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宋明桐萬萬沒想到今天晚上沒有被登徒子按倒,反而被情敵按倒了,驚恐不已:“你你你大膽!你要做什么?!” 正說著忽然腳底一涼,只見陸棲鸞將她按倒后直接脫了她的一雙象牙繡鞋,揣上便跑:“你鞋借我用會兒明天還你??!” 宋明桐的臉瞬間就綠了,呆呆地看著陸棲鸞加入戰團,拿著繡鞋先是沖上去把太子懟到一邊,接著就抄起象牙繡鞋朝賈乃福腦袋上拍,一邊兇殘無比地拍一邊高聲喊道:“大家都別打了!不要為了兒女情長這點小事打架!橋上這么多人看著呢,成何體統!” 宋明桐身邊的侍女剛要跑去喊人,一見宋明桐一雙玉足露在外面,慌忙奔回來圍?。骸翱彀研〗愕哪_裹起來!這女人要壞我們小姐名聲!” 橋下喧鬧聲漸大,不一會兒便引來橋上的注意,此時錦雀橋上大多的文弱公子和姑娘家,見橋下有人被打出了血,一時也不敢靠近,一邊有人去叫巡城吏,一邊正交口接舌地圍觀。 “這不是之前里在朱雀大街縱馬狂奔的狗官嗎?這會兒竟被一個姑娘家打?” “活該,我娘就因為他崴了腳?!?/br> 有人下到對面河岸的柳樹邊遠遠問道—— “幾位姑娘可是遇見了賊人?要叫官差嗎?” 陸棲鸞見賈乃福被揍得差不多了,擠出一個官方笑容對橋上指指點點的百姓道:“無妨,登徒子已被制服,大家放心,有梟衛府在,定能讓大伙兒過個好節!” 太子之前被抓回宮里時,御醫喂了他二斤寧心散,這會兒功力不如以往,被陸棲鸞冷不丁地一撞直接就岔了氣兒,捂著腰子道:“別……別說你是梟……” 上面的百姓一下子寂靜下來,有人哆嗦著問:“姑娘您是——?” “哦,做好事不留名,在下梟衛府校書,表揚信寄到府里就好?!?/br> 一時間似乎雪也不飄了,人也不鬧了,大家都一副見了鬼似的。 陸棲鸞正奇怪氣氛不對,不知誰驚恐地喊了一聲:“梟衛又殺人啦?。?!” 頓時橋上的尖叫此起彼伏,男的鞋冠亂飛,女的釵環四散,時不時從橋上甩下來一只只提燈,伴著哎呦哎呦的踩踏聲,不一會兒,整個錦雀橋連帶著下面路口的百姓盡皆一哄而散。 ——哎哎哎哎哎你們京城人過元宵節還有逃生排練??? 陸棲鸞一臉“我做錯了什么”的表情望向太子,后者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道:“看在你是外地的份上,今天的事就這樣吧。提醒你一下,梟衛府的人辦案從來不說自己是梟衛,會把百姓家的小孩兒嚇哭的?!?/br> “那我應該自稱啥?” “干好事的時候自稱雁云衛,干壞事的時候自稱金門衛?!?/br> “為什么?” “因為雁云衛的女書令是梟衛趙統領的媳婦,而金門衛的蔡統領曾經是他的情敵?!?/br> ——我工作的這個圈兒好亂。 太子給了她沉默反思的時間,轉頭對宋明桐道:“這不是你該留的地方,回家去?!?/br> 宋明桐回過神兒來,咬了咬唇,罕見地順從道:“今日讓殿下見此狼狽之態,委實失禮,改日明桐進宮請罪?!?/br> 她身邊的侍女還有些不甘,皺眉看著陸棲鸞道:“小姐,她……” “走吧?!?/br> 待宋明桐離開后,陸棲鸞踢了踢生死不明的賈乃福,抬頭對太子道:“殿下要為公主報仇,大可選個更為隱蔽些的方式,或是交托親衛隨意處置。此人畢竟是朝廷命官,若非拿梟衛的身份作掩護,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怕是朝野會有所非議,對殿下的聲名有損?!?/br> “我不在乎?!碧踊顒又郯?,一臉隨性道:“非議便非議,左右每日看著那些人勾心斗角的,我嫌臟?!?/br> ……哈? 陸棲鸞愣神兒間,忽聞橋上有個熟悉的聲音。 “……今日不是元宵?為何這錦雀橋上如此兵荒馬亂?” “怕是都去西城門看萬戶孔明燈去了?!?/br> “我姐貪玩,多半也是去了,你在文會上連斗了十首詩,還是回去休息吧?!?/br> “不了,有約便要守,她不來,我不會走。池冰兄盡可前去,這橋下蓮燈也是難得的美景,我在此看看便是?!?/br> 太子見陸棲鸞神情有異,低聲問道:“你認識?” 陸棲鸞:“慚愧慚愧,正是下官的未婚夫婿?!?/br> 太子頓時對他爹產生了鄙視之情:“父皇就是這點太過分,老是這樣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你不要太介懷我這邊,我不會閑的沒事兒去拆散有情人的?!?/br> 雖說跟陳望的感情也不咋深,但還在努力培養的陸棲鸞十分感動:“沒想到太子殿下不僅愛惜親妹,還如此通情達理,下官感激涕零。今日茲事體大,我一末流怕是處理不當,傷了太子的聲名,這藏尸掃尾的功夫就委托殿下了?!?/br> “好說……誒?” 太子再次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元宵節,原本應該跟自己相親的姑娘在上面會情郎,自己在下面吹著冰冷的橋洞風處理一堆重傷的渣滓。 ……八年抗婚的太子殿下,第一次覺得有點寂寞。 …… 陳望立在錦雀橋上,看著河上浮沉的蓮燈,腦子里的文思在剛剛文人相輕的詩會上徐徐沉淀下來。至少這一刻他不想費神去醞釀文辭美句,而是多回味一次昨夜雪月廊下的那句佳人有意。 在他看來,那個姑娘是明快而自由的,她會欣賞文縐縐的字句,但當他直白地與她侃天說地時,她會更貼近于他的靈魂。 明年,他也許會再來這里,挽著她的手一起看一夜河燈吧…… “我還以為你會晚點來呢?!?/br> 背后被輕輕拍了一下,先是一身清艷的棠紅映入眼簾,隨后便是她略顯凌亂的發尾,不知在哪里的繁華人流擠過,調皮地從耳側落下幾絲。 “讓你等總歸不好?!?/br> 陸棲鸞的目光微微漂移了一下,似乎是急于離開這里似的,也沒多聊兩句,馬上便說要去西城門看孔明燈。陳望自然是隨她去的,正有說有笑地走下橋時,空蕩蕩的大街那頭便傳來一串放肆的馬蹄聲。 “……之前朝廷明令不準在朱雀大街驅馳,誰敢如此目無王法?” 那馬蹄聲由遠及近來得極快,陳望讓陸棲鸞走得靠里些,皺眉望向來者。只見是個滿面猙獰的巨漢,本是想出言相阻,又怕一起爭執讓這巨漢傷著陸棲鸞,一時間面露慍色。 陸棲鸞剛一抬頭便撞上那巨漢掃來的視線,想到剛揍過他弟,下意識地偏過目光,卻讓那巨漢注意到了,勒馬回身,喝道—— “兀那女子,可見過一個瘦長紫衣男子?” 陸棲鸞一看那賈乃壽找來了,便知事情不妙,轉念間已編好一套說辭,哪知陳望作為文人,嘴比她快,直接將她護在身后代她答道:“未曾見過?!?/br> 賈乃壽甚少見有人在他面前毫無畏懼,虎目一瞪道:“本官問的是她!” 陳望寒聲道:“我們一直同行,未見過便是未見過?!?/br> 賈乃壽剛想發作,忽而鼻子一動,怒道:“沒見過此女身上怎么有血腥味?!本官聽說有人在錦雀橋毆打本官親弟,定是你們無誤!快說吾弟究竟在何處!” 說著,賈乃壽便一馬鞭甩了過來,陳望一把將陸棲鸞推開,伸手去攔,直接一聲皮rou綻裂響,右手頓時鮮血淋漓。 “陳望!” 賈乃壽正要下第二鞭,突然聽見背后一陣破風聲,一個骨折筋斷的人直接從后面砸在他身前,嚇得他的馬匹一驚,嘶鳴間揚蹄一踩,那人便是一聲慘叫,待骨碎聲傳出,賈乃壽定睛一看,頓時目眥欲裂。 “吾弟?。?!是誰敢傷你?!” “你爺爺!” 來者自然是正要拖賈乃福去巡城吏那兒的太子,他扔完人,沖上來不由分說便與賈乃壽打了起來。陸棲鸞一看心下著急,這賈乃壽從外地來,怕是根本就沒見過太子,萬一趁他病打出個好歹,在場所有人都要下獄。 “棲鸞,你快去報官,我……” 陳望一個文弱書生,那一鞭子正抽到他臂上先前留下的凍瘡處,自然是無力再上前助戰,正要喊陸棲鸞不要管他先去報官,便見她一扭頭,拔腿就跑。 陳望:…… 好在陸棲鸞還是有基本的良知,看似無情無義地落荒而逃,實際上是直奔一家煙火鋪子,一腳踹開門,沖進去就抱起一堆炮仗跑了回來。 陳望震驚地看著她回來就把炮仗全扔在地上抽搐著的賈乃福身上,拿起火折子往炮仗上一扔,朝那邊的戰團就是一聲吼—— “賈乃壽!你弟炸了??!” 第十二章 開葷 陸棲鸞斗雞走狗的兒童年代里,九成九的時間都在學堂里打架,打得過要嘲諷,打不過更要嘲諷,一眼看穿對手的痛腳,逮著了就死命地踩,踩完了扭頭就跑絲毫不戀戰,力圖把對方氣到爆炸。 顯然一陣噼里啪啦的濃煙滾滾里,賈乃壽算是跟他弟一起炸了,眼看著陸棲鸞把賈乃福炸得一臉血掉頭就跑,怒極分神,冷不丁地被被太子捉隙一拳搗中右眼窩。 和陸棲鸞這種以嘴炮為主以跑為輔的業余干架人士不同,太子年輕的時候怎么說也是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上混過的,那一拳下去宛如一錘子砸中眼球,登時便讓賈乃壽右眼一片烏白,眼眶立時便裂了開。 “滾!” 賈乃壽痛極,手上力道迸發,一掌掃開太子,便直接朝落跑的陸棲鸞沖了過去。 陳望看得目瞪口呆,見賈乃壽朝陸棲鸞追過去,忙要拖著傷軀去攔,卻讓太子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又不會打架,沖上去有什么用?”太子指著自己的腿,一臉抽筋道:“我腳剛剛讓那陸典書給弄扭了,跑不了多遠,你腿腳好的話背我過去,沒準還能趕得上給她報仇?!?/br> “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追上去死得更快信不信?” 太子心里倒是有幾分數,剛剛一眼瞄見陸棲鸞逃跑時身法不凡,那賈乃壽眼睛受傷,她性格又那么刁,有心的話往人多的地方一扎,多半是能跑得了的。 ……就怕這姑娘突然偉大起來,為免百姓受傷往偏僻的地方跑,那就說不好了。 陳望此時又哪里聽得進他的話,正要掙開他追過去時,忽見橋上走下來一個少年,腰后橫著一口比之尋常刀具稍長的雁翎刀,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模樣。 走下來之后先是掃了一圈滿地狼藉之狀,看了看地上的賈乃福,隨后向太子稽首。 “殿下可安好?” 太子見了他,眼角微抽:“……本宮沒事,你來做什么?” 少年走到昏迷不醒的賈乃福面前,試了試他的鼻息,道:“臣為保護殿下而來,適才傷殿下者,可是這朔州參軍賈乃福?” “是又……喂!” 言未盡,刀便出,等太子欲阻止時,已是血泓潑地,人頭滾落。 ……又是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殺了? 手指一緊,太子擰眉道:“你無詔怎可擅殺朝廷命官?” 甩去刀尖上的血珠,少年似是對剛剛殺了一個人無感一般,微微垂首道:“臣,有詔?!?/br> …… 陸棲鸞花了三個呼息的時間思考了一下她為什么要在元宵節這么個吃吃喝喝風花雪月的日子里街頭狂奔。 首先這一定不是她的錯,她只是來橋上和內定未婚夫約個會培養一下感情的,至于為啥造成現在這么個局面,她最多是在太子揍賈乃福的時候,貫徹一個朝廷官員的基本責任感,沖上去為帝國未來的儲君頂鍋而已。 ……其次,宋明桐,這個女娃不僅個子比她矮一個頭,還被自己家的侍女忽悠得團團轉,害人的手法和想象力基本徘徊在三流宅斗話本之下,沒有什么威脅。 最后,我朝那令人憂國憂民的儲君,硬要說的話只是個沒有什么腦子的熱血青年,嘴上傲嬌然實際上為了meimei哪兒都敢闖,誰都敢打,不考慮后果,大概潛意識里認為自己是一道自由自在的風,跟他計較同樣沒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