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他要收鏡子。 久路:“等一下?!彼晕⑴蛹绨?,“而且這名字有點別扭,好像……” “看習慣就不別扭了?!彼m時打斷。 沒再給她觀賞的機會,馳見收了鏡子,在刺好的圖案上涂一層凡士林,并裹好保鮮膜:“三個小時后拆掉,記得溫水沖洗。這幾天衣物保持寬松透氣,禁吃海鮮,禁用沐浴露,禁止用指甲亂撓?!?/br> 久路小心翼翼套上毛衣:“哦?!?/br> 馳見倚在柜子邊,輕抬眼,看她動作。 他摘下黑色塑膠手套,隨手扔到垃圾桶,隨手點了根煙。 久路拉上校服拉鏈,悶聲道:“那我走了?!?/br> 他輕聲哼笑:“又逃課?” 久路糾正:“晚自習是自愿的?!?/br> “哦?!瘪Y見看一眼窗外:“走吧,送你?!?/br> 第11章 李久路不想再麻煩他,連聲拒絕。 馳見含著煙,拎起外套往外走。 久路整理好衣服,付過了錢,出去時,馳見已經坐在摩托上等她。 摩托打著火兒,前燈把胡同的路照亮。 她慢吞吞從臺階上下來,準備挎書包:“真不用,天還沒黑透呢?!?/br> “書包給我?!?/br> 她動作一頓。 馳見伸出手臂來,兩根手指勾了勾:“別碰到后背?!?/br> 他接過,拎著兩條帶子掛在摩托車把上,調整了下位置:“走吧?!?/br> 李久路心里微妙的動了下,看著車把上的書包,想起剛上小學時,父親接她下課也像這樣,把書包套在自行車車把上,然后抱她坐上后座。 那時候父親穿海軍衫和牛仔褲,發絲總是洗得很順滑,中分,遮住眉尾,再配上一副蛤蟆鏡,是當時最時髦的打扮。 他的背十分寬闊,在后面摟著他腰身,基本是看不到前面風景的。 車鈴叮叮響,父親吹著口哨。他能吹出一首完整曲子,十分婉轉動聽。 夏天的風黏膩,發絲貼在臉頰,裙擺掃著小腿。 口哨和風,是她對那個夏天所有的記憶。 摩托沒多會兒就轉出百花路。 李久路:“你會吹口哨嗎?” “大點兒聲?!瘪Y見沒聽見,迎著風回頭。 他們從育英高中前面飛馳而過,剛好是下晚自習的時間,學生三三兩兩從門口涌出來。 進入壹方胡同,周遭的噪音才降一些。 “你剛才說什么?”馳見偏頭。 “問你會不會吹口哨?!?/br> “那有什么難?!瘪Y見兜唇,含住中指跟食指,冗長而明亮的哨聲響徹整條路。 李久路不由閉上一只眼,揉了揉耳朵:“不是這樣的?!?/br> “那怎樣?” 久路不會吹口哨,輕輕哼唱起來——親愛的小meimei,請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會帶你帶你回去,哦,不要不要悲傷…… 馳見第一次聽她唱歌,清透柔軟的調子傳入耳朵,他感覺身體一陣酥軟,她抓著他衣角,外套下墜的力量感似乎更加強烈了。 前面道路筆直,他第一次希望,就這樣,別有盡頭了。 久路說:“這首歌。用口哨吹出來?!?/br> 前面的人沒動靜。 久路:“你會嗎?” “……不會?!?/br> “哦?!彼行┦?。 摩托停在老人院對面的小賣店門口。 路燈下趴著一只懶狗,聽見動靜抬起腦袋,又很快落回去。 馳見撐著腿,讓她下來。 久路:“不進去看看你外婆嗎?” “今天先不去,餓了,回去吃飯?!瘪Y見摸著肚子。 他這么一說,李久路驀地想起來,忙活一晚上,他好像連飯都沒來得及吃。 心中是有些歉疚的,她想了想:“要不……我請你吃飯?” 馳見兩手搭在腿間,一抬眉:“吃什么?” “你說吧,什么都行?!?/br> “我想吃海鮮?!瘪Y見一點都不客氣:“不過改天,等你背上結痂以后再說?!?/br> “那好吧,我回去了?!彼舆^書包,拎在手里。 馳見視線下垂,勾了勾她背包上的鯨魚鎖扣:“你游泳很好?” “還可以?!?/br> “那改天比試比試?” “我從小練的?!本寐沸α讼拢骸澳愫孟褛A不過我?!?/br> 馳見挑眉:“比了才知道?!彼麥蕚潆x開:“記得三個小時后溫水清洗?!?/br> “哦?!?/br> 她穿過馬路,沒有回頭。 馳見顛幾下煙盒,把露頭那根直接咬上:“李久路?!?/br> 久路一條腿邁進門里,回頭:“???” “你剛才哼那什么歌?” 久路說:“路燈下的小姑娘?!?/br> 馳見動作一頓,板著臉抬頭,看一眼腦袋正上方那盞路燈,目光警告的瞇了瞇。 久路說:“沒開玩笑,真叫這名字?!?/br> “知道了,走吧?!彼荒蜔┑膿]幾下手,腦袋湊下去點煙。 再抬頭時,前面已經沒有人,厚重的大門阻隔住他的視線,院子里一片寂靜。 馳見坐在摩托上,頭頂的燈在地面映出橢圓光圈,他抽完整支,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一路飛馳,夾克里兜了滿滿的風。 馳見想,從小到大,好像還沒什么是讓他勢在必得的。 李久路開門的時候,屋里沒人在。 飯菜做好,擺在廚房的餐桌上,待會兒需要自己熱來吃。 她提著書包上樓,背上不時傳來灼燒的疼痛感,反鎖房門,先翻出試卷,熟練的改分數。 數學老師寫字還算規矩,把3變成8基本沒什么難度。改完以后,她把試卷拎遠了看,差不多可以以假亂真。 久路是學理科,除了語文英語,其他一竅不通。 如果不用這方法,她放學后肯定還得去上各種補習班,所以她什么方法都用,能騙一時是一時。 結果當天江曼沒來她房間,只在久路吃飯的間隙叮囑兩句,之后又回了辦公室。 久路晚上洗澡想起馳見的話,沖后背時,把水溫降低了幾度。 擦掉鏡子上的熱氣,久路聳著肩回頭,那只冷硬藍鯨被粉色花瓣纏繞,竟帶一種難言的性感。久路輕輕歪著頭,有些喜歡,手指覆上去,觸到略微的凹凸感,它即將跟皮膚融為一體,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久路目光上移,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旁邊竟然映出一個人——他總是略勾著唇角,一臉壞笑。 她不知道他名字,甚至兩人的關系也沒法定義,久路甩甩頭,快速抹掉再次凝結的水氣,這時候響起他根本不合時宜。 現在文身有了,第一件事不是應該告訴馬小也么。 她擦掉身上水珠,光著腳出去。 電話撥通那刻,另一邊卻是馬小也mama,說他去同學家里做作業,到現在還沒回來。 久路沒打第二遍,剛才那股沖動冷卻,已經沒有了說給他聽的欲望,打算再找機會。 這一晚,輾轉難眠。 她無法忽視背上那種翻來覆去的疼痛感,最后心煩意亂,在床上坐了半宿。 窗外月光依舊涼淡,周圍很黑,也很靜,她忽然想起那天少年站在窗下叫她時的樣子。 久路轉開視線,無力的嘆氣,她的心一半平靜一半熾烈,被凌亂的思緒折磨著,被疼痛烤灼著…… 如錐刺骨,幻化成鯨。 那時候,沒人告訴她值得不值得。 轉天上學,大家都在議論一件事,說莫可焱幾天沒來上課,是因為她爸爸在小泉鎮的工程結束,回了齊云市,她也一同轉走了。 久路起先沒太上心,預備鈴打響以后,馬小也身邊的位置仍然空著,班主任走進教室,正式宣布莫可焱轉學,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