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墨子歸早些年就離開了宮廷,本想做回從前最覺得自在的戲子,得一營生,也算這輩子有頭有尾,卻不想戲班遇上一些意外,被迫逃亡,后來……他也沒覺得什么不好,再加上見了宮廷權勢的齷蹉,對那些事兒也沒了興致,遠離了也好,只是總有幾分渾渾噩噩的空虛感,直到今日再見了這個人。 她是他一生唯一接觸到的光芒。 “不曾,你多心了?!痹S青珂神色自然,墨子歸咬咬唇,低頭:“大人,您心悅的人是姜信大人,也就是師寧遠,可這人不是?!?/br> 就憑著這個,他就篤定許青珂是受制于人的。 既了解她的性格,也了解她的喜好。 莫子歸聰明,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許青珂無奈,略撫了下眉眼,說:“你若是幫我,可能會將自己置于險地……那個人,我都沒有半分把握可以對付?!?/br> 說完,她眉眼溫和得看著他,“但我處境也不算壞,他不會傷我,而你如今這樣,我看著也挺好,是以你我都用不著冒險,你可懂我意思?” 墨子歸沉默了下,頷首,算是答應了,未免給許青珂帶來麻煩,他很快走了。 許青珂看著他的背影些會,指尖捏了一片柳葉,微微一嘆。 ———————— 吃飯后散步,散步后一起看書,仿佛日子就是這樣安寧而緩緩流逝的,入夜之后,許青珂也依舊一個屋子,但沒想到半夜忽打了雷,暴雨侵襲,海邊風浪大,雖屋子無礙,但聲音不小,許青珂醒來后感覺到了些微涼意。 窗子被風吹開了一些縫隙,正要起來關窗。 燭光來了,他的人也來了。 闔緊了窗,再糊了兩層窗紙,風便進不來了,弄好這些,弗阮才轉身看她。 借著燭光,他剛好看到坐起半側身體穿著睡衣的她衣襟略敞開,纖細雪白的脖頸下些微鎖骨清麗,入目惑人。 他的眸子深了深。 許青珂心里一跳,下意識掩了下領口。 屋子里一片寂靜。 第327章 逃! —————————— 外面風雨大作, 孤男寡女的,充其量只有肚子里還沒多大的孩子,許青珂眸色清涼, 神色不動, 而弗阮只意味不明得看了她一會,就說:“沒料到會有雷雨, 畢竟是在海邊,怕有什么不測只會不過來, 所以……” 許青珂:“你想說什么?” 弗阮:“我在你床下面打地鋪?!?/br> 大半個月都是分開的, 她幾乎要以為跟這人可以相安無事到底了。 而同在一個屋子……她本身倒是不忌諱這種事情, 哪怕這人是弗阮,畢竟從前十幾年她隱忍得也夠多了,但她要顧及師寧遠。 “你應該知道我恐怕不太情愿?!痹S青珂輕輕說。 弗阮依舊看著她, “你難道沒發覺最近自己嗜睡么?但凡出點事情,你都醒不來,而我在隔壁也未必來得及?!?/br> “我不會動你?!?/br> 許青珂沉默片刻,道:“那就勞煩你了?!?/br> 她躺下了, 而弗阮則是拿了被褥睡在了床下。 其實如今時辰還早,但她的確早早就有了困意,孕時都這樣, 倒是讓從前習慣了睡前處理諸多事務的許青珂有些不習慣,但因為困意,她也慢慢睡去了。 啪嗒啪嗒,外面的雷霆暴雨, 她終究又醒了過來。 弗阮也還沒睡,正在下面靜靜看著她。 四目相對,他嘆氣:“這樣我還真沒法子了,總不能竄上天把雷公電母給打死?!?/br> 他竟也會說這樣的話。 許青珂垂眸不語,但他也不期待她說什么,只是自顧自接下去說:“以前你就怕打雷,每次遇上這樣的夜晚,總會失眠,那時我沒法子,現在依舊沒法子?!?/br> 他又扯到了從前,無法自拔,許青珂對他跟染衣的事情沒興趣,可他若是說了,她自然也只能聽著。 聽著聽著,腦子里也就描繪出了那些美好的模樣。 對弗阮她不予置評,但那個染衣,她自覺應該是個□□溫婉的姑娘,靈動善良,博學多才…… 聽著聽著,后面雷雨停歇,許青珂終于疲倦睡去。 等她呼吸平穩了,弗阮睜開眼,起身,到了床前,看了她良久,伸出手,手指落在她唇上,仿佛輕點漣漪的鴻羽,小心翼翼。 指尖觸碰到柔軟,他蹲下身來,從袖口取出了一個小玉瓶,將小玉瓶打開,將里面的液體倒入她的口中,后用絲帕擦干凈她的嘴角,手指在唇上又停留了一會,彎下腰想要觸碰,但咫尺距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直起了身子,似有幽幽的嘆息。 “你總會想起來的……總會回到我身邊?!?/br> —————— 時間或許真的如流水,在山腳下住幾日,在山中也住幾日,許青珂從未強求過在哪里住,多數看弗阮自己意愿,她仿佛安心安胎了似的。 但她很快在這樣看似平靜的日子里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一,這座島好像真的完全孤立了,沒有任何往來船只,但沙灘外明明有碼頭停船的痕跡,許青珂揣度是弗阮不愿她逃走,便將本有往來的船只給停了,完全隔離這座島。 二,在山上住的時候,白日時,他幾乎形影不離,但晚上……在她睡后,他會離開,因鞋子太干凈了,每日醒來,她都發現他的鞋子被清理過的,為何清理,因為怕被她發現他曾夜晚外出,而且這人似乎每日每日也有微妙的變化,變得消瘦了。 三,她的狀態似乎一日比一日好,幾乎跟健康的人沒有差異,甚至還尤勝了幾分,這種狀態變化都來自于每日醒來……她睡后,他對她的身體做了什么? 其實許青珂最介意的還是第三個疑問,因她的身體是好了,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便是她察覺到自己似乎開始丟三落四了。 她本不會這樣的。 但她又曉得懷孕的女子是會有這樣的狀況,因一開始弗阮就跟她提醒過——或許殺他故意先給了提醒? 許青珂不動聲色,將懷疑壓在心底,三日后,外面隱隱陰天,她自然睡得早,仿佛過了許久,弗阮進來了,確定她熟睡后,按例給她灌了那小玉瓶的液體,而后處理了一些痕跡,再出了房間……離開了屋子,身形消失在黑夜中。 他離開后大概過了一會,許青珂睜開眼,起身處理掉口中舌尖下面含著的苦良干片,這是最苦的藥材之一,但藥性溫潤,一般要溫水浸泡一會才能出苦味,她睡前便揣度了下時間,取了適當的大小含入舌尖下面,但弗阮進來的時候,她是睡著的。 此時醒來,口中除卻苦味之外,還有奇怪的味道。 許青珂緘默了下,拿起外袍披上,輕輕走出屋子,門一開,站在門口,她還能依稀見到夜色中有一燈盞光火朦朧,往山頂延伸。 那冰峰? 許青珂若有所思。 冰峰讓她想起了那冰棺,弗阮這是去看冰棺中的冰人? 但許青珂隱隱覺得不太簡單,但也沒在門口多站,因夜里有些冷,她如今懷著孩子,自然得慎重,因此回屋又睡下了。 次日,弗阮早已歸來,也準備好了早餐,許青珂跟往常沒有兩樣,一如既往,但她知道這里再不能待了——至少她感覺到弗阮并不打算安于現狀。 兩日后,他們又下山看了戲,是一臺新戲,墨子歸在臺上演繹,自是好看的,村民們看得入迷。 于他們是新戲,可于許青珂不是——她當年見墨子歸的時候,他的戲班子就在演這出戲。 這是在暗示什么吧。 許青珂單手抵著臉頰,冷淡瞧著這場戲,但目光明麗,通過今日墨子歸的戲服打扮察覺到他身上有幾樣事物是跟那時一致的。 比如抹額,靴子跟腰帶。 她的記憶里太好了,過目不忘,而且擅洞察斷案,朝廷的人都知道,這墨子歸也知道。 所以這三樣物品新添的刺繡變化就是墨子歸給她的暗示。 青松跟三只白鷺。 許青珂指尖摩挲,這段時日她也常在這小島周邊閑逛過,這顆青松她是見過的,就在北面一側,臨著接壤海域的道上水溪。 大概是暗指地點。 但三只白鷺?白鷺從海上飛掠而過,大概是暗指海上交通所需的船只。 三呢?是約定見面的時間吧。 許青珂也沒想到墨子歸竟暗暗安排了這些,怕也是安排妥當了才來暗示她,畢竟前些時日她也來看過幾次戲,他都沒有什么表現,也再沒有跟她接觸過。 去,還是不去? 她怕有暴露的風險,連累墨子歸,但昨夜的發現也讓她很是不安。 若是再拖下去,她恐怕是要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那便由另一個人決定吧,許青珂側頭看了弗阮一眼,若是今日決定回山上居住,她便也沒時間下山去見墨子歸。 若是在山下居住…… “想給你燉魚湯,在這里明早有新鮮的魚兒,今夜就留著吧?!备ト羁赐陸蚝筇嫠砹讼滦鋽[,笑著征詢她的意見,“不過你若是嫌這里人多吵鬧,我們就回去?!?/br> 許青珂眸色溫轉,淡淡道:“那魚怎么辦?” “你想吃魚?”弗阮似有歡喜,“那簡單的,我明早早點起來,來山下買就是了?!?/br> 那得提前一兩個時辰起床。 “不必,太辛苦了,住在下面吧?!?/br> 兩人說話的時候,臺上散場的戲子們都挪不動腳,總有意無意看著他們。 “好恩愛啊?!?/br> “對啊,先生對那位姑娘可真好?!?/br> “何止是好,簡直如珠似玉?!?/br> 墨子歸怎么會看不出來,這位高深莫測的島主對許青珂的確情根深種似的,但后者對他也只有淡涼如水的周旋。 她是想離開的。 —————— 既定在了山下,也等于冥冥中默認給了她機會,許青珂知道既在山下,弗阮夜晚就未必會離開,他不離開,她一樣沒機會。 但她沒想到他真的走了! 這人去冰峰的次數似乎變得頻繁了,最近越來越頻繁。 弗阮走了后,大約二更多許,許青珂也起身了,穿戴好衣物,攏了暖爐出了屋子,幸好這居所偏離村莊,她在夜中走了一會,到了那青松附近,隔著夜色也見到了一個人蹲在樹下。 見到她來便是猛地站起,快步跑來。 夜色凄冷,見面時,她見到他的臉色比往時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