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久路卻沒回答,側身對著他,眼睛落在漂浮的海面上,無關緊要地說:“終于知道我爸為什么熱衷潛水了?!?/br> kane看著她下唇那點水光,有些愣神。 “在一個完全失重的世界里,當人感知不到任何顏色和聲音,大腦才能過濾一切雜沓的煩事,將核心放在重要的事情上,并指引人接下來應該怎樣做?!?/br> “所以,你現在不煩了?” 久路沖他一笑,眼睛像海水一樣清澈。 “wow!”kane搖頭贊嘆,依舊說英文:“你這樣子簡直令我神魂顛倒?!?/br> “少來?!本寐放乃幌?。 kane笑得爽朗,夸張道:“你一定有故事,但我愿意等,到時候別再拒絕了!” “好啊?!本寐窊P眉點頭,玩笑說。 他稍稍向后撤頭,久路今天穿這件泳衣令蝴蝶骨的文身露出一截。她工作時要么救生衣,要么彈力防曬服,泳衣基本都是競賽專業款,平時穿著通常也是寬肩帶背心或半袖衫。 都知道她身后有文身,卻從來沒看全過。 “那是什么?”kane指指她的背。 久路順著他的手指,向后垂了下眼:“藍鯨?!?/br> kane不禁揚眉。 久路挑開一點點肩帶給他看。 kane看不太懂中文,但那條氣勢磅礴的藍鯨很是震撼。 他歡呼一聲:“太酷了!” 久路笑笑,把肩帶放回去,她松開漂浮袋,往船的方向游去。 “……你不玩兒了?” “有點事情,我們約下次好不好?” 落日余暉籠罩在大海上的時候,俱樂部的船回到巖萊島。 久路直接去了馳見的餐廳,卻沒找到人。 此時他帶著馳沐陽在機場。 馮媛蹲下,親親他的小臉蛋兒:“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小沐乖乖點頭,搖晃著肩膀撒嬌:“馮媛阿姨,那你要早點回來?!?/br> “阿姨保證,最多兩個月?!彼c他鼻頭:“想要什么禮物?” 小朋友眼睛一亮,先抬頭看馳見,見老爸沒反對,貼著馮媛耳邊小聲說:“遙控飛機和坦克軍團?!?/br> “好,沒問題?!瘪T媛站起來,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你要好好照顧小沐?!?/br> “知道?!彼麊枺骸翱赐昴愀缇突貋??” “說實話,我不想去?!?/br> “那就別去?!?/br> 馮媛輕輕嘆息:“馮輝喪盡天良壞事做盡,他是災禍的源頭,要不是他,我也……再看吧,就是想去散散心?!?/br> 這幾年馮媛一直都在外面飄著,她沒想過,有一天能從那個逼仄的地下室活著走出來,于她來說何嘗不是一次重生,所以她對許多事情都很淡漠,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邊打工邊生活,偶爾回齊云小住,看看馳見和小沐,接著開始下一段旅程。 現在馳見來了南舟,她的落腳點也變成了這里。 “這次去哪兒?” “沙漠吧?!?/br> “照顧好自己?!瘪Y見沒再說別的,一揚下巴:“時間到了,快進去吧?!?/br> 馮媛走后,馳見將馳沐陽一夾,托著他的小屁股,走到外面攔的士。 他和司機報了地址,腦袋向后一靠,垂眼看小沐。 馳沐陽跨坐在他腿上,難為情地偷偷抹掉眼淚,趴向他胸口。 “出息?!瘪Y見笑他。 “爸爸,你不想哭嗎?” “我為什么要哭?!彼劬ν巴?,聲音沒什么起伏,面色沉穩又冷淡。 沒多會兒,馳沐陽成功將眼淚和鼻涕蹭到他身上,小孩子很容易開懷,玩兒著他襯衫上的紐扣,小胖手忽然抬上來,觸了觸他嘴唇:“爸爸,你嘴怎么破了?” 馳見睜開眼:“讓狗咬的?!?/br> “什么狗?” 馳見想起中午發生的事,嘴角漾出一點笑:“小母狗?!?/br> 小沐不解:“為什么是小母狗?” “比較軟?!?/br> 司機沒忍住,從后視鏡中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不能讓男人帶孩子。 馳見沒理,又聽兒子問:“爸爸,是不是很疼???” “疼?!瘪Y見舔舔下唇:“那你應該怎么做?” 馳沐陽很是心疼,一下下摸著老爸的臉,撅起小嘴兒貼過去:“給呼呼,爸爸就不疼了?!?/br> 馳見一抬腦袋,嘴唇迎過去,“吧嗒”就是一口。 “還疼不疼?” “不疼了?!瘪Y見把他小腦袋瓜按回胸口:“好兒子?!?/br> 馳沐陽憂心忡忡地皺著眉:“那你以后當心點兒,別被狗狗再咬到?!?/br> 馳見淡笑,低低應一聲好,眼睛再次向窗外望去。 夜色降臨才返回島上,一天中食客最多的時候,他放下馳沐陽,剛推開門,張凡就快步迎過來。 小沐撒歡兒一樣往后廚跑。 張凡神秘兮兮:“見哥,有人找?!?/br> “誰?” 張凡一偏身子,朝角落里那張餐桌抬下巴,馳見心臟莫名一緊。 李久路沒看見他進來,正低著頭,心中不知算計著什么。 “她來多久了?” 張凡一看表:“有幾個小時了吧?!?/br>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下意識整理好領口,邁步走過去。 “聽說有人找我?”他表情生人勿進。 久路驀地抬起頭,從椅子上站起來。 馳見目光隨之上移,看著她的眼睛:“多會兒來的?” “有一會兒了?!?/br> “來道歉的?”他點點自己的唇。 久路別開視線,立即抿緊嘴。 兩人就這么相對站著,馳見并沒和她客氣,餐廳里放著舒緩的音樂,當然也少不了食客的交談聲。 “我想和你談談?!?/br> 馳見當然知道她想談論的問題,卻明知故問:“哦?” “你……方便嗎?” 馳見面上倒是沒顯露什么,一抬下巴,“外面說?!?/br>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海灘,她穿得倒是輕便,白背心加牛仔熱褲,球鞋提在手里,腳踩著沙子,默默走路。 馳見今天去機場特意換了件正裝襯衫,雖說晚上氣溫下降,但衣服貼在身上,仍然熱出一身汗。 他煩躁地解開胸前幾顆紐扣:“你要是約我出來散步還是改天吧,我著急回去伺候兒子?!?/br> 他說著要轉身。 “等等?!本寐非榧崩怂幌?。 馳見站住。 久路知道難開口,還是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事實上……我不知道他的存在?!?/br> “什么意思?”馳見覺得可笑:“真失憶了?” “沒有?!彼D了下:“我不小心摔倒早產,被送到醫院陷入昏迷,意識清醒已經幾天以后了。我媽告訴我……孩子沒保住?!?/br> 她的手很涼,其實內心非??咕芑貞浤嵌稳兆?,沒人能體會她經歷了什么,她精神崩潰,身體暴瘦,這種雙重摧殘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打垮,每天像在地獄中煎熬,只覺得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這次換馳見不說話了,他目光陰鷙得嚇人,半晌,只輕輕吐出兩個字:“真的?” 久路點頭。 沉默讓時間更加難熬。 馳見視線終于從她臉上挪回來,雙手插進頭發,向海邊踱兩步,又突然轉回來捏緊她雙肩,聲音啞得可怕:“江曼抱著小沐去店里找我,她說你他媽的不要那小畜生了,讓我以后滾遠點兒!” 他情緒失控,最后幾個字面目猙獰地吼出來。 肩膀上的力量空前強大,久路骨頭快被他捏碎了,微微擰眉,忍著沒有出聲。 “那時候小沐就剩一口氣兒,晚一步送醫院都得死,給他擱在保溫箱,我發了瘋一樣找你,但你在哪兒呢????”馳見崩潰大喊,眼中猩紅一片,隱隱泛著水光:“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你知道嗎?” 久路胡亂點頭:“我知道?!?/br> “知道個屁?!瘪Y見向后推開她,久路跌坐到沙灘上。 他胸口劇烈起伏,雙手緊緊攥成拳,昂起頭,拼命壓抑才控制住那股洶涌的酸澀。 馳見走到海邊冷靜,兀自抽了兩根煙,情緒才慢慢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