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用旁人的話來說,就是整個縣城的姑娘,比得過馨妍更出挑的是真沒有。不論什么年代,容貌是利器,同樣的也伴著弊端。好在鳳家跟董家關系親近,董國強潘國明他們和馨妍一直都在同班,馨妍就算不怎么跟他們一起出去玩,卻也是他們心中小伙伴的一份子。馨妍是他們罩著的人,還真沒誰找馨妍麻煩。 至今為止,也就一個人明顯表達過對馨妍的不喜情緒,就是潘國明跟馨妍同歲的meimei潘青青。兩人同齡,潘青青比馨妍大了三個多月的月份,只是不論從身高長相還是智商,委婉一點的說馨妍都要勝她一籌。沒人喜歡總被拿來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尤其是馨妍小學都以名列前茅的成績畢業了,潘青青才只讀二年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潘青青每次撅著嘴不情不愿的跟著她哥,和董國強他們去鳳家找馨妍一起上學,都是斜著眼睛哼哼唧唧的。已經十多歲的男孩子,正是對什么都好奇的年紀,女孩子的小矯情在他們看來挺煩的,被沖了幾次越發反骨。不是誰都如馨妍一樣,安靜從不對他們玩鬧指摘評點,除非玩的過火,才會出言讓他們冷靜。 除了自小就形成的習慣,及對美好事情本能向往外,好孩子再玩鬧都保有底線,只是缺一個能讓他們聽進去話的人罷了。孩子們的世界永遠比成年人簡單,喜歡就是喜歡,討厭也就是討厭,黑白永遠都是簡單直接,而不是同成人的世界里,把出發點是善意的事件,醞釀成了大規模的敢怒不敢言。 主席他老人家下放有志青年到西北,目的是為了鍛煉年輕人更深刻的學習和建設,不成想上山下鄉從自愿,慢慢發展成大規模非自愿。大城市初高畢業生,都基本安置到各地區的農村,或者是林場牧場。插隊下鄉的人多,新和縣也安排了百十多名額。都是十七**歲的年輕人,基本都是從學校里剛畢業的孩子。說句良心話,與其指望這群孩子建設農村,一群沒做過農活的大城市孩子,他們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國家做了這樣的安排,下面就得想折子安頓人,國家給予知青口糧和生活費,至少生活基本能解決。緊接著知青的安頓還沒結束,主席他老人家希望通過斗、批、改的運動達到天下大治,也是對最初運動內容目標的設想和概括。但意愿是好的,往往后期的發展脫離了掌控。以至于在馨妍他們初一結束,變質了的運動成為別有用心的陰謀。 叫囂著無產階級的革命,打倒一切當權派,保護主席保衛國。世間不缺乏聰明人,隱在背后推出缺一竅心眼的人出頭做紅兵頭,帶領著十七八歲一二十歲的年輕學生,開始了打倒當權派的行動。從縣里的黨委書記到主任,鎮政府主任,合作社里的主任,醫院院長主任,生產隊里的大隊長富農,學校里的校長和主任。 總而言之,一切實權的人物,都被帶紅袖章的小紅兵拉出去文斗。國家政策曖昧不明,開國元勛老黨員老干部都沒被撤職調查,下面的人除了忍著又能如何。鏟除異己趁亂□□的不少,容易被煽動的紅兵,用好了就是一把無人敢責鋒芒的利劍。鳳家一家在縣城里生活,首當其沖會受到波及。 鳳天幸當初可以說是走的董縣長的路子,才進入中醫院坐診,紅小兵不會管你的醫術和醫德。好在鳳家來縣城之前,戶口在大石村,屬于中下貧民,鳳天幸在醫院一直與人為善,沒擋住誰的路,也并沒有得罪什么人,才沒跟院長一樣,被掛牌潑墨拉出去游街□□。百貨大樓也一樣不平靜,不過供銷社主任一直都是聰明人,有些掛著處理的次品,都內部消化人人有份,有心搗亂的人折騰了一陣子,也沒翻起大浪。 就是馨妍他們念書的初中高中校長被抓去□□,高中部的學生也停課去參加紅小兵,為無產階級斗爭而努力。初中也就初一的學生年齡太小,仍舊照常去上課??衫蠋焸內巳俗晕?,課堂里教學內容,也變成四平八穩的紅寶書和主席語錄。董家和潘家倒是免除□□,卻也撤職留守查辦,家家都不安生。 形勢不明,都只能任由事態的發現??h城里整天都是鬧哄哄,帶著紅袖章的紅小兵,激情奮昂的演講□□,沒有大半夜都不帶消停。還要瑾危慎小的防備著,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推出去,一把年紀了還被半大小子青年,跟訓孫子一樣的按上反動派名義□□??赡壳傍P家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在大趨勢面前,是龍你也得盤著,是虎你也要趴著。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跳躍的會不會太大,劇情要發展女主就得長大,可一點點的發現太啰嗦,我最討厭的就是某點的文,一件事明明很簡單的發展,非要拖沓十幾章,讓人反感。 第41章 由奪權引發的負面影響更廣,其內容也發生了較大變化。隨著時間的醞釀推移,政局依舊模糊不明,不安份的人都慢慢浮躁。六八年下半年起,隨著全國省級革委會陸續建立,在已經成立革命委員會的地方,必須領導群眾進行本單位的斗、批、改。大革命也從最開始的文斗,發展成以武斗為主了。 何為文斗?何為武斗?不是跟你斗詩詞比武,文斗手段還算溫和些,只是把批斗的人拉到建好的臺子上,紅小兵炮語連珠的公列各種罪名,下面的跟著一起討伐,最多只是按著被批斗人的脖子鞠躬,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身體攻擊??砂l展成武斗人就受罪了,拳打腳踢跪石子磚頭都是輕的,玻璃碎渣才叫痛苦。 夫妻間的舉報,同事間的舉報,甚至是學生舉報老師。還有紅衛軍頭頭間的不服矛盾,手持紅黑棍的紅小兵,也因為派別不同,相互之間的斗毆掙勢。整個新和縣也一片混亂,路上隨意的行人間對話,也上綱上線對語錄口號,紅寶書主席語錄成了通行令。對不上號,很可能就被認為的是反動份子,抓住戴高帽接受群眾激情批斗。 這種生活氛圍,處處都帶著nongnong的政治色彩。不走正途的氓流一番鉆營,成了洗心革面的正面典型人物,滿嘴的上綱大義,耀武揚威的喊著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神態激昂的打著無產階級革命的幌子,行著霍霍之事。外面太亂除了必要情況,馨妍基本都在家里守著。初中二年級還能見到課本的樣子,下學期和初三教育局甚至躲著連書本都不敢印刷。 軍為主文為魂,少了教書育人,談何的道和德。家國國家,有家才有國,有國才有家。國家混亂小家也安穩不到那去。大城市除高中的年輕人,不是當紅小兵就是插隊去了農村,能留下的人只占少數部分。而小縣城里的高中的已經全部停課,戴上紅袖章,跟著一起鬧無產階級革命,初中畢業的人要么也入紅小兵,要么就在家里閑賦。 工廠和國企單位,停工停業整頓內訌,工作都只能說混日子。馨妍初中混畢業也才十二歲,沒法繼續讀高中,干脆的留在家里,足不出戶的照顧父母衣食,打理家里的家務活。盡量讓父母每天回來,都能在舒心的環境中吃頓安穩飯。人的心力是有限的,一旦過度緊繃著神經,身體早晚都會垮掉。 這幾年爹娘也在迅速衰老,六十幾歲的人頭發已經花白大半。每次看到爹娘的白發,馨妍都心酸難耐。沒有補品補藥,甚至于吃一頓rou都非常艱難,馨妍手里再多的養生方子也無用武之地。破四舊女工行不通,教育局都在這場運動波及中躲了,馨妍會的琴棋書畫更不能透露,否則一頂資本家小姐做派,鳳家就再無寧靜之日了。 國家甚至不準許小商販的存在,廚藝和糕點方子傻子才會白白獻出去。就算交出去,也不見得鳳家就能得到好,馨妍心灰,除了窩在家里偷偷看醫書,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爹爹的身體還算硬朗,可娘親身體本就病過很長時間,后來心胸開闊身體好了些,但傷了的底子更要好好養著。 從大石村搬進城里沒安慰幾年,這亂糟糟的日子由不得人不心力交瘁??汕t霞瞞著馨妍父女硬是撐著沒吭聲,鳳天幸就在醫院里上班,醫院的藥房里除了以前存的普通草藥,西藥基本也空的差不多了。有病人看病,西藥也就只能開止痛片。身體如強弓之末,病倒只是時間問題。當百貨大樓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急沖沖的拍鳳家大門,聽了過程的馨妍臉色瞬間臘白。 原來是今天紅小兵帶人抓住一對男女,口口聲聲說兩人亂搞男女關系。主席他老人家說了,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做為**社會,這種流氓行為就是千夫所指受人唾棄。就是男女雙方家人出來證明兩人相親定了理,也被一同指責包庇,一起拉到臺上批斗。青年男女總有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幾個戴紅袖章的男女,硬是給被捉到的男女剃了陰陽頭。 如果這是這樣就罷了,也不知是不是女的反抗幾句,一個大姑娘竟然被當眾撕了上衣,袒胸露乳的掛上一雙破鞋,毫無一絲尊嚴和顏面反捆著手臂,被一切激昂的紅小兵含著口號批斗。被如此的糟踐,就是女人的家人都哭的恨不得死去,更何況是當事人,咬破了嘴唇直接一頭裝死在批斗臺。紅的白的順著臺子蜿蜒流動,扭曲的五官和睜著血紅死不瞑目的雙眼。 圍著看的人當場嚇暈過去的人批就有幾個。批斗臺就在在百貨大樓前面的路段,臺子上的側邊斜對著二樓生活區的柜臺。本皺眉憂慮的曲紅霞跟送信的事在窗戶上看著,見越來越過分后曲紅霞就走開不愿意再看?;厣碜焦衽_后面嘆氣,苦惱者都折騰的什么事。結果沒一會聽到同事的驚喊呼叫聲,起身過去看了一眼,正好瞧見被批斗的女人一頭撞死的慘烈。 一時又驚又氣,一個沒緩過來兩眼一翻軟到在地。本來嘛樓下昏倒的也有幾人,同事扶著曲紅霞掐著人中也為就能醒,誰知道人中虎口掐破皮,也沒見人醒過來,這才慌了神趕忙背起曲紅霞往醫院跑。一塊上班了十年,雙方家庭的大致情況還是了解的。曲紅霞身高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六十出頭身體屬于纖瘦,三十多歲的女人不費勁就把人背到醫院找鳳天幸。 鳳天幸見曲紅霞暈倒,顧不得道謝就趕緊先翻動曲紅霞眼皮,皺眉看了虎口和人中的掐痕,手指按在曲紅霞脈搏上,良久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請女人來家里趟,家里有他能用到的備藥。馨妍對家里的備藥很熟悉,跟女人再三道謝,蒼白著臉回屋去收拾藥,當看到塑料包著的一點一點蒙汗藥,鬼使神差的也裝進了包里,然后急慌慌的鎖了門就往醫院趕去。 有句老話沒事無事請神神上身,有事躲鬼鬼自來,馨妍就算穿著最樸素的半舊棉布秋衣,精致的容貌仍舊讓人一眼就最先留意到。肩上挎著做工細致裝著東西的布包,白皙精致的臉上蒼白帶著急促和慌亂。紅小兵自運動一來,個個眼神都練就的尖銳,更何況馨妍本就顯眼。在人人自危的當下,沒有紅小兵怕的人,招貓撩狗逗弄嚇唬行人那是最常干的事。 五六個人擋住馨妍去路,見馨妍皺眉都是一陣怪笑,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黑瘦青年上前,咧嘴怪笑道:“站住,你是哪里的,怎么沒見過你,包里裝的是什么東西,拿過來我們搜查看看,我們嚴重懷疑你是反動份子?!?/br> 馨妍忍下胸口的焦躁,把包解開盤扣讓他們看看清里面的草藥,冷靜解釋道:“我家在東街胡同住,我爹在中醫院上班,給醫院送草藥?!?/br> “東街胡同?你說的我們憑什么相信,我還說我也住東街胡同呢。別說你爹是不是在中醫院上班,就是在中醫院上班又如何,中醫院的院長主任都是階級敵人,接受我們紅小兵的思想教育呢?,F在跟我們走,等調查清楚了在離開?!?/br> 虎落平陽被犬欺,馨妍除了忍耐再,一時真沒任何辦法。這種毫無反擊之力的無力感,讓曾榮耀一生的馨妍更是心緒波動,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任人魚rou的滋味不好受。眼下馨妍沒親眼見到娘親都不放心,更何況爹爹讓從家里送藥,就肯定急著用。病魔不挑人,挨誰誰倒霉,有病也是萬萬拖不得。 “各位同志也是為了革命,不如讓我先把藥送去,離醫院沒幾步路,也就耽擱一會功夫。等把藥送到醫院后,回頭在跟著你們調查,都是無產階級的貧苦大眾,抬抬手的事?!?/br> 尖嘴猴腮的人還沒吭聲,另一個高大粗礦的青年嘴一歪嘲笑道:“怎么地,還跟我們講起條件來了,實話告訴你,死人咱們可沒少見。你鳳馨妍不是董國強他們罩著的嗎,老子今天動的就是你,信不信姓董的那群鱉孫子吭都不敢吭一聲?,F在可不是以前,實權派都是被打倒的對象,紅色無產階級革命萬歲?!?/br> 看來是跟董國強他們有舊怨,從小學開始就青梅竹馬的馨妍,被當做敬候的雞也理所當然。既然不能用軟和的方式解決,那就果決換一種方式來解決。紅小兵再強硬橫行,馨妍的在外僅僅是個十二歲的少女,一張臉精致卻也仍顯少女的稚嫩。弱者越弱,越能引起人心的偏頗。女人的利器柔弱的外貌,無助的眼淚,馨妍前世就玩的滾瓜爛熟。 前世不同于今生,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事,后院里的女人想擺脫為奴為婢的境地,贖身也未見得穩妥。最好的捷徑就是爬男主子的床,生下一兒半女將來也有了依靠,安份的吃喝不愁活到老,還能跟著分家的庶子做老太君,不安份有心機手段的,能壓住嫡妻正婦一輩子。女人之間的斗爭和手段,男人就是了解又如何,不仍舊乖乖吃這一套。 前世馨妍做了一輩子的世家婦,年輕時能輕而易舉的壓制住后院里的姨娘侍女,老了得享兒孫孝順,靠的可不僅是運氣兩字。布包抱在懷里,清透明亮的眼睛瞬間蓄滿晶透的水盈,輕咬唇角怯意無助。眨了眨眼睛,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緩緩落下,眼底浮現著驚恐哽咽道: “你們攔著我的路要干嘛,主席他老人家說革命好同志,不擾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一個小孩子去醫院就要被你們帶走,你們想把我帶到哪去?想對我做什么?我是根正苗紅的無產階級人民。紅小兵保衛主席保衛無產階級的的貧苦大眾,你們能隨意綁架一個小孩子,根本不配做紅小兵,你們的一言一行都是再給主席他老家抹黑?!?/br> 高大粗礦青年一臉不屑,沖著地上用力呸了一口濃痰,惡狠狠道:“嘴巴倒是挺厲害,也不看看我是誰,真當我是被你們嚇大的。今天就是把你帶走關進小黑屋里,也一樣沒人喊吭一聲。同志們上,我懷疑她是反動份子派來人,仗著弱勢外表迷惑革命同志?!?/br> 因為之前批斗,又當眾慘烈撞死,除了當事人的家人,其他人對紅小兵更是懼憚。街上此時人很少,就是有人經過看到紅袖章,也急匆匆的躲開跑走。馨妍的手段落空,根本沒有用武之地不說,反而引起了反效果。馨妍眼底一片冷凝,手緊緊抓住胸前的布包,透過淚水死死記住對方幾人的外貌特征,欺我辱我且在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可能有半個月時間沒法保證日更了。我爸回老家去了,我要幫我哥照看半個月的小孩,夫妻兩個都上幫忙,小孩又小,離不得人……更新只能隨榜。 第42章 馨妍不懼一群烏合之眾,所不得不因為爹娘,只得選擇屈服。大街上躲起來的人總歸不少,一把迷藥下去,鳳家在縣城里待不下去,混亂國情中舉步艱難。馨妍不能陷爹娘于水深火熱之中。尤其娘親還生死不知的躺在醫院里,這個時候更不能亂。眼下明顯存心找茬,什么手段都沒用,索性豁出去蹲身毫無反抗之態坐到地上,柔弱無助的望著他們,使勁哭。 顯然除了高壯粗礦的青年,其他人幾個紅小兵,并沒有變態的嗜好。十多歲正是討喜的年紀,顏值不論放到什么年代,都更容易給人好感和偏袒。其中一個瘦高青年皺著眉頭,沖高壯粗礦青年提醒道: “胡軍,有本事就去找正主去,為難一個小丫頭不是那是反動派的做派。今天的事已經死了一個女人,再跟跟一個小丫頭……祖宗的脊梁骨都得……要折騰你自己折騰,別在扯上我,你們走不走?不走我自個先走了?!?/br> 黑瘦青年一雙眼睛轉了一圈,逗小孩玩玩沒事,真把人怎么了肯定會被宣揚出去,家里的爹娘親戚就都甭見人了,誰都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別人刨根問底,可自己也一樣身家都被人一清二楚。更何況董家在縣城里積威很深,也是為什么撤職調查,也沒人上桿子去董家找事拉人□□。 可惜的是,缺心眼的人總是情緒左右理智,粗礦青年胡軍不屑的掃了高瘦青年一眼,昂著板寸頭的腦袋,義正言辭就是一陣指責: “小孩怎么了,人家可是三歲就上學,年年拿前三,高智商的人更有□□動機。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我們這是為革命事業不怕流言蜚語。膽小怕事的癟犢子趕緊滾,老子今天為了革命舍得一身剮豁出去臉了?!?/br> 高瘦青年怒了,死人他也見過了不少,可一條鮮活的年青生命,在眼前死狀慘烈,任誰都心理有陰影。嘴里喊的大義在光明,內里的那些齷齪并不是心里不明白。他覺得已經走到這個份上,現在回頭只會被反攻,也只能閉著眼睛隨大流一條道走到底??伤姂{什么罵人孬種,最孬種的人也是他姓胡的。 “我們孬種?你有種怎么公報私仇,人家男的沒看上你表姐,就被你們給帶人抓了,硬是按了個亂搞男女關系,□□還不滿意,硬是糟蹋人家女的把人活活逼死。姓胡的,別真當人人都是傻瓜,自己干的什么齷齪自己心里清楚,就你這樣禽獸不如的東西,有什么臉面鬧革命,抹黑主席他老人家的臉?!?/br> 高瘦青年話落音,其他人都是一片靜默,就是之前叫嚷著造反有理的胡軍,也眼神閃爍明顯一臉心虛氣短。冷血也好自私也罷,馨妍這時候沒心情同情別人的事,只想快點脫身把藥給爹爹送去。眼眶淚朦的仰頭望向高瘦青年,精致的臉上盡是驚恐和柔弱無助。 “大哥哥,我們家從農村搬來了根正苗紅,爹爹在中醫院上班,不信你可以去村里和我們家鄰居打聽是不是真的。這個人既然連我什么時候上學都知道,怎么可能不清楚我家的情況。大哥哥求求你們調查清楚,我怕被關起來見不到爹娘。他們都六十多歲的人了,禁不得嚇?!?/br> 高瘦青年黑著臉,直接上前把馨妍從地上拉起來,又輕輕把她推后了兩步,沉聲道:“走吧,別跟一個畜牲認真。姓胡的,老子今天就是跟你過不去了,人在做天在看,正經的鬧革命老子頂雷胸口堵炮絕沒二話,帶著象征正義的紅袖章,我就要對的起國家對的起主席,更要對的起自己的良知?!?/br> 馨妍看了高瘦青年一眼,見他昂著脖子跟胡軍爭執起來,沖他鞠了個半躬,抱著胸前的包扭身就跑。人不怕做錯事,就怕做錯事不知悔改,良知沒丟的人,就算他是殺人犯,也仍舊會有人對他抱有同情。身后的事馨妍脫身后也沒心思管,一口氣跑進中醫院,熟門熟路的去了爹爹門診室。 直接推門進屋,不大的診室里一桌兩椅后墻邊一張單人床。娘親面無血色躺在單人床上,頭上布滿灸針,而爹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牽著娘親的手,憂心忡忡的正茫然般的愣神,馨妍推門的聲響都沒能驚醒他。躺在床上的娘親蒼白虛弱,甚至連爹爹都透著股頹然。這樣的爹娘好似雖是都有可能離開她。眼眸一片模糊滾熱的眼淚滑輪而下,馨妍現在是真的怕。 多了一世如何,她始終都只是一個小女人?!暗?,娘親怎么樣了?家里能用的藥我都帶來了,你開方子,我去接煤爐給娘親熬藥,喝了藥娘親肯定慢慢就恢復了?!?/br> 從夫妻二人的回憶中驚醒,鳳天幸愣愣的看了馨妍好一會,才猛然回到現實的真實感,而不是他記憶中年輕時的不知莊生夢蝶。見馨妍已經紅腫的雙眼,以為馨妍是擔憂哭著跑來的,一時也沒心思往其他地方去想。扯了扯嘴角笑容不自知的無力,沖馨妍安撫道: “妍兒不哭,別擔心你娘親只是太累了,休息段時間就好了。這城里鬧哄哄的,等你娘親醒了,我跟你娘就都辦病退。咱們一家還回大石村,那里雞毛蒜皮的事不少,可沒縣城這么糟踐折騰人,戶口留在縣城在村里也有口糧,你娘能安心在家養身體,爹爹和娘親天天都能陪著妍兒,不用在讓妍兒一個人在家了,好不好?!?/br> 馨妍輕咬唇角,用力的沖爹爹點頭:“好,爹爹和娘親不論去哪,我都要跟著一起,咱們回大石村去,我還能陪爹爹一起上山去采藥逮野物給娘親養身體。爹爹我現在長大了,能照顧你跟娘親了?!?/br> 鳳天幸表情漸漸柔和下來,緊緊握著曲紅霞不再如年輕時白皙細潤的手,紅著眼眶嘆氣道:“你呀,一輩子都是這樣,不把自己累倒都不肯分擔出來。你說你現在也一把年齡了,真要出個什么事,讓我們爺倆可怎么辦呀?!?/br> 馨妍上前跪蹲在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輕撫娘親蒼老消瘦的面頰,忍著眼淚輕聲對爹爹語氣肯定的安撫道:“娘親就是怕爹爹擔憂才什么都撐著。娘親現在身體不舒服,爹爹更應該珍惜自己,讓娘親少cao心身體都能恢復的更快?!?/br> 鳳天幸笑而不語點頭,馨妍也沒有什么說話的興致,讓爹爹趕緊配好藥,拿著藥去醫院藥房那邊借煤爐熬藥。中醫藥有煤爐和瓦罐,本來就是跟病人互利互惠的事,從這幾年開始亂起來之后,就在沒有借給病人用過。馨妍沒少跟著爹爹來醫院,醫院里上班的三四人都認識,紅腫著眼睛說了緣由,惹得管雜物的大爺不住嘆息,醫院里早就沒有煤球了,找了木塊熬藥也是一樣。 在壓井邊弄水先把久為用過的瓦罐洗干凈,舀了適量的水先浸泡藥材,才開始在小地籠架里,用廢紙點小碎木頭。自小學起就承擔廚房里的事,燒火對馨妍而言早就拈手就來的事。熬藥最要耐功夫,細火慢熬草藥的藥效才能煎透,發揮出每一樣草藥的藥性。藥到病除我也要分是什么病,見多了纏綿病床體弱多病的人,可一想到娘親今后可能只能靠養著,胸口就堵的難以呼吸。 猛火煎開一滾后,在小火慢熬三息,三碗水煎服成一碗藥。藥差不多停了火,用布包住瓦罐手柄,小心的把藥倒進爹爹喝水的瓷缸子里。藥倒好之后蓋上瓷缸蓋子,把陶罐里的藥渣倒進干凈的棉布里包好,帶回家還能繼續煎服一次藥?,F在就是草藥都是金貴物,鳳家就算有大夫,有些草藥也禁不起浪費和消耗。 潘青青出現的太過突然,如果不是馨妍全部精力都放在瓷缸上,被猛然推倒在地時藥也會從搪瓷缸里撒出來。摔坐在地上,抬頭冷冷的望向憤憤不平的潘青青,兩人雖說同歲,但年級不同,往日里潘青青的小任性馨妍都懶得計較。只今天發生的事太多,馨妍可以不計較其他任何,好容易熬好的藥如果弄撒,不僅僅是浪費了難得的藥,更會耽誤娘親的病。 所有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愿意容忍她的任性,是因為無關緊要的人。潘青青哪來的自信,以為馨妍能一直容忍她?烏七八糟的政治格局,董家都盤著不動彈,沒了董家靠著的潘家也沒好到哪去,除了跟潘國明十來年的同窗之情是她的那份顧及,潘家的其他人對她而言都只是陌生人罷了。同窗之情跟娘親的健康比起來,也沒任何可比性。 “要發瘋滾到外面去,這里是醫院。我不欠你什么,更不欠你潘家一絲,這次看在潘國明的份上不跟你計較。再有下次,就沒今天這么簡單作罷?!?/br> 馨妍端著瓷缸從地上起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轉身離開。被徹底無視的潘青青,氣的雙目噴火。中二病是不分時代的,越是無視,越是能讓他們氣的跳腳。握著拳頭惡狠狠的瞪著馨妍的背影,想到她哥和董國強,到底還是沒敢動手,只口不擇言罵馨妍道: “鳳馨妍你個小狐貍精,不怪小姑姑說你從小就不是好東西,勾著國強哥跟我哥他們都圍著你轉悠。我告訴你,甭以為拿捏住他們,就能由著你挑。董家的門你想都不用想,我們家就是下輩子都沒機會。最惡心你假惺惺的一套,搞得好像就你最聰明最能耐一樣,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種,被鳳家的老家伙撿回去,真當自己有多高貴?!?/br> 馨妍頓住邁起的腳步,心情平靜無波,冷靜的把搪瓷缸和布包著的藥渣,一起都放到走廊的靠墻邊,回頭走向一臉解恨得意掐著腰的潘青青。見馨妍回頭一臉漠然,潘青青起先還暗自得意馨妍被揭了痛腳??傻溶板叩剿?,伸手抓住頭發猛地讓下用力一扯,頭皮火辣辣的疼痛才回神,鳳馨妍竟然敢動手打她? 馨妍可不可在意潘青青的心思,把人扯到地上后,抬腿就是一腳踹到她肚子上,這輩子的馨妍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手上也不提四兩重的大家閨秀。以她的力氣對付男人跟撓癢癢一樣,可對付嬌慣長大的潘青青,還是綽綽有余的。做事要量力而行,揍潘青青這事,馨妍就能做的干凈利索。 沒吃過豬rou還能沒見過豬跑?不說前世兒子年幼時陪著他們習武健體,就是這輩子董國強他們碰到挑事的打架,馨妍就圍觀過不少次。潘青青就是嘴欠皮癢欠收拾,鑒定完畢腳上繼續往她身上踹。果然,跟董國強說的無賴話一樣,打架有益身心健康。連著踹了四腳,被人從身后擁進懷里,馨妍胸口的郁氣總算消散大半。 倒地上弓著身子抱著肚子捂著大腿的潘青青,哇一聲嚎啕的哭了起來:“哥,你們都看到了吧,鳳馨妍她竟然敢打我,你給我抓住了,我要自己踹回來?!?/br> 也不覺得被踹的肚子和大腿疼了,爬起來就要去打被潘國明抱住的馨妍。一旁臭著臉的董國強,伸手就把潘青青推后了幾步遠,撇了被潘國明抱住正喘息的馨妍,怎么看都覺得刺眼。動手把馨妍用巧勁拉扯出來,才扭頭看向撅嘴委屈抹眼淚的潘青青道: “有你什么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自己回家玩去。就馨妍這力氣,也就能揍過你這種不事生產的廢柴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任務還欠字,明天還有一章…… 第43章 潘青青被她哥和董國強明顯的拉偏架,給氣的臉頰通紅,潘國明可是她親哥,哪有這樣的親哥,親meimei被人打不幫著報仇,竟然還問打她的人有沒有怎么樣。董家跟自家明明更親近,可董國強竟然會為了小狐貍精推她,沒有比這更叫人委屈傷心加難過了。抹著眼淚哽咽的哭著,還不忘惡狠狠的瞪著馨妍。 “看我不回去告訴咱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為了這個小狐貍精,偷偷帶人把那人腿打斷了。你們看著我被小狐貍精打,不幫我還幫著她,到底我是你妹還是她是你妹,你竟然幫著你個外人。珍姑姑說的對,她就是專門禍害咱們兩家的禍害?!?/br> 狐貍精馨*禍害妍,扭頭看看被她禍害了的兩人??梢钥梢苑浅?隙ǖ氖?,潘青青嘴里的珍姑姑,就是董國強的小姑董淑珍。當年董淑珍硬鬧著去當兵,董家幫著過了兵檢,聽董國強提過幾次,董淑珍后來做了醫療兵,做了駐地護士。每隔兩年都能回家探親,馨妍并不經常去董家,但自鳳家搬到城里住之后,每年過年都會去董家拜年,也曾經遇到過兩次。 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處,董淑珍都會有意無意的淡漠馨妍的存在感。馨妍很肯定從沒得罪過她,在董家也從未做過出格的事。跟董國強他們自小的同窗情誼,以馨妍現在的年齡,勾引二字真的用不上。這個時代不乏早婚早育的男女,可也要有十五六歲。馨妍身體年齡才十三,才十三,是真的十三,重要的事要說三遍。 “我娘還等著我送藥過去,回頭有空在細說。潘國明,帶你meimei回家去吧,這里是醫院。還有,打她這件事我是不會道歉的。潘青青,再有下次,我還是一樣會揍你。下次你可沒這么好運氣了,要是想領教我的手段大可以試試?!?/br> 董國強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也沒想到這事會扯出自家小姑姑,可這事他是無辜的。撇了眼哭的臟兮兮的潘青青就是他對他媽和他姑都沒花心思去了解,更何況是從小就是愛哭要跟著他們玩的小鬼頭。對董國強而言,潘青青從始至終就是好兄弟的meimei,愛管東管西瞎指揮,典型沒眼色不討喜的家伙,他可不愿因為潘青青而惹馨妍生氣,干脆利索的甩鍋給潘國明。 “那什么明子,趕緊的送你妹回去,吵到病人休息多不好。我跟馨妍去看鳳奶奶怎么樣了,回頭咱們在說事。走,看看鳳奶奶去,怎么好好的突然病倒了?聽了信可把我給擔心死了,我奶奶還讓我回去跟她報告呢?!?/br> 董家兄妹一個鄙視加無語,一個嚎啕的更大聲,看著馨妍和董國強殷勤的背影離開。潘國明和董國強家里都兄弟姐妹四五個,兄弟姐妹多了其實也挺遭心,大人管不過來就放羊吃草。董國強是老大,自幼就跟爺奶在縣城里長大,董縣長夫妻跟前也就他一個大孫子,沒爹娘的關心可有爺奶的全部疼寵,跟他其他三個兄弟一個meimei也就過年才聚在一起,相處時間少鬧心事還沒多少。 潘國明就不同了,作為做為家里老三,上有比他大兩三歲年齡的大哥大姐,下有小三歲多的弟弟meimei,孩子一多爭寵的事在所難免。潘國明內心自小就是驕傲的,父母投注在他身上的關注度少的可憐,他也從不勉強自己去努力去討好。跟好兄弟們一起念書一起打架一起玩沒什么不好。 馨妍對他們幾個兄弟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十年的相伴,一起走過來有太多美好的相處和回憶。潘國明永遠都忘不了,年幼跟他爹頂嘴,挨打后不愿被伙伴們追問,鬼事神差的跑去鳳家,馨妍不問緣由的就配了藥膏給他上藥。身心受到挫折和創傷,能一個安靜的人默默的陪著,不言不語不追問,心靈都好像得到寧靜,漸漸淡漠了傷口。 弟弟meimei這種生物,一不如他們的意,就要找爹娘告狀,然后就是一頓訓斥。潘國明也挺想跟著一起去看曲紅霞,可略嫌棄的撇了眼哭的跟花貓的小妹,只能遺憾的嘆氣。十年的相處,他們對馨妍的性格還是很了解的,貌似除了父母之外,馨妍基本就沒因為其他人其他事動過氣。能讓馨妍發怒,還是直接動手揍人,另一種角度來說,他meimei還真是有能耐了。 想到馨妍打人干凈利索的動作,挨打的還是他親妹,那畫面潘國明也還是想想就想捂嘴大笑。不行了還是想笑,咳了咳壓下笑聲,沖潘青青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走快回家了,真是能耐了,竟然跑到醫院里來撒野。我們男人間的事,你用的到你瞎摻和?;丶乙歉蚁惯诌挚次以趺词帐澳??!?/br> 潘青青大哭,哽哽咽咽怒道:“我就是要跟爹娘說,看是你收拾我還是咱爹收拾你。哼,我哪說錯了,你們都被小狐貍精迷住了,珍姑姑可跟我說了,你跟國強哥將來都是有本事的人,鳳馨妍就是利用你跟國強哥,好舒舒服服的做官太太?!?/br> 聽到喜歡馨妍幾個字時,潘國明也不明白胸口的波動代表什么。繼而聽到長大后怎么怎么樣,真是對他meimei跟董淑珍一陣無語。未來的事誰都不清楚,眼下亂糟糟的時局,他跟董國強根本不可能走仕途。就算將來安定了,那也是將來的事。在說,以馨妍的性格,根本就用不到利用倆字,除了書和畫畫,就沒見她對什么東西過多關注。 “傻了吧唧的,趕緊回家,甭在這里丟人現眼,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狐貍精嗎,也就你傻,董淑珍說什么都信,就你這性格沒眼色又饞又懶的不討喜,被人賣了還得樂呵呵替人家數錢?!?/br> 人嘛,都覺得自己是最好,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是其他人不懂欣賞。什么叫又懶又饞,珍姑姑明明說她可愛。潘青青氣的跺腳,抹著眼淚哭著跑走了,她就是看不慣鳳馨妍,憑什么都圍著她鳳馨妍轉悠,潘青青自認除了長相之外,并沒哪里比不上鳳馨妍,憑什么都喜歡她。本來他們都在自家玩呢,結果聽了信說鳳馨妍被紅小兵找茬,幾個人立時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