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男人沒搭茬,坐在老人旁邊:“我大老遠把您接來,不是讓您住老人院的?!?/br> “我讓你接了?” “您這不是賭氣嗎?”男人苦口婆心:“爸,家里哪兒不好?樓上樓下十幾間房,怎么就不愛???島上那些老人,您看看誰有您這福氣,住洋房,坐汽車,每餐四菜一湯沒有重樣……”男人掰著手指數。 “住不習慣?!?/br> “有什么不……”男人忽然頓了下,想起什么:“那天您兒媳也不是有意說您,可放著洗手間您不用,非去花園里方便,萬一被鄰居看見多丟人,再說也不衛生……” “你小時候還是吃糞長大的呢,姜軍,你別有幾個臭錢就忘本?!苯鬆斨钢鴥鹤恿R:“要么送我回島上,要么就住這兒?!?/br> 姜軍臉色一變,看老人真動了氣,連忙蹲下道歉:“爸您別生氣,是我不懂事說錯話,這兒離老家八千多里地,您萬一有個什么事我都趕不過去。要不……您想住這兒就住這兒,我依著您行不行?” 老人沉默下來,兩手撐著膝蓋,低垂頭:“起來吧?!?/br> 姜軍起身。 “要不是你媽把我先扔下,今天也不至于啊……” 老人靜靜望著窗外,長嘆一聲,所有力氣像被抽走了。 李久路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什么壓著似的,不太好受。 她沒繼續聽,踮著腳,悄悄離開。 走廊迎面過來個護工,手里端著托盤,打開某扇門。 屋里的歡聲笑語傳出來,錯身瞬間,李久路余光看到了馳見,他端著碗,長腿交疊靠著桌邊,正側頭對兩位老人說話。 陳英菊先看見的李久路,招招手:“丫頭啊?!?/br> 馳見尋聲望過來,看見她,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往回收。 “……陳奶奶,”久路忽略那道目光,踟躕片刻走過去:“您叫我有事嗎?” “進來喝粥,小見買了很多,我們兩個老太婆喝不完?!憋@然,她今天意識清醒。 對床的馬奶奶也沖她擺手,一頭白發,蓬松地頂在頭上。 護工也被盛情邀請,婉言謝絕后,把安眠的藥放在馬蓮床頭:“您二位晚上少吃,不容易消化。馬奶奶,您明早要去醫院做檢查,記著空腹?!?/br> “好好?!瘪R蓮笑瞇瞇點頭。 護工問:“晚上這會兒咳的厲害嗎?還有沒有咯血現象?” “一兩次吧?!?/br> 護工安慰:“您也別太擔心,也許還是支氣管的毛病?!彼肓讼?,弓身把馬蓮手中的碗筷接下來,哄孩子似得細聲慢語:“我看啊,您還是別吃了,這么晚,不好消化?!?/br> 馬蓮舔舔嘴唇,眼睛看著被拿走的瓷碗,意猶未盡。 護工又問:“那明早有家人陪著去醫院嗎?” “我自己就行?!?/br> 護工點點頭,再三囑咐,才端起托盤出去了。 人走后,陳英菊又擺手:“丫頭,進來啊?!彼呐鸟Y見大腿:“快去,給你同學盛一碗?!?/br> 馳見卻沒動,目光還停留在她臉上。 李久路半側身子倚著門框,不好意思的擺擺手:“別麻煩了奶奶,我晚餐吃很飽……” 屋中傳來冷笑:“很飽?” 李久路目光微動,看向他。 “喝風喝飽的?” 他這么一說,李久路更不敢進去了。 馳見見她杵著不動,臉色又黑沉幾分。 她扶著門框,將話題轉向馬蓮:“您身體不舒服嗎?” “老毛病了,最近喘得厲害?!?/br> 久路有一段兒時間沒過來,所以很明顯發現她的變化,她突然形容枯槁,像生一場大病。 “哦?!本寐伏c點頭,“那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br> 她目光越過馳見,朝陳英菊揮揮手:“陳奶奶,我先走了?!?/br> 她走后,馳見緊著眉頭看空蕩蕩的門口,放下手中碗,隨意站起。 “外婆,我也先回去了,改天來看您?!?/br> “好好,路上小心?!?/br> 馳見抓起桌上的手套,弓身抱了抱陳英菊,大步出去。 他在老宅臺階前追上李久路,手臂一伸,拽住她后領的衣服。 久路整個人不受控制向后退,后背撞到他胸口。他憑借身高優勢,把她鎖在身前。 “你松開?!?/br> “想往哪兒逃?” “沒有?!本寐放ち讼?,領口緊緊卡住脖頸:“勒著我了?!?/br> “你別掙?!彼稚狭Φ罌]見輕,語調低低沉沉,響在她耳邊。 耳邊一陣熱氣,李久路縮頭避開,還是先服軟放棄掙扎。 馳見把她拉到旁邊的回廊下,頭頂沒燈,正門大敞四開,剛好遮住這個陰暗角落。 他放了手,李久路立即向后退,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悅。 “生氣了?”他斜靠著墻壁,把皮手套揣進兜里,咬上一根煙。 久路脖頸仍然有種束縛感:“我怎么惹著你了?” “沒有?!?/br> “那這是干嘛?” “看你來氣行不行?”他點著煙,微微抬起下巴。 李久路咬了咬唇,悶聲:“那我這就走?!?/br> 她低頭向前,馳見再一次逮住她脖領,給拉了回來。 “你……”她氣咻咻的說:“有毛病吧!” “就有毛病了,怎么著?” “……” 簡直莫名其妙。 久路懶得理,掙脫開,要從旁邊走過去。 馳見突然直身,長腿一抬,腳掌蹬住對面的柱子,擋住她去路。他以往有很多面,細致的、專注的、流痞的、易怒的,這么無賴幼稚她還是頭一次見。 久路腳步滯住,低頭看著面前那條腿,他可能仍然穿得單薄,腿部圍度勻稱,不顯臃腫。 “有話就快說?!彼雷约嚎跉獠惶?。 馳見把嘴角的煙拿下來,瞥眼看她:“你和姓馬的到底斷沒斷干凈?” “跟你有關系嗎?” “有關系?!彼麕缀鯖]停頓:“我不樂意?!?/br> 她默了片刻。 馳見:“我的意思那天說得很明白,行不行給個準話?!?/br> 煙霧在他四周繚繞,他表情固執又驕傲,別開目光,字字句句不近人情,哪兒還有那日站她房間里,說“別有負擔”的樣子。 李久路抬起頭,直視著他。 經歷了馬小也的事情,她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繞路走,可繞來繞去,終點到不了,反而傷害別人,自己也徒添煩惱。 她開始分辨不清男和女之間的感情了,最早以為是崇拜,后來認為是陪伴,現在又覺得似乎是吸引和想象。 但可以肯定,對她而言,他是不同的,因為沒人能像他一樣,屢次擾亂她的心神。他對她的影響或許更多,但她不知道該不該承認。 愛情沒降臨的時候,誰又能看清自己的內心呢。 馳見等得心慌,快速而煩躁地吸掉那根煙:“說話?!?/br> 她知道他想聽什么,但現在給他答復可能沖動勝過理智,總感覺還差那么一點兒。 “說什么?” 再一次陷入沉默。 半晌,馳見氣急敗壞:“……你永遠都在裝傻?!?/br> 久路緊了下眉,無論心里如何變化,他質問的口吻都令她不太舒服:“關于馬小也,我想我還不需要向你交代?!?/br> “解釋一句都沒必要嗎?” 久路雙手縮在袖口里,動了動唇。 馳見看她幾秒,腿終是放下來。他繃著唇輕點幾下頭,忽然扳住她肩膀轉身,將她抵在墻角。 他身體逼近,頭下壓,嘴唇對準她的嘴唇。 幾乎是同時,李久路閉緊眼,睫毛不安的顫動起來。 時間仿佛靜止,他的氣味和溫度那樣清晰,她只感覺心臟擰在了一起。 然而,吻卻沒來。 周圍異常安靜,李久路緩緩睜開眼,他正垂眸看她,嘴角含一抹玩兒味的笑。 馳見手下移,壓在她左胸上方。 李久路出來只穿一件薄料毛衣,他掌心的力量仿佛破胸而入。想起來要掙扎,馳見卻先一步挪開,已經感受到她心跳如鼓。 馳見雙手撐著兩側的墻壁,貼近她耳,一字一句:“你比誰都假?!?/br> 沒給她反駁的機會,馳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