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 正想回去問問叔公,背后忽然撞上兩個尾隨而至的陌生人,那兩個陌生人二話不說, 直接捂著蘇小臨的嘴把他拖到一側的小巷里。 “唔!” 蘇小臨正以為他們是人販子的時候,他們亮出一塊令牌,低聲道:“我等是陸侯親隨,陸侯遞給你的信呢?” 蘇小臨茫然道:“什么信?” 陌生人道:“那她可給過你什么東西了?” 蘇小臨愣了愣,捂著心口那只香囊道:“這是陸侯給我的,不是什么軍情吧?!?/br> 陌生人道:“是不是軍情你說了不算,我們看了才算?!?/br> 說罷,也不顧蘇小臨反對,直接把那香囊奪了來,只見得是個繡著南飛雁的香囊,便匆匆揣上離開了。 ……什么人吶。 蘇小臨有些委屈,揉了揉鼻子,只覺得那兩個人步伐雄沉,看路數不太像是軍隊里出身的人。 “……哼,我去告訴叔公去?!?/br> …… “……除了這香囊外別無他物?” “是?!?/br> 無人的酒肆里,一張桌案,兩只空酒盞,對飲之人剛走,王師命接過那只香囊,在指間轉了兩轉,輕輕笑起來:“南飛雁,欲調雁云襲南夷?好一個圍魏救趙,她還是這般聰明?!?/br> 適才那兩人竟是鬼夷來客,聞言垂首道:“可要對雁云衛動手?” “不必,四衛不會出楚京,著人去給東征軍添點亂子便是?!?/br> 那兩人領了命,又問道:“宗主那邊……” “夙沙指使他那徒兒在朝中作亂,已經引起朝臣不滿,葉扶搖會適時把宋睿放出來,他與女侯積怨已深,一旦東征大軍受挫,必會趁勢而起?!?/br> 那兩人點頭,其中一人看了看王師命,又道:“可那陸侯,主人還……” 提到她,王師命放下那香囊,笑道:“你可是覺得,易門三師因為這么一個婦人搶來搶去,鬧了笑話?” “屬下不敢?!?/br> 王師命道:“放心,夙沙是迫不及待,而葉扶搖與我,都是秋后算賬的人?!?/br> “那……大計定后,就不搶了?” “不,就私心而言,搶還是要搶的。只不過葉扶搖與夙沙遲早要因過往之事見個高下,我又何必在此之前白費力氣?” …… “六個是哪六個?” “不說?還是不記得?” “我又不是愛吃醋的人,告訴我也不妨事不是?” ——先前你扮女裝的時候可沒看出來,你廢話原來有這么多? 陸棲鸞現在自詡仙女小白花,輕咳了一聲道:“告訴了你,你要么是去找那六個麻煩,要么是來找我的麻煩,還是算了吧?!?/br> 夙沙無殃道:“我怎敢找夫人麻煩,只是夫人都身經百戰了,我只想求個雨露均沾,很難嗎?” 陸棲鸞:“……” 夙沙無殃又嘆道:“我都喊了夫人這么久了,夫人連牽牽手都羞,是不是我哪點不及前面那六個好?” 陸棲鸞微笑道:“沒有,你哪點都好,我哪點都不好,配不上你?!?/br> “夫人的不好在我眼里也是好的,不信咱們街上找個人問問?” 夙沙無殃像是故意似的,在街上找了個喝醉的官爺模樣的人,拉到一側問:“你看我夫人好不好?” 那喝醉的人像是個金門衛的武官,忽然被人這么一拉,有些惱火:“去去去,要拉皮rou生意到別的地方去,老子不打野食!” 陸棲鸞無語了一陣,扯了扯夙沙無殃的衣角道:“你在街上找人做什么?” 她不出聲則已,一出聲,那金門衛的武官瞬間酒醒了,愕然道:“陸侯,您怎么會——” 武官說話的同時,巷子口鬼魅般出現一些高大的黑影,前后堵住,一個身軀籠在黑色斗篷下的毒人捂住那武官的口鼻,讓他一絲氣都出不來,瞬間臉皮紫漲。 “剛剛那是小孩兒,不計較也就罷了……至于這武官嘛,竟敢說夫人是做皮rou生意的,夫人說,想要他怎么死?” 他臉上的浮夸之色依然在,但眼底的兇殘與審視卻是讓陸棲鸞心下一冷。 ……他是在故意找一個朝廷命官來殺,看她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幾乎是在他回眸的瞬間,陸棲鸞面露驚懼之色,連忙往他身后躲:“夫君,這些人是誰?” “這些人?”夙沙無殃把她圈進懷里,道:“夫人放心,這些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人,只會聽我的命令,我剛剛在問哪,夫人想他怎么死?” “夫君處置便是了?快走吧,他好像是個官兒,怪嚇人的?!?/br> “哦?夫人是擔心我殺了他,官府會找我麻煩?” 陸棲鸞惱道:“你要是被抓了,我立馬就改嫁去!你就做那第七個吧!” 夙沙無殃十分暢快地笑了起來,道:“我就知道夫人是個寶貝,那么多人搶,我可要看好了?!?/br> 言罷,回頭道:“把這人打暈了扔到別處去吧?!?/br> 制住那武官的毒人不言,拖著那武官像是要往巷口走,陸棲鸞心底剛松了口氣,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一聲骨響,只見那武官脖子上被敲了一記,竟然直接敲碎了頸骨,頭一歪沒了聲息。 “哦,我忘記了,我手下的毒人下手沒輕重,不懂得把人打暈和打死的區別。小事兒,夫人無需在——” 言語未盡,腰上忽然圈上一雙手,隨即心口一暖,一個軟軟的身子抱來,貼得緊緊的,反倒是讓夙沙無殃愣了愣。 “我怕得很,你莫讓那些個毒人靠近我了?!?/br> 夙沙無殃遲鈍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回抱過去,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低聲道:“既然怕,怎么還抱著我這個cao縱毒人的人?” “我怕毒人,我不怕你?!标憲[埋首在他懷里,舔去齒間泛起的血腥,與那猙獰的神色不符的,是她嘴里動人的情話—— “我可是……很·喜·歡·你·呢?!?/br> …… 八月下旬,東征軍赴邊境,與南夷諸國聯軍短兵相接,第一戰,勝,然次日糧草被小股夷兵偷襲,大火之后只余半月之用。 東三州均向京城發出急報要求糧秣增援,然軍報發至東滄侯府,卻處置緩慢,兩日后方將命令發出,卻是調了西部邊軍的糧草補給東征軍,觸怒邊軍勢力將領。朝中御史彈劾東滄侯主持東征不力,折子首次沒有被皇帝斥回。 隨后,皇帝欲起復左相宋睿,宋睿稱病不受,然而宋府不再拒絕拜訪探望的故臣。 “……陸侍郎秋安,遠遠瞧見陸侍郎,還以為是學廉兄走來了,看來刑部倒是陸侍郎的沃土啊。今日是去向陛下就臬陽公一事復命的?” 陸池冰整個人看上去沉穩了不少,情緒也不再隨時浮于表面上,與人打招呼也是先拱手,方才答道:“勞御史掛心了,本該數日前就定案的,但臬陽公病危,不好取證?!?/br> 那御史道:“公爺現在……” 陸池冰道:“恐怕就在這兩日了?!?/br> 御史慨嘆道:“這怕是要壞了,世子還在隨大軍東征,若聽此噩耗,不知是否會影響戰事。還有陸侍郎,聽聞月前府上有喜事,現在怕是要耽擱了?!?/br> 喜事…… 可不是喜事嗎?來京城時,特地約了最好的冰人問八字,雖然卜出來不是什么好姻緣,他也未曾嫌棄半分,直到那之后中秋之約生疑,半月試探下來,花三娘在時,陸棲鸞就避見,見了陸棲鸞,就找不到花三娘。 ……還有什么好說的? 心底自然是撕痛難當,但陸池冰自認也不是小孩子了,咽下喉頭泛起的苦楚,道:“國事未定,不敢有成家之想?!?/br> 寒暄間,朝上天子還未來,外面一聲急報鼓后,一個內宦一路奔入大殿,神色慌張道—— “東征大軍主帥被刺殺!海上與南夷諸國夜戰遭大浪,半數盡沒于海中!” 第125章 曹營 “那聶言呢?!” “主帥被刺后, 聶督軍帶領眾軍海上迎戰,本是扭轉了戰事,可海上風浪驟起, 就……” 戰報傳來,朝堂一片驚怕過后,待細問戰況后, 知那南夷雖慘勝, 但元氣已傷, 退至與百濟隔海對峙的一座島上, 才松了一口氣。 朝臣但凡有一點喘息的空間, 就開始找尋禍首,也不知是誰開的頭,群臣都開始對聶言嘲笑起來。 “這聶家也是倒霉,小樹想擎天, 哪知運氣不好,半道上便被雷劈了?!?/br> “都這幾天的功夫了, 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可憐公爺英雄一世, 最后竟是被這種消息……” “聶家闊綽,出手闊綽, 送葬我東楚將士也闊綽, 一送就送了三萬將士入魚腹,哈~” 耳邊嗡嗡盡是諷刺,陸池冰皺眉從人群里擠出去, 問道:“那督軍呢?可有尋到?” “說是……說是也一并失蹤了,遺體尚未打撈到,怕是兇多吉少?!?/br> 陸池冰問罷,周圍的嗤笑聲更盛,但隨即有人疑道:“就算主帥被刺,余下將領也該接過軍權才是,怎能讓世子一肩扛起如此重擔?” 御史臺的人陰陽怪氣道:“這可不敢說,下面的從副帥到參將都是陸侯指派的人,誰知道陸侯是不是另有謀算,好一轉乾坤呢?”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古怪起來。 聶家與陸棲鸞在朝堂上因東征之事矛盾漸生,此時世子與國公爺同時遭難,得益者無他,只有陸棲鸞一人。 官場的老油子門不一定會重視天子更替,但卻一定會重視“權衡”二字,一黨獨大是絕不容允許的情況,而軍權更是權衡之最,一國的文武大權若是都抓在一個婦人手中,那天子的威嚴又放在何處? “陸侯到!” 隨著殿外一聲報,朝臣門看向殿門處人的目光古怪起來。 陸棲鸞還是像往常一樣,踏入大殿時,陸池冰從靜默的人群里走出來,看著她說道:“聶言戰死了?!?/br> 陸棲鸞與他目光相接,隨即本能地移開,道:“我已知曉了,太保雖為國犧牲,但作為督軍,有此敗績乃失職,當依公處置。我今日,是來啟奏陛下,收歸臬陽公軍權一事……” “陸侯?!标懗乇凶∷?,眼底深處甚至于泛起一絲兇狠,“陸侯拿我東楚百姓之福祉開玩笑嗎?!” “……” 袖子下的手指早已捏得發痛,但皮下的臉卻是死死壓抑住心底動蕩的情緒,她不敢說話,怕一張口,先出來的是淚水。 “陸侍郎?!庇嘘憲[身側的幕僚辯解道,“如今戰勢以至于此,臬陽公無力掌握兵權,放眼朝中,除了陸侯,再無人能……” “誰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