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他們這一桌的位置顯眼,近旁又是精英遍布,美女如云。尤其幾位年輕姑娘,衣領開低,身材曼妙,走起路來娉婷多姿,衣帶香風,直讓人想起那句古詩——“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br> 倒真有幾分賭場風采。 在座的董事們便應了下來。 蘇喬笑得意味深長,旁邊的人開始洗牌。她不緊不慢地喝紅酒,視線稍一抬高,在人群中,尋找陸明遠的身影。 陸明遠拿了一盒抹茶餅干,靠在角落,正在和葉紹華說話。 周圍的交談聲低低切切,唯獨葉紹華嗓門大了點:“哎?妹夫!走,咱們去看小喬打牌?!?/br> 窗沿伸展的區域里,擺著一盆綠色植物,藤蔓垂落,形成天然的角度。從這里往外看,恰好能見到今夜的月亮。 天如濃墨,月染白霜。 陸明遠又犯起了職業病。 他叼著餅干,心道:這個景象挺好看,不如回家畫下來。 葉紹華推了陸明遠一下,陸明遠索性伸出一盒餅干,請他品嘗。結果葉紹華愣了愣,支支吾吾道:“自從上次……上次我姐,中毒以后,我們家的人,就不在聚會上吃東西了?!?/br> 話沒講全。 應該說——在大伯父家參與的聚會上,葉紹華他們都不會吃東西。 葉紹華神神秘秘地壓低嗓音:“剛才,我想提醒小喬來著,你懂吧。哎?你還別說,咱們小喬的那瓶紅酒,是她自己帶來的,裝在秘書的公文包里,剛才我看見了。她也不吃伯父家的東西,不愧是小喬,賊精賊精?!?/br> 陸明遠收回了抹茶餅干。 然后他才說:“這個餅干,是我自己烤的?!?/br> 葉紹華一聽,伸出爪子,要吃。 陸明遠反而不給了:“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應該給小喬留幾塊。她只喝酒,傷胃。你想吃什么?離這兒不遠有個超市。散會后,你可以順路去買?!?/br> 葉紹華正欲開口,有人低聲喊了他:“紹華?” 他回頭,愕然地問:“姐夫?”又扭頭四處張望:“我jiejie呢?” 顧寧誠笑道:“你jiejie頭暈,去了室外,她嫌這里悶不透風?!?/br> 顧寧誠正在和葉紹華說話,幽深而不懷好意的目光,卻落在了陸明遠的身上。這讓陸明遠有一種錯覺,好像顧寧誠不是為了找葉紹華,而是為了找他,才會走到這個角落。 陸明遠率先開口道:“你太太在室外,你不陪她嗎?” 顧寧誠笑道:“小喬在和董事玩牌,你躲在角落里吃餅干?!?/br> 沒辦法。 蘇喬事先叮囑過,不讓陸明遠湊到他們那里觀戰。蘇喬一方面是個陷入熱戀的姑娘,一方面又是個不得不扛事的領頭羊,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譬如陰險狡詐的那一面,不能讓陸明遠親眼看見。 顧寧誠不知其中原委,含沙射影道:“五十步笑百步?!?/br> 陸明遠熟練地掌握了成語,應道:“我現在去看牌局,沒什么損失,你走出這道門,會被凍得發抖?!?/br> 顧寧誠嗤笑。 他一手整理了西裝衣領,一言不發地出門。而他的身后,葉紹華快步跟上,他還拉住了陸明遠:“妹夫,我不放心我姐,她病好沒多久啊,怎么又頭暈了?你跟我去看看吧?!?/br> 陸明遠是聚會上罕見的,穿了秋褲、毛衣和羽絨服的人。 幾位想和他搭訕的美女們,瞧見他拎在手上的羽絨服,就覺得,他帥是帥,全場最帥,可是好沒情.調啊。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哪有人羽絨服不離手的? 然而陸明遠出門時,就凸顯了很大的好處。 一月份的北方城市,室外多半寒風陣陣,干冷刺骨。游泳池加溫處理過,表面還浮了一層冰,葉紹華被凍得牙齒打顫,膝蓋發麻,想回走廊休息室,拿一件厚實的外套。 陸明遠戴著帽子,指了一個方向道:“葉姝在那兒?!?/br> 葉紹華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瞧見葉姝失魂落魄地坐在泳池邊,伸直了一雙光.裸而纖細的腿。 第68章 落水 夜空逐漸被烏云遮蓋, 散落紛紛揚揚的雪花。雪中有雨,一簇簇, 一團團, 激蕩冰冷的寒意, 悄無聲息地彌漫。 葉姝穿著一條開叉長裙,暴.露在凜冽的空氣里。她整個人好像靜止了,**與靈魂分割,靈魂漂流向更遠的地方, 留給她一片虛無的空洞。 葉紹華急忙跑向她:“jiejie?” “你不要過來,”葉姝拔高聲音,直搗耳膜, “如果你不想我跳下游泳池的話?!?/br> 她猛然抬頭,瞪著葉紹華, 眼中有一層血絲。 “姐……”葉紹華愣在原地。 陸明遠也是第一次目睹這種情況。他攏緊了自己的羽絨服,雪水依然從空中漏下, 他往前走了一步,提醒葉紹華:“是不是只有顧寧誠能接近她?” 天太冷了,吐出的氣息粘連白霧,陸明遠抬起手,捂了一下鼻子, 又說:“她不愿意走, 讓顧寧誠把她抱走吧。每年冬天, 不少俄羅斯人凍死在街頭, 他們喝醉了酒, 一直坐著,或者躺著,半夜被人發現,基本都涼了?!?/br> 葉紹華回過神來,連忙喊道:“姐夫!” 黑夜綿長,無星無月,燈火照出幢幢剪影,映至水中,光芒萬千。 葉姝伸出左腳,探進游泳池,挑起一圈圈波紋。她仰頭望著天空,慢慢向下滑落,肩膀卻被人扶住,顧寧誠將她按緊,又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手掌托起她僵硬的臉:“你是怎么了,今天是尋死覓活的日子嗎?” 葉姝雙腳泡進水池,顫聲道:“如果我咽了氣,老公你吶,肯定要放鞭炮慶祝?!?/br> “到目前為止,葉姝,你還是我的未婚妻,”顧寧誠握緊了她的胳膊,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拽上岸,語氣沒有絲毫改變,“你出了事,我放一串鞭炮慶祝,顧家和蘇家的長輩們都會認為我不正常?!?/br> 葉姝走火入魔般地嗤嗤發笑。 顧寧誠見她嘴唇烏紫,不由皺緊眉頭,又問:“你遇到了天大的事嗎?好死不如賴活著?!?/br> 葉姝撩起裙擺,雪白的大腿緊貼地面,她絮絮叨叨地說:“你的前女友還留著你的照片呢。我下午翻她的微博,看到了你們的床.照,你當年多么身強體壯,生龍活虎啊……” “你們的床.照”這五個字,像是鬼魅的囈語,飄散到了不遠處。 烏云盤結,雪水氤氳,天好像更冷了。 葉紹華蹲在地上,耐心規勸道:“jiejie,二十一世紀了,大清早亡了,成年男女,誰還沒幾個前任呢?jiejie也有啊……” 這樣摻和jiejie和姐夫的事,讓葉紹華感到一絲羞恥。他沒講幾句,脫下羊毛襯衫,蓋在了葉姝的腿上。女孩子不經凍,葉紹華作如是想。 他還小的時候,母親就常常告訴他,凡事都要讓著jiejie——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孩子,他的體格更加健壯,他應該保護家里的掌上明珠。 見到葉姝這樣,他真的很心疼。 不過如此一來,葉紹華就光著膀子,只穿了一件背心。 陸明遠捏了一下自己毛衣的厚度,心中暗忖:脫完外套,他就走回室內。于是他脫下最外面的羽絨服,罩在了葉紹華的頭上,又和他說:“我先回屋了,小喬見不到我,可能會著急?!?/br> 他還轉述了一句蘇喬的原話:“她讓我待在室內,乖乖等她打完牌?!?/br> 顯而易見,他根本不想管別人的家事。 顧寧誠和前女友拍下的床.照,直接引發了葉姝的激烈反應,陸明遠以為,他站在這里,只會徒增尷尬——他對顧寧誠的床.照又不感興趣,守在這兒做什么呢。 卻不料葉紹華抱住了陸明遠的大腿。 他好似一位“病急亂投醫”的家屬:“唉,妹夫,你是過來人,你幫我勸一下我們的jiejie……” 葉紹華所說的“我們的jiejie”,無法激起陸明遠的共鳴。但他仔細想了一下,既然蘇喬是他老婆,那么葉姝確實可以算作堂姐??伤麑@種關系缺乏認知,他一手提起葉紹華,低聲說:“勸什么勸,別浪費時間。室外溫度零下七度,你和顧寧誠同心協力,早點把葉姝扛回去,才是正事?!?/br> 言罷,他往回走。 幾米之外,葉姝卻在盯著他。 她身上不僅有顧寧誠的外套,還有葉紹華卸下的羽絨服——那是陸明遠的衣服。她不再覺得寒冷,乍然來臨的溫暖將她包裹,她不禁暗想,為什么呢?蘇喬就能事業愛情雙豐收,而她自己,要活得如此煎熬負罪。 顧寧誠始終在踐踏她的真心。 她再疼再苦也甘之如飴,時至今日,不愿也不會醒。 誰年輕時沒有愛過一個給不了你未來的人?天長地久的結局很好,飛蛾撲火的結局也很好——她這般告誡自己,如魔如怔,還經常夢到顧寧誠。夢里她為他生了孩子,兒女雙全,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只是在現實生活中,蘇喬比她幸福很多。 葉姝扶著地磚,站起身子,邁開雙腿向前跑,迎著冷風,撞上了陸明遠的后背。他立刻退到旁邊,回頭看她,見她面帶怪異的微笑,陸明遠說了一句:“葉小姐,你需要精神科的醫生?!?/br> 顧寧誠及時趕到,面朝著陸明遠:“陸先生,葉姝是我的未婚妻,請你和她說話,注意分寸?!?/br> 陸明遠稍有疑惑:“生病看醫生,不是很正常么?” 葉姝莞爾一笑,插.話道:“我沒病啊,我剛撞你一下,是不小心。我想找你道謝呀……你的羽絨服,很暖和呢?!?/br> 陸明遠點頭,卻道:“我把羽絨服送給葉紹華了,不用還我。你感謝你的弟弟吧,他只穿了一件背心?!?/br> 他雙手揣在褲兜里,旁若無人地往回走,顧寧誠又喊住了他,囑咐道:“別把你聽到和看到的那些事,告訴蘇喬?!?/br> 顧寧誠和陸明遠的身高相近,他索性湊在他的耳邊說:“葉姝的片面之詞,你傳來傳去,多半就會偏離現實。哦,還有,陸先生,謝謝你好心送了葉姝一件衣服?!?/br> 他們談話的功夫,葉紹華已經爬了起來,一溜煙沖進了室內。他以為葉姝、顧寧誠、還有陸明遠,都走在回去的路上。 結果陸明遠停步了。 他偏頭看向顧寧誠:“我和蘇喬說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我覺得,你應該少管閑事?!?/br> 顧寧誠緩緩地解開了袖扣。 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自認為沒有別的意思。一旁的葉姝卻知道,這代表顧寧誠略感焦躁,他為什么焦躁?害怕蘇喬知道他和別的女人上過床? 她一手狠狠地拉開陸明遠,打算和顧寧誠雙目對視。 陸明遠反感別人碰他,拽開了自己的袖子,無意中甩到了顧寧誠。壓抑已久的禮貌氛圍被打破,顧寧誠調侃了一句:“陸先生,你想在這里動手?” 陸明遠耗光了耐心,不再應答。 顧寧誠不以為然,搭上了陸明遠的肩膀。 雪一直沒有停,較之剛才,卻小了一點。陸明遠的頭發上沾了雪,他握住顧寧誠的手腕,反過來一扣,惡意地扭疼了他。 顧寧誠不會在他的面前忍氣吞聲。 新仇舊恨加到一塊兒,促使兩人在泳池邊打起了架。那不是一場友善的切磋,雙方都是照死里打,不知何時見了血,映在雪地上,分外耀眼。 葉姝先開始還想拉架。 后來她才明白,男人一旦沖動,比魔鬼還可怕。尤其顧寧誠那種心里藏了事,壓抑久了的,下手極狠,她連滾帶爬跑回去,找大家幫忙。 葉姝剛踏進大門,冰冷的泳池中,傳來一陣“撲通”聲。 ——顧寧誠和陸明遠都掉進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