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哦,是這樣。原來變的不止是他,連我的性子,也好像變了一些?!?/br> 算了。 算了! 既然人不愿意跟他走,他心里不爽快,也懶得再勉強了。畢竟,他從不愿意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地停留。 埃迪走了。 走得瀟灑之極,毫無留戀。 不過……走之前,他在高峰之巔稍作停留,思來想去,還是多管了一次閑事。 飛雪無法觸碰他的銀發,丟掉披風后,他新換上的風衣在冰寒刺骨的風中肆意地搖曳,而這個肆意妄為的男人,就這樣,向茫茫一片的高空伸出了手: “來吧,盧卡斯?!?/br> 他的鷹破開冰寒的屏障飛來,他就在這時,往平和的嗓音中,額外加了一絲陰戾: “飛得再高些,去這個世界的盡頭,給一同把艾爾利忘了的那所謂的世界意識提個醒?!?/br> 埃迪對“英靈”這種東西……好吧,他對英靈沒什么好感,這是早就已經說過的。 但是。 人類會在死亡后慢慢被遺忘,而英靈卻能夠長存。 如果不出意外,回到這里的艾爾利便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類,他會死,而死亡之后,就是又一次終結。 “告訴它們——我的艾爾利,雖然特別天真,還很容易被騙,但他,也不是沒有人護的?!?/br> “他以己身陷入無盡虛無為代價,拯救了人類,僅憑此功績,難道,還不能讓他再一次,成為英靈?” ——已經不再屬于我的妻呀……活下去吧,永遠地活下去吧,不會再有人把你遺忘。去找吧,安心地尋找吧,想做的事情,想要的東西,還有,在你心中可以代替我的人。 ——嘖,梅林那個混球就算了,有一種被耶底底亞和吉爾伽美什、奧茲曼迪亞斯一起撬了墻角的感覺……不爽,太不爽了。 他果然,還是有些舍不得啊。 第103章 番外2·1 番外2·高文 得到的那兩封信, 第一個去了特異點的他沉默著回到迦勒底,也就一起帶了回來。 其中一封信,是寫給王的。 信封上面用清秀干凈的字跡寫著,給阿爾托莉雅。他沒有把這封信拆開,而是完完整整地轉交給了王。 轉交的時候,視線在信封表面的字跡上不經意地一觸,就宛若觸電一般極其狼狽地移開, 他不敢多看,若是想要讓自己的心不再疼痛,更不能順著這悲痛細想下去。 可他還是得想, 他大概,不得不去想。 光是這能算作字的主人真的存在過的蒼白而冰冷的證明,就足以讓他在最初的愣怔過后痛苦不堪,等到再拆開信, 看到里面真正的內容,那痛苦就以讓人難以控制更加猝不及防的速度擴散了。 即使距離他自己看信已經過去了好一陣, 他表面上恢復了平靜,看上去情緒也還算穩定…… “……” 他讓自己的視線移開,卻下意識地讓其落到王的臉上。 少女模樣的王啊,堅強而穩重的王啊, 她最開始從他口中聽完事情的經過時,也不由得一愣。然后,就像他那時一樣,她拆開了信, 展開了信紙。 目光緩慢地掃過,時間的流逝在不知不覺冷凝下來的氣氛里顯得不那么明顯。究竟是從讀完第一行、第二行那一刻開始的,還是慢慢地,一直到將這一整封不算長的信全部看完那一刻呢? 不清楚,分不出來。 總而言之,王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依舊是迷茫,不知所措的。她說,她不記得,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這個人完全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卻像是確實出現過一樣,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但是,又為什么…… 為什么——王啊,為什么沒有任何記憶的您,也會淚流滿面。 “和我一樣?!?/br> “就和剛才的我,一模一樣?!?/br> ***** 就像每一個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樣珍寶、卻又無從找回的可憐的人那樣,他也陷入了一時間難以脫離的泥沼。 向同伴們請罪——他可能暫時不能與大家并肩作戰,以現在這般的精神狀態,恐怕無法在戰斗中發揮正常的作用。 向御主請罪,并且請求得到一段時間的假期——原因就如上,他可能,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好好地放松,好好地回憶一下。 他的御主沉默了一會兒,理所應當地表示了理解,也批準了他的暫時假期。但是,御主看向他的眼神頗有幾分悲哀,像是想哭,又顧及到他的心情,拼命地忍住了。 “雖然我想建議你再等等,接下來還有四個特異點沒有去,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多的關于……那個人的線索,但是,高文卿……” 御主允許了:“你去吧!如果找到了線索我會讓蘭斯洛特他們過來告訴你的。這一段時間,請你,好好休息吧?!?/br> 對于御主的理解,他無比地感激。也幸好有這份感激,稍稍地沖淡了壓在心頭難以紓解、只會越來越重的沉郁。 他也沒有什么目的地,就又去了那個異世界的特異點。 本來說要修復特異點,但修復的方式是要將他與那個世界連接在一起的微弱的“繩索”截斷,這怎么能行?所以,特異點就這樣保留下來了。 他最先去找的,是在王的墓前遇到的那兩個年輕人,因為總覺得,要想距離那個被他遺忘的人近一點、再近一點,只能從還擁有那份記憶的人們那里尋找。 年輕人之一,也就是千里迢迢將信帶到英國的那個有心的夫人,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他會來一樣,打開家門看到莫名有些拘謹的他之后,不僅一點兒也不意外,還相當熱情地接待了他,讓他進來。 他……確實是有些拘謹的,而且,還有一些尷尬。 因為,在那一次無意間撞見的時候,千代夫人的丈夫,據說當過他與諸卿的master的梅太郎先生已然明確表示拒絕再為他提供住宿和飲食——咳、咳咳,所以說,他其實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到訪可能會讓梅太郎先生不高興,但還是厚著臉皮找上門的。 “呀呀,親——愛的!不要對客人這么沒禮貌啦,高文先生難得來一次,不要再記十年前他們吃窮你還把我嚇得暈過去的仇……咳咳咳!沒什么沒什么我們一家都超——歡迎高文先生你來作客!” 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其實千代夫人對他(還有目前在迦勒底蹭吃蹭喝的某些同僚)也頗有幾分哀怨之心啊。 嗯,事到如今,就算不是錯覺,他也只能繼續厚著臉皮當做沒發現了。 坐進這對新人夫婦的家中,千代夫人為他和也在沙發坐下的梅太郎先生端來了茶水。然而,在面面相覷——其實是他單純被野崎梅太郎死死盯著——了半晌之后,這個家的男主人終于說話了: “果然一點也沒變啊,我還以為自己的記憶出了錯,特意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十年前的照片來對照?!?/br> 被打量了這么長時間,他反倒從尷尬之中解脫出來了一些,畢竟梅太郎先生沒有真的拒絕招待他。嘴上還說著:“是的,因為是英靈,外貌上面不會有變化——呃?” 他突然愣了一下。 愣完,噌地站了起來,先還含蓄平靜的面龐之上,雙眼猛地瞪大:“梅太郎先生,假設我沒有聽錯,你剛才說——找出了,十年前的照片?” 野崎梅太郎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將他臉上那些快要克制不住的震驚和激動盡收眼底。 “嗯,十年前的照片?!边@個表情很少有變化的年輕人偏過頭,“本來以為搬家的時候弄丟了,結果度完蜜月回來,千代鬧著非要找——找到了,你自己拿著看吧?!?/br> 正好這時候,他的視線范圍內出現了野崎千代的身影。 她抱著看起來頗有幾分沉重的相冊從臥室中走去,將相冊翻開,直直翻到了最后一頁。目光落在最后一頁上唯一的那張老照片上,不知怎么,重新再把這張照片看了看,她的嘴角先是上揚,似乎有些想笑,但很久,眉宇間隱隱浮現出了一絲懷念,更多的,又有幾分傷感。 “高文先生,你看?!?/br> 野崎千代把整個相冊遞給了不知何時已經渾身僵硬的他。 他抬手接過,感到這相冊出奇地重。太重了,比不久前接過那兩封信時還要重,差點讓他承受不住而脫手。 可他到底還是接住了,手指雖然在細微地顫抖,但接得很穩。 這個時候,他也看見十年前留下的這張照片的內容了。 奇怪的背景,奇怪的裝束——這些都不重要,他的視線已在第一時間被其中一道人影吸引,再也移不開去。照片里的其他人,其他的事物,似乎都在這一刻如褪色般盡數消去,只留下了…… 那個人。 還有,在屬于“過去”的時間和被泯滅的“空間”里,用極其溫柔的眼神注視著那個人的——他自己。 “那個時候,你們策劃開了一家女仆咖啡店,為什么是女仆呢……咳,這就是梅太郎的錯了!請務必原諒他的年少無知!” “caster先生也在那里給你們幫忙。這張照片,是你們走之前,一個叫做梅林的魔術師悄悄留給我們的,說是給我們留一個紀念……” 在因為思緒的沉淪而逐漸安靜下來的世界里,唯一還能回蕩的,就只有女人那輕柔之中,夾雜著深深傷感的話音: “突然之間得知在另一個世界的caster先生不見了,消失了,所有人都忘了他,這實在是……” “回憶在我們的心里就行了,這張照片,如果能夠幫上你的忙。高文先生,你就把它帶走吧?!?/br> ***** 他真的帶走了那張照片,這一回,除了原本就有的對御主的感激,又多了對野崎夫婦的感謝。 在帶著照片漫無目的地行走的時候,他忍不住在想,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得到這么多人的理解,還能從為他提供幫助的好心的人手中,得到如此重要的…… “穿上女仆裝的樣子可真是慘不忍睹啊,居然敢這么嘗試,就不怕讓他笑話嗎,這個‘我’?” 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手指輕輕點了點照片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 臉上是在笑,可偶然間路過這里的人看到他,只會覺得,這個呆呆地望著照片發呆的金發藍眼的外國人,分明像是在哭。 “完全摸不著頭緒?!?/br> “不知道啊……不知道要怎么找,又要去哪里找。怎么會忘記呢?在看到照片之前,僅僅只有字跡就能讓我這么痛苦不堪的人,我不應該忘記的啊?!?/br>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還不僅僅是對如何“尋找”毫無思路,更加絕望的是,他對那個人一無所知,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相識的,不知道他們有過怎樣的故事,不知道那個人是什么樣的性格,不知道那個人有什么喜好,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愛上他的…… ——啊,就是“愛”。 他目前所擁有的,就只有失去一切記憶后還在勉強頑抗的感情了,連那個人的樣貌,都是從照片上知曉的,不能算數。 他只有這份“愛”。 他只知道,他愛著他。 就像是他對之后來傳遞情報的貝德維爾卿、特里斯坦卿,還有蘭斯洛特卿都一遍又一遍說過的那樣:“如果這不是親身經歷,激烈的情感未能在我的胸口流淌,反復提醒我一定要找到,我怕是早以為我瘋了,會對像是夢一樣虛無縹緲的人那么在意?!?/br> “不要這么說了,高文卿,你的痛苦,我們及時無法感同身受,也都能體會到。再即使,你們擁有的感情并不是同一種,可王那邊,她的悲痛同樣不比你少?!?/br> 貝德維爾卿將那個人的名字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