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她真的睡著了的時候,手指會放松地放在枕邊。 可他也不戳穿,只是笑著給她掖了掖被角,柔聲囑咐她,“晚上小心著涼,我不回來,你就不許離開家?!?/br> 鶴葶藶咬著唇,輕輕掀開眼皮兒。 江聘站起身,擋住了窗外的月光,他身形高大,落下來大片的影子。腰間的佩劍的劍鞘被長指握住,微微閃爍著冷厲的光。 “阿聘…”見他抬步要走,鶴葶藶終是忍不住了,坐起身子喚他。她抿抿嘴,啟唇問他,聲音輕輕,“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很快?!苯概ゎ^,頭盔冰冷,他的眼里卻滿是溫暖,“畢竟我那么棒?!?/br> 自信心比月亮都大的江小爺,給根棍子都能爬上天。他走到哪里都不忘記自夸,翹著下巴,得意洋洋。 鶴葶藶被他逗得笑出聲。她很乖順地躺下去,沖著門口的男人努努嘴,“我等你回家?!?/br> 江聘笑著應她說好,隨即轉頭,不再留戀地抬步離開。他輕輕帶上門的一瞬間,風呼啦一下刮進屋里,把床上的幔帳都吹得飛起。 有些冷。他不在的時候,有些冷。 姑娘把臉埋進枕里,閉上眼睛。抓著被角的手指有些抖。 該來的總是會來。而她的丈夫那樣勇猛無畏,她該相信他的。 …她厭惡戰爭。 . 新皇不惜血本,派遣二十萬大軍進攻達城。他們沒有走大路,而是兵分多路從各個方向匯聚而來,等江聘得知了敵軍的動向時,敵軍離達城只有百余里。 達城往東三百里內都有江聘的守軍陣營,新皇的軍隊一路走過,幾次交戰下來,也損失了不少兵力。 江聘和瞿景連夜商討,并未命守軍強守,而是保存了大部兵力,及時撤退并在敵后匯合。 達城所在的山脈地勢復雜,易守難攻。敵軍不明氣候和地形,雖兵強馬壯,卻也吃了不少暗虧。等在第二日到達達城腳下的時候,氣勢已有些衰落。 守城的軍隊和布防早已準備好,將士們嚴陣以待,只等主將一聲令下。 新皇所派遣的大將姓周,是隨他一起逼宮篡位的親信。新皇多疑,所相信的,不過如此幾個人而已。 周姓將軍與新皇相伴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陰險狡詐之徒罷了。數十萬紅服大軍兵臨城下,銀劍在日下流光,紅云壓城。血海一般。 江聘站在城墻之上,瞇著眼看。瞿景在他身側,和副將小聲說著話。 數十面紅色大旗一字排開,狂風之中獵獵作響。一半上寫著瞿,一半上寫著江。 這幅場景似曾相識。只是上一次,他攻城。他和他的將士用鮮血染紅了那方沙漠,卻在垂成之時被迫鳴金收兵。這份恨,他永遠記得。 而現在,城下的是險些奪取他的命的敵人。 戰爭仍舊殘酷,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尸骨。羽箭像是暴雨一樣射下去,深入沙土,或是深入誰的身體。 戰鼓一次次被敲響,風卻逐漸趨近于平靜。不斷的有哀嚎聲傳來,戰車在沙上艱難地行駛,留下坑洼又無限延伸的車轍。 這不是一次多難的戰爭,就像是貓與虎的搏斗。 周將軍對用兵之道并不擅長,對御下之術也并不精通。他有著新皇一樣的特點,暴虐,易怒,可不同于新皇的是,他又膽小如鼠。 敵軍如同一盤散沙,輕易就可被擊垮。居高臨下射出的箭,將城下的地面射成了篩子。不知是哪一支折斷了旗桿,大大的周字躺在地上,被腳攆踩過了無數次,破爛不堪。 士氣,就是一點點被磨滅的。 前方損失慘重,周姓將軍不敢再戰,匆匆鳴金收兵??蛇@鑼敲起來,本來士氣不振的士兵卻是像打了雞血似的。 只是不是進攻,也不是撤退,而是倉皇地四散奔逃。 江聘經歷過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戰役,卻是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這不像是軍隊,更像是一群被集合起來的乞丐和流民。找準了一切時機想要逃出生天。 他慢慢用手指拈去劍上的血,轉身下城墻。瞿景喚住他,給他帶上弓箭。 江聘厲害的是拳腳,更加精準的卻是箭術。百步穿楊。 近距離進攻是不該用箭的,瞿景卻笑著跟他說,或許他會用得到。 江聘挑眉,笑著接過。 底下亂成了一鍋粥,煙塵漫天。他們并沒下令再次放箭,都是些被迫為戰的人,放了便就放了。 周將軍慌了神,他大聲叫罵著讓那些逃跑的將士停下來,卻沒人聽從于他。戰馬受了驚,帶著他飛速地向城墻的方向奔馳,周圍的人也都嚇了一跳,急忙去追隨主將。 城門忽的大開,江聘身披戰甲,帶著幾千騎兵飛馳而出。馬蹄后激起塵土萬千,刀光劍影,閃耀成一片。 雙方的陣營第一次正面對上,實力如何,當下便就見了分曉。 江聘的軍隊是他親自練出來的。北方的漢子本就血性方剛,主將在場,士氣高漲,如一支出刃的利劍,所向披靡。 片刻而已,紅服的將士便就倒了大片。江聘斂眸,鐵臂翻轉,銀槍閃亮,轉眼間,便就斬殺幾人于馬下。 他不戀戰,而是調轉了馬頭,去找那被幾人護在身后,早就嚇白了臉的周姓將軍。 當初與西津的那戰,他曾聽那個新皇派來的使臣提過他。說他是大夏的第一謀士,為新皇出謀劃策無數。 那個臣子沒說,但江聘也猜得到。這無數兩個字里,定是包括覆滅衛將軍大軍的主意。 所以,奪命之仇? 他牽引著韁繩,慢悠悠地在那幾人面前晃。臉上掛著挑釁的笑,眼睛瞇起,滿臉的不屑。 周圍的廝殺已經接近尾聲,屬于他的將士都勒了馬回到他的身后,馬蹄踢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