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他能夠猜測到的形容,莫不過就是那些不算好的詞,也沒期待聽到什么好話??墒?,這個明顯被暴躁影響了心態的男人在艾爾利心里,不僅毫無威懾力,還額外增添了相對來說——很可愛的地方。 不給他回答,艾爾利用一如既往的架勢,坦然伸出了手。 庫丘林瞥他:“你又想干什么?” 艾爾利笑意盈盈:“車壞啦,我總不能真的自己走路吧?!?/br> 他執著地伸著手,擺明了,就是要能把他一把撈起來的男人再幫幫忙,勉為其難充當一下“交通工具”。 “最后一個忙,帶我去前面的小鎮,好不好呀?” “不要?!?/br> “咦,拒絕得這么干脆?那我再求你一次,幫幫忙~好不好?” “不——” “唉唉唉,我用沿途打工攢的錢買的車,只開了幾天就壞掉了,還有那些熱心人送給我的禮物,好歹是他們的心意……” “……煩死了,把你的嘴閉上!” “好~” 目的達到,當然就不用再絮絮叨叨了。 艾爾利先是被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男人抱了起來,后來,又被男人擱在了肩上。多虧了這經過對比后頗為驚人的身材差異,他居然坐得下,正巧能夠借著這頓時拔高了許多的高度,盡情地眺望遠方。 夕陽還未徹底沒入遠方的山巒背后。 那殘存的柔光,盡情地灑落在他顯得幽藍的眼里。 前進的路上,男人不說話,只有他在說。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也不管沉默的男人有沒有聽進耳里。 “我在那座小鎮附近,租下了一個莊園?!?/br> “這里雖然人不多,但風景很好,有大片的平原,湖泊,還有更遠方的山坡?!?/br> “如果沒有在這里見到你,只有我自己一個人……” “也能行吧?!?/br> 也許,大概。 就算不行,他也真的希望——在不讓他人傷心,不讓他人困擾的前提下。 “可以,沒有問題?!?/br> 第109章 番外4·2 從復活、回到這個雖然不是他的家鄉, 卻是他待了最長時間的世界,到獨自啟程的如今,大抵過去了快一年的時間。 艾爾利其實是回了一次迦勒底的,不過,庫丘林并不知道,因為他是悄悄回去的。 在決心遠行之前,與還在迦勒底的藤丸立香和瑪修告別, 總共花了半天的時間。沒有多留,在兩個年輕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他又走了。 能夠在人類社會生活下去的身份證件是迦勒底這邊為他準備的, 權當做送別禮物。其實還額外準備了一大筆資金,金額足夠讓艾爾利在外面過上富足的日子,不需要為錢財發愁,但是艾爾利沒要。 “除了身份證明必須要麻煩你們幫忙以外, 其他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就行啦?!碑敃r,艾爾利是這么對藤丸立香他們說的, 用的是頗為輕松的語氣。 現在的他打定了主意之后,就不會輕易改變想法了。真誠地感謝,再不舍地與他們告別,艾爾利就此獨自踏上旅程, 他給別人的說辭是,這一次活過來之后,想要以人類的身份好好地體驗生活。 “不用擔心我,好歹我也是做過幾百年英靈的呀。如果真有處理不了的困難——嗯, 謝謝你,不再是master的master,我記下了你的電話號碼呢?!?/br> 其實,這也只是為了讓藤丸立香他們安心才特意點出來的話。從離開的那一刻開始,艾爾利就沒有打算再聯系以前的熟人。 他確實想要以人類的身份重新地——好好地生活,但真正的目的,還是不想讓他們為自己不久之后就會再度迎來的死亡難過。 “獨自啟程”,對艾爾利來說,和“死亡”一樣,一點兒也不陌生。 那幾百年之間,有大概十分之七八的時間都是他一個人度過的,獨自回應召喚,完成契約,沒有熟悉的人們陪伴。而那剩余的十分之二三,基本上全都集中在他來到迦勒底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他從未這般高興過,這份快樂也就成為了他對死亡無所畏懼的力量,一直延續至今。 但是,而因為如此,又出現了一個無法避免的問題。 在迦勒底與他在意的人們相距的幸福時光,卻在一定程度上讓艾爾利不能再像過去獨自回應召喚時那般淡然,像是什么都無所謂,什么都可以面對。 幸運地又得到了一次生命的他,竟開始不舍。他很擔心自己要是再回到迦勒底,和那些人再多相處一會兒,再多看幾眼,就真的舍不得再走了。 那段時間,他也被保護得很好,差點都要忘記獨自前行時的心態。 這不是好事,一定要糾正過來。 所以,這次毅然離開,艾爾利在旅途的過程中,花了不少功夫,才讓自己重新習慣“一個人”,也在這大半年里學會了更多英靈時的他都沒能掌握的東西。 駕駛汽車的技能只能算作其中之一。 由于艾爾利出行之前是沒有計劃好目標的,他先去的愛爾蘭,剛好趕上了愛爾蘭的國慶節,在熱鬧非凡的氣氛中在首都停留了大約兩個月。 花費兩個月的時間,在這里能歌善舞的人們的指導下學會了唱歌——愛爾蘭當地的民謠和情歌,總算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干巴巴地唱安眠曲的他了。 艾爾利每天都在一家小酒吧內打工,順帶被老板教著學會了釀酒和調酒。打工期間,酒吧生意空前火熱,比過節時還要熱鬧。不間斷地總有羞澀的姑娘來跟他搭訕,還有目光灼灼的小伙子大方地邀請他白天一起出門兜風,花收了一捧又一捧,禮物也完全堆不下。 他雖然對人們的熱心非常感激,但又頗為受寵若驚,在重復著“感謝——試圖婉拒——婉拒失敗——再度嘗試拒絕”的過程中,好歹把口才鍛煉出來了,情商也似乎提高了一大截。 兩個月算是極限,思量著要是再待下去很有可能會被越來越熱情的追求者破門拖走,艾爾利果斷辭去了工作,開著小轎車離開了這座城市。 艾爾利下一個目的地,是在路上看旅游宣傳單看到的一個旅游小鎮,風景怡人和安靜這兩點莫名就戳動了他的心。 小鎮附近出租的小莊園是提前聯系好了的,艾爾利本打算在那兒也住一兩個月,休息夠了之后再重新啟程。但是,誰知道路途中突生意外,小轎車突然拋錨,最后還徹底報了廢…… 唉。 最大的意外倒不是愛車報廢,而是—— 庫丘林來了。 他想要見到他,但不想在這里,在這個時間點見到他。 男人是為何追尋而來,又是如何找到他的,已然不需要再尋找答案了。艾爾利只在心間暗嘆了一聲,用略帶狡黠的輕松話語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巧妙地掩飾過去。 庫丘林帶著他,雖然經過了小鎮,卻完全沒停留,很快就找到了艾爾利提前租下的那座小莊園。 鑰匙也是之前順路從不住在這里的莊園原主人那里拿到了。到了地方一看,莊園的外側圍了一圈矮小的籬笆,房屋外墻涂抹成雪白,看上去格外素雅。屋外還留出了一片不大的田地,平日無事時還能悠閑地栽種點東西。 艾爾利對這個暫居地很滿意,雖然租金已經把他沿途打工賺來的錢全花完了。 他最滿意的還是莊園的位置,距離小鎮不遠,往后走一陣,還能看到被小樹林遮住的半圓的湖泊。 不需要猶豫什么,艾爾利當即就決定從現在開始在這里住下,帶著輕松愉快的心情用鑰匙打開了白色房屋的門。 門嘎吱著向后退開,顯露出屋內的安靜與黑暗。艾爾利率先跨出了一步,可是,在他將要在第二步時進入傾灑在地板上的黑暗中之前,他按著門把手,又回頭。 “進來的時候……” 小小的停頓了一下,并不明顯。艾爾利對還是沉默不言、只是用赤眸盯著他的男人微笑:“你的塊頭太大啦,把尾巴收一下,還有這些刺——第一天就把人家的臺階和地板弄壞的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啊?!?/br> 這是多么理所應當的語氣。 連點商量都不打,同樣的話要是換一個人來說,聲音落進庫丘林的耳里,恐怕會被他漠視得十分徹底,當做沒聽到都算是給面子了。 可是,這里的庫丘林只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凝起眉頭,依舊不耐煩地說了一句“麻煩死了”,還真的在下一刻換了一個更傾向于正常人類的形態。 骨甲、長刺還有尾巴全都不見了,他現在看上去就是一個身材極其高大的男人,最多再補充一點:渾身仍舊流露出危險不好招惹氣息的,眼神冰冷宛如野獸的男人。 庫丘林抬腿,面無表情地邁過了門檻。 在真正算是進入這棟在他看來沒什么特殊的人類居所的那一剎那,男人的神色似是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但那絲變化被黯淡的光線覆蓋了,除了眸中的血色,其他的東西完全看不清晰。 “砰——” 他隨手扣上了門。 緊隨著頗大的關門聲,咔嗒的開燈的聲音也輕微地響了起來。 先進來的艾爾利在客廳的墻壁上找到了吊燈的開關,有了光源后,不算寬敞的客廳的一切布置都盡收眼底。房主人留下的家具似是有好一陣沒有被人動過,表面還留了一層礙眼的灰。 “庫丘林,能幫忙稍稍打掃一下嗎?我——先去廚房看看?!?/br> 庫丘林:“……什么!” 男人徹底被此時已經晃蕩進廚房鼓搗的笨蛋——這毫無商量余地的不客氣給震驚了。 “幫你修車,帶你趕路,現在還要幫你打掃衛生?” 庫丘林差點想要把那個沒有自知之明的笨蛋從廚房揪出來,跟他警告清楚,就算是和自己簽訂了契約的御主,也只能他行使戰斗的指令,其他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別來讓他做。 可是,那笨蛋先一步從廚房門口探出頭,沖明顯面上浮現出慍怒之色的他笑嘻嘻: “我也要來打掃啊,只是先看看廚房什么樣子,能不能做些甜點什么的。嗯!很好,明天可以烤一些餅干?!?/br> “我自己來打掃整個屋子速度太慢啦,一起吧?!卑瑺柪Q?,笑意同樣映進了清澈得可以納入所有景吾的眼底:“作為報答,明天,我再做一點你最喜歡的巧克力——給你?” “……” 不僅沒有自知之明,想法還如此幼稚。 庫丘林的嘴角略微動了一下,最先從心間掠過的就是上面這個不知為何多了一點異樣之感的念頭。等待抬手接過艾爾利遞來的抹布的時候,他才壓下這莫名其妙的異樣,惡狠狠地道:“我不喜歡巧克力!” “不喜歡嗎?不會吧,應該是很喜歡的呀?!?/br> “少說廢話了,我沒吃過那東西,更沒興趣去吃?!?/br> “哦哦哦——沒事,那你明天吃完之后就會喜歡了?!?/br> “喂?!?/br> 庫丘林用沒有拽住抹布的那只手,又一次拎起了艾爾利的領子。 能讓所有敵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到極致的眼睛直視著這個柔弱的人類青年,他一字一頓地道:“不要給我自說自話的,我沒那么多耐心?!?/br> 不要自說自話,也不要——什么都不要問。 后面這半句,大抵就是他不愿意說出口的心聲了。 此時此刻,庫丘林其實并不怎么想和艾爾利對視。 雖然這小到可以忽略的避意極其隱晦,但對于從不避諱什么,也從不讓前進的道路傾斜的他來說,已經算是非常不得了的反常了。 男人的耳邊本來始終都會傳響著戰場精靈和戰死者的哀鳴,即使習以為常,也終日無法讓他安寧。 可是,在見到這個人類的那一刻。 在觸碰到這個人類,聽到他的聲音,看到近在咫尺的他的任何一點表情變化——總而言之,就是這個弱小無用的人類的氣息將他溫柔地纏繞的那一刻,哀鳴陡然間消失,安靜得,讓男人無法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