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聶言飛快地整理了一下神色,道:“近來倒春寒,我怕你冷,特地帶了上好的柴火來?!?/br> 陸棲鸞同他對視半晌,不耐煩地讓人給他松了綁,道:“多大的人兒了,老是來燒房子這一套,這幾年邊關白歷練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聶言就火了,怒道:“我還想問你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回家過個年你當頭一張喜帖,專門氣我嗎?” 旁邊一同被抓的從犯嗚咽道:“那天聶帥本來犒賞全軍飲酒的,侯爺的喜帖一來,聶帥一個人哭了半宿呢?!?/br> 陸棲鸞:“……” 聶言一巴掌拍過去:“誰哭了半宿!再亂說話回去打你一百軍棍!” 陸棲鸞的良心微微痛了一小下,隨即又冷酷無情道:“這不是大喜當天你在我家后院放火的理由,改天上朝你給我等彈劾吧?!?/br> 聶言道:“大家都是遠水樓臺的,憑什么他蘇閬然先得月,還不能讓我發發牢sao了?” 陸棲鸞怒道:“你看看你現在干的這事,這是遠近的問題嗎?!讓臬陽公知道你好不容易光宗耀祖回來,卻跑來燒我家后院企圖阻止同僚出嫁,看他不得打斷你的腿!” 聶言被好一通教訓,又看陸棲鸞眼睛下面有青痕,顯然是沒休息好,只得暫息兵戈,道:“抓我一個不至于這么大陣仗吧?!?/br> 陸棲鸞道:“是不需要,既然你來了,就一起進府搜搜看看是不是有別的什么欽犯吧?!?/br> “還有別的?” 聶言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陸棲鸞帶著他從后門進了侯府,一路走到倉庫時,陸棲鸞借了個燈看了看四周的痕跡,發現兩三個不甚明顯的腳印。 “把倉庫門打開?!?/br> 倉庫里一片靜寂,只有收著四五十抬包著紅封的箱子,上面貼著京中各個顯貴家送來的賀禮。 陸棲鸞讓人把守夜的下人傳來,那下人沒想到深夜陸棲鸞竟帶人來監視倉庫,嚇得衣服都沒穿好,戰戰兢兢地道:“侯爺,這些都是各府的大人們怕今日忙,提前送來的,小的一一檢視過,絕沒有逾制之物?!?/br> 陸棲鸞冷眼看了片刻,用手指敲了敲身旁一個箱子,撥開上面的插銷,剛抬起來沒一半,忽然梁上一陣風聲,背后聶言眼疾手快地把陸棲鸞往后一拉,電光火石間,便與梁上躍下的黑衣蒙面人過了兩招。 而那剛剛被陸棲鸞抬起的箱子里竟然也有人,看樣子受了點傷,行動不大靈便,一劍劈開窗戶,對另一個黑衣人道:“兄弟!你先走,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 聶言聽著這聲音一怔,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不滿道:“殷兄弟,何必退縮,挾了這官出去豈不更穩妥?” “我受了毒傷走不遠,你先去吧,我們是舊識,不會如何的?!?/br> 那人顯然與他相交已久,道:“我等你半個時辰?!?/br> 言罷,身形如燕隼一般,從窗口脫身出去了。 而聶言詭異地沒有去追,而是死死盯著余下的那名黑衣人,道:“你……” 后面的軍士眼見真的有賊人,紛紛拔刀:“保護侯爺!拿下此獠,摘下他的面巾!” 一旁陸棲鸞終于通過剛剛那人一句“殷兄弟”判斷出這是誰,連忙大喝一聲:“不準把他的面巾摘下來!” 眾軍一愣,陸棲鸞道:“一場誤會,你們出去,這是我的……我的線人,我和他有機密要務要談?!?/br> “可侯爺,那還有一個……” “不管了,一會我自有安排?!?/br> 眾人只得撤出去,順便把門帶上,陸棲鸞和聶言看著那人,后者干咳了一聲,道:“這是個誤會?!?/br> 說著他把面巾摘下來,尷尬地看著自己曾經的伴讀:“錦行,久違了?!?/br> 聶言第一個認出來這人是前太子殷戰,驚大于喜,而作為東楚朝廷的一員,對他當年棄朝出走之事也是頗為不滿:“殿下可知,近年東楚有數度亡國之危?” 言下之意,便是先要算賬,陸棲鸞卻打斷了聶言,道:“過去之事就不必多言了,而若我所想不差,先前易門的本營在西秦突遭清洗之事,想必也與殿下有些關系,若非如此,我們這邊行事也不會如此輕易?!?/br> 殷戰活動了一下臂膀,道:“當年之事確實委屈二丫了,有時想回來看看,卻又覺無顏相見,適逢你成親,便值此機會想來看一眼,看完就走?!?/br> 聶言道:“殿下想見陛下可從長計議,只是如今這副面孔,在西秦是決計不能被任何朝臣看見的,否則便是一樁隱患,剛剛與你同行那人是否可靠?” 殷戰還沒說話,陸棲鸞忽然問道:“他還好嗎?” 聶言:“嗯?” 殷戰對陸棲鸞道:“你放心,我按方子定期給他投了一年藥,他不會想起你們當年的舊事?!?/br> 聶言瞪道:“什么舊事?那人是誰?” 陸棲鸞沒有理會聶言,幽然嘆道:“青崖倒是個好人,可惜官匪殊途,當年是我負了他?!?/br> 聶言道:“你當年到底有幾樁情債?” 陸棲鸞漠然道:“這是我的錯嗎?” 聶言仔細想了一下,良心發現她好像真的沒有什么錯,但心有不服道:“那蘇閬然就沒錯嗎?他不是也犯上作亂過,差點掀了京城嗎?!” 陸棲鸞目光清正道:“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正是為了不讓他失足,我才毅然以身相許待度化他,你戴罪之身不思立功就罷了,還跑到上官家后院放火,就不能懂點事嗎?!?/br> 聶言就不懂了,怒道:“那你怎么就不度我呢?我這么好說話,讓皈依朝廷就皈依朝廷!” 陸棲鸞揉著額角道:“還不是因為我前天晚上怎么也睡不著,做夢夢見你們幾個在我成親當天搞事情,我就覺得今天不弄點動作,等到天亮了怕是要出事?!?/br> 說到這兒,陸棲鸞忽然警覺起來,對殷戰道:“還沒問殿下是怎么來這兒的?” 殷戰聽他們吵了好一會兒,對東楚的朝政略感擔憂,但仍是據實以告:“白日里聽京城里的朋友說你要成家了,便想到二丫今年也要大婚,思來想去我去皇宮終歸不合適,便想送兩份賀禮,一份給你,一份提前留給二丫。等潛進來之后,發現庫房里有個人,好像要對著御酒做些什么,我與青崖便與那人打起來了。然后后院不知誰被抓了,那人抽身離開,我與青崖見這府邸被包圍起來,只得暫避?!?/br> 御酒? 那御酒是宮中特地賜下的,被放在倉庫正中央,到時要當喜酒用,也不知那人是下了什么藥。 聶言連稱歹毒,又問道:“那使毒的人長什么模樣?” “那人未蒙面行事,是個清俊年輕人,武功不怎么樣,但身攜一只塤,塤聲妖異,青崖一時不察,被奪了會兒神,我替他擋了一下才受的毒傷?!?/br> 陸棲鸞:“……哦?!?/br> 今天還真的是修羅場哎…… 陸棲鸞無法,只得在庫房里找了瓶解毒的藥丹,暫時讓殷戰壓下毒患讓他先離去找鹿青崖,隨后和聶言出了門,商量了一下覺得事態有些古怪。 陸棲鸞道:“來你一個我就覺得差不多夠了,這么多人同一天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到我府里搞事,單單就是為了阻止我成親這么簡單嗎?” 聶言:“……你眼里成親這件事是這么簡單的嗎?” 陸棲鸞道:“走個過場而已,又不妨礙我生孩子。我覺得這件事前后定然有什么聯系,如果我今天沒來抓人,那么御酒被下毒后,前太子來了我府中,隨后你一放火驚動了全府上下,那太子多半會暴露身份,加上一個毒害朝廷重臣的罪名……這個套路怎么看都有點眼熟?!?/br> 聶言:“有道理……等等,你剛剛說成親不妨礙你什么?” 陸棲鸞自顧自地推論,道:“當年也是因為京中皇子都沒了,我才有機會協陛下登基,如今朝廷安定,那些個守舊的老臣便又開始想著在陛下大婚這事上做一筆文章,這個時候要是曝出前太子還活著的信兒,闔朝上下不瘋了才見鬼?!?/br> 聶言:“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你先說清楚,不妨礙你什么??” 陸棲鸞拍著他的肩道:“不要在意那些小節,侯府已經被我包圍了,我猜王師命走不遠,得馬上把他找出來?!?/br> 王師命這個人說好對付也好對付,本職做醫者的,武學自然高不到哪兒去,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那一手惑人神智的塤聲妖術卻是麻煩。 陸棲鸞派人找了一圈兒,軍士來報說隱約見得有可疑之處,但軍士一去,便聽到一陣詭異塤聲,神智一亂便失去了賊人蹤影。 眼看著天邊已有兩分漸藍,陸棲鸞數落了下屬一頓,而后忽然又想起什么,讓人去打開府中的秘庫,從一堆貪官污吏的物證賬本里找出當年作為物證留下的骨塤,讓府衛都撤到外頭去,然后深吸一口氣…… …… 兩墻之隔,蘇閬然同樣很早就醒了,他是慣于遵循軍人的習慣,天不亮便要練一練。 但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出門前,他看了許久桌上放著的喜服,然后……就特別想見一個人。 老人家的規矩是新人不該見面,可才分開了一夜,便輾轉難眠。 ——她應該還未醒,只看一眼便回來。 他向來是怎么想便怎么做的人,豈料剛一出門,便聽見隔壁傳來一聲嘔啞嘲哳……分不清是什么樂器的聲音。 好似快斷氣的老驢,讓人恨不能給它個痛快。 可那聲音吹過兩道后便消失了,倒是引來一聲狗叫。 蘇閬然凝佇片刻,循著聲源方向望去,只見那是隔壁侯府的方向,心頭疑惑方生,忽見墻頭輕輕巧巧躍上一道小小黑影,那黑影見了他也不跑,蹲坐在墻頭晃著尾巴看他。 ……哦,是釀釀。 這貓兒自從沒了主人,就從梟衛府被陸棲鸞接去了侯府,成日里混吃混喝,沒事拿醬醬磨爪子玩兒,過得好不自在。 但平日里幾乎不出門,怎么今天夜里跑這兒了? 釀釀舔了舔爪子,朝著蘇閬然咪了一聲,等到他疑惑得近前,釀釀便跳到他懷里,蹭了蹭他的臂彎,似乎脖子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東西。 蘇閬然這才發現釀釀脖頸上系著一根繩子,繩上卷著一張紙條,拆下一看,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潦草得幾乎不能辨認,待識出內容,蘇閬然眼底陳年的腥狂之色不由浮現。 ——遙聞君良緣時至,妒不能寐,故廣邀陸侯諸舊愛以增色娛情,望君笑納。 ……增色娛情,只怕有命來擾,無命歸。 第175章 番外:多災多難的大婚【下】 “本官,非常痛心?!?/br> 屏退了護衛, 陸棲鸞看著總算現身了的醫者, 對方依然一副楚楚氣態, 好似作案的不是他一般。 王師命道:“縱然陸大人負我千百,我亦待君如初, 絕無投毒之想?!?/br> 陸棲鸞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倒了杯御酒推過去:“那你喝?!?/br> 王師命微微一笑,道:“陸大人何必如此防備,縱然不是念著當年的情分, 也該知道以我現下的處境,當不至于在背叛了宗主的前提下,又毀了你我當時聯手的交誼?!?/br> 旁聽的聶言愣道:“你們什么時候聯手的?” 陸棲鸞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不能單看著老葉在我朝廷里搞風搞雨, 我不去挖他的墻角吧?!?/br> 王師命道:“沒錯, 某原是心甘情愿, 只望陸大人有朝一日玩累了愿與我歸隱山林——” 陸棲鸞道:“我沒說過這話, 請不要自行臆想?!?/br> 王師命唉了一聲, 開始騙聶言道:“之前雖多有誤會, 但后來陸大人態度曖昧,也時常通信, 難免讓人想入非非,聶兄可也是這種想法?” 聶言回憶了一下,之前去戍邊的時候,三五不時地還跟陸棲鸞互相寫個信兒, 有時候就算不聊公務,她也會在信上談談風花雪月云云,搞得他以為還有舊情復燃的可能。 “對呀,去年回京前,我說讓信使給你帶斛合浦珠,你不是答應了嗎?哪知道寄回去了你又給退回來了,有沒有這事?” 陸棲鸞忽然不說話了,臉上神情高深莫測。 聶言頓感不祥:“你怎么不吭聲,你說話啊,一聲招呼不打說成親就成親我還沒跟你計較呢?!?/br> “這個事……咳,錦行,你我同朝多年,別放在心上?!标憲[目光漂移,道:“那會兒朝中事務忙得很,除了公務上的信件往來是我親筆,其他的閑情瑣事,都是讓幕僚代筆的?!?/br> 聶言:“……哪個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