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不,只是加固了一下?!卑瑺柪皖^看了看別在腰間的武器,包裹住劍身的黃金與寶石在悄然落下的月光的照拂下,也反射這瑩瑩的光輝。 “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用著用著劍身就腐蝕了?!?/br> saber的目光在與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的劍上落了一會兒,便移開了。 她垂下眼簾,有些許屋檐下的陰影投落在臉龐,但很快,她就抬起了頭,露出那雙有著熟悉的堅定的眼眸。 “哈,是因為你被騙了吧?!眘aber的笑意也跟著顯露了出來。 艾爾利奇道:“什么,你也是這么覺得?” 忽然想起了不止一個人對他說過這完全相同的看法,不由得,他也輕笑了起來:“我突然想到了,你那時候是不是早知道了,故意瞞著我,不跟我說?” saber正色道:“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會做這種幼稚的事情?!?/br> 艾爾利看著她:“好,那我肯定相信你?!?/br> 此時,沉默后安靜下來的庭院上空,月光正是柔美。 傳說中的亞瑟王,在史書中只留下極少描述的英靈,這兩個仿佛南轅北轍的存在,竟然表現得像是很早以前就有所接觸的舊相識。 其實,具體的相識過程,也不難描述。 在艾爾利因為修改奧茲曼迪亞斯的過去而遭到幾近毀滅性打擊、差點從英靈王座消失的那個時間,他勉強逃離,附身于某個魔術師制作的試驗品盔甲上。 借用那具盔甲,他在那個世界停留了幾十年,才得到了重回英靈殿的力量。 之前也曾提及過,那個魔術師的名字是梅林。 ——充當了年少時期的亞瑟王的導師,名副其實的引導者,也是當之無愧站在“caster”頂點的花之魔術師。 非常巧的是,艾爾利淪落到花之魔術師身邊時,還未成長為王的亞瑟剛剛開始在梅林的指導下刻苦修行。 在“亞瑟王”之前,才踏上修行之路的是一位名叫阿爾托莉雅的青澀少女,盔甲形態的艾爾利因此與活潑美好的少女阿爾托莉雅相識。 鑒于梅林不知道為什么心血來潮,非要逼著那時候沒有身體只是一具盔甲(重點)的艾爾利學習劍術,美名其曰“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多運動說不定能恢復得更快喲”。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盔甲艾爾利便與阿爾托莉雅一起跟著梅林習劍。 如今再把往昔回憶起來,將梅林此人排除出去,還真的是一段……令人不知不覺露出笑容,值得感慨的時光。 “所以……按照人類的習慣,久別重逢的時候,要不要擁抱一下?”艾爾利說。 少女騎士卻搖頭:“不用了?!?/br> “終于見到你本來的樣子了,說實話,比我想象的更要……” 艾爾利:“更要什么?” “——更要美麗呀?!?/br> saber在衛宮士郎家時,穿的是她的御主從隔壁鄰居那兒借來的適合少女體型的日常衣裙。 而此時,她的身周忽然被淡淡的光芒包圍,待到光芒散去,站在原地的便是身著盔甲、手持無形長劍的颯爽英靈。 她右手持劍,劍尖直指地面,左手按住右側的胸甲,向身前之人微微頷首。 神色是多么的肅穆莊重,即使身處于騎士精神早已沒落的現代,使用這個禮節,更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尊重。 “不用擁抱,這樣就行了?!?/br> saber說道。 艾爾利在微愣之后,眼中有著一絲閃動的光芒。 他做出了與saber所做的同出一轍的動作——也就是很久以前,他和阿爾托莉雅從禮儀老師那里學來的。一絲不茍,沒有半點錯誤。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指引。 艾爾利心想。 成為英靈后,與曾經為伴的故人重逢的基于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甚至更為渺小??蛇@一次竟像是打破了無形的屏障,他遇見了這么多的“故人”。 對于“命運”,艾爾利懷揣著相當復雜的情感。 他不畏懼它,因為他距離它無比接近,并且敢于改變它的抉擇。他又覺得它難以捉摸,能夠清晰地看見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的過去與未來,有時候,看得太過長遠,反而無法觸碰。 但他卻又無比地相信它——只因為,他本身就是受到命運磋磨而失去本該賦予他的那個未來的人。 所以,艾爾利不得不猜測到,讓他接受召喚來到冬木市就是命運對他的引導,仿佛在指點他,催促他,與本不應該相遇之人相遇,并從他們那里,找到迷茫已久的“答案”。 ——在察覺到你的氣息后,我本來并不想來找你,可是我想,或許能夠解除我的迷茫,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雖然面上不顯,但今天的艾爾利,心中太過急切了。 聽從吉爾伽美什的建議,與奧茲曼迪亞斯出門玩了這一天,他開始確實是輕松的,仿佛壓在身上的某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重物暫時消失了一般,讓他透過了氣兒,得到了久違的流暢的呼吸。 可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 他很快就開始不安了,看電影時便如坐針氈,出去之后,更是得找些別的事情做才能分散注意。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里,在遠坂家,在學?!傊粦撛谶h離了master的地方。這種感覺,就像是把必須擔負的責任強制拋棄了一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腳步一直停滯的,并沒有如心中所想的那般立即趕回御主的身邊。 太矛盾了。 太痛苦了。 以往不都是這樣嗎?將契約者放在最高的位置,盡力為他實現一切愿望。 明明一切都沒有改變,忽然之間就產生了過去絕對無法想象的類似“逃避”的念頭,這讓艾爾利感受到了瞬間而來的像是心跳停滯的悸痛。 所幸他像來都是那般無欲無求、面無表情的模樣,并沒有人察覺到發生在他身上的古怪的變化。 迫不及待地,想要問清楚,以至于難以斟酌好恰當的言辭—— “阿爾托莉雅?!?/br> 艾爾利勉強壓抑著幾乎脫口而出的話語,努力地,慢慢地,將已讓他心神混亂的字詞一字一頓地說出。 在saber的眼里,那個絕美英靈的臉色比先前初見時更白了幾分,望向她的深藍眼眸中,竟像是閃過了一絲透露著令人不敢置信的惡念的晦暗陰影。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選擇成為英靈?” “你為什么,要參加圣杯戰爭?” “為了拯救你的國家嗎?可那是,無法改變的結局。我想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為什么,你——” 為什么你還這么執著? 為什么你不愿意放棄? 為什么,你能夠堅定不移地將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即使最終的結局我們誰都已經知道了,可你還是不愿放手,不愿接受。 這是,毫無意義的??! 艾爾利的手指在顫抖。 那些被強行壓抑的情感終究沖破了不堪一擊的屏障,在他空洞的心中洶涌地泛濫。他想要知道答案,阿爾托莉雅是最好的選擇,吉爾伽美什、奧茲曼迪亞斯——亦或是其他人,都不能帶給他所等待的回答。 阿爾托莉雅的出現正是符合了命運的期望,如果來到這里的不是她——或許,他的迷茫會持續到無上限的未來。 “……” 這突然迸發出的情緒波動太過突兀,saber不由面露驚愕。 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但,不可能,艾爾利確實是這么說的。 之前醞釀出的溫馨氣氛在這一刻遭到了破滅,毫無疑問。 saber那不自禁睜大的碧色雙眸中,似是依次浮現出了詫異、不敢置信、憤怒等等能讓面容染上熾熱顏色的情緒,可以看得出來,因艾爾利的話,她的心驟然間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他們兩人身周蔓延。 未被陰云遮蔽的月光仍舊不變地灑落在沉靜的大地上。 只是,與之前不同。 月色不知何時融入了隱藏在各個角落里的陰影的凄清,橫跨在了相對而立的兩人的中間。 艾爾利不明白saber為何會忽然沉默。 正如之前所說的,現在的他陷入了相當絮亂的狀態,急切,迷惘,這兩個因素疊加在一起,造成了他對他人情緒嚴重的無法判定。 這是錯誤的。 可他全然沒有察覺到。 在艾爾利靜候了片刻,忍不住想要追問之時——saber終于開口了。 “在很久以前,我就想這么問你,但很可惜,那個時候……沒有找到機會?!?/br> 艾爾利愣住了。 金發少女猛地抬眼,投來的目光刺目而又熾烈。 “艾爾利,曾經我以為,你不僅是當初的阿爾托莉雅喜愛的寬厚兄長,到后來,我們會是朋友,也會是同伴——可事實證明,我不能強行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你?!?/br> “你是早已知曉‘未來’的旁觀者,而我深陷其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懷著放任悲劇發生的心態。艾爾利,艾爾利!或許,曾經有極短的時間我無知地責怪過你,但后來我明白了,不列顛所面臨的危難與你無關,我決不會因此對你產生近乎于怨恨、責難的情感?!?/br> 艾爾利震驚地看到,saber的牙關緊咬著,眉宇間顯現出的是內心掙扎的紋路。 她可能并不想說出這席話——對著本以為不會再相見、昔日視其為兄長的如此親近之人。然而,就像她來前對衛宮士郎所說的那樣。 ——他從未想過要與我為伍,我也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根本不能以‘同伴’相稱。 是的,艾爾利確實是“旁觀者”。 他與梅林一樣,提前看到了亞瑟王與圓桌騎士所守護的不列顛終究會覆滅的悲劇結局。 但與梅林做出的選擇不同的是,他沒·有·離·開。 不言說,也不親歷其中,他就像是這段歷史的見證者,用冰冷的雙眼目睹無數人的悲歡離合,再將無數人的痛苦掙扎盡收眼底。 亞瑟王瀕死之前的最后時刻,身邊沒有同伴與下屬的身影,只有一具盔甲陪伴左右。 直至今日,她仍舊能夠回憶起那個時刻,充斥在心間的撕裂般的疲倦與傷痛。 疲倦占據了大部分,她已漸漸地,睜不開眼了。 只是,即使將雙眼合上也無所謂。因為不管是睜還是閉,鮮紅的尸山血海都會深深地映入腦海,仿佛是在提醒著她,終日不得忘記。 耳邊還能聽到聲音。 她知道,是他,是那個殘缺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