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求之不得?!苯獞焉闹謸u頭晃腦:“我可害怕最后剩下我,但愿你能長命百歲,先把我送走?!?/br> 她沒忍住笑了笑:“你啊,自私一輩子?!?/br> 姜懷生坦然接受。 她低著頭,手上動作沒停:“要真有一天我走你前頭啊,你就去投奔兒子,兒子懂事兒,怎么還容不下你個老頭子,兒媳婦那人說話直,但心腸不壞,平時噓寒問暖不說,逢年過節沒少給錢,兒子幫襯家里,她一句怨言都沒有,也是個孝心的孩子?!彼纯此骸澳惆?,到時候就往兒子家一待,安度晚年?!?/br> “我不去?!?/br> “為什么?”她瞪眼。 “聽沒聽過‘窮家難舍’?我自己有家,何必去孩子那兒寄人籬下?!?/br> “我說你這老家伙……” “好端端說這些干什么!”他拍了下桌子。 兩人都不說話了,老伴兒生悶氣的拉下臉,手上的魚遭了殃。 又過一會兒,她還是說:“不愛聽我同樣要嘮叨,你別不服老,等我死了沒人慣著你。住孩子那兒不適應,但你得學會適應?!?/br> 姜懷生瞪眼:“還說!” 她哼了聲,并不怕他:“反正話撂在前頭,我要是先死了,你就得按我說的辦,否則我在天上也不能安息?!?/br> 后來,一語成箴。 老伴兒沒有再說一句話,端著盆子走出小院兒,背影融進夕陽里,層層淡化,頃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時間如快放鏡頭一般飛速流逝,晝夜交替,朝花夕拾…… 姜懷生眨眨眼,回到了夜色中的小島。對面坐著兩個孩子,眼不錯地盯著自己看。 他下意識端起杯,昂頭往嘴倒,以為酒精能把過去的景象再次帶回來,可杯中偏偏一滴都沒剩。 姜懷生愣了愣,搖頭苦笑:“喝多了,喝多了?!彼ò涯樥酒鹕?,一擺手:“都睡覺吧,放這兒明天再收拾?!?/br> 他搖搖晃晃轉身。 李久路想去扶一把,卻發現從剛才起,馳見始終拉著她沒放開。 姜懷生背起雙手,抬頭望著屋頂層出不窮的雜草,忽然一嘆:“人生苦短,珍惜當下吧?!?/br> 他步履蹣跚。 小院中夜色彌漫,海那邊也風平浪靜了。 馳見手掌托著下巴,轉過頭,一臉沉醉地望著李久路。 久路往回抽了抽手,被他看得發毛:“你看什么?” “珍惜當下?!彼Z調松懶,出其不意地牽起她左手,送到嘴邊輕啄了下。 手背一軟一涼,明明是很短暫的動作,卻讓她后腦直麻。 “……喝多了吧?!?/br> “沒有?!彼娌桓纳?,目光在某種化學物質的催化下越發炙熱。 “那回去睡覺吧,時間不早……” “為什么要瞞著我?” 話題切換太快,久路一懵:“???” “在來南舟之前,我問你,你為什么沒說實話?”他擺弄著她的手指,明明舉止親密,語氣卻比以往還難纏。 李久路微微頓了下,看著他說:“我怕節外生枝,怕被別人知道……” “我是別人嗎?”馳見迅速直身。 久路一卡,老實答:“不是?!?/br> 這回答勉強滿意。馳見手又撐回桌面,一揚下巴,等著她接下來的解釋。 久路說:“再就是怕你會阻止我,不讓我來?!?/br> “你覺得我會阻止嗎?” 她沒立即回答,頓了下,反問道:“那你會嗎?” “會?!?/br> “……” 她低下頭來,無話可說地撓了撓鼻子。 馳見緊緊盯著她,突然一甩手,將她的手扔出去:“李久路,你是傻子嗎?” “……” 久路很想回答不是,但還是忍住了,怕一接茬他更加暴跳如雷,于是低下頭,又撓了撓鼻子。 他冷冷的說:“你這么想,真讓人心寒。你覺得我會不答應?”馳見盤著手臂,控訴道:“麻煩你對我認真一點,別讓我感覺自己跟只大猴子似的,上躥下跳?!?/br> 李久路心中一軟,誠懇道:“對不起?!?/br> 馳見瞥來一眼,鄭重其事的說:“那我問你,你為什么在這種情況下,非要來南令?” 一些記憶洶涌而至,她塌下肩膀,眼中的光被什么遮掩住。 就在她琢磨怎樣開口時,他煩躁道:“算了,不問這個?!?/br> 馳見早就看透了她,她傳達給別人的一切柔弱都是表象,實則內心極有主意,既倔強又特立獨行,更加忠于自我。馳見認慫了,他怕她為難,更怕她開口再編出一個又一個謊話來。 來就是為玩兒的,哪兒有什么為什么? 馳見眼眸深邃似潭,望著她,手心不自覺開始冒汗:“我問你,你喜歡我嗎?” 這答案無需考慮。久路點頭。 “說話?!?/br> 夜色遮蓋她泛紅的臉頰,久路乖乖道:“喜歡?!?/br> 還有什么比這兩個字更重要? 馳見昂頭吐了口氣,將情緒盡量隱藏:“走吧,睡覺去?!?/br> 她跟著起身:“你還生氣嗎?” “有一點兒?!?/br> 李久路慢慢走上前,勾住他身側的手,輕輕晃了晃:“那怎樣才能消氣?” 沒有哪個男人能經受住這個動作。 馳見心臟酥成渣,貼近了:“自己想?!?/br> 第33章 由于昨天晚上喝高了,馳見醒過來不知天圓地方。睜開酸脹的眼,回憶好一會兒,才想起此刻身在南令群島中的巖崇島。 他睡在一張大床上,旁邊的被子疊得很整齊,并沒看見姜懷生的影子。 “李久路?”他支起上半身。 久路昨晚睡在旁邊的房間里,一墻之隔,沒人應聲。 馳見跌回去,又在床上挺了幾秒,不死心的拔高音兒:“路路!” 隔壁依舊安靜。 “李久路!” 喚過幾聲后,見沒人理他,他終于撐臂坐起來,拍拍額頭,套了條短褲出去。敲兩下隔壁的木板門,推開看,李久路果然不在房間里,隨后走到院子中,便被大片陽光晃得虛起眼。 姜懷生坐在院外的石墩上補漁網,跟路過村民聊天,滿臉笑意。 馳見走出去,站在他身后旁觀了會兒,不認為他現在補網還有用,他這年紀再想下海幾乎是不可能的。 “爺爺,李久路呢?” 姜懷生身體一抖,轉過頭來:“嚇我一大跳?!彼裨梗骸澳氵@臭小子走路不出聲,怎么跟那丫頭一個毛病呢?” 馳見也沒道歉,腫著眼睛,抬起手揮了揮后腦勺的頭發。 姜懷生又補幾下才說:“舍得起來了,看看這都幾點了?!?/br> “我昨晚喝得不舒服。頭疼?!?/br> “出息?!苯獞焉湴恋溃骸澳悴藕榷嗌?,剩下都我的,我怎么沒事兒呢?!?/br> “您厲害?!瘪Y見兩手插進褲兜,面無表情的說。 他挑眉:“那是?!?/br> 馳見無聲的哼了下。 “飯在廚房呢,自己熱了再吃?!苯獞焉耧枬M,心情好像比昨天好很多。 他又問一遍:“李久路呢?” “去南面的淺灘了。從臺階下去,順小路一直往左走,島的背面就是?!?/br> 經他指引,馳見提起興致看了會兒風景。 昨晚進村已天黑,這會兒才發現其實身處高地。第一眼看見斷崖外面的大海,很廣闊,也藍的純粹。天上有白鷺,水面有船,更遠處還分布著幾座芝麻粒大小的島嶼。 天高海闊,心情豁然舒暢。 馳見抻了個懶腰,走到斷崖邊。等過去才知道這并不是什么斷崖,原來圍欄下面全是房屋,而頭頂還有更高的建筑物。這里的住所好像按照小島輪廓盤旋修葺的。 馳見站了會兒,進屋沖個澡,之后去淺灘找久路。 島后面的淺灘是些寬闊平滑的礁石,被海浪一沖,濕潤又干凈。巖崇島離南舟市區最近,生活氣息濃重,因為沒有白沙灘和綿長的海岸線,并不是最佳的度假圣地,所以游客少,這片區域很寧靜。 李久路坐在一塊稍高的石頭上,鞋子放身后,雙腳垂在海水中。 眼前的藍色世界,鑲嵌著少女的小小背影,美得不太真實。 馳見從后面過去,腳步放輕,本想嚇一嚇她,當身體靠近,海風忽然送來一股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