汗這種事情就是不應該發生在他們身上。

    但他真的覺得感覺非?！浅５暮?。

    他側過臉去在微弱的光線里看顧碧城的臉。光影變幻莫測，他的眼神像被吸引的蝴蝶一樣，飛到他臉上，露出一點詢問的神色，然后似乎了然，握著他的手緊了緊。

    這種事情就好像是只有初戀才會做一樣純情，明川想到這里愣了一下，好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顧碧城確實是他的初戀，各種意義上的。

    但其他東西好像都比這個初戀重要的多，以至于明川根本沒有意識到，偶爾想起來竟然覺得羞恥，比其他時候都更坐立難安，一顆心似乎都要跳出來一樣，是那種偷偷的喜悅。

    他分開五指扣著顧碧城的手，兩個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在靜謐黑暗的公共場合，居然如此親密而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