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鐘元:“可事實是……” 周厥:“事實是,當時二十萬大軍的軍資并未到,糧草空無,武器劣質,駐守君連發幾十封奏報上請都泥牛入海,派遣衛士來邯煬也被截殺,竟活生生將二十萬大軍餓足了一個月……燁國突襲,將驍勇善戰的北地君屠戮如殺狗。而軍資到底去了哪里,泄露軍機的人到底是誰……” 宮中蜀王看著《驁》,駿馬乃良駒,意指前朝名將柯巒,北方南吹,以為痛苦跟饑乏,從南吹往北的風……意指始作俑者乃在邯煬。 驕陽是什么? 是天子。 “父王當年提前用了那一筆巨款,本以為過些時日各地稅收供奉上收,國庫可挪用,到時候也來得及,卻不知那一年各地災害諸多,且國庫內被做了假賬,根本所存無幾,一查便是牽扯了朝中一大批官員,其中涉及諸多權貴,權貴威逼,若是硬來便會動搖皇位,于是父王就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便是默認軍資已經派送過去,讓北地先撐些時日,誰想北地那般不禁打,兵敗如山倒……” 該如何呢? 蜀王皺眉,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父王當時也很無奈啊?!?/br> 于是只能處理尾巴,將一切都弄的順理成章些。 至少——此事許青珂跟他無關。 第157章 長生殿 ———————— 蜀王看著《驁》嘆息, 遺憾, 仿佛為此憂思。 鐘元沉默很久,才嘆息:“可憐那些老百姓跟林將軍等人, 還有那二十萬大軍?!?/br> 誰說不可惜。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滔天的罪孽,可為此事者是君王。 而且當時就算是周闕也不知道有這等隱秘, 他此時捏著茶杯的手指有些蒼白,蒼白到讓人認知到他的確已經老了。 “可再完美的計劃也總有漏網之魚, 有一個柯家人躲過一劫,舉族覆滅后隱姓埋名成了畫壇數一數二的大家,坐山客……所謂坐山, 山在底, 客為柯, 合起來便是柯巒,或是柯巒的兒子吧, 以父之名畫下《驁》?!?/br> 鐘元默念了驁字, 緩緩道:“軍戈鐵馬護山河, 良駒是柯將軍, 也是意指被屠殺的二十萬兵將,驁之死, 國之殤,這個人畫下這幅畫的時候, 定然十分傷感悲苦的?!?/br> 閣老們無法言語。 悲苦嗎?所以絕望之下跳崖。 —————— “悲苦?是恨……”一郊區涼亭中,周邊蘆葦叢生,黑衣護衛印泥草叢中不見一人身影, 涼亭中站著一個男子,他指尖把玩著一枚墨黑墨黑的扳指。 扳指上有十分嚇人威嚴的金色雕紋。 “良駒者,護著萬里山河,何嘗不是護著安居腹地的國之君主,可終究為君主所害,九族被滅,還要背上千古罵名,你可知后來那位當世名將柯巒的族人被斬殺后,竟是無地可葬,因不管埋在哪里都會被人挖出來羞辱,最后只能丟棄山林中喂了野獸,后有獵戶曾說山中野獸似乎肥了好幾圈……” 他說得平淡,聽得人握緊拳頭。 “所以驁通獒,前者是良駒,后者卻是狗,雖是狗中之王,卻依舊是狗,這位坐山客可是滿懷滔天的恨意辱罵了自己的君主,所謂皇權,若是不得民心,也不過是一條狗王而已?!?/br> 蜀國的先帝,在他眼里也就是一條狗王。 聽的人并沒有異議,只是問:“景霄已經放出了這個消息,蜀王那邊會如何?殺三皇子絕口已經沒有必要,那么……” “蜀王多疑,會疑心是三皇子狗急跳墻出此下策,但更疑心另外有人安排,比如太子,比如景霄,但如今這事兒暴露出來,皇權已經遭到莫大的打擊,景霄手握重兵,還剛剛有了救駕之功,兵將們對此的偏向很是曖昧,蜀王哪怕猜測是他也絕對不敢動,甚至不能把水潑在他身上,否則天下人會覺得這是他在故意污蔑景霄,剛好給了景霄出兵的借口?!?/br> 太子還是景霄,在蜀王眼里其實是一眼的,所以三皇子蜀王不會殺,只是不會再用。 太子會冷落,景霄要冷遇。 首要刺殺案也不再重要,而是——壓下國內洶涌的民憤! “現在蜀王應該已經召集謀臣了,比如許青珂?!?/br> ———————— 民間民憤沸騰,邯煬動蕩,眼看著這等消息要傳出邯煬普及全國,到時必然有賊子以此為理由起兵造反,蜀王著急,于是叫來了許多官員。 鐘元,傅太何這些人多數都在。 儼然也是想集思廣益。 唯獨缺了許青珂。 誰讓人家受傷了呢。 可半個時辰過去了,沒有一個讓蜀王滿意的,在群臣們比較沉默的時候,蜀王郁郁不言,讓他們退下了。 后過了一會,許青珂才從后門進殿。 蜀王深吸一口氣,問她:“愛卿可有妙計?” 本來么,民憤這種事兒是最難擺平的,悠悠之口難堵啊,自古君王還是上位者想堵住民間流言的法子就沒有絕對成功的,就算是殺一時痛快,最后總會逼起更猛烈的民憤,進而變成起義叛亂。 這種法子是萬萬不可取的,可除此之外還能如何?若是被詬病的人不是先帝,而是其他人,將此人拉出來千刀萬剮平民憤也就是了。 可那是先帝,而且先帝已經駕崩太久了。 為人子,蜀王注定不好弄。 或許還要求臣子們想出一個將先帝跟皇族完全撇開在外的法子。 難度太高,臣子們表示很無奈啊。 所以他們來了,卻也走了、 許青珂如今也來了。 殿內只她跟蜀王兩人。 許青珂沉吟片刻,道:“民間謠言堵不如疏,疏不如引?!?/br> “引,怎么引?”蜀王問,“找一個人……” 背鍋? 蜀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景霄,又皺眉,他倒是想,可不實際,那就是…… “如今那《獒》的畫拓本已經出現,多數人已經見過,民間沸騰,早已先入為主認定先帝所為確有其事,所以君上不該從此著手,否則反而讓人認定皇家是心虛否認,到時候對君上您就更失望怨恨了?!?/br> 這話說到蜀王心坎里了,蜀王嘆氣:“父王可謂給寡人出了一個難題咯?!?/br> 若是之前那些老臣在這里,定為狐疑:好像看起來蜀王也沒打算完全維護自己的父王。 因為他們高估了蜀王此人的自私。 相較于自己的君權,更甚于自己父親的尊嚴。 皇家無真情,沒有什么更重于王位。 而恰恰《獒》威脅到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國不穩,這王位也坐不安穩,所以在許青珂開口的時候,蜀王就倍感舒坦了——果然還是許愛卿懂寡人心思,之前那些人想維護的通通是他的父王……他卻不能名言自己的態度,畢竟孝義也是根本。 幸好許青珂來了。 “此事威脅甚大,你說的引是如何引?引到何人身上?” 許青珂站在殿上,聲音脆而柔軟,“先帝只是當年年老體弱,體虛而神昏,為身邊獰臣所蠱,一時不查,雖有過錯,但始作俑者更為可惡,君上嚴懲始作俑者,此為平民憤,且要徹徹底底,決不能敷衍,要讓天下人看到君上您的絕心。接著要慰亡靈,一是設英靈冢告慰當年戰死的二十萬軍人,撥撫慰款給那些軍人的后代。二是發展北地,將那邊虛弱貧瘠的北地重新培養起來,且號召北地故土的流民回歸,以免賦稅跟提倡農業為誘惑,哪怕不是北地的人也會趕往北地開荒發展。三要徹查傳言此事動搖國脈的人,將百姓們的注意力轉移,最好這個幕后之人還要是能引起百姓更多危機感跟怨恨的出身……” 蜀王已經眼睛發亮了,心中過了好幾個心思,盤算了大概,過了良久才說,“平民憤之人,愛卿可有什么要求?” 許青珂:“當年,一個地位不低能親近先帝而且風評不好為民間所厭惡的人,而且此人若是能實際插手的話,最為合適?!?/br> 年紀輕輕貌美如仙的人正把災臟誣陷的事兒說得無比平淡。 蜀王想了好一會,才算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寡人倒是想起來了,當年確實有一個人……他不僅插手了,而且還因為處理首尾干凈,得了莫大的好處,父王厚待他,賜了公侯之位,也是如今最大的四大公侯之一?!?/br> 四大公侯都是誰呢? 楓陽侯景,秦爵的秦,歸寧府的許……還有一個就是遠在西川的正德侯,姓趙! “愛卿可知當年父王為何要調用那一批軍款?” 蜀王問了,許青珂當然說不知。 “因為要煉丹?!?/br> 蜀王果然看到許青珂露出錯愕的表情。 “古往今來多少君王或者天下人想得長生,父王到了花甲之年,倍感無力,便是趙詹此人引了一道士名虛谷子,虛谷子此人煉了幾次丹給父王服用,十分有效,父王大喜,盛寵之,后虛谷子說煉丹乃通達天地,引日月之精華,若是得一龍脈,造當世絕無僅有的長生殿,便可感化天地,讓天上的神尊降下恩德,賜予長生丹?!?/br> 蜀王停頓了下,輕吐出一口氣:“父王信了?!?/br> 自然是信的。 也許這天下間十有八九的君王都會信。 只是沒有多數人會在當時選擇那樣傷國體的方式。 北地一失,也是它的起因,到后面的慘烈,以至于蜀**隊大失元氣,但終究有一個人引領為數不多的蜀國**,在那些年里打了許多次慘烈的戰役,浴血奮戰才將燁**隊趕出國門。 這件事,蜀王沒有提起。 許青珂當然也沒有提起。 “煉丹而已,且就算是筑造長生殿……莫不是黃金鑄造?”許青珂在蜀王眼里本就是一個能抓住要點的人物,他也不奇怪她不問其他,就問長生殿。 “是,所謂長生殿,也是用一批無比龐大的黃金筑造而成的黃金殿?!?/br> 蜀王說著好像有遲疑了一下下,但終究還是說:“聽說這虛谷子乃絕世高人,得了《江川河圖》的真傳,五卷合一,便得了長生之秘,這等方法也是從長生卷里學到的?!?/br> 許青珂也沉默了一會,才說:“君上,《江川河圖》雖屢屢渺渺無蹤,但這天下紛亂總有它勾起的禍患,若是長生之秘被外人得知,恐怕對于它的爭奪會越發瘋狂?!?/br> 如果有一樣東西,好像什么都跟它無關,可禍起對它的貪,血殺于對它的奪,那么要終止的也只能是它。 可若是找不到它,那便是無休無止。 第158章 罪詔 蜀王嘆氣:“寡人何嘗不知, 可如今哪有它的蹤跡, 都傳了多少年了,寡人也沒見過啊……” 就在月靈宮, 你的妃子手中,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如今又被姜信拿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