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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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秀異——” “善詩書,善清談——” “古今皆通,棋劍雙絕,氣自芳華,有如神人——” “還是家里的貴客……” 那些年輕姑娘們的對話接二連三地進入耳中,她們也不知是說起了什么,笑作一團,忽然只聽其中一人模糊地道:“……單郎……” 云母原本已經想走,可猛然聽到“單”姓,她心中敏感地一跳,連忙又朝那群侍女看去。然而她們片刻之間已然走遠,剩下的話竟是聽不清了,不過也不知她們又說了些什么,女侍們那邊又是一陣熱鬧。眼看她們熱火朝天地聊著就要離開,云母在原地愣了愣,連忙跟了上去。 雖說不知她們口中的“單郎”是不是單陽,可這里既是單陽父母故人之家,又是他的暫住之所,“單”姓也不算太常見,可能性已是極高,云母本就一籌莫展,自是不能錯過這般線索。她跟著這群年輕女孩到了東園,首先入眼的卻是一池生滿白蓮的蓮池。 那些姑娘們走到圍墻后就小心翼翼地停住了,過來看人的居然不止她們一群,圍墻外早已圍滿了花紅柳綠的鶯鶯燕燕。這些女孩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四五,她們個個謹慎地躲在圍墻外,捻著帕子踮著腳好奇地往外看去。 云母隱匿著身形,自是不需要躲,她一頓,下意識地也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只見蓮池之中,長廊曲折,唯一石亭獨立,她的視線隨著滿池的清蓮上移,看到眼前的景象,亦是一怔—— 清風徐來,蓮香襲面,亭臺之中,單陽著一身白衣而束冠,眉頭輕蹙,手指輕捻黑子而落。他面色認真,落子的動作卻干凈利落,子落棋盤猶如珠入玉盤,發出清脆的“啪”一聲。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子看著棋盤沉吟片刻,忽而撫掌而笑道:“服輸,我服輸了。想不到今日竟是三弈三負,果然后生可畏,陽兒,你的棋路——頗有乃父之風?!?/br> 單陽聞言抿了抿唇,卻是不驕不躁地拱手,輕聲道:“承蒙世伯讓棋——” “說什么話,我可沒有讓你?!?/br> 中年男子大手一揮,輸得頗為瀟灑。他抬手輕輕撫了撫胡子,看著單陽的眼中滿是長輩的欣賞與慈愛之色,只聽他道:“陽兒,自你父親死后,我已許久不曾如此暢快地與誰對弈過,有子若此,想來子文此生已無憾矣?!?/br> 聽世伯提及父親的子,單陽身子一顫,謙虛地低頭,卻是無話以對。 這時,只見那中年男子稍稍一頓,神情又嚴肅了幾分。他似是斟酌了語言,方才壓低了嗓音,說:“世侄,我有一言,愿你莫要覺得唐突……我與你伯母膝下無子,唯有一小女愛如珍寶,她的言行品貌,你先前也已見過……” 單陽一愣,視線躲閃,腦子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卻是下意識地要拒絕。誰知他方一抬頭要說話,視線卻正好與站在蓮池對面的云母撞上,當即頓住,欲言的話卡在喉中。 云母也沒想到自己會與單陽師兄對上視線,還偏偏是這種時候。凡人看不見她,單陽師兄勤苦又天賦極高,修為比她這即將八尾的靈狐還要強些,自然不會看不見。而云母的位置雖是與單陽隔著蓮池,其實也沒有那么遠,旁邊的姑娘們尚且能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兩句,她有七尾狐的耳聰目明,自然能將單陽與那中年男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云母原型乃是靈狐,性格許是要天真些,但終究不是真的稚童,那長輩話中之意,哪里會聽不明白?沒想到她與師兄對視正好是撞見了這個,她自然覺得尷尬,臉當即就有些紅了。 單陽也沒想到云母會來,先是驚訝了一瞬,緊接著望著云母那雙清澈的眸子,竟是一時莫名地有些慌張,不自覺地想同她解釋,然而此時不能開口,他面色一窘,目光居然有幾分躲閃。 好在單陽性情沉穩,很快便恢復過來,眼看眼前的長輩已是要切入正題,他連忙打斷他,沉聲道:“承蒙世伯錯愛,可惜我雖早已過弱冠之年,如今卻身無長物,且我又心系父親冤情,現在難以安定……我欣賞宛筠meimei才情,亦待她如親妹,可卻不能……并非她不好,實在我年長她太多,又無安身立命之本,不敢承諾,還請世伯……” 那中年男子愣了愣,看著單陽不過十七八歲的面容,聽到他的話方才想起他如今雖未到而立之年,可年紀也著實比外貌要大許多。不過他又想起單陽才學人品,著實面露可惜之色,過了良久,方才嘆了口氣道:“……你若無意,那便罷了?!?/br> 但想想,他終有幾分不甘,又忍不住說:“我的筠兒千好萬好,你今日拒了,日后可莫要后悔?!?/br> “……是?!?/br> 單陽低頭回應,神情恭敬,卻根本沒有后悔之色。 反倒是云母注意到,同樣躲在圍墻后往外看的女孩子中,有一個衣著格外華美的,似是情緒忽然低落下來,輕輕地垂了眸。 大約是這里盡管聽不大清楚亭里的人說話,但她對自己的名字終歸敏感,能猜到幾分,可看單陽的樣子便知是對自己無意,難免覺得難過。 云母眨了眨眼睛,她是靈狐善感,見旁人難過,便下意識地想安慰對方。這姑娘不知內情,云母卻是知道的。單陽師兄并非是看不上她,只是他已拜了師父為師、入了仙門,早晚是要成仙的,自不能與凡人再有婚姻,而此事又不能對外人說,唯有找了理由推拒,著實不是這姑娘的問題…… 只可惜對方現在看不到她,云母縱是想勸也無力多言,抿了抿唇,只好將視線又轉回單陽師兄身上。 這時,只聽單陽師兄道:“世伯,我今日有些乏了,可否——” 那中年男子收留單陽已有三日有余,這幾日他們日日下棋,他自然曉得對方沒有那么快乏,想來今日要撤是因為先前那番對話。他便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流水無情總不能強求,方擺了擺手道:“去吧……” 單陽張了張嘴,卻無法解釋他并非是不愿陪,而是…… 他抬眼看了眼等在亭臺之外的云母,垂眸行禮道:“……告辭?!?/br> 單陽理了理衣襟起身,云母回過神,見他要走,連忙準備跟過去。誰知剛一見他站起,她周圍那些小姑娘中亦是一陣混亂的sao動,云母呆了呆,又看向單陽。 單陽相貌本就生得端正,舉手投足之間又有風度,可見過去家教極好,且又隨白及修仙多年,自然沾染了上仙身上的仙風華氣。他在仙界時前有師兄觀云豐神俊朗,上有師父白及風姿絕塵,且他其實本來面容生得俊秀,卻偏總穿一身黑衣而眉頭緊鎖,周身的壓抑之氣難免影響了觀感,便不顯外貌。而今日單陽是在人間,且難得沒有穿黑衣或是道袍,而是換了一身士生模樣的白衣,頓時氣質如華。再說他外貌不過十七八歲,正是公子如玉,也難怪那些小姑娘感興趣。 只可惜單陽似是沒有注意到。 云母一路跟著他進了他如今居住的院子,又跟著他進了屋。待單陽毫無異狀地遣退在院中服侍的侍人,仔細地關上門,方才嘆了口氣,為難道:“小師妹,你今日怎么會在此?” “……師兄?!?/br> 云母乖巧地打了個招呼,在單陽對面整理衣襟坐好。她略有幾分擔心地頓了頓,問:“我是不是打擾你了?還有……” 她看著單陽身上的白衣歪了歪腦袋,似有疑惑之色。 單陽被她撞見與往日不同的裝束,一頓,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卻還是清了清嗓子,無奈地解釋道:“……世伯過幾日便會推舉我為官,我既是要入仕,便還是如此打扮好些,世人崇尚君子,這樣能讓他們有些好感。且我若上朝堂便會面圣,若是同過去那般穿著,難免顯得無禮。所以……” 云母明白地點了點頭,釋然了便不再多心。 單陽卻是視線微移,他雖是說了會被推舉為官,卻不曾說是為了如何原因。見云母沒有追問,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氣。 遲疑片刻,他又道:“至于打擾……我并未如此覺得。小師妹,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云母此時滿心擔心的是她兄長,自然無暇顧及其他,聽單陽師兄這么說,定了定神,連忙道:“我是有事情想問師兄,師兄你知不知道……” 話一出口,云母又有些猶豫。一來是擔心結果,二來畢竟事關她哥哥,她怕會生出什么事……不過她想來想去,覺得便是真的暴露了哥哥可能是玄明神君轉世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嚴重的后果,便下定了決心,接著往下問:“師兄,你知不知道有關玄明神君的事?還有……你曉不曉得玄明神君若是轉世,有可能會成什么人?” 第81章 云母問得緊張,問完,便小心翼翼地瞥著單陽師兄的神情。 其實拿這個問題問單陽問得不算太巧,畢竟四師兄并非是神仙,關于玄明神君知道得許是不如其他人多。不過,云母專程來問他,也并非全無考慮。 赤霞師姐和觀云師兄離得太遠問不了暫且不論,按說師父成仙極早又與玄明神君前世今生都有淵源,他若是愿意回答便能知道不少,但…… 云母想起師父當年畢竟劈過玄明神君,又曾因天帝墮凡,他在幻境中倒是曾受過玄明的幫助,但師父現在又沒有幻境的記憶……云母有些擔心提起會讓師父覺得不快,故略有幾分猶豫。再說單陽師兄畢竟入仙門比她早上十余年、修行認真,自是知道許多,在云母心急如焚之時又偏離她最近,她自然就首先過來了。 況且,她若是要上仙山見師父,本來便不可能不與師兄打招呼就走。 不過,因她問得的確突然,只怕師兄覺得奇怪就是了。 故云母忐忑地看著單陽,只見單陽微微一愕,果然露出不解的表情來,道:“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不、不能問嗎?” “……也不是?!?/br> 單陽深深地看了云母一眼,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良久,方才嘆了口氣,答道:“我知道得應當不算太多,不過既然是你問我,我定當知無不言?!?/br> 話完,他果然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大多不過是那些仙界這幾年來盛傳的玄明神君的八卦,例如他如何與凡間女子私會、如何被天帝發現、如何又被白及仙君劈了一類的,其中有真有假。不過鑒于玄明神君本就是個常年隱居竹林不見外客的神仙,有這么多事能流傳出來滿足大家的好奇之心也已實屬不易。單陽說完,停頓片刻,便道:“……我所知的大致就這些。你若是還有什么想知道的細節,許是等回了旭照宮再問師兄師姐更好些。至于他會轉世成什么人……” 單陽想了想,只得搖了搖頭。 “這便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神仙下凡的人身,哪怕在天庭也屬機密之事?!?/br> 云母理解地點點頭,只是單陽所說的與她現在聽說的相差不多,她的疑慮也未得到解決。云母一頓,連忙焦慮地問道:“那師兄,這樣犯了天條下凡的神君,有可能會轉世成靈獸嗎?” 單陽一愣,云母問得這般詳細,他自然能察覺到什么不對。單陽先是搖頭,回答道:“不曾聽聞。靈獸已屬有成仙資質的生靈,不在神仙歷凡的范圍之內,大多神仙多半還是轉生為普通凡人……轉生為一般動物的倒是有,但那是罪大惡極、罪孽滔天墮魔之人方才有的待遇。玄明神君不過是與凡人相戀,自然罪不至此?!?/br> 云母聞言“哦”一聲,得到這樣的答案,終于安了心,長長地松了口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想想自己這幾日因為哥哥長得那般相貌自顧自地擔心了好幾天,不覺又感到有些可笑。 不過……那他為什么長得與玄明神君相像呢? 想到這里,云母又不禁露了幾分疑惑之色,可是想來想去未果,只得作罷。再說她轉念一想,其實哥哥與玄明相像大多是因為額上那枚紅印,減了紅印也就三四分像,而那紅印她也有,是兄妹倆并生的……這么一想,當真是巧合也說不定。 云母釋然了幾分,盡管心里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像是忽略了什么一般。但眼下還在單陽面前,她也不能發呆太久顯得失禮。云母回過神,臉頰微微一紅,趕忙道謝道:“……原來是這樣,謝謝師兄?!?/br> “……不必?!?/br> 單陽回應道,他本就不是巧言之人,云母這樣認真地向他道謝,他反而有些局促。單陽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又找話題問道:“……你先前在青丘狐仙廟中接下的機緣……如何了?” 提起這個,云母多少又有些泄氣,畢竟她的第八尾毫無長出來的跡象,失落地低了頭,方才慢慢地與師兄說明。 兄妹倆不知不覺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大多是云母在說,單陽坐在她對面安安靜靜地聽著,偶爾見她失落,雖想安慰幾句,但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閉上,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啊,抱歉,師兄?!?/br> 云母說著說著,注意到單陽的沉默寡言,忽然醒悟過來自己聒噪,窘得動了動,尷尬地低頭道:“我好像打擾你太久了……師兄,我已經沒事,今日就先……” “……無事?!?/br> 待過神來,單陽已經攔了她。話一出口,便是單陽自己也是微微一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舒了口氣,不像放松,倒像如云母一般泄氣…… 單陽蹙眉,抬手緩緩地捏了捏鼻梁。 他近日其實壓力頗大,雖是要為父親翻案,可打探長安如今的情況數日,卻發現情況比他先前所料還要不樂觀。 到底是日薄西山之時,朝中局勢哪里是一句“烏煙瘴氣”可說?世人皆道善惡有報、天道輪回,可在亂世之中卻只見善人白骨。當年害他父親的jian人如今官至丞相,滿朝文武獨由他一家獨大,整個朝廷任他指鹿為馬,便是天子,也被他牢牢控制在掌中,如此一來,縱使他恨得咬牙,他父親之仇……又要如何得報? 以他的修為,殺了對方自然容易??蓭煾府敵跻烟嫠麚藦埩臉I果,他又有何顏面以師父所受之術去報私仇?再說,這本是他在凡間之事,自該以凡人之身報償。 再睜眼,單陽又不禁嘆了口氣……他心事重重,可眼前小師妹藏不住事的模樣卻讓他莫名地覺得放松。頓了頓,單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道:“小師妹,你可否……為我彈琴?” “彈琴?” 云母先是一怔,面有不解之色,不自覺地重復了一遍單陽的請求。 單陽點頭,因他自己也覺得這個請求突然而無禮,耳梢略紅了幾分,方道:“許久不曾聽你彈琴,倒是有些想念……不行嗎?” “當然可以,師兄不嫌棄就行?!?/br> 云母聞言,連忙點頭。她其實自認彈得還不好,這兩年熟練是熟練了,可琴音并不是熟練就行的,不要說同即使在神仙中也是極為善琴的玄明神君比,便是觀云師兄有兩回撥弄了兩下也頗有情韻……云母知曉自己還有許多地方要學,但既然單陽師兄如此說,她便也沒有推脫。 她隱匿身形后,凡人便也聽不見她的琴音。云母無所顧忌,直接將琴取了出來,試了試音,腦子里有點亂一時想不出什么曲子,不知為何在幻境中玄明神君于竹林里彈給她聽的調子卻不知不覺浮現了出來,云母一愣,都未等她自己反應過來,手指居然已經循心而動。 不久,琴聲裊裊,風皆感其靈,只可惜普天之下,唯一人能聞此音。 ……亦或許不是一人。 華美的亭臺樓閣之中,玄明本是懶洋洋地躺在室中讀書,因他本就看著懶散隨性,雖是手中持卷,倒也看不出他讀進了多少、盡了多少心。 室中宦官宮女皆垂首而立,個個面如死灰了無生氣,滿室從室中到長廊外共有數十人,竟是靜若無人。 忽然,玄明放下手中書卷,微怔片刻,笑著問身旁之人道:“……你們可有聽到琴聲?” 那宦官一抖,卻不敢看他,只深深埋著頭道:“不曾,陛下?!?/br> 話完,便一語不發。 說來也是,新帝后宮無人,朝堂早散了,又誰會在離宮殿這么近的地方彈琴? 玄明自也是想通其中關節,倒不再為難那宦官,揮手讓他退下,只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似的道:“……也不知彈琴者是何人,莫不是……” 他話到此便頓住,不曾再說下去,只心中默默記下。 既然有了心事,無聊之書便也沒什么興致再看下去。玄明抬手將他早已背下的書卷往地上一丟,旁人連忙匆匆跑來替他收拾,只聽玄明笑道:“今夜也如往常一般,你們不必入室,在門外守著便好?!?/br> 隨從們紛紛低頭乖順地稱“是”,新帝不喜睡覺時有人在場,他們都早已知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