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陸明遠道:“晚上回來吃飯嗎?” 他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蘇喬工作負擔重,陸明遠無法為她分憂。雖然她和他在一起很開心,時不時地笑出聲,但是一天當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被蘇喬用在了工作上。 果不其然,蘇喬猶豫道:“明晚,我可能回不了家?!?/br> 陸明遠不說話了。 蘇喬推開筆記本電腦,伸出食指,挑了挑他的下巴,笑道:“你不要不開心,我出門在外,心里想的都是你。我忙事業,還不是為了養家?” 陸明遠不吃這一套,反應冷淡。 蘇喬越發熱情,在他臉上亂親。 陸明遠干脆將她抱起來,摟進懷里,另起話題:“你沒和我說過遺囑的問題,陸沉把遺囑給了你,里面寫了什么?” 他站在蘇喬的角度上,思考她的處境與得失:“你沒有立刻拿出來,說明遺囑對你不利。蘇展家的實權,比你多太多了?!?/br> 蘇喬嘆氣道:“對啊?!?/br> 她歪著腦袋,靠住他的肩膀。 所幸外面的風雨再大,她還有一處安樂之地。 “我在等,”她說,“等他們內斗。他們越團結,我輸得越快?!?/br> 然而各方虎視眈眈,想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何止蘇喬一個? 蘇喬轉移視線道:“我明天回來得遲,你要是不放心,跟我一起去吧。正好沈曼這兩天請了病假,你代替她,挺合適的?!?/br> 其實沈曼沒請病假。 她對待工作的態度,一如既往,勤奮認真。 但是蘇喬覺得她變了,而且有事瞞著自己。 今年七月,蘇喬讓沈曼調查宏升集團的動態,尤其是爺爺出車禍的那一個月。隨后,沈曼呈遞了一份報告,模糊重點,含義不清,有悖于沈曼以往的作風。 她想隱藏什么? 蘇喬猜不到答案,就失去了信任感。 相比之下,陸明遠雖然什么都不會,什么都要學,他勝在全心全意,一點就通。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蘇喬搖了搖腦袋,她不想讓陸明遠卷入糾紛。把他養在家里,才是最好的狀態。偶爾帶出去溜一圈,宣示一下主權。 然而陸明遠躍躍欲試:“我的確不放心你,誰知道你幾點回家。跟著你出門,是個好辦法?!?/br> 他伸出右手,撈過筆記本電腦,打開文檔,擺得端正。 蘇喬還坐在他的腿上。 “你繼續工作,”陸明遠大方地催促道,“等你忙完,我們回臥室?!?/br> 蘇喬背對著他,掂量道:“不行啊,我想了想,你還是不能去。明天那場聚會上,蘇展也要來,他冷血無情,心理變.態……” 思及蘇展家的烈犬,蘇展的強硬手腕,他如何策劃競爭對手破產,如何惡性競爭、不留退路,蘇喬心底的憂慮,不由得再度復活。 陸明遠卻想,既然蘇展有點不正常,自己更不能蹲在家里,袖手旁觀。 他說:“我那天接你下班,見過他一次。你怕什么?” 蘇喬愕然:“你見過他?” 陸明遠如實道:“他從公司出來,帶了一個保鏢?!?/br> 蘇喬疑惑:“你怎么知道他長什么樣?” 陸明遠不以為然:“他的曝光量很大,谷歌一下,都是他的照片?!?/br> 蘇喬隨口調侃:“你覺得蘇展的外表,看起來……給你什么感覺?” 她主要想問陸明遠,能不能感受到蘇展的陰沉氣質,卻不料陸明遠對蘇展沒興趣,眼光浮于表面,而且同性相斥:“沒什么感覺,他長得一般?!?/br> 他沉吟片刻,和蘇喬說:“我比他好看?!?/br> 第45章 第四十五 蘇喬偶爾能感覺到, 陸明遠身上有些孩子氣。他任性、恣意、不加掩飾, 蘇喬就是喜歡這一點。 她捧起陸明遠的臉,嚴肅道:“說實話,蘇展那個人……心狠手辣,他表面上人模狗樣,私底下喪心病狂——你用一雙rou眼,肯定看不出來。具體有幾件事, 我明天告訴你?!?/br> 陸明遠等不到明天。 他的眼神里, 充滿了求知欲。 蘇喬一霎心軟,傾訴道:“宏升集團一直在開發傳統房地產,打從前兩年開始,進軍了工業地產。明天一早,我帶你出門,是為了園區招標?!?/br> 她挨近陸明遠, 與他四目相對:“宏升集團最強勁的競爭對手……是個行業老手, 叫程烈。他輸得很慘, 家當賠光了, 精神也出了問題?!?/br> 陸明遠問了一句:“蘇展做的?” 語調輕揚,似乎不信。 蘇喬沒有完整的證據,只能含糊不清地說:“除了蘇展,沒有別人了?!?/br> 她不愿意深究, 緊跟著叮囑道:“我們明天七點出發。你早點睡, 到時候, 不能賴床?!?/br> 所謂商業談判, 趕早不趕晚。 陸明遠很給面子,第二天準時上車。他今日的打扮與平常不同,襯衫領帶,黑色長褲——較之以往,正式了許多。 這樣的裝束是從賀安柏那里學來的。陸明遠仔細研究了賀安柏的照片,甚至翻箱倒柜,找出了端莊的領帶…… 于是這一天,當他與賀安柏站在一起,兩個人仿佛撞衫了。 俗話說得好,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 賀安柏尷尬得要死。 他拐彎抹角道:“蘇經理,您今兒個,帶了兩位助理呢?” 蘇喬點了點頭,關切道:“陸明遠剛來。他話少,懂得不多,你照顧他點?!?/br> 賀安柏口頭應承,心里有些萎靡不振。 回想離開威尼斯的那天,賀安柏講了幾句狗屁話,也不知道陸明遠記不記仇。不過旁觀陸明遠對蘇喬亦步亦趨的樣子,他很有可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賀安柏便松下一口氣。 他盯著陸明遠,介紹道:“工業地產,那是經濟發展的支柱。宏升集團根基深,客戶資源多,總經理想靠著這些,得到政府的支持,承辦一個新項目。這種新產業園區啊,成本低,收益好,政府優惠高,老板們很感興趣?!?/br> 陸明遠認認真真地聆聽。 就差拿一個小本子記下來了。 他勤學好問:“這一次商業招標,宏升集團有幾家競爭對手?” “幾乎沒有,”賀安柏道,“別的公司……按我估計,都搶不過我們。唯一能正面剛的,只有一個顧氏集團?!?/br> 他壓低了嗓音,和陸明遠悄悄說:“顧家的公子爺,那就是顧寧誠了。他也是咱們公司的高管,葉姝小姐的未婚夫,蘇家和顧家這么親密,哪兒能爭得起來?!?/br> 陸明遠眉頭微皺,質疑道:“為什么顧寧誠,不去自己家的公司工作?” 他百思不得其解:“顧家只有他一個孩子,他應該是未來的接班人。他沒去顧氏集團的底層磨煉,來了宏升,娶了葉姝……” 還在一次面試中,故意刁難陸明遠。 按理說,顧寧誠那種職位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陸明遠。他的所作所為,與普通的邏輯相悖。 陸明遠拎著公文包,腳步一頓。他心想,就連陸沉也有一堆破爛生意,想要交到自己的手里,何況是顧寧誠的父母? 這個疑問,賀安柏解不開。 走在前方的蘇喬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她忽然轉身,和陸明遠說:“蘇家跟顧家合作了二十幾年。顧寧誠剛來宏升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他代表顧家,向我們示好?!?/br> 陸明遠補充道:“然后,顧寧誠蹲在人事部,混了好幾年?;熘熘?,成了副總監?!?/br> 蘇喬搭上他的肩膀,樂不可支:“你對顧寧誠的意見很大啊?!?/br> 陸明遠拉了一下領帶,弄松了些,露出半截鎖骨。他勇于承認道:“沒關系,顧寧誠對我也有意見?!?/br> 蘇喬自然護短:“顧寧誠跟你不一樣,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巴結領導的女兒,濫用職權。他和葉姝都挺奇怪的,兩個人沒有夫妻的感覺?!?/br> 背后說人壞話,絕不是好習慣。 蘇喬還想多講兩句,賀安柏卻拉住了她的袖子。她回頭一看,竟然望見了顧寧誠本人。 氣氛凝結至冰點。 顧寧誠身形挺拔,站在辦公大樓前。他本不該出現在這里。 這次的新園區項目十拿九穩,業務總監將初期談判工作交給了蘇喬。于情于理,顧寧誠不能摻和,不能多問,但他偏偏帶著人來了。 顧寧誠上前幾步,與蘇喬握手:“蘇小姐,我特別關心咱們的新項目。我以前接手的項目,都平穩過度到了成熟期。宏升集團的主產是房地產開發,副產業是食品業,今天的綠色食品工業園區,簡直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發展方向?!?/br> 蘇喬笑道:“顧總監,您千萬別跟我打官腔?!?/br> 她抽回自己的手,輕聲道:“項目經理不是你。你抽空跑來這里,是為了宏升,還是為了……” 講到此處,蘇喬話鋒一轉:“瞧我,亂說話。您在宏升待了七年,勞苦功高,我們都知道?!?/br> 顧寧誠被她用言語戲弄,并不生氣,仍然溫和道:“我今天來,是想幫幫你?!?/br> 他舊事重提:“像我們以前那樣?!?/br> “像我們以前那樣”,這七個字,不偏不倚傳進陸明遠的耳朵。他仔細掂量,心頭稍有不滿,但是記起蘇喬對顧寧誠的評價——巴結領導女兒,濫用職權,他又大度起來,無所謂顧寧誠的存在。 反而是顧寧誠,百般在意陸明遠。 他直接問起了蘇喬:“你又換了一位新助理?” 蘇喬搖頭,道:“那是我男朋友啊,要不要介紹你們認識?” 顧寧誠嗤笑:“你的男朋友,穿得和賀安柏一模一樣?!?/br> 他理了一下衣襟:“我聽葉紹華說,他現在就是個無業游民?!?/br> “不,他是藝術家,”蘇喬道,“和我們這些心思骯臟,滿身銅臭的人完全不同?!?/br> 顧寧誠雙手搭握,意味深長:“你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