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遇到明川的姑娘一篇長文還沒寫完，突然得知這個噩耗，如同晴天霹靂，呆呆的坐著簡直哭都不會哭了，慌了神。

    粉絲群里亂成一鍋粥，幾乎每個人都有問題想問，但是沒有人知道答案。那姑娘看著電腦和手機的屏幕都慢慢黑下去，漸漸覺得渾身發冷，眼淚也順著臉頰流下來。

    她打了個抖，咬著牙點亮屏幕，像個女戰士一樣先鎮定下來，然后和幾個比較理智的管理員安撫粉絲：現在官方還沒有通知，公司還沒說話，情況到底怎么樣還不清楚，不要被帶了節奏，我們要鎮定，給明川加油。

    畢竟是個剛聚集起來的松散團體，人心浮動，還沒有什么感情上的粘性，一旦出了事自己內部就亂了起來，說什么的都有。姑娘嘆了一口氣，終于安撫下來，還有管理員私信她。

    “明川一定會沒事的吧？”

    說這話的人還是帶頭安撫群里人的，可見他們自己也不確定，都在害怕。

    姑娘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頓了一下，擦掉上面的一滴眼淚，回復：嗯，肯定會沒事的。

    然后就切回了電腦上的長微博編輯頁面，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掉整個白天的欣喜若狂，在一片空白上打下第一句話，像是落在純白雪地上的第一行腳印。

    今天我們都和他站在一起。

    明川最終還是轉院了，直接走公司安排好的通道進了這邊聯系好的醫療中心。雖然這樣但是畢竟還是被狗仔發現了，不斷追拍，甚至造謠明川傷情嚴重，所以緊急轉院。

    不過當晚首先就是公司官微通告，明川傷情不嚴重，轉院只是考慮到后續休養，順便告知廣大群眾，剩下的宣傳明川估計是沒法參加了。

    守了半天的粉絲爭相轉發，互相安慰脆弱的小心臟?？赐ǜ胬镎f明川打了麻藥睡著了，今晚估計是不能發微博了，也總算是有確切的官方保障，平息下來都去睡了。

    顧碧城卻沒敢睡。

    手術已經做過了，明川還在麻藥之后的昏迷期，躺在病房里，不知道有人差點被他嚇死，現在正坐在他的床前。

    傷在腿上，沒有骨折，但是傷口也深可見骨了，其他地方還有擦傷，一看就疼。

    自從明川到了顧碧城身邊，可以說是rou體上從來沒有受過傷害，精神上的傷口也在逐漸彌合，從沒受過這種痛苦，顧碧城看著他，拉著他的手，就覺得自己簡直心都要碎了。

    顧芳馳得到消息也比較含糊，不放心他們兩個，匆匆趕過來，好在醫院安保一向值得信任，而且顧芳馳就算是被發現也無所謂，可以說自己是來做體檢的，徑直進來。

    一看到顧碧城的背影她就暗自心驚。

    顧碧城溫柔而堅韌，從來很難被一件事打擊到只看一個背影就能看出失魂落魄，她深吸一口氣才走過去，把弟弟摟在懷里，輕輕拍了兩把：“醫生怎么說？”

    突然出現的大姐并沒有讓顧碧城太吃驚，情緒還是那么低落：“手術已經做過了，好好休養沒什么妨礙?！?/br>
    他就像是累了，說完一句話頓了一會，才沒什么起伏的問：“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顧芳馳摸摸他的臉，感覺到一片冰涼，就知道他也是嚇壞了，這么長時間都緩不過來，聲音越發輕柔：“放心不下你們倆，就過來看看，你要是害怕，就和我說說？”

    顧碧城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剛知道的時候我是很害怕，現在知道他沒事，就是想，不知道他當時有多疼，我們在一起這一年多，他什么苦都沒有吃過，出事那時候怕不怕?！?/br>
    這種差點失去一個人，而你在意外到來的時候根本無能為力，甚至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懼是無法化解的，顧芳馳明白只有明川醒來，真的沒事，慢慢的顧碧城才能去除這種心里陰影。即使是她，也是被嚇了一跳，十分難過的。但現在只能安慰顧碧城：“好在沒事，等他醒來你不要嚇到他，我這幾天有空，也會來看他。你別怕，現在都沒事了?！?/br>
    顧碧城嗯了一聲，好像突然脆弱了許多，轉過身抱住jiejie，低聲道：“其實，我現在是在想，命運為什么這么不公平?！?/br>
    “我當然知道，說出這種話是很可笑的，作為一個成年人都不應該有這樣幼稚的想法，因為命運就是命運，而我不過是因為愛他，所以無法忍受?？墒菍τ诂F在的我來說，根本無法忍受他受到任何傷害，是誰，是什么都不行。一想到他是怎么樣和命運斗爭，又經歷了多少磨難才遇到我，才有人愛他，只是愛他這個人而已，我就覺得好難過。我能遇到他，當然是應該感到慶幸，甚至感謝命運安排的事情，可是他……他遇到太多的不公平，受到太多的磨難，我能的這么少，他遭遇的那么多，這讓人不由去怨恨命運，給我太多，給他太少，而這種東西，既來不及補救，也根本無法分享，就算是我愛他，又哪里能夠彌補整個世界給他的傷痛？”

    “我真的好疼啊，jiejie，我好難過?！?/br>
    顧碧城蔫噠噠的低聲傾訴，顧芳馳的心都要化了。

    她一直明白顧碧城是個太好的人，難得的不是他的溫柔，而是感同身受，尊重苦難，也尊重人的努力和汗水。她明白那種感覺，你愛上一個人，然后為他受到的所有傷害而加倍的感到疼痛，甚至恨不得讓他一生順遂無憂，把你所有的幸運都與之共享，如果不能，甚至愿意替他承受。

    這疼痛來自于愛，也來自于善良。

    何況明川完全值得這樣深厚純粹的感情，他那么好，就像是完美的瓷器，烈火焚燒，才換來現在。

    顧芳馳摸了摸弟弟的腦袋，輕聲哄他：“好了，你也知道現在什么都過去了，雖然過去不可改變，但未來的一切他都有你，你也有他，你們兩個在一起，痛苦會減輕，快樂會增加，這就是愛的力量和意義。命運這東西就是個賤人，你就是恨它也行，現在太晚了，你該睡了?！?/br>
    顧碧城很乖的提出異議：“我不想離開他，我不敢?！?/br>
    嘆了一口氣，顧芳馳承認自己拿這個乖順的弟弟沒有辦法：“那你就睡在這兒吧，也方便照顧他，就是要小心一點?！?/br>
    顧碧城馬山脫了外套爬上床，好像害怕她會反悔，強勢的讓他離開一樣，睡姿無比端正。

    顧芳馳被逗出一個小小的微笑，伸手拉開被子給他蓋上，在兩個并排躺著的男孩兒額頭上親了一下：“晚安，親愛的?！?/br>
    夜色深沉，顧芳馳坐在窗邊，望著外面。

    薛飛廉不在，他忙的腳不沾地，今天好不容易有假，回家看父母去了，顧芳馳沒空，就沒和他一起去。剛才在醫院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發了微信過來，顧芳馳沒顧得上回復他，現在手機屏幕就亮在眼前，她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顧碧城那一番怨恨命運的話。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問過薛飛廉。

    他當時很不好意思，似乎覺得羞恥，但還是回答她。

    “就像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野貓，尖牙利爪，綠色的眼睛里都是不信任，下著雨，黑色的皮毛都淋濕了，你覺得自己兇巴巴，但我只想給你洗個熱水澡，包在柔軟的毛巾里，看著你東倒西歪的走不出來，很生氣的兇我?！?/br>
    顧芳馳瞪大了眼睛，差一點哭了。一部分是因為被氣哭，另一部分是薛飛廉居然如此敏銳的察覺她的脆弱，讓她那一刻覺得陳舊的委屈全部復活，眼淚幾乎控制不住。

    然后薛飛廉低頭抱住這只野貓，摸摸她的后背：“我就是這么愛你?！?/br>
    “嗚哇哇！”

    他把野貓弄哭了。

    第五十三章

    明川是半夜醒來的。

    他還記得發生了車禍，而且其實在車上的時候他也沒有昏迷，是到了醫院用了麻藥，控制不住才睡過去的?，F在藥效過去了，他是疼醒的，不過讓他迷惑不解的是他躺在顧碧城的懷里，他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混雜著醫院的消毒水味道，還有儀器的滴滴聲，室內并不是寂靜無聲的。

    可是這些聲響才讓他放下心來，悄悄又在允許范圍之內貼著顧碧城一點。

    不知道為什么，顧碧城離他有一段距離，不太像是平常睡在一起的樣子，這讓明川想起記憶中好像非常久遠的以前。他還住在醫院里，顧碧城來看他，晚上他做噩夢了，發燒了，顧碧城就來陪他一起睡。

    醫生解釋說，人的大腦結構非常精妙，有非常強的自我保護機制，他的記憶混亂，一部分是因為精神受到傷害，并且營養不良損害到記憶力，另一部分就是自然的遺忘機制，好讓他能夠繼續運作，保持最大程度的“健康”。

    明川不是完全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他確實感覺到以往的事情在他心里都是模糊不清的，記得的只有這幾個月的事情，尤其是和顧碧城在一起的事。

    不過今晚是如此特殊，以至于他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所以不靠著顧碧城，不感覺到他的胸膛起伏就好像撐不過去似的。

    靠近讓被子發出細小的摩擦聲，明川敏銳的發現顧碧城的呼吸變了，有一瞬間他就像是快被驚醒了，他靜止了一會，這才慢慢靠上去，意識到顧碧城肯定也被嚇壞了，甚至比他還恐懼。

    他輕輕隔著衣服摸了摸顧碧城的后背，靠在他懷里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明川醒來的也很早，不過他睡得踏實，顧碧城一晚上都沒睡好，潛意識里老是記著不能壓到明川，雖然病床不算窄小，但睡得不舒服，再說不確定明川的情況根本無法放心，所以等到明川醒來的時候，顧碧城早就起床了。

    他嘗試著想要坐起來，但是腿上縫合的傷口還是疼，拖著腿不方便，疼痛也影響施力，只能就這樣半躺著。

    顧碧城不在，但是他一點也不驚慌，他知道他還會回來的。

    推開門的卻是顧芳馳。

    “醒了？”

    她穿著一件無袖小黑裙，看上去一點也不日常，既不像是來醫院看病人，也不像是一個溫柔和善的jiejie，明川看到她卻覺得親切，點了點頭：“嗯?！?/br>
    顧芳馳走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不用他問出口就解釋：“醫生有些事情和他說，等會就過來。餓了嗎？你想吃什么？”

    明川摸摸肚子，搖頭：“我不知道，好像不餓?！?/br>
    或許是還沒反應過來，他是真的一點也感覺不到饑餓。顧芳馳也不勉強他，在床沿上坐下來，眼神轉到了他露在被子外面，裹著厚厚紗布的腿上：“疼嗎？”

    其實是疼的，但是明川還是搖了搖頭：“不太疼了，我沒事?！?/br>
    他知道自己不是忍不住疼痛的那種人，他其實從來不嬌氣，更不會趁勢撒嬌，所有的苦都嚼成碎刀子自己咽下去，喉嚨出血也不哭出聲，是他堅持到底的驕傲。

    顧芳馳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不疼，又摸了他兩把，眼神溫軟：“沒事兒，都過去了。醫生說了情況不嚴重，你體質也不錯，可以考慮祛除疤痕，什么影響也不會有?！?/br>
    有些安慰是說不出口的，因為要說出來就必須點明傷口在哪里。那又何必呢？明川當然明白這一切。

    他點了點頭：“急救車上他們說過的，我其實不太害怕?！彼庾R到自己車禍這件事情影響了多少人，就連顧芳馳也一大早就來看他，似乎有些歉疚：“我……是不是把你們都嚇壞了？”

    顧芳馳無意增添他的心理負擔，寵愛的摸摸他的臉：“知道你沒事就好了，碧城是放心不下你，你也知道他，疼你。你只要好好休養，早日康復，他就沒事了?！?/br>
    明川不是第一次體會到顧芳馳奇特的親和力。她不是看起來就溫柔良善的那種人，與人交往的時候也往往會做出出人意料，似乎超越了當時界限的舉止，但你不會感到冒犯，反而恰到好處的明白她的善意和赤誠，與顧碧城同出一源的赤誠，就好像甚至能摸到她內心的溫度那么坦率。

    簡直沒法不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的魅力傾倒，然后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十分信任她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驚人的天賦。

    想到這個的明川眼神簡直異常乖順，就像是對人類充滿信任感的小動物，而且他還受傷了。顧芳馳母愛爆棚，溫柔的看著他：“要知道之前我還帶爸媽去看你的電影了，正準備說服他們和你見一面，這次受傷確實不巧，不過現在你就好好休養，下次再找個機會?！?/br>
    她說著順手就幫明川掖了掖被子。

    顧碧城心里在想什么，沒有人能比顧芳馳更明白，尤其是自從去年她帶薛飛廉回家之后，顧碧城就老是想帶明川回去。后來又經歷了把明川一個人放在外面過年的事，顧碧城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至少今年他不會讓明川一個人過年了。

    但是這件事的cao作又和顧芳馳不太一樣。她堅持單身論調太久了，而梁決的事余威猶在，不要說是薛飛廉這種各方面都沒什么可挑剔的，就算是條件不那么好，甚至顧家父母不太能理解的審美，只要顧芳馳愿意，多半就成了。

    但顧碧城雖然宣稱出柜已久，帶回家的男人卻一個都沒有，而且他比顧芳馳小，顧家父母又不著急，到時候只會更難說服。

    顧碧城既然動了心思要讓明川見父母，就肯定要做的十全十美，不會在這件事上給明川任何壓力，所以時機和溝通方式就非常重要。

    電影上映之后，顧芳馳帶他們去看，同時引導二老發表影評，把話題扯到明川身上，順便塑造了一個美好形象，本來就剩揭蠱的這一下，沒想到出了個意外?，F在說這個事就不太合適了，只能等以后另找時機，確實很可惜。

    明川以前從來沒想過見父母這回事，他對此缺乏概念，但是他知道顧碧城一直因為去年過年的事情耿耿于懷，總是覺得虧欠了他。

    他沒意識到顧碧城不僅耿耿于懷，還始終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為此努力。顧芳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對此一無所知，也沒再說，揉揉他的臉：“別想太多，以后有的是機會見面，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br>
    正說著，顧碧城推門進來了。

    明川眼睛瞬間發亮，顧芳馳看的好笑，退后一步，把親密空間留給他們倆：“好了，那我就先走了，以后再來看你?！?/br>
    明川非常乖巧的揮手告別，另一只手已經被顧碧城握在手心里了：“jiejie再見?！?/br>
    顧芳馳哎一聲，笑瞇瞇的出去了。

    明川這才意識到自己出事對顧碧城是多大的驚嚇，不等顧芳馳走人顧碧城就快把他抱起來了，他也來不及說話，先是緊緊地抱住顧碧城，兩人靠在一起呼吸相聞，都緩了一會，才能說話。

    “什么時候醒的？”

    明川依偎著他，輕聲回答：“沒多久，剛醒來jiejie就來了，昨天晚上我也醒了一下，”顧碧城輕微的動了動，他又補充：“看到你在，我就又睡著了?！?/br>
    這話雖然平淡，可是其中的意思卻比撒嬌還親昵，顧碧城完全明白他流露出的依賴和隱秘的喜悅，同時還感覺到明川一邊說一邊在他背后盡力的抬起手從上到下撫摸他的后背，可見顧芳馳是說了他被嚇到了，明川多少也猜到了一點。

    他在安撫自己。

    他怎么能這么乖啊。

    顧碧城又想親又想揉，可是考慮到明川受傷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安安穩穩抱著他，問：“疼不疼？”

    這句話好像有些耳熟，明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顧芳馳剛才也問過的，搖頭：“不太疼的，你也別擔心?！?/br>
    明白他是不會說出讓他更擔心的話了，顧碧城也不追問，轉移開了話題：“前兩天你不是說累嗎，現在就好好休息休息，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醫生說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回家了，到時候給你做好吃的?！?/br>
    點了點頭，明川也松了一口氣，想起工作和外面的世界來：“我受傷的事……外面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