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原本顧碧城并不覺得有多羞恥,或者盡量不覺得有多羞恥,心態上還是一個十分溫柔體貼的好攻,突然被他這樣直白迷戀的夸贊,突然臉上爆發一陣紅潮,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謝謝夸獎,還是別說了羞死人了? 顧碧城選擇沉默,因為在他臉紅的時候他已經條件反射夾緊了明川的手指,怎么說都沒有用了。 顧芳馳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戰場已經轉移到了地毯上,顧碧城的長發凌亂鋪在雪白的長毛地毯上,他已經有些忍不住哭腔,摸索著抓到手機,卻被已經失去自制能力的明川用力頂了一下,他的前列腺剛被發現,正是最腿軟的時候,難受的嗚咽了一聲,長腿勾在明川腰上,迷茫中看到來電的人是顧芳馳,終于掙扎出一點神智,接起了電話,勉力正常而簡短的說明情況:“我不餓,我不吃了,你自己……” 他用力揪起一塊長毛,仰起頭咬著嘴唇忍住了一聲綿軟的呻吟,按滅了電話的同時明川已經低下頭來卡著他的下頜找到了他的嘴唇:“我也不餓?!?/br> 他們倆都出了一身汗,抱在一起的時候簡直就要融化成一團,顧碧城攬住他的后背感覺到后xue里的那東西似乎要頂到更深處了,難受的喘息:“你……別太……嗯……” 他沒有機會完整的拒絕,艱難的說到一半就忘記了自己到底要說什么,只感覺到自己的內臟都被一只火熱的大手捏在了一起,不停的揉搓,整個人由內而外不可阻擋的融化。 太爽了,和在上面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爽。他本以為自己對明川的渴求總有止境,但沒想過會這樣,連他埋在自己頸窩里性感的喘息也喜歡。 兩人的十指緊緊扣在一起,干脆利落的放了顧芳馳大姐頭的鴿子,坦蕩蕩,甜蜜蜜。 顧芳馳沉吟著,默默獨自拖著一條長長的單身狗影子,推開了狗糧去吃正經飯了。 那一頭顧碧城站在門口打電話,這一頭明川走著走著坐下來,扭頭去看顧碧城的背影。 他站的很直,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一頭濃黑的長發如墨,在后頸發根上扎了一根緞帶,是很深的墨綠色,明川隱約記得他的袖扣也是這個顏色的寶石,遙相呼應。 一個男人為什么會想起來留頭發,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且確實留到了腰際,眼看著再長下去比很多女人的頭發都長。更難得的是顧碧城這樣,一點也不女氣娘氣,反而讓人想起很久遠的那種翩翩公子,風流灑脫,古典而雋雅,一抬眼的時節尤其動人。 他睡著的時候難得的因為看不見眼睛而柔和了整個輪廓,幾乎要融化在暖光里面一樣的溫柔,模糊了性別和棱角的那種溫柔,收斂的幾乎絲毫沒有外露的東西。 人能這樣,真難得。 顧碧城突然笑了出來,聲音仍然是低低的,就像是一群鴿子安閑的從他的肩膀上飛起來,在整個屋子里盤旋,然后從半開著的窗子里飛了出去,途中落了一片溫熱的羽毛在明川的胸口。 這感覺幾乎讓他有些震驚。 明川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從冰冷的海水里冒出頭,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還能看見遠處長著棕櫚樹的海島,聽見了海鷗的叫聲。 整個世界都新鮮的向著他涌過來。 新鮮的讓他戰栗,應接不暇。 這時候明川聽見了雨聲,細細的,沙沙的打在窗外的樹葉上。顧碧城正好掛了電話,走到窗口:“下雨了?!?/br> 順手就把窗戶全關上了,回頭見明川還看著窗外,眼神有點驚奇,心里不知為什么就很柔軟,低聲道:“太冷了,窗子還是關上的好,等雨停了倒是可以出去走走?!?/br>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解釋,但是既然是對著自己說話的,明川也就點了點頭。 顧碧城走過來坐在他身邊,明川就意識到他可能又要走了。否則的話兩人就住隔壁,有什么話也輕輕松松的就說了,不必這樣醞釀,再者說了,顧碧城也壓根不是來療養的,他應該也忙得很,能騰出這幾天照顧他,甚至把護工的活兒都給攬過去一大半,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何德何能,讓毫無關系的顧碧城這么照顧? 停了一會,顧碧城才說:“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你出院之后……愿不愿意到我那邊去???方便你療養,也安全些?!?/br> 安全? 明川就像是被針扎了一下,雖然并不很疼,但是那種尖銳的感覺卻喚醒了他所有關于疼痛的記憶,以至于身體僵直,雖然照樣面無表情,但卻好一會沒眨眼睛。 看他這個樣子,顧碧城就知道他是明白過來了,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于是就很直接的解釋:“裴深已經發現你不見了,而且不見的很蹊蹺?!?/br> 明川突兀的抖了一下。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被莫名而來的寒氣侵襲,臉色雖然一向蒼白,但是此時此刻就算是慘白了。 顧碧城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被嚇到了,想伸手安慰他一下,又覺得不是很合適,怕他不舒服,干脆繼續往下說:“你要躲過裴深的搜查,也很不容易,最方便的,就是放在一個他沒辦法動的地方。我那邊也清凈,你也安心,等到……之后再說?!?/br> 現在明川顯然不適合聽這些勾心斗角算計人的事情,顧碧城就略過了沒解釋。再說,他從小就是跟著顧芳馳學的,要做什么往往是心里記著就行了,做出來才會說出來,做不出來就憋著不說,這樣反而有一股勁催著他去做。 明川也知道有些事恐怕不方便自己知道,顧碧城這邊已經做好了他出院之后的計劃,倒讓他有些驚訝。 也不全是受寵若驚,是比那還深的一種惶恐,不知道顧碧城到底是為了什么,可是如果真的問的話,問出來又要怎么辦呢?難道他還能報答他? 現在明川還活著,就是顧碧城的一樁功德了,他有什么能報答他的?索性就他說什么是什么吧。 于是就在顧碧城以為明川還要猶豫警惕的時候,明川就點了點頭:“嗯?!?/br> 算是同意了這個安排。 顧碧城又看了他一會,明川也說不上來那種眼神像什么,他的感覺還是很麻木,尤其無法辨認別人的眼神,就是聽話也只能聽出字面意思,不過顧碧城也是知道的,所以…… 明川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總覺得顧碧城看他就像是看什么很可憐,很脆弱的東西,就像是對著一只流浪貓流浪狗…… 喪家之犬。 要是這么說,其實明川一開始,就是喪家之犬,無處可歸。 過了一會,他站起來,道:“最近事忙,等你出院我來接你?!?/br> 這一回明川就知道,他大概是快要出院了。他低著頭沒看顧碧城,點了點頭。 顧碧城的腳步聲很輕,又輕又快的走出去了,順手還把門帶上了。 屋里一時只有隔著玻璃窗透進來的雨聲,分明是早上,天光黯淡得分不清時候,就像是傍晚那么陰沉。 明川站起身來走到窗口,隔著玻璃摸了摸雨絲,望著被雨水洗刷的干干凈凈的樹葉。 第七章 再過了一周多,明川就再次見到了顧碧城。這一周他生活的仍然十分安閑,以至于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只大概數著日子。顧碧城來接他的時候,明川正在醫院的花園里散步,走累了坐在路邊,顧碧城跟著護工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簡直是看到了一只蔫頭蔫腦,營養不良的昆明犬,長期的禁錮對他造成了很嚴重的損傷,以至于看上去根本判若兩人,讓人不敢相信他也有光彩奪目的時候。 辦完了出院的手續,帶著明川上車之后,顧碧城也沒有多說話,意識到明川沒想起來系安全帶,干脆伸手過去幫他扣上,明川的反應慢了一點,聽到咔嚓一聲,身子一抖,本能的向后閃避,顧碧城已經松開手了。 他垂下眼睛。 沒有音樂聲的車里十分安靜,行駛起來機械運轉的聲音和柔軟而舒適的小牛皮座椅令人昏昏欲睡。明川的睡眠質量不好,大多數時候都沒什么精神,恍恍惚惚的隔著深色玻璃去看外面,過一會就困了,再醒來就發現車子已經停下了,外面綠蔭環繞,前面就是一扇雕花鐵藝大門。 顧碧城眉眼溫柔似水,聲音又輕又低:“醒了?我們到了?!?/br> 明川自己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并不太順利,不過這次顧碧城沒有要幫把手的意思,他自己開了車門,跟著顧碧城進去了。 綠草如茵,中間夾著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過去右手邊一條便道,轉過彎就是主建筑,一棟三層的獨立別墅,墻體是淺灰色,窗戶敞亮開闊,樓下覆蓋著高大的樹木,似乎三樓也能被濃陰遮蔽。 一樓是大廳,走進去的時候有個系著圍裙的胖胖的中年女人迎上來,笑容明快而親切:“先生回來了?次臥已經打掃好了,”她很有分寸的打量了一眼明川,笑容仍然很親切,有一種市井的煙火氣:“現在就上去看看?” 這是顧碧城回國之后從父母那邊聘過來的家政人員,都叫她徐姨,勤快麻利,人又好,相處下來顧碧城覺得也挺舒服,大概也能把明川照顧好。 顧碧城看了一眼明川,其實是在征詢意見,但明川根本沒有什么意見,于是就點了點頭:“嗯?!?/br> 臥室都安排在二樓,不多,一共也就五間,其中一間改成了書房,一間儲物間,剩下也就三個房間,顧碧城專門讓他們把自己房間隔壁的次臥收拾出來,這樣明川可能不安的感覺會少一些,雖然顧碧城并不是專業的心理學者,但總是在細節上盡力讓他舒服些。 房間是乳黃和原木色調,清爽而溫柔,有個小小的窗臺,被室外的綠蔭籠罩著,太陽光多半都會被過濾。明川只是草草的掃了一眼,自然而然覺得十分陌生,陌生到惶恐。 他剛脫離了裴深,甚至都沒有什么逃出生天的實感,馬上又來到另一個相當封閉,和裴深身上的某種特質重合的地方,說不感到緊張和恐懼,無法放松,那是不可能的。 顧碧城就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緊張,往前走了兩步,揭開被子,道:“你想不想坐一坐?累不累?” 明川其實有些累的,但他沉默的搖頭,表示拒絕。 顧碧城好的一點是他從來都是點到即止,既然明川說不,那他就不會繼續勸說,于是只是點了點頭。 室內十分安靜,還聽得見空調的運作聲,單調而輕微的機械運轉的聲音,幾不可聞,倒讓空氣顯得緩和了一點。 顧碧城意識到他的緊繃狀態又回來了,而這對于如今的明川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于是找了個話題打破了沉默:“等你好點了,外面的事情也解決了,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了?!鳖D了頓,補充道:“住在這里不要客氣,你是客人,也不要拘束了你自己,我平常白天都不在家,后面有個花園,太陽不是很大的時候要是散步可以去那里。徐姨在我們家做事習慣了,很擅長照顧人,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說,當然也可以跟我說?!?/br> 他聲音在明川面前總是很溫柔的,在明川看來這是一種毫無必要的溫柔,反正他又感覺不到。 明川基本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對于他來說這基本等于沒有作用,他要是還會正常的提出自己的需求,那就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了。 他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多久?” 顧碧城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看著明川消瘦的臉,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證,你在這里的任何時候都是自由的,將來也是,一旦這件事情解決,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了?!?/br> 這已經是現階段他能做出的所有保證,因為真的不知道按照顧芳馳的計劃他們能夠多久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對手是活的。但事實上這些話只是一些蒼白無力的空頭支票。 明川點了點頭。 徐姨就在這個時候上來,推開半閉的門:“醫生來了?!彼难凵裨趦蓚€人身上掃了一遍,就知道哪個是身體不好的了,沒有多說什么,就下樓去泡茶了。 明川聽到醫生這兩個字還是有些抗拒的,但還是跟著顧碧城下樓。 醫生就在大廳里等候,身邊放著一壺紅茶,跟著一個年紀輕輕斯斯文文的助理。他本人是個大概六七十歲的老爺爺,留著山羊胡,見到顧碧城就親切的笑了笑:“碧城,又見面了,身體最近如何?”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一見面就差不多能看出身體狀況,再加上顧碧城小的時候身體經他調理過幾年,這兩年要是見到了還要把個脈,清楚的很。 顧碧城也就笑了笑,把身后的明川讓了出來:“這回不是我,我好得很,薛爺爺,你看看他?!?/br> 于是明川就在三個人的視線下走上前坐下來,伸出一只手。 顧碧城隨意的坐下,看著薛醫生的表情。 凡是中醫基本都通儒學或者道教,好的醫生一般學問也不錯,甚至儒釋道一體,都講究個養氣功夫,涵養和神色與眾不同,薛醫生最喜歡沉吟,并不露出特別吃驚或者沉重的表情,一來是為了不增加病人的負擔,二來他也早就見慣了,醫術高超,況且早年成名,差不多一直都在給權貴之家開方子看病,也沒什么能驚到他了。 像是一搭脈,明川這樣破草船似的身體,他也不是頭一回見了。 一手捋著胡須,一手靜靜把脈,側著頭沉吟思索,片刻后又示意換了另一只手,隨后又看了明川的舌苔,細細問了飲食,便溺,睡眠,日常心情,明川雖然不算對答如流,但也足夠他了解情況了。 薛醫生意有所指的看了神色平靜的顧碧城一眼,收回手:“,損耗太多,勞心傷神,怕是補養不易,我先開個方子慢慢調,有空你就找我把脈,總能調過來?!?/br> 助理已經手疾眼快從包里拿出一沓白紙,擰開鋼筆遞給薛醫生,他接過筆,略略思索,寫出一個藥方,又重新看了一遍,斟酌幾味,改了改,遞給了顧碧城:“每日兩服,這是兩周的方子,隨后再看。如何煎藥,何時服用,都寫在方子上了,去哪里抓藥,你也知道?!?/br> 雖然看似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但約定俗成,必定是要背著病人講一講悄悄話的,薛醫生也不例外。 干他這一行最重要的是不好奇,再說就是不聞不問做啞裝聾,也比一般人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并不想知道更多,于是只是叮囑了幾句日常起居,隨后便建議道:“術業有專攻,這神智已經有所損傷,還是應當找幾個??漆t生看看?!?/br> 這件事顧碧城不是沒有想到,只是蹙眉:“就怕他不肯,您也看得出來,不瞞您……唉……” 薛醫生怎么能不懂,點了點頭,又拍了拍顧碧城的手:“你呀,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的性子,人既然已經帶回來了,你是不會不管的,更不會放任自流。人的命,天注定,你救他一時,也不能救他一世,到底還是要看個人造化。你也不必太看重人力,盡力而為無愧于心。無論如何,總不是你的錯?!?/br> 顧碧城明白他說的是什么,但聽著這不祥的話音還是有些心煩意亂。薛醫生倒也不是危言聳聽,或者故意嚇唬人,只是這樣的人太多了,而生活下去本身就很難。顧碧城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受不了。 送走了薛醫生,顧碧城轉頭就讓人去抓藥,本來還想繼續陪著明川熟悉一下環境,卻被一個電話叫走了,只剩下明川,獨自關起房門,適應新的房間。 房間里很寂靜。 明川慢慢的倒在床上,茫然的私下打量。 說實話,他還是有些怕。 恐懼對于他來說不是響應黑暗召喚的回音,而是深植在內心深處的常有狀態,隨時隨地,如骨附蛆。理智告訴他,如果顧碧城是深藏不露的變態,那么第一,他無法逃脫,第二,顧碧城根本不用費這個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