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竹生道“我不能保證的是你?!?/br> 七刀困惑。 竹生摸著他的臉,道:“我聽說軍營里傳‘七將軍可三日不言”,他們都畏懼你??晌疫€記得當初,你是多能說話,多會騙人。跟十年前比起來,你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阿城也說,你和小時候完全是兩個人了?!?/br> 七刀微訝:“已經十年了?” 竹生笑道:“是啊,十年了。人生常常以十年為界,每過去十年再回頭看,都已經變得不像十年前的自己了。阿七,你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可你還太年輕,我沒法保證十年之后,你還是我喜歡的樣子?!?/br> 七刀惱道:“十年,那么久呢,早著呢。你干嘛要去想那么遠以后的事?” 七刀的整個人生也才不過活了將近兩個十年而已,他這樣的年輕人總覺得十年以后是遙遠到不能想象的未來。像竹生這樣活了許多年的人卻知道,十年不過眨眼瞬間罷了。 但竹生只是笑,并不與他爭執。 七刀抱著她在她耳邊碎碎念了一通,臨到睡前,竹生聽到他問:“jiejie,那個到底是什么東西?” 七刀想問已經很久了。每次他與竹生在一起,竹生都會取出那個東西來。 竹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榻外不遠處,一個法寶隨意的扔在地上。那時當年長天宗沖琳真人贈與她的見面禮。 “那個東西……能保證我的隱私,使別人不能窺探你我在一起的情況?!敝裆?。 七刀沉默了一會兒,問:“蒼瞳?” 第118章 118 七刀一直很忌憚蒼瞳。 蒼瞳那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各種謠言, 其實都來自于最初七刀對蒼瞳及當時情況的描述。七刀也只說過那一回, 就再也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蒼瞳的可怕,只有七刀親眼目睹過,一輩子都不會忘。提起蒼瞳,他不欲多說,但眼神還是變了變。 竹生蹭了蹭他的臉。 蒼瞳是個謎, 即便對她亦如此。 七刀以為蒼瞳愛她, 他對蒼瞳是畏懼中帶著嫉妒。旁的人也都以為蒼瞳愛她。 傳說蒼瞳是一個絕世高手,他終日都伴在竹生的身邊。通常,他都是坐在她寢殿的檐下,只要她不出宮城, 他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不管風吹雨打,都如同雕塑。也因為他不吃不喝不眠,也有傳說說他是怪物。但不管他是什么,他始終都在竹生身邊。伴她在宮廷,陪她上戰場。卻從未插手過她的任何事, 任何一場戰斗。 似乎除了“蒼瞳愛竹君”, 人們對此再找不到合適的解釋——蒼瞳必是愛竹君, 愛她這個人, 才如影相隨。 所有人當中,只有竹生不這么想。 竹生用了一年的時間休整。 竹生治下會調動軍隊助耕、助收,這是從澎城、冀縣時就形成的定例。這主要是因為為了打仗,竹生不得不抽調大量的青壯男性進入軍隊,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障糧食的播種和產出,才進行的計劃性生產活動。數年的實踐證明,這種由國家機器統一調動的大規模生產性活動的能量是驚人的。 第二年,澎國夏糧又一次豐收,百姓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商隊在城市與城市之間行走,再不擔心流匪的劫掠。 竹君的腳步從未停歇,這一年的夏天,竹君的刀鋒西指,大軍浩浩蕩蕩,殺向了一個并不陌生的鄰居——豐國。 在澎國立國之時,有功之臣分封,范伯常拜為國相,是眾望所歸。 但軍中諸將領的品級都不高。諸將之首的七刀,才不過是四品的振威將軍。杜城為建武將軍,韓毅為揚武將軍,都是從四品。其余諸將,依次而下。 但沒有人有怨言,眾人反而因此興奮。他們心中都明白,這是因為未來還有戰爭要打,竹君這是在為未來的升遷留出空間。他們這些武人,最怕的是安定之后的解甲歸田,只要想到未來還有許多年的仗要打,這些男人們便忍不住熱血沸騰。 打仗這件事,竹生向來是親力親為的。即便她現在已經是一國之主,也沒有耽于安寧。 范深曾與她談過,關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類的道理。但竹生卻道:“還不到時候?!狈渡畋阋矝]去太出力的阻止她的親征。 竹生還年輕,這一年她才二十四歲,她的進取之意尚且鋒銳,與所有的開國君主相類,開疆拓土,熱愛征伐。開國之君,難免如此,更不要說竹生想要的不是一國一地,她想要這整片大陸! 有生之年得遇此英主,范深亦是意氣風發。 他在平京城外送別大軍,斟酒三樽,敬天、敬地,而后敬國主:“臣在此,候我王凱旋?!?/br> 竹生飲盡了那樽酒,擲杯于地,眾人以刀擊盾,高唱愷歌。大軍浩浩蕩蕩的開拔 ,平京百姓已看不到軍隊的影子,猶能聽到那歌聲。 同一年,在界門的另一側,是竹生口中的“大九寰”,亦即真正的九寰大陸。 人類占據著大部分的土地,妖族聚居在妖域,雙方已有多年默契,互不侵犯,互不干擾。 這一年的某個深夜,妖域南部的妖宮里,封閉了十年之久的妖王殿再度開啟。濃郁的妖氣伴著可怕的威壓蔓延、輻射。妖王麾下的大將們都被驚動,這些大妖都是瞬息即至,轉眼就聚集在了妖宮,俯首參拜。 青君要進入成熟期,閉關了十年,而今終于出關了。 任性的青君啊,遲遲不肯定性成熟,讓諸大妖們好生無奈。然青君以幼崽之身,依然是擊敗了北君,一統了這妖域。到現在,北君余孽已經清掃干凈,整個妖域,再沒有一只妖敢不服青君了。 妖族天生崇拜強者。伴隨著妖氣蔓延過來的強大威壓,讓這些大妖們既恐懼,又興奮。青君的妖氣他們都熟悉,但這威壓卻陌生。 “成年”對妖族來說非常重要,便是因為一只成年的妖的力量,不是幼崽能比得了的。 青君終于成年了,他的力量比從前更加強大,在這妖域……不,在整個九寰大陸,怕也是無敵手了吧! 有青光自高塔上射出,緩緩落地。終妖拜伏,齊聲道:“恭賀我王!” 有女人柔而媚的聲音道:“都起來吧?!?/br> 眾妖詫異抬頭,才看到成熟了的青君竟然……選了女身? 青君依然是那一頭青色長發,玉色眼眸,卻眉間嫵媚,身姿妖嬈。她血脈中的天賦便是魅惑,不過是朝跪在最前面的妖將投過去一暼,勾唇笑笑,那妖將便突然覺得口干舌燥,沒征兆的就要發情。 身體因發情獸化了一半,青君卻突然散去了魅惑之力,那妖將只覺得瞬間仿佛從高處墜落,如夢初醒。低頭一看,身體已經化形了一半,器物昂揚。 眾妖一陣大笑。 在妖族看來,發情和歡好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他們根本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感到羞澀或者羞恥。 那妖將還挺了挺身體,展示自己的昂揚給青君看,叫道:“青君!我身體強壯,血脈純粹!尚無伴侶,請選我做你的伴侶吧!” 眾妖嘩然。紛紛撕裂衣裳,露出健壯胸膛:“青君!選我!選我!” 還有直接脫光了化為獸形的,擺出各種風sao的姿態撩撥青君。在場的都是大妖,誰也不服誰,眼看著就要打一場爭奪配偶的群架。 青君的裙擺下忽然鼓起,巨大的九尾瞬間掃出,把眾妖掃到在地。 “先說正事?!鼻嗑?,“快點。我還有事要出門?!?/br> 半個月之后,四大宗門之首的長天宗里,護山大陣依然如往常一樣運轉。這陣法運轉了幾千年,極是厲害……卻依然擋不住青君。 在過去的幾千年里,青君已經來過長天宗許多次了,最后一次是九百多年前。 為著“長天”這個名字,她總是不甘心,卻每次都失望而歸。但這一次……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要找的人是誰。 月光灑落在煉陽峰頂上。平臺這端是懸崖,那端是巖壁。 青君落在平臺上,隨意的丟下手中的人。那不過是個煉氣弟子,晚上起來起夜,不料被青君捉了去,以魅惑之術問出了她想知道的信息。此時,那弟子軟綿綿的倒在地上,正做著一場無邊的春夢。 青君走到那巖壁前。 閉洞封府其實是一種空間術法。這術法將洞府移到了異度空間中,并切斷與本源空間的之間的聯系。因此,可以完全不受干擾。這是修士們要閉長關的時候才會使用的術法。 青君伸出手,拂過眼前的空氣,在空氣中摸到了一絲空間阻斷的痕跡。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破除一個金丹道君所施的術法,可以把那個洞府扯回到本源空間中來。 但青君當然不會這么做。不會,也不敢。 她的神君在閉關。他現在還弱小,只是金丹,她怎么可能去打擾他的修行。 她收回手,探入衣袖,再伸出時,纖細的手指上,停著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翠鳥。 “留在這兒,”她對翠鳥說,“等他出關,立刻報給我?!?/br> 澎國的碧刃軍在夏收后出發,到第二年的初夏時分,已經逼近了豐國的京城。 豐國的軍隊沒有能得見那柄傳說中的綠刃寶刀,澎國的竹君用的是一柄普通的鋼刀。但在戰場上,那柄刀削鐵如泥,收割生命不過是眨眼的瞬息。 終于有一天,竹君殺得興起,普通的鋼刀上突然迸出白色的火焰!刀鋒切過的rou體,瞬間化為灰燼!擋在她馬前的數名豐軍,一同飛灰湮滅。 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豐軍也好,碧刃軍也好,以竹君為中心,刀兵之聲漸歇。原本生死相搏的戰士們都呆呆的、恐懼的看著馬上持刀的那個女人。 竹生自己也呆住了。她一時殺得興起,一不小心調動了體內的靈力和螭火,灌注進了兵刃中,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她望著手中的鋼刀——明明是一柄凡兵而已,卻因為靈力和螭火,變成了這樣恐怖的利器。那白色的火焰出自于她的掌心,附著在刀身上,冰冷的燃燒,釋放著死亡的氣息。 竹生抬頭,她身周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退后了一步。包括她的敵人和她的人。 竹生沉默的看著他們,他們則呆呆的看著竹生。這詭異的寂靜像水波上的漣漪一樣向外擴散,外圍的人也漸漸停止砍殺,茫然四顧,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令戰場上出現如此奇詭的情況。 而后,他們就看到了燃燒著的鋼刀,和手握刀柄的女人。 最后,整個戰場都寂靜下來。 就在這時,響起了腳步聲。 黑色衣衫裹著頭臉,只露出一雙墨綠色眸子的男人踏入了戰場。 擁擠的戰場,沒什么能擋住他。他走得緩慢,卻像是裹著風。等人們反應過來,已經被看不到的力量推到了一邊。人群中便讓出了一條路,蒼瞳直直的走到了竹生的馬前。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柄燃燒著的刀。 就在剛才,那火焰令血rou之軀灰飛煙滅。蒼瞳伸手的瞬間,戰場上的人都心臟緊縮,驚恐的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兵刃。但蒼瞳……并沒有灰飛煙滅。 他抬頭,對竹生道:“夠……了?!?/br> 他已經有近乎兩年的時間沒有開過口了,連碧刃軍的人都以為蒼瞳是不會說話的啞巴。卻原來……不是啊…… “當”的一聲,那柄刀被蒼瞳捏碎成渣,白色的火焰隨之消失。鐵屑如沙一樣從蒼瞳的手心灑落。他看向竹生。 竹生抿著唇,松開了手,將刀柄扔落在地上。 “不可以了嗎?”她問。 蒼瞳搖了搖頭,挽起了她的韁繩。竹生放開了韁繩給他,蒼瞳牽著竹生的馬,慢慢向外走。 沒人敢攔他們,這個時候已經不分敵我,豐軍、碧刃軍加起來近萬人的戰場上,人們雅雀無聲的避讓出一條路。 蒼瞳為竹生牽馬,帶她離開了這凡人的戰場。 豐軍的將領終于回過神來,他大吼:“醒醒!都醒醒!給我攔住他們!給我殺!殺——!” 兩方的士兵們如夢初醒,都握緊各自的武器,卻猶豫的不知道是否該出手。 豐軍的將領指著竹生和蒼瞳,厲聲大喝:“攔住他們! 給我攔住他們!” 蒼瞳沒有回頭,但他跺了跺腳。 碎冰般的裂紋飛速的從蒼瞳的腳下蔓延,幾息間遍布了戰場。大地震動,泥土崩裂,戰場上沒人能再站得穩,人們都震得摔倒在地,頭暈眼花,兵刃脫手。有些人還磕破了頭,又或者被自己掉落的兵刃傷了腿腳。 等這震動平息,人們才慢慢爬起來。那兩個人已經走出了戰場,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竹生被蒼瞳制止并帶走,令碧刃軍的人心頭最初的驚悚淡去了,雖還有懼,但這懼是敬畏而不再是恐懼。他們回過味來……這擁有恐怖力量的兩個人,一個是他們的君主竹君,一個是伴在竹君身邊的蒼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