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直的身體漸漸松懈，依進那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黎明時分，漆黑的夜，沉如濃墨。

    任珂終于偏過頭來，微涼的小臉躲進程等的肩窩。

    一開口，那聲音很啞，有氣無力，像嘆息。

    “等等?！?/br>
    “我在?！北е哪腥苏f。

    “爺爺走了?！?/br>
    “我知道?！背痰让念^，將她緊緊抱在懷里，“爺爺去找奶奶了?！?/br>
    “奶奶？”任珂怔了一怔，就聽程等繼續說：“是啊，爺爺等了這么久，一定很不放心奶奶一個人在那邊?！?/br>
    任珂默了片刻，才長長地“哦”了一聲，臉深深埋進程等頸窩里，蹭了蹭。

    不一會兒，待程等覺出頸下一片濡濕時，她已經閉著眼，睡了過去。

    任珂睡得不沉，天微微亮時，醒來一次。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懷里就抱著一個香噴噴的rou團子，手一動，rou團子扭了扭，竟然也睜開了眼。

    “mama?！?/br>
    花骨朵揉揉眼，小手自動自發地圈住任珂的脖子，“mama，你醒了？”

    任珂低低“嗯”了一聲，親親她額頭，小聲問她，“你怎么在這兒？”

    花骨朵有自己的小床。

    花骨朵眨眨眼，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沒說是她爸半夜把她抱過來塞她媽懷里的，只喃喃道：“mama，我餓了?！?/br>
    餓了？

    任珂點點頭，下意識想下床去幫她沖奶，沒成想她剛一動，圈著她腰，睡在她身后的男人一秒被驚醒。

    程等手一緊，立刻睜開眼來，任珂背對著他，自然也沒看到父女倆在這一室昏暗中，大眼瞪小眼地交流了什么。

    只是一分鐘后，程等在任珂身后使勁拱了拱腦袋，然后忽地坐起身，瞪了花骨朵一眼后，睡眼惺忪著走去廚房沖奶。

    等他沖奶回來，任珂已經又睡了，小丫頭抱著她的手，撅著小屁股，睡得迷迷糊糊的，還轉了個圈，白嫩嫩的小腳丫蹬在枕頭邊上。

    程等走過去，單手把花骨朵撈起來，隨即將奶瓶遞過去，“喝?！?/br>
    他一天多沒合眼，困得有點煩躁，臉色很差。

    花骨朵睜開眼，乖乖抱著奶瓶，咕咚咕咚喝奶。

    喝飽了，程等抱著她，拍拍后背，等她打個飽嗝，再重新把她放回去。

    小丫頭就自動自發地鉆進任珂懷里，雙手抱住她的手。

    程等看了看，俯身替母女倆掖好被角，剛直起身來，就見花骨朵睜開眼睛，盯著自己看，“爸爸，你不睡覺了嗎？”

    “不睡了?！背痰瓤匆谎弁蟊?，“爸爸有別的事情要忙?！?/br>
    想起爸爸是被自己吵醒的，花骨朵就有點心虛，撅著小屁股向任珂靠了靠，“那爸爸你走吧，我會看好mama的?！?/br>
    自己的親閨女，程等看到她那小模樣，自然猜到她的小腦袋里想的什么。

    他俯身，吻了吻任珂睡得溫熱的側臉，然后抬起手，食指中指一錯，輕輕敲了一下花骨朵的額頭，“小機靈，好好陪著mama，這個月就不扣你的酸奶?！?/br>
    花骨朵撅噘嘴，回過頭，“爸爸，我剛剛做了一個夢?！?/br>
    “什么？”

    “我夢到我有一個小弟弟?！?/br>
    程等：“？”

    “小弟弟和我搶酸奶?！被ü嵌淇瓷先?，認真極了，“怎么辦？”

    程等：“……揍他?！?/br>
    男子漢，搶女孩子的酸奶算怎么回事？

    彼時，程等從未想到，今日之言，一語成讖。

    （二）

    花骨朵四歲時，穩穩出生。

    許是覺得花骨朵一個女孩子太鬧，程等特意給男孩子取名“穩穩”。

    穩穩從小很乖，不像花骨朵那么愛鬧，甚至因為說話晚，被花骨朵取笑了好幾年。

    但穩穩從不和他姐計較。

    因為爸爸從小教他，要愛mama，愛jiejie。

    尤其是他姐，沒他之前，他姐是家里的小公主，全家獨寵。

    有他之后，他姐是——長公主。

    穩穩記得小的時候，他和jiejie最喜歡喝同一款草莓味的酸奶。

    有一次家里只剩下一瓶。

    他邁著小短腿跑過去，剛把酸奶抱懷里，他姐沖過來，一巴掌按著他的腦袋，劈手就把酸奶搶走了。

    “我先拿到的?！狈€穩說。

    “那又怎樣？”花骨朵笑瞇瞇地看著他，“我先喝一口?！?/br>
    穩穩想，一口而已，就點了點頭。

    沒成想，他姐一口氣把整瓶酸奶都喝完了。

    末了，扔給他一個空瓶，“賞你了！”

    穩穩抱著空瓶，咧咧嘴，想哭。

    恰好看到他小叔叔，小短腿急忙追過去。

    尚奕辰遠遠見他跑得辛苦，幾步走上前來，抱起他。

    “穩穩怎么了？”尚奕辰見他眼眶有點紅，“誰欺負你了？小叔幫你報仇！”

    “jiejie！”穩穩癟著嘴角告狀，“jiejie搶我的酸奶！”

    尚奕辰的目光，從他手里的酸奶瓶子上掃過去，“哦”了一聲，摸摸他腦袋，“小男子漢怎么能和女孩子爭酸奶呢？女士優先知道嗎？”

    說完，放下他，走遠了。

    穩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對。

    他沒和jiejie爭酸奶啊，是jiejie從他手里搶走的酸奶呀！

    正巧程等回家，穩穩邁著小短腿，繼續追爸爸。

    程等看到他，彎腰把兒子抱起來，“穩穩怎么哭了？”

    穩穩把空酸奶瓶遞給爸爸，“jiejie喝了我的酸奶?！?/br>
    他爸也“哦”了一聲，“那是jiejie的?！?/br>
    穩穩：“我先拿到的?！?/br>
    “你沒出生前，那就是jiejie喜歡的?！?/br>
    穩穩：“……”

    程等一本正經抱著他，“男子漢大丈夫，要讓著女孩子，知道嗎？”

    穩穩只好點點頭，扭著身子去找mama。

    如果mama也認為他應該讓著jiejie，那他……就讓著她吧。

    可是任珂聽完穩穩的話，杏眸一瞪，揚聲喊道：“花骨朵！”

    第一遍沒人回應，第二遍才聽到花骨朵遠遠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小姑娘蹬蹬蹬地跑上樓來，跑得氣喘吁吁，臉蛋紅紅。

    任珂：“你怎么又欺負弟弟？”

    “沒！”花骨朵睜著大眼，“我最喜歡弟弟了！”

    穩穩有點臉紅。

    任珂卻不理她，“那你方才喝酸奶，為什么不讓給弟弟？”

    “我想喝嘛?！被ü嵌洳[著眼睛笑，“喝飽了才有力氣去買新的呀！”

    說著，就從身后摸出兩瓶酸奶，塞給穩穩，“小哭包！賠你兩瓶，不許哭了！”

    穩穩抱著酸奶，看看mama，又看看jiejie，再摸摸手里的兩瓶酸奶，最后笑了笑，“謝謝jiejie！”

    然而，穩穩懷里的兩瓶酸奶，剛一走出房門，就被花骨朵抽走一瓶。

    穩穩：“？”

    “作為你向mama告狀的懲罰！”花骨朵面不改色地說，“扣一瓶！”

    穩穩癟癟嘴。

    花骨朵又說：“不許哭，再哭一瓶也沒有！”

    穩穩把眼淚咽回去。

    花骨朵幫他擰開酸奶，“以后不許向mama告狀?！?/br>
    穩穩看著她沒動。

    花骨朵擰開自己的酸奶，喝一口，回頭瞪他，“不然我揍你哦！”

    兩人實力懸殊太大，穩穩只得含著眼淚點點頭。

    （三）

    穩穩就這樣在他姐的威壓下長大。

    家里除了mama之外，所有人都告訴穩穩，男子漢要照顧jiejie，保護jiejie，讓著jiejie。

    穩穩很乖，從小幫jiejie提琴，陪jiejie練散打，幫jiejie打熱水，替jiejie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