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大概是覺得未來的皇位總歸是二選一的,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與其搖擺,不如歸于三皇子麾下,讓三皇子徹底放心進而重用。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憑他之前并不拔劍的科考成績,如今仕途卻未必弱謝臨云等少數幾人。 但……野心也不小。 “這么晚還不睡,憂思很重啊?!毖`跟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見,自然認得方子衡。 方子衡看到此人妖魅姿態的時候,瞳孔鎖了下,清雅而笑:“倒不是憂思,只是在思念一個人?!?/br>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月下公子,花下美人么?妖靈垂眸嫵媚而笑,眼里卻有詭光。 ———————— “阿公,怎還不睡?!痹S念悠被外面的兵馬動靜驚醒,在丫鬟們安撫之下也沒法睡去,便出了閣樓,恰看見不遠處的那棟閣樓之前站著一個人,她仔細一看才看清是老侯爺。 她走過去詢問,老侯爺轉頭看她,“是悠丫頭啊,可是被外面的動靜嚇到了?” 許念悠搖頭,“只是被驚醒了,并未被嚇,畢竟是他人的浮沉?!?/br> “他人?這世上的禍患很難說,一朝風云得意,朝夕之間便是家破人亡?!蹦赀~的老者說這樣的話,大概也是滿腹滄桑的,可許念悠還聽出了莫大的痛苦。 她不再說話,老侯爺也收了情緒,只淡淡道:“夜深了,回去睡吧,養好精神,畢竟你父親還希望從你身上得到尊榮?!?/br> 許念悠臉色微微一變,“阿公……” “罷了,你父親羽翼已豐,也不聽我勸,倒是你,女兒家,可以不必卷這風雨,配了人自行安生去吧?!?/br> 許念悠忽有有種執念,“大房有公主庇護,我們二房無前途,恐那時候,父母也不會將我匹一良人,以家世權重為要,跟如今也沒什么區別,還不若選了最厲害的那一家?!?/br> 這世間女子有這般野望的有多少? 多,很多。 老侯爺忽自嘲了下,走了。 許念悠留在原地表情晦澀,她知祖父對她莫名有幾分愛護之心,可她也知道這種愛護之心抵不過對整個家族前途的把握,用資源來替族中一女孩兒謀一世安生,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祖父不能,公主不許,她的父母也不甘。 “若我是男子……”她喃喃,又止住了,正要走的時候,轉頭看到這封門閉死的樓閣。 聽說這里是她那位大伯的居所,也是傳說般的人物,他的妻子也是傳說,但最終成為禁忌。 ——也被舉家逐出門庭。 —————— “姓言的跑了?跑得好,跑了才能讓這些牛鬼蛇神都出來動動身子?!憋嬀谱鳂匪拮淼幕粼蒲有褋?,滿面譏誚,似乎骨子里的戾氣更重了。 但他也問自己在宮中的眼線,“那許青珂如今在做什么?” 做什么?宮人還真的很難回答,畢竟他們能探聽到的消息也是來自宮中,但此時宮中的人也不知此時許青珂到底在做什么。 —————— 深夜之中兵馬司跟三司全員皆動,搜索范圍從全程延伸到沿河流域。 雖然找對了方向,但如許青珂所說,時間差很關鍵,人家跑遠了,你追對了方向也沒轍,但許青珂也知道,姜信肯定也找對了方向。 廷獄的人馬早已追上了護城河,延伸往下……忽然全員停下。 姜信下面,走到河邊,手指在草葉上抹了下,指尖摸索,在鼻下聞了聞,瞇起眼,“死人了啊?!?/br> 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將人劫走了。 這是最兇殘的黑吃黑,一人不留,尸體全扔了河底一了百了,只帶走言士郎。 是誰呢? 第115章 河邊屋 —————————— 天上明月, 皓輝星辰,水澤之地,波瀾不驚。 那一棟小屋臨著水邊, 邊上水中水草泛起漣漪, 因為水下有魚兒在休憩中不安得搖擺魚尾, 這么偏遠的地方,這么山高水清魚游的地方,那小屋里卻有人, 否則怎么會有燭光。 若是有人靠近, 扒了那窗口看, 便會發現屋子里只有兩個人, 一個渾身血rou模糊,四肢都已經被打斷, 茍延殘喘。 一個則是坐在對面, 桌子上有一壺茶,那芊芊玉手握著紫砂小杯,溫潤如玉, 也可面容璇璣,只是眼似海不見底。 “你……到底是誰?!毖允坷?*著, 吊著一口氣。 “言閣老貴人多忘事, 恐是記不住我這樣的小人物吧?!?/br> 言士郎直勾勾盯著她?!拔抑滥闶窃S青珂,可不知道許青珂又是誰?!?/br> “階下囚而已, 還未等我問你幾個問題, 你倒是話多了?!痹S青珂單手撐著頭, 眉目俊艷,沒有半點譏誚跟憤怒,哪怕在不久前,她親手用四根琵琶鉤刺穿了他的身體。 桌子上的手帕就是她用來擦拭手上血跡的。 “你問,但我未必會答?!毖允坷煞炊悬c破罐子破摔了。 許青珂其實就一個問題。 “白家那些小孩在哪里?”許青珂就一個問題就讓言士郎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咬牙切齒:“你到底是誰!” 許青珂靠著椅背,沒有說話,那張臉,那眼神,都讓言士郎似曾相似,有些恍惚得喃喃:“是了,其實你是有些像的,像他,也像她……這天下間又有幾個人會知道白家,會知道這件事,會這么不依不饒得殺了這么多人還不肯罷休,也只有你,只有你……” 他看著許青珂,又忽然問:“可你當年明明是女娃,而且跳下了懸崖,連尸體都找到了,怎么會……” 許青珂眼簾微動,“不懷疑我是白家其他人,卻一定要懷疑我是許致遠跟白星河的女兒,看來你心中也不是全無懼怕?!?/br> “懼怕?死人而已,我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我是真沒想到你能活下來,還能時隔這么多年找上門來?!?/br> “這世上有太多讓人沒想到的事情了?!痹S青珂語氣還是那般平淡,言士郎忽而咧嘴笑:“比如你父親也沒想到他親手從難民堆里救出來還金盡心培養的我會反水,也沒想到他會被家族舍棄,其實很早之前我就覺得可笑,含著金湯勺的人總是比較天真,天真多了也就顯得愚蠢?!?/br> 他這些話會激怒許青珂——他以為會這樣。 可許青珂很淡然,仿佛她并不是許致遠的女兒一樣。 “勝者為王敗者寇的事情而已,我今天能讓你趴在這里,就已經無需聽你炫耀當年的勝利?!?/br> 言士郎臉色一沉,聰明人總怕遇上更聰明而且心志更加強悍的人。 看起來像是沒有弱點。 許青珂轉著茶杯,吹著熱氣,輕緩說:“你一直在回避我的問題,是在等景霄的人在救你?我能黑吃黑吃了兩撥人,就不怕第三撥人來送死,倒是你……其實心中對生還有期待,那就別裝出無所畏懼的姿態?!?/br> 一個臟字都沒有,卻是從言士郎最引以為傲的方面碾壓。 言士郎不肯屈服:“可你也有弱點,就是想從我這里知道白家那些孩子的去向,你已經家破人亡了,他們是你最后的親人?!?/br> 這話一說,他果然看到許青珂臉色微微變換,可是…… 她不是惱怒,不是緊張,不是迫切,而是笑了。 “你其實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把身為棋子的自己當成了主子?!?/br> 言士郎臉色鐵青。 “白家那些孩子留著,不外乎兩個目的,一是你想拿他們當底牌,將來在霍萬面前自保,但當時你又算是什么東西,一個想借出賣主子發達的棋子而已,你沒有底氣去控制白家那些孩子,他們也不會給你機會。既然不是一,那就是二,便是你最終的主子撇開了霍萬,帶走了他們,你只是知情者?!?/br> 言士郎仿佛不太想看到這個遠比自己年輕卻將他碾壓如狗的人。 “那你為何還要問我?不外乎還是想知道他們……” 他猛然又睜開眼,陰冷盯著許青珂:“我想活下去,這的確是弱點,可你想知道,這也是弱點,歸根究底也不過如此——哪怕我只是知情者,你也……” “在十年前,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br> 許青珂垂眸,輕輕說:“我當他們都先我一步死了,但在我死之前,你們這些人都要后腳跟上?!?/br> 溫吞溫和,卻殺意凜然。 言士郎終于明白許青珂今夜根本就對他無所求,他的唯一結果就只有死! “你在等人!”他忽然想通了,心中更是駭然。 “總算聰明了一回,對得起你往日的名聲?!?/br> 顧曳放下茶杯,從袖子中拿出火折。 她要燒死他! 言士郎臉上肌rou顫動,身體僵硬,“你不想知道當年從白家搜出的《江川河圖》如今在哪里?我知道,我……” “假的” 簡單兩個字其實就可以打敗一個人,假的?言士郎不肯相信。 “真卷早已被我母親毀了,如今留下的是假的?!?/br> 許青珂起身,袖擺輕輕蕩,“她最大的弱點就是不太想殺生,在這點上,我跟她不一樣?!?/br> 所以…… 言士郎知道自己的死期來了。 ———————— 一匹急馬掠來,??吭谕?,馬上的人看到了那小屋,卻沒看到半點燈火,只感覺到這月下星冷,水也有點冷。 他看到了這水上小屋,因為看到了水草跟湖泊,沉默了一會,他瞇起眼,走到走廊上,踱步,然后推開門。 沒有襲擊,沒有埋伏,只有一個人。 “夜深人靜,小許約我來這里,是想做什么壞事嗎?”姜信眉眼含笑,輕佻不已。 門退開,屋內的許青珂被門外灑進的月光照了七分朦朧,還有三分寧靜。 “我沒約,是姜大人自己找來的,這功勞不敢獨占?!?/br> “也只有你能讓我放下一切前來,許秦珂,你明知這點,也已經利用了這點?!?/br> 姜信似乎無奈,又似心痛。 “頂著一副假皮囊,露著虛假的情感,姜大人的良心不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