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氣定神閑的說了些什么，電梯就差不多要到了，顧芳馳只能言簡意賅：“那些不用你管，留好證據，其他的全部徹底銷毀，云端備份也銷毀。他要是還能喘氣，我就不叫顧芳馳?！?/br>
    她語氣平淡，但狠勁也是真的，比起勃然大怒更可怕，那邊答應了，她掛斷電話，抬頭刷卡進了辦公室。

    不過一會薛飛廉就過來了，進門先問：“怎么樣了？”

    這問的是明川。顧芳馳心知肚明，簡短道：“沒大事兒，就是要休養一會?！?/br>
    可是她的表情也是實在可怕，雖然見了薛飛廉有些收斂，但畢竟還壓不下去。薛飛廉這么熟悉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上來就摸了摸她的下巴頦，逗弄貓似的揉了兩把：“還有什么事？”

    顧芳馳被他摸得一軟，聲音也正常多了：“我在醫院碰見我媽了?！?/br>
    薛飛廉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她怎么知道的？”

    嘆了一口氣，顧芳馳不愿意細說，歪歪扭扭靠進他懷里：“我好不容易攔住了，真是氣的肝疼，什么時候能給我省點心，我就謝天謝地了?！?/br>
    她不愿意說，薛飛廉就不問，再說他真的一點也不關心這些，逗弄她的手慢慢往下放，話尾帶著小鉤子，語氣輕柔甜蜜：“我給你揉揉？”

    顧芳馳就差躺在他懷里，抬起眼睛看著他，只見一張冷淡的臉，金絲眼鏡沒摘，看上去勾魂攝魄，既高不可攀，又溫柔入骨，干脆翻了個身趴在他懷里閉上了眼睛，軟綿綿的哼了一聲。

    薛飛廉貼著她的臉，慢慢松下了緊繃的肩膀。

    他可是被這只野貓嚇壞過，要確定她真的沒事，才能完全放松下來。

    顧芳馳嘆息著，像一只貓那樣癱軟下來。

    顧碧城有心事，明川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發現的。

    他其實很沮喪，倒不是因為身體現在不方便，而且經常有點痛的原因。他是很好哄的，顧碧城在這里他就經常忘了還有這回事了，但是車禍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之前經紀人已經和他說過收到不少劇本和合作邀請。當然，這些都要顧碧城看過才能給他看，經紀人用一種意味深長“你懂的”眼神看他，倒讓明川覺得自己好像應該順應他的期待嬌羞一下，不過他做不來也就算了。

    其實顧碧城也和他提過，不過接下來到底是在公司內部給他找個劇本還是挑外面的好本子，這個就不一定了，主要看他的興趣。畢竟顧碧城從來沒有說準備怎么捧著明川，只是打定主意讓他選中的路都是坦蕩通途。而明川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做明星，大明星，他剛開始只是想要個工作，后來發現按照顧碧城的想法，他的職業道路恐怕不可能普普通通，也就順其自然了。

    要是問他接下來想演什么，明川只能說他也沒什么頭緒，只是想要一個有趣的角色。之前的電影對他來說技術上不算太難，所有的考驗都在演戲本身之外，而接下來他就想嘗試更難一點的東西了，倒不在乎角色形象和種類。

    這就像是感覺自己已經遺忘了游泳技能的小鴨子，先是在淺灘試探著撲騰，后來發現好像還行，就要忍不住往深水區游了。

    原本顧碧城是準備讓他自己看看篩選出來質量還不錯的劇本，然后自己做決定的，如果需要參考意見那他和經紀人肯定都會幫忙，但現在他需要休養，所以只能躺著或者坐著，翻劇本的工作簡直就是淘金，現在肯定不適合做了。

    玩手機倒是可以，但明川不愛刷微博，也不想和人聊天——他有顧碧城了搞什么網絡情緣一線牽。所以他就繼續玩玩消消樂。但是這個東西有體力限制，又不能無限制的一直玩，尤其是用了止痛藥的時候，他很快就會困了，整天睡覺。

    從小鴨子變成小貓咪。

    就在明川忍不住開始思考要不要玩貪吃蛇的時候，他終于可以出院了。

    這倒不代表他就痊愈了，而是從在醫院休養改成在家休養。好消息就是終于可以看劇本了。

    明川被抱進家門，徐姨和廚師在門口兩邊列隊歡迎，眼神十分慈愛，甚至還感性的濕了，倒是讓明川很不好意思。

    他住在醫院的時候，照舊是每天喝兩頓家里的湯，換著法兒的補，所以其實氣色挺好的，白里透紅，徐姨上下端詳，十分滿意。

    顧碧城之前就把工作往后推了一下，因為明川一個人在醫院里也太無聊了，再說雖然他看起來沒什么反應，但如果回憶起之前住醫院的經歷就不太好了，他不在身邊這件事就是無法忍受的了，現在無論如何也要回到公司去，就只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家里。

    書房里的榻上鋪著毛絨絨的綿軟毯子，旁邊放著一張茶幾，上面一頭擺滿吃的喝的，一頭放著一沓劇本，手機壓在兩個鴨絨枕頭下面，不發出聲音明川就想不起來它，舒舒服服的窩著看劇本。

    實在是太多了，他就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消遣，搭配著其他的書來打發時間。

    咔嚓咔嚓，悉悉索索，看的十分認真。

    顧碧城有時候回來早，會陪他看一會兒。他看劇本是從頭看。能送到這里來的劇本就是已經有眉目立項或者已經立項的，導演，團隊，誰誰有意加盟，從這些信息也就基本能看得出劇本質量，當然會有滄海遺珠，或者還沒來得及找人的好本子，但寫出來人名的一般質量倒是非常符合卡司的。

    明川看劇本就隨便翻。他拿到的反正不會是最終稿，看個人物性格和設定，有沒有感興趣的也就是了，畢竟這幾年出頭的演員（或者明星）他真的一個也不熟，熟悉的就一個陸離，他非常理智的知道，顧碧城不太愿意他繼續做配，而陸離給人做配的可能性也不太大，反正上次那種共襄盛舉的事是不會太多的。

    明川邊嗑瓜子邊看劇本，邊喝花茶邊看劇本，邊吃鳳梨酥邊看劇本，鳳梨酥吃完還有蘋果焦糖蛋糕，布丁，蛋撻，慕斯，水果派，玫瑰橘子果凍……

    然后有一天他低頭一看，覺得哪里不對，伸手一捏，腰上就捏出一圈rou。

    ?。。?！

    他震驚的看著肚子，不可置信，想起自己是怎么才練出那些肌rou的，就覺得很氣很委屈。

    聽不到他咔嚓咔嚓吃東西的聲音，顧碧城回頭看了一眼，見他低著頭撩起衣服露出肚皮，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問了一聲：“怎么了？”

    明川抬起頭，揪起肚皮上的軟rou，告狀一樣：“你看，我胖了！”

    他非常懊惱，顧碧城看了一眼就走過來親手摸。明川被摸得有些癢，然后下巴也被揉了揉，像只四蹄朝天呆呆軟軟的貓子。然后顧碧城就很驚喜的把他抱起來掂了掂：“嗯，可算養胖了?！?/br>
    明川瞪大眼睛：“我的腹??！都不見了！”

    他正準備宣布以后節制飲食，又被顧碧城摸了一把，然后干脆和他一起擠在榻上了，十分感嘆的埋在他身上，很有成就感的說：“這樣挺好的，可愛?！?/br>
    明川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沒有，看看他的通稿怎么寫的，粉絲怎么吹的，也就知道自己到底是啥類型的顏，顧碧城到底怎么看出來他可愛的，這是個問題，而且胖怎么就可愛了？胖就是肥，是所有需要上鏡的人類的天敵！

    但是……好像顧碧城真的很喜歡，很開心。明川很糾結，到底是具有職業道德的減肥呢，還是保持這個胖起來軟起來肌rou也不見了的樣子，好讓顧碧城喜歡？

    不過還沒來得及想出個頭緒，顧碧城就拿了個布丁塞進他手里：“嘗嘗這個?！?/br>
    明川下意識吃了一口，然后發愁的看著手里的布?。赫媸翘鹈鄣呢摀?。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碧城就表示了一下對明川現在的身材的喜歡。其實他看起來真的不胖，照樣是清瘦，只是身上的肌rou軟了，一方面是因為吃的多了，另一方面是沒有運動量，剛練出來的肌rou就散了，再就是最近補得挺好，吸收不錯。

    顧碧城臉上貼著幾綹散亂的長發撐著手臂伏在他身上喘息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看了，明川還來不及說什么，就被掀翻了。

    他受傷了畢竟不方便，這種事并不是經常做的，但是每一次都讓他魂飛魄散，整個人融化成一灘水，完了躺在床上好久都緩不過來，感覺身體被掏空。

    不，說是被占滿更恰當吧。

    第五十六章

    等到明川想起來問顧碧城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要看完那些劇本了。畢竟雖然多，但他現在的分量在這里放著，能找上他的不是想蹭一波熱度，就是要借機靠上顧碧城，再要不就是手里買了比較火的ip，都不會太單純就是看上他這個人。

    所以劇本再多也是有個限度的。

    他看完了所有的那些，才后知后覺的發現，顧碧城的情緒其實一直都不高。這不是因為他不關心顧碧城才對他的情緒這么遲鈍，而是顧碧城在有意識的克制，不想影響他。

    明川能理解這種想法。顧碧城向來如此，他很明白自己能夠對別人造成影響，因此不肯濫用這種權力。他能夠自己解決的，一向不會告訴別人，也因此，他覺得自己可以忍受的，就不會讓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明川不是所有人，他是顧碧城的一部分，顧碧城也有一部分屬于他。

    而明川出奇的不會迂回，發現顧碧城心情不好，他當天下午就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顧碧城愣了一下：“嗯？”

    明川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哪里不對，補充：“我覺得你最近不高興，為什么？”

    居然被他發現了。顧碧城有些吃驚，但同時覺得這也是應該的，明川能這么不講究的問出來才是他應該吃驚的事情，但……居然也毫不意外。

    他摸了摸明川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他。顧芳馳跟他說過的話現在再次展示它的威力，讓他猶豫著開口：“jiejie應該沒和你說過，那天在醫院里，她遇到了我媽……”

    明川瞪大眼睛看著他，卻好像一點也不緊張，反而像聽故事一樣：“然后呢？”

    顧碧城又摸摸他：“然后就發現了我們?！?/br>
    明川剛開始還有些不太明白，然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們不同意，是嗎？”

    在這種事情上，明川是令人意外的通透敏銳，他不等顧碧城回答，接著說：“因為他們不同意，所以你很難過？”

    顧碧城俯身抱住他，聲音又低又輕：“不是，我只是……很難過……”

    明川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發，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顧碧城明白他的關心，輕輕嘆出一口氣：“我知道他們真的覺得這是為了我好，但卻絲毫不在乎這種為我好反而讓我痛苦，其實jiejie說得對，我不能要求任何人像我要求的那樣去明白我，去理解我，就算沒有，也是正常的……”

    雖然他說話的語調還算正常，但明川卻心疼的不得了，抱著他又摸又哄：“你別生氣，我來理解你?！?/br>
    其實他對于家庭從來沒有概念。大概每一個長在孤兒院的孩子都想過如果自己沒有被遺棄會發生什么，進而開始盼望被一個家庭收養，但對于明川來說事情不是這樣。從一開始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然后也沒有人要他，他并沒有太妄自菲薄，但清楚的知道這是為什么，也接受了這一點。

    他從一開始就是被拋棄的，所以很清楚自己只有一個人，堅持走下去才能有一點希望，所以反而對于家庭的溫暖沒什么概念，也不存在憧憬。但他同時很明白，顧碧城不一樣。

    他現在才正面的開始面對被父母逼迫的事實，這不是因為他軟弱，而是因為他始終期望能夠做到更好。他就是那種想要通過自己解決一切問題的人，如果不能，即使是別人的錯他也覺得理虧，好像是因為他不夠努力。

    學會放棄自己的家人，學會在人生中最大的事情上你就是得不到祝福，這真的太難了。

    顧碧城在思考的時候，其實經常想到顧芳馳。他想顧芳馳始終表現的對于愛是那么饑餓，不是沒有原因的。她和梁決的關系從來沒有得到廣泛的認同和祝福，全靠自己努力抗爭，即使顧碧城也只是出于對她的尊重任由她選擇，內心也是不認同梁決的。就算是薛飛廉已經取得父母的準入證，但是對于顧芳馳來說，這一切都太晚了。

    尤其是單純在父母的反對上就已經積攢了不少失望的顧芳馳，她不僅自己經歷，還親眼看到顧碧城因為自己的選擇而遭到強烈反彈的樣子。

    她從一開始就對父母的愛抱有疑慮，但卻并不希望顧碧城也如此。希望越是大，失望就來的越是洶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顧碧城身上和發生在她自己身上，是不同量級的。

    顧芳馳從小就有一種孤獨感，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漂浮咋宇宙中的一顆小星球，雖然周圍也有不少星球，可是實際上大家的距離都很遙遠，顧碧城卻不同。他就像是一窩毛絨絨的狐貍崽崽里面最可愛的那一只，他需要依偎在一起取暖，無論是他給人溫暖，還是人給他溫暖，他必須在群體中生活。

    這沒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他們的本質不同，所以抱有希望，獲得失望的地方也不同。

    顧芳馳不希望他明白這一點，就算他已經是個大人了也一樣。

    顧碧城能夠理解她想要保護自己，不讓自己體會那種類似于眾叛親離的絕望的心情，但現在連明川都在擔心他。

    他埋在明川和軟綿綿的珊瑚絨毯子中間，低聲答應：“嗯，好啊，那你摸摸我？”

    明川順應他的要求，在他背上摸來摸去，不一會就覺得，單純從身高和體型來說，顧碧城不說是藏獒大白熊那種量級，至少也是個黑背杜賓，摸到累。

    他干脆往里面讓了讓，顧碧城順從的躺上來，像一只疲憊的大狗，被他抱在懷里。明川很詭異的感覺到自己內心柔情似水，像是無窮無盡的母性情懷，有點明白為什么顧芳馳每次見到他都溫柔得滴水，慈愛的不像話。

    有的時候你就是會因為某些原因變成一灘水，恨不得用自己內心無法抑制的溫柔把某個人包裹起來，再也不讓他難過。

    顧碧城呼吸平緩，躺在他懷里，過了一會，好像完全恢復了，懶洋洋的問：“看了這么久劇本，有沒有你看中的？”

    明川的反應慢了一點：“有?！?/br>
    他從倉鼠窩里面抽出一本劇本。

    這里面有他加進去的彩色便簽紙，很容易分辨，翻開一頁，上面折了一道，是個標記：“我覺得這段我很喜歡?！?/br>
    顧碧城接過去認真的看了一遍。他就算是記性再好，篩選劇本的標準也不是都細讀一遍，多半是看制作班底，預定卡司，然后看個故事梗概，在這個層面上幾乎是所有的故事都一樣，畢竟莎士比亞之后沒有新鮮的故事，只有新鮮的嘴唇，這行業不缺好點子，缺的是一種氣運，和被選擇的時機。

    說實話，他看的很是為難。

    “這個角色好像不是那么正面？”他若有所思的問。

    明川靠在他肩膀上黏著：“我很喜歡?！?/br>
    其實公司這次一口氣準備憋個大的，至少明川要做男主角，以目前國內的形勢來看，明川雖然擔綱男主角很容易招來非議，但是也不算是太罕見，而層次豐富適合進階的男主角中心劇本更是不要太多，所以顧碧城預期的多半都是業內矚目，年齡段合適的男主戲，沒想到明川看重的是個男配角，而且還是個反派。

    但是草草的翻了一遍，顧碧城承認，這個反派實際上并非傳統反派，更好的一點就是這不是大熱ip改編，而是個原創劇本，反派的魅力其實很濃厚。

    就是這邪典風格有些熟悉。翻到開頭一看，果然編劇的名字他認識。

    嘆了一口氣，顧碧城摸了摸明川的腦袋，很干脆的答應了：“行?！?/br>
    這個本子目前是在另一個影視公司手里的，說實話這公司的水平完全負擔不起全部展現這個本子的思想，而導演還沒有確定，顧碧城卻嗅到了成功（金錢）的味道，決定考察一番，如果可以，搶過來自己做。

    明川當然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在思考如何干一票大的，從倉鼠窩上拿過一塊餅干：“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