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久路眼睛盯著前面,在他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她輕輕應了聲。 事故地點在巖萊島東大礁附近水域,離岸邊大概2.5海里。 這艘漁船不是本地的,在返航途中發動機出現故障,沒有動力了。漁船失去控制,隨著大浪朝東側的礁石撞過去,海水涌進船艙,船身傾斜,這期間大浪一直將漁船往礁石上推,隨時都有翻過去或是沉沒的危險。 船上大概有七人,船長準備帶領船員跳海逃生,幸好陳哥來得及時,將船倒退著慢慢靠近,把他們從那邊一個個接過來。 前面都很順利,突然之間,大浪襲來,漁船又傾斜幾分,同時也將陳哥的船推遠了。中間空隙越來越大,最后一位船員處在兩船之間,便被這股力道拉進了海里。 馳見兩人本在漁船尾部,那人朝這方向漂來,久路將游艇上的救生圈迅速朝他拋過去,但是,浪太大了,那位船員沒接住。 久路情急之下跳入海中,攏著救生圈,向他靠近。 卻在這時,漁船傾斜幅度更大,甲板上幾個一人高的藍色圓桶快速滾落,朝著久路的方向,兜頭砸下來。 這事故幾乎發生在一瞬間,其他人尚未做出反應。 馳見駭然,失聲大叫:“李久路!” 第64章 藍色圓桶布滿海面,飄蕩之間,已不見李久路的蹤影。 像一記悶棍打在馳見頭上,他措手不及,腦中空白了兩秒,在下一刻扎進海里,朝那方向拼命游過去。 他前所未有的恐懼,嗓子在一瞬間緊得發不出聲音。 海浪推擁著他,他后背撞到藍色圓桶上,疼痛襲來,后腦片刻眩暈,他當時第一個想法是李久路完了。 藍桶鈍重,從高處以驚人的速度砸下來,只一下,就能要了人的命。 馳見害怕極了,回身,猛然揮開圓桶,目光努力在那些障礙物的空隙里搜尋。 他吞咽了幾次,喊出來:“李久路——”卻不知聲音已經嘶啞破音。 然而,沒人回答他。 陳哥在船上叫著什么,但他沒聽清。 曾倩用無線電再次聯系海警,船員獲救,他們的人正拉他上去。沒幾秒,kane穿著救生衣,也從船上跳下來。 雨絲時大時小,像無數鋼針一樣刺過來。 馳見找到那個救生圈,卻仍然沒有看到李久路,他甩手拋開,吸足一口氣倏然扎入水里。 陰沉天氣令水下也變得暗黑幽閉,能見度極低,四周很靜,仿佛身處一個巨大的無邊的空間里。 馳見屏息亂闖,直到那口氣到極限才不得已沖上水面,情緒高度緊繃之下,體力透支,所有聲音變得嘈雜而空茫,耳邊只剩自己的喘息。 kane拉住他胳膊:“你沒穿救生衣,這樣太危險!” 馳見撞開他。 kane著急,嘴中蹦出一連串的英語。 馳見一個字都聽不懂,再次入水,視線在水面和水下來回切換。 這樣過去了不知一分鐘還是三分鐘,馳見心中涌起一股瀕死的絕望,有一種結果,是他十分膽怯和畏懼的。 他無法想象這世上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他會怎么樣,而后,他突然想起兒子馳沐陽,他還不知道mama是誰,難道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么。 馳見無法冷靜,茫茫大海,廣闊無際,讓人怕得無能為力。 這時有人從后面抱住他,kane說:“你先上船去!” 馳見發瘋一樣想掙脫,但體力耗盡,回頭大罵:“你他媽抓我干什么,找人??!” “海警已經派了搜救隊,這就到了?!?/br> 馳見雙眼猩紅:“人都他媽死透了!” “那能怎么辦?你要先確保自己的安全?!?/br> “放手!我叫你放手!” kane不聽他的,從后攔住他的腰,將人往救援船的方向拖。 馳見去掰腰間的手,雙腿掙動,突然間,竭力大吼:“啊——” “啊——” 一口水順鼻腔嗆入肺部,久路驀地張開眼,她似乎聽見什么聲音,好像幻覺,又好像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 久路第一反應想呼吸,然后發現身處海中,又下意識閉緊口鼻。 她頭部朝下,正以緩慢的速度向下沉,周圍沒有光,也無任何聲音,冷寂的環境讓她大腦漸漸恢復運轉,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 她馬上冷靜下來,調節耳壓,試著動了下四肢,擺動頭部,調轉方向向上游。 背部很疼,肺也疼,好像身上各處還有細小的擦傷,都跟著隱隱泛疼。 其實圓桶滾落那刻她已經反應過來,她聽見馳見的喊聲,第一時間把頭向下扎,背部和桶面接觸,將她拍入海水中,接著下面有一道暗流,把她直接卷到很遠的礁石上,所幸石壁只擦皮膚而過,轉身時,后腦被撞了下。她感覺一陣眩暈感降臨,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久路忍著身體的鈍痛,雙腿交替擺動,向著上方微弱的光亮游去。 她在拼命克制心中不斷擴散的恐懼感,以前從不懼怕深海,但這一刻,她抵觸極了,好像下面隨時會伸出一只怪手,或是有什么兇猛的魚,會咬住她腳腕,將她拖到暗黑無光的深淵里。 因為心中有牽掛,會畏懼一切危險的靠近。 哪怕想一想,內心都會塌陷下去。 久路這口氣就快用盡,她想著馳見,想著馳沐陽,希望他們能帶給她一點能量。 她咬緊牙關,用力擺腿。 向著光明越來越近,出水那刻,久路貪婪呼吸。如劫后余生般。 雨復又綿密起來,她已漂出很遠,那方有些混亂,久路努力辨認著,然后看到在海水中不斷掙扎的那個人。 她大叫:“馳見!”一瞬,濕了眼眶。 久路游過去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 到半程,才見他終于有了反應,掙脫開kane,朝她而來。 馳見目光緊鎖住她,諸多情緒過后,現在內心竟前所未有的平靜。 好像在看見她這一剎那,什么怨恨,什么不甘,什么疑惑,又或是她曾經愛過誰,幫誰做過證。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接受,他放下。 沒什么是比她活著更值得慶幸的。 馳見拉住她的手,將人狠狠箍進胸口:“誰他媽準許你逞英雄的?” 他咬牙切齒,聲音卻帶幾分哽咽。 “對不起?!彼兴?,久路回抱住他:“馳見,我愛你?!?/br> 良久,馳見埋頭,一口咬住她耳珠。 “我錯了?!彼蹨I無聲滾下,忍受他帶來的疼痛。 “我不應該縱容我媽,不應該給周克作證,我愧對外婆,我……” 馳見沒有讓她說下去,拿拇指抵住她的嘴,而后,以唇代替,深深吻住她。 海面煙波浩渺,浪濤澎湃。 情況有些糟,漁船幾乎被大海淹沒,被救漁民站在救援船上;海警已經趕來,正往下投放救生筏;隊友們穿著橙黃的救生衣,全部泡在海水里。 這一刻,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下,目光投過來,漸漸,有人展開笑顏。不知是誰,沖這邊吹出冗長的口哨,又過幾秒,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部鼓起掌來。 而這些,都在兩人的世界以外,他們緊緊抱住彼此,吻得癡纏,很久未曾分開。 后來,漁民們和李久路被集體送到南舟醫院。 久路右臂和大腿均有擦傷,好在并不嚴重,醫生簡單處理過,要求她去二樓再做一個腦部ct。 她松下身體,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結果,朝盡頭窗戶旁望了望。 馳見和陳哥說著什么,大概一根煙的功夫,陳哥在那頭喊:“李久路,好好休息,放你三天假?!?/br> “哦?!本寐吠α送Ρ常骸爸x了,陳哥?!?/br> “不夠接著歇?!边@話頗有些調侃的意味,他擺擺手,轉身離開。 睜眼的功夫,馳見也走到她跟前。 久路昂頭看他,往里挪身子:“陳哥問你什么了?” 馳見坐下,自然而然牽過她的手:“你和我的關系?!?/br> “那你怎么說?” “孩子的媽?!?/br> 久路忽然想起那日,他和隊友介紹馮媛時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禁問道:“那你的‘未婚妻’呢?” 馳見笑說:“小老婆?!?/br> 久路輕蹙眉,抿著唇看他。 四目相對,都不吭聲了。 馳見視線鎖住她的臉,抬起手,將她凌亂的發絲挽到耳后,輕聲說:“都解釋清楚了,沒有小老婆,從來就只有你一個?!彼讣馔緩侥羌t腫的耳珠,動作滯了滯,“還疼么?” 久路緩緩搖頭,又點頭:“好疼?!?/br> 他有些懊惱,輕輕碰著那周邊的皮膚:“以后再也不咬你了?!?/br> “我爭取聽話,不給你再咬人的機會?!本寐窚愡^去,在他臉頰輕啄了下。 馳見這回很久沒說話,牽著她的下巴,又認真看了會兒,嘴唇印上去。 “很怕?!彼袜?。 “……我也是?!?/br> 兩人在醫院走廊里吻得有些忘情,直至護士喊她名字,他們才難舍分開。 ct結果來看沒有大問題,醫生囑咐近期注意休息,便打發他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