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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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母眨了眨眼,聽出哥哥言下之意似乎是不太想應天劫,想到他之前也說過成仙沒什么意思的話,云母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盡管哥哥成不成仙也是他個人的意愿,可他若不成仙,娘是定然會傷心的,還有…… 云母抿了抿唇,說不出為什么,可她卻隱隱覺得……哥哥若是真不成仙,日后或許會有什么麻煩一邊。但還不等她多想,只聽石英那邊似是想起了什么,也叮囑道:“對了,云兒,最近長安附近有妖物鬧事……并不是我手下的妖,但聽說也是有主的,你平日里要是出門——” 石英說了一半,才想起云母如今是個仙了,哪里還用得著擔心那些個小妖,自嘲了笑了一下,道:“我倒是忘了你成仙了?!?/br> 云母聽完,卻有些擔心石英,問道:“哥哥,他們會不會影響到你?” “……他們那主人許是想和我爭萬妖之王呢,不過不妨事,都是些行歪門邪道的家伙,五尾狐就能對付?!?/br> 石英說得淡淡,自在長安要地站穩腳跟,這種妖他碰到得不少,也極有把握。只是對方到底聚了一群烏合之眾,清掃起來比較麻煩,他雖已在設法鏟除對方,但一邊保護自己這里的妖,一邊動手,速度多少慢些。也正是因為現在存在著這么一群家伙,他之前聽云母突然有了心上人,才會分外警覺。 云母看石英的表情還有些認真,不像是自負而為,便放心了一半,與兄長告辭后就回了長安城。她與母親在一道休息幾日,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只是想起師父那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她猶豫了一陣子,想了想前段時間和兄長一道商量過的結果,還有她自己的想法…… 云母深呼吸一口,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 于是,這一日,白及在書房中練字。 平日里閑來無事,總要找些事情做做,原來日復一日也就是如此,可最近幾日,自那只小白狐走后,他卻有些心神不寧。白及也不曉得自己是在心神不寧些什么,但總是靜不下心,字也寫得草率……故而這天傍晚,聽到書房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時,他立刻便察覺到了。白及皺了皺眉頭,正要去開門,誰知沒見有人進來,倒是門縫里被塞進了一段綢條。他略有幾分遲疑,故并未去拾那綢條,而是一頓,推開了門。 “嗷嗚!” 下一瞬,白及就感到眼前一閃,原本縮在他門前的小白狐受驚地跑了,中間似乎還絆了一下。她動作倒是敏捷,一竄就竄到了院子里,此時正躲在院子邊角的大盆栽后面,只露出尖尖的耳朵和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往這里瞧。 白及注意到她的視線似是有些憂慮地落在地上的綢布條上,便彎腰撿了起來。云母見他撿起來了,松了口氣,但旋即又頗為緊張。 白及撿起綢條,看到上面有字,接著便微微怔了一下。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詩經》中的篇目,女子表達愛慕之句。 白及心口一抽,再抬頭,正對上縮在盆栽后的小白狐的眼睛,對方一慌,“嗚嗚”地叫了兩聲,扭身逃了,一會兒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白及抿了抿唇,只覺得胸口有些發燙,心情亦有幾分復雜。 第二日黃昏亦是如此,只是塞進來的綢條上換了句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越人歌》,前半句寫景,后半句述情。綢條上只寫了前半句,但看著上面的字,白及一怔,心里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接下來的內容。 ——心悅君兮君不知。 心跳亂了一瞬,但白及隨即又有些疑惑。 為何說不知?她已經表白過兩回了,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白及微頓,待要詢問,院子里的小白狐已經又跑了,跑得倒是很快。 于是接著又過幾日,白及陸續收到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只緣感君一回顧,從此念君朝與暮”、“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饒是白及冷靜自持,也有些架不住這般日日表白,他覺得那小白狐約莫是會錯了意,他有些話想對她說……可對方每次都是塞了綢條就跑,白及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便僵持著。 直到數日后。 這天又是黃昏,白及算著約莫到了時間就在書房門口等著,那小狐貍果然又塞了綢條就跑了,躲在盆栽后面看他讀綢條的反應。白及頓了頓,便將綢條拿到桌前閱讀。他展開一看,上面果然有字,只見上書:“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 啪! 白及這一日未能將綢條上的字讀完,他將綢條往桌上一拍…… 然后出去把院子里的狐貍捉了。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云母其實一直就在白及院子里轉悠,有時候半夜還能聽到她在屋頂上撥弄瓦片、閑得到處亂轉,跑得雖快但根本沒跑遠,要捉還是捉得著的,無非是不想強迫她。 ……不過今日是不得不捉了,再不捉,白及著實不曉得這小狐貍明天會往他門縫里塞什么。 正因如此,白及捉了狐貍后,看著她的目光仍有幾分無奈。云母在師父guntang的注視下,白毛底下的臉頰自是燒得厲害,心跳也快得很。她這段時間塞的綢條都是抄得詩詞,可詩詞總共就那么點,她了抄了一段時間,實在是詞窮了,而綢娟塞還是要塞的,只好亂寫了。師父過來捉她她也緊張,一方面要肢體接觸,一方面又要知道師父的反應了……云母也就起先意思意思掙扎了幾下,后來她索性軟綿綿地“嗷嗚嗚”叫了兩聲,然后就往白及懷里一扎,在他懷里蹭著他打滾撒嬌,乖乖被抓。 白及一邊看著云母瞇著眼睛蹭他衣襟,一邊嘆了口氣,將她抱回了書房。白及本想將云母放到書案上,他還專門騰出手在桌上清理出一塊地方,但這小狐進了他懷里就掛在袖子上不肯走,死死閉著眼睛不愿意下來,想到她之前也是這般,白及略有幾分不知所措,覺得這多半真是個抱起了就放不了手的,只得又輕輕嘆了一口,于是還是抱著了。 “……你叫什么名字?” 白及揣著懷里的團子坐下,問道。 云母一愣,這才想起師父下凡,她還沒說過名字,忙道:“云母,我叫云母?!?/br> 略微一頓,生怕師父不知道叫得親熱點,她立刻又補充道:“其他人一般叫我云兒?!?/br> 說著,她含著幾分羞澀期待地看著白及。 白及迎上懷中狐貍熱切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便有幾分局促,他微微移開了視線,卻還是如她所愿,輕輕地喚了聲道:“……云兒?!?/br> 云母趕緊“嗷嗚”地叫了一聲回應他,身后的白尾巴搖得飛快,毛一抖就又要往他懷中蹭。白及一頓,卻輕輕抬手攔了她,接著問道:“你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白及?!?/br> 云母搖著尾巴回答。 通常來說,神仙輪回歷凡都是會有轉世父母、轉世身份的,那樣自然也有新名字。但師父是仙身歷凡,不過是被收住了仙氣,天道給了他凡人的身份,卻未改變他的名字。 白及聽到答案,一怔,倒是有些意外她答上來了。原來的話沒能說下去,故而他沉默了一瞬。然而云母還眼巴巴地等著師父對她這段時間塞的情詩表個態度呢,見白及不說話,她索性心一橫,大著膽子化了人形,將頭往師父胸口一埋。 “……!” 白及在她化為人形的時候便愣了,因為云母原本被他抱在懷中,她一化形便成了坐在他懷中,所謂投懷送抱,不過如此。 不等白及腦海中想出其他,他整個身體便已僵住,來不及反應,云母已經輕輕拽住了他的袖子。他能感到她其實也忐忑得很,身子都是繃緊的,他一低頭,便可看到她微微顫動著的睫毛,還有隱隱帶著點破罐破摔意思的倔強表情。她離他如此之近,仿佛俯首就能吻住,氣氛正好,宛如一切盡在不言中。 白及心頭狠狠一疼,心神強烈地動蕩,掌心不自覺地緊了緊。但還沒等他窒住的呼吸重新上來,就感到懷里的小狐貍不安地動了動腿,調整了個舒服的位置,然后便聽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我先前塞的詩,你看到沒有?” 白及:…… ……居然還好意思問。 白及一時也拿她沒辦法,但想到今天塞進來的“關關雎鳩”,又著實有些無力。他喉嚨動了動,聲音已有些發沉,卻還是克制地道:“我不是應了你,你還塞詩做什么?” ——你那算應嗎?! 云母想起自己差點就做了枕頭,內心依然是崩潰的,還有些委屈,要不是現在是人形,她就要嗷嗷叫了。 云母的眼神里多少有點控訴的意思,不過控訴歸控訴,一和師父對上視線她就慫了,匆忙地低下頭在胸口埋好,假裝什么都沒發生。白及看著她的樣子,心中微微一嘆,終究忍著胸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握著云母的肩膀將她從懷里推了出去,讓她在自己對面端端正正地坐好,方才斟酌了一番語言,道:“……我那日并非拒你?!?/br> “……!” 云母一驚,還沒來得及再問,卻聽白及已經往下說道:“不過,也并非接受?!?/br> 說到這里,白及稍稍一頓,下意識地想要捂住心口,但最終并未動手,只是閉了閉眼。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覺得這只小狐貍眼熟,亦不明白心中悸動是從何而來,不過他是順心之人,故而既然明知自己情感如何,便不會否認……可惜這一點,現在還不能跟她說得太明白。 ……她看起來才十五六歲,他終歸年長幾分,終不能趁人之危。有些事,還是讓她想清楚的好。 白及看著眼前懵懂的狐貍,緩緩問:“你說你心慕我,是從何時起?” 云母怔了怔,但既然是師父問起,她也就認真思索起來。 其實真要算時間,都過去十幾年了。但因她這段時間并無意識,也就是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故云母也不好意思往里算。另外,雖然她對師父的仙意早有反應,可實際上自己意識到是頗后來的事……想了想,云母答道:“一、一個多月吧?!?/br> 白及眼眸靜靜地看著她,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云母被他這一雙眸子看得臉上發紅,不由自主地問道:“太、太短了嗎?” 她也是剛剛一算,才發覺時間這么短,可她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等師父等了半輩子了。 果然,白及略一頷首,道:“我不知你是何時見到我的,不過才不過第一次互相見面便要薦枕席,未免草率?!?/br> 云母心里知道那其實有些她失了陣腳太過慌亂的原因,但白及話里帶了幾分教訓的意思,她便不自覺地低下頭挨訓,臉上火辣辣的,心里也若有所思。 白及看著云母,道:“你年紀尚小,草率心慕于我,許是不曾見過別的男子,許是錯估了自己心事。情愛之事不同于其他,你若說你心慕我,我便不再同于你的兄長亦或是朋友。我于你既是男子,卻又不是旁人;會甚是親密,但又沒有血緣……如此說,你可明白?” 云母有些發懵,望著師父卻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她這段時間也算和凡間的師父有些接觸了,曉得他的個性和在天上時并無什么變化,因此平日里極少說這么長一段話,今日費心和她解釋這些,自然是關心她。她明白師父是在提醒她勿將別的感情錯當zuoai慕,且她年紀還小,應當更慎重考慮的意思,可又有點一知半解,不知是不是該現在回答。 這時,白及靜靜地閉了眼,對她道:“……你至少考慮一個月再來答我。這段時間,我的院子,你想來便來就是。你若不嫌無聊,也可同我談些東西?!?/br> 云母聽到這里,總算是回過神來。她本來就是希望能找機會留在師父院子里,聽到師父應了,眨巴眨巴眼睛,立刻高興得很。盡管塞情詩表白的事看來不像是成功,但好像也沒有失敗,云母暈乎乎地喜不自禁,開開心心地接受了這個結果,這才告辭離去。 不過,對于師父的話,云母終究是有些在意的。她現在沒有成仙的壓力了,修煉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于是過幾日得了機會,她便去了一趟南海。 赤霞師姐不必再照顧她以后,雖說未住在旭照宮,但也暫時沒有住進她和觀云師兄同建的仙宮,而是先回到了南海龍宮蹲著,每天跟龍蝦一起吐泡泡,因此見到云母來,她看起來驚喜得很。待聽她說完事情的經過,赤霞摸了摸下巴,道:“師父是覺得你行事太莽撞,怕你日后又覺得后悔呢吧。其實……有道理啊?!?/br> 赤霞沒有在意別的異狀,她用拇指搓了一下鼻子,笑道:“那你這個月就好好考慮一下,試著相處看看嘛?!?/br> 聽赤霞師姐也這么說,她便點了點頭。雖說云母沒覺得自己會錯了情,但一個月而已,過得還是挺快的,所以沒關系。 赤霞又道:“趁此機會你也好和師父好好待一陣,之前師父總喜歡閉關,動不動一兩個月不見蹤影,這種機會還挺少有的?!?/br> 赤霞想說得其實是云母最好也再想想她和師父合適不合適,不過云母望著赤霞師姐,卻沒有聽出這層意思,反倒是想到了當初師姐和觀云師兄還未挑破時,她還去找師父問過些事來著,說起來…… 師姐妹倆隨意地說了許多話,可是云母有些心不在焉,她本來沒想明白,可等和赤霞聊完一轉身,她卻忽然愣了一下。 當初她去問師父關于情愛的時候,師父說他并未歷過,因而難以回答,可是這一次,他非但主動談起,說起來時還嚴肅得緊,所以…… 師父他……是何時懂了的?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師父是什么時候懂了情愛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就像春天的野草一般飛快地在云母腦海中蔓延開,讓她忍不住在意得很。結果就是等她重新回到師父面前時,這個想法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還變得更強勢了,以至于她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師父,目光難免帶了幾分惴惴不安的試探和打量。 白及本是自己一個人在屋子里翻書,自云母進來已有些被她分散了注意力,誰知她進來就化了人形規規矩矩地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默默看著她。雖是白及自己說她想來便來的,可是被這樣看著,白及終究有些不自在。他沉了片刻,終究看不進去手中的書,索性將書卷一放,看向坐在書房一邊的小姑娘,動了動喉嚨問道:“怎么了?” 云母搖了搖頭未答,但情緒顯然依然不高。白及見她不想說,便轉回頭不再多言,只是手里拿了書仍舊看不下去,只感到云母那雙清麗的眸子又一次將視線落在了他身上。 云母這會兒有一種難言的焦慮。 師父還是同在天上時一樣,周身籠著一種清逸出塵的氣質,神情總是淡淡的清冷。他面色冷淡疏離,看上去便有些冷情,似乎清心寡欲,也確實不食人間煙火,看上去不像是……會對誰動心的樣子。 師父先前說他并未歷過情愛,因此不懂,因此不能答她,那他現在懂了,豈不是說……他已經喜歡過誰了? 云母心里一揪,她知道師父下凡歷劫雖然沒了記憶,但想法、閱歷和性格卻不會因此改變,故而他若是忽然懂了情愛,是當真有可能是在之前就喜歡上什么人的…… 云母忽然沒由來得一陣懊喪,明明根本還不確定有這么個人,明明她想來想去也覺得師父這些年不是在閉關就是和她在一起,所以沒有機會接觸別的女仙,明明盯著現在的師父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等回過神來,云母已經化作了狐身。因白及說她可以自由往來的時候沒有說不可以睡他腿上,她“嗚嗚”地輕輕喚了幾聲就爬上了白及大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難過地團成一個團,貼著師父就耍賴閉上眼睛不動了。 白及感到她爬上來已是一僵,但看她狐身也就罷了……只是白及看著腿上毛團子雖能感覺到她是不高興鬧脾氣了,卻不知她是為何鬧脾氣。他哪里想得到云母是坐在那里想著想著就自己吃味了,白及稍稍一頓,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