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視線越來越模糊,他仿佛看見了他的好姑娘在沖他笑。 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張開了手臂要他抱抱。 她啟了唇,柔柔地喚他,“阿聘…” “我在呀?!苯感χ?,輕輕的。他伸了手想攬住她,卻是撲了個空。 下一瞬,是無盡的眩暈。江聘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云端,撲通一聲。除了那眨眼間的痛,再無知覺。 “副將!” “副將墜馬了!他臂上有傷,快請軍醫來!” 有人在叫他。江聘不想理。 他累了,想睡會。 要是葶寶在就更好了… 唔…葶寶… 想到了她。江聘在笑。 . 他到底是年輕力壯的,十八歲的年紀,像棵充滿韌勁的草。這么重的傷,睡了三天醒過來時,就好了不少。 這是他的營帳,高高的帳頂,床邊是快熄滅的火爐。江聘瞇瞇眼,轉著脖子看了一圈,有些失望。 不是在家里啊… 外面有士兵的腳步聲響起,厚重的軍靴踩在地上的聲音,鏗鏘作響。有人在吼,讓燒飯的士兵把米放得再少些。腿腳利索的,多去挖野菜回來。 江聘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腦子里忽的就飄過了那句話。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戰機一旦貽誤,給了敵人喘息之機的同時,又給了自己這樣一記重創,誰也無力回天。 桐城之戰,兩月有余,他到底還是輸了。 有軍醫進來,看見他醒了,很高興。他上前來跟江聘說了幾句話,江聘沒理他。軍醫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喂…”出了聲,才知道嗓子有多啞。江聘咳了咳,抬了脖子跟他說話,“我這胳膊,沒事吧?” “啊…沒事?!避娽t愣了一下,搖搖頭,“副將放心,就您這身子骨,養養就好了?!?/br> 嗯…江聘點點頭,放他離開。 沒事就好,要是殘了,他的葶寶就沒人抱了。 可說是好好養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F在物資緊缺成這樣,連基本的糧食供給都無法滿足了,哪有那上好的傷藥和補品? 他的傷,他這三天的燒,全是靠江聘自己硬挺下來的。憑著心里的那股勁兒,不屈不撓,不服輸。 江聘有些冷,他往上拉了拉棉被到脖子的地方,仰躺著發呆。 以后的路…可該怎么走呢? 帳子被掀開,江聘皺了皺眉,想要罵兩句。瞿景的聲音便就傳了過來,帶著少年時期特有的沙啞,“哥?” 瞿景就是五皇子。江聘的表弟,幾乎是從小看到大的表弟。 “你…怎么來了?”江聘驚訝,強撐著身子起來,看向他。 瞿景又叫了他一聲,坐在他的床邊,扶他躺下。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沒了一點以往的干凈伶俐氣兒,蓬頭垢面,眼圈紅腫。 江聘側躺著,聽著這個曾被先帝捧做心肝寶兒一樣的皇子,講著這幾個月的心酸。 說起來,也簡單。他那向來溫和有禮的二哥,反了。變成了誰也不認識的樣子,兇殘,暴虐,手上沾滿了至親之人的鮮血。 謀朝,篡位。殺戮,殺戮… 還有,衛將軍已經和那個來臣一起回了上京。說是去請罪。 他何罪之有呢?可還是要去請罪。 若是江聘沒有受這樣的傷,怕也是要跟著一起進京的??墒悄翘燔娽t說他兇多吉少,那個大臣也就作了罷,急匆匆地和衛將軍一起回了朝。 可是,江聘沒死。他怎么會死? 他舍不得死啊。 新皇之心,昭然若揭。他只是想要滅了這一支軍隊罷了,這一支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軍隊。包括那些拋頭顱,灑熱血而在所不惜的將軍。 他不擇一切手段。 可惜…該醒悟的人,醒悟得太晚。 現在,沒人再來阻攔這支殘兵敗寇的腳步了。那個大臣把他們視作一灘再也翻不起波瀾的死水,高高興興地復命去了。 真的是,彈盡糧絕了。 可真的是,無力回天了嗎? “還有多少人?”江聘沉默了好一會,終是又啞著嗓子問出聲。 “能走的,能打仗的,差不多有五千人吧?!宾木把柿丝谕倌?,答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