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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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東升西落是自然之道,修行者居住的歸山之上亦是如此。時過正午,太陽便升至最高空,早課剛過,白及已從掌門師父的院落中出來,此時正獨自一人靜氣凝神地端坐在道場之中。 道場內的香爐裊裊地冒著煙氣,空寂的香味飄散于四周,只是場中空無一人,給門中弟子打坐用的蒲團同往常一般散落在四周,卻無人落座,襯得白及一人猶如遺世之外。 白及坐在室中,面色不變,如往常一般清冷從容,在這空蕩蕩的室中倒也不顯得突兀凄涼,只是他雖對掌門師父說了會處理好,可面對眼前的場景,他實在很難做到完全不焦慮。 若是掌門師父或其他修仙門派之中的長輩約定講習,到這個時候定然道場內外依然水泄不通。求仙之人講求機緣,能聽高人講道的機會自是一次都不能錯過,像今日這般定了講習會卻依然蕭條的場面,在歸山門中,便是百年也未必會有一次。盡管他早已在心中決定哪怕聽者只有化身童子而來的掌門師父一人,他也要將自己想講的東西好好地講完,至少向師父表明決心,但此時師父未到,場中除他之外再無生靈,白及仍然不禁產生了些蕭條孤寂之感。 尤其是,場中雖是無人,他卻能感到到場外隱匿著不少熟悉的氣息,只怕……是專程來看他笑話的同門。 白及抿了抿唇,哪怕那些窺視的目光對他來說猶如芒刺在背,可他依舊坐得同往常一般挺得筆直,閉著眼睛不去瞧他們,既不想讓掌門師父失望,也不愿在看笑話的人面前露怯。 “我倒要看看他能裝清高到什么時候!” 窗外之人見白及一人在室中坐得端正仿佛泰然自若,他們在窗口蹲著看反而像傻瓜一樣,自然不服氣,故作鎮定地嗤笑道:“你且瞧著吧!到時候他還能一個人對著空氣講不成?對了,來道場的路已經按照計劃攔住了吧?肯定一個人都來不了對吧?” 白及不顯窘態,他們自然很沒意思,其實其他人也覺得自己在窗外尷尬得像傻子,只是不好承認。一聽有人這么說,連忙覺得有個臺階下,紛紛稱是。他們自以為法術用得高明,白及發現不了,談話也不避著,討論得十分大聲。 “放心好了!” 另一人略有幾分得意地笑道。 “我們已經全部想辦法攔住了。童子和后輩直接壓住便是,難道他們還敢和我們作對不成?至于前輩……前輩哪里會來聽白及這種小子的講習會?就算真有人來,路口那邊馬上就會有人想辦法把他們引開。今天我敢保證,但凡是個人,就絕對不可能靠近這個道——” 咯吱—— 忽然,道場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說話聲,眾人皆是一怔,朝那被打開的門看去。剛才,他們分明沒有聽見一點腳步聲—— 白及聽到有人開門,他又沒有察覺到異樣的氣息,只覺得老師所化的童子來了,便睜開眼望過去,然而,他一眼看去卻沒有看到人,一愣,視線下移,才看見推門而入的是早晨突然出現在他房間里的那只小白狐。因為道場的門檻對她來說高了幾分,小白狐蹬了好幾次腿、費了好些勁才跌跌撞撞地跑進門里。迎上他的視線,白狐居然面露幾分怯意,縮了縮腦袋,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在這種場景下,云母的確是有些膽怯。 她大概是半個時辰前睡醒的,睡醒后就從白及房間里跑出來,本來是想找師父的,結果師父沒有找到,半途卻看到有幾個年輕修仙者在議論白及講習會的事,還四處攔著人不讓過去,遇到比自己年長的就裝病將人引走。 云母在竹林鏡中多少也看了白及年幼時候之事,不必多聽就知道他們是想做什么,她自然覺得有些生氣。她本來是想以人形偷溜進來假裝歸山之人,可這些人身上都穿著統一的著裝,歸山女弟子不多,總不能平白冒出一個來,想來想去,她還是原型就蹦蹦跳跳地來了。 也不知道山中的靈獸能不能過來聽講習。 云母十分忐忑不安,卻沒忘記在進來后禮貌地用額頭將門重新關好。她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冷靜地走到白及面前,頓了頓,爬到離他最近的一個蒲團上,規規矩矩地坐好。 白及怔怔地低頭,看著眼前這只小狐貍,居然是一副認認真真準備聽課的樣子。他愣了幾秒,看天色居然已經到開始講習的時間了,方才回過神。 雖不知師父為何未至,白及盡量讓自己平心靜氣。片刻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張口開始講了起來。 第47章 見白及竟真面不改色地對著一只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小白狐講起道來,正在門外等著看白及變臉的年輕弟子們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好看起來。 與云母所擔心的正好相反,在凡間的修仙者中,若是有人講道能夠引來山中靈獸,或者未開靈智但有靈心通人性的山獸,都絕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上古有仙神下凡講道,點化生靈,據說他們在山林中講道時,自然會有有靈性的走獸飛禽被吸引圍聚,一些心境通透的,當場就能被點化成仙?,F在雖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點化成仙的時候了,神仙下山亦鮮少暴露身份,不過誰講道時能引來山中走獸的話,依然是身上有仙人之氣、道講得有仙人之感的印證,說出去都是可以炫耀的事。 尤其這一次,白及引來得居然是最易出靈獸的狐貍,還是白狐。眼前這只狐貍額心一道豎紅,相貌又生得十分周正,一看就是靈氣逼人的模樣,要引來這樣的狐貍,他看起來是有多像仙人??? 一時間,待在門外的年輕弟子心情都有幾分復雜。眼見著白及已經開始講了,那只小狐貍亦確實一副坐在蒲團上認真聽、絕不是湊巧路過的樣子,他們中便有個性搖擺不定的人道:“要不……我們也進去聽聽看?師父們都這么推崇白及,萬一……萬一他真的講得很好呢?” 如果真的是有仙人講道,他們當然是不可能不聽的。這么多年來修仙者中講道能引來靈獸的人屈指可數,個個都是修為極高的修士,甚至還有近飛升之人。五十年前還曾有一位老道士在講道完后當場悟了道,立刻引來雷劫,渡劫升了天,他身邊那些被引來的靈獸山獸,也好運地被他當場點化帶上天作了童子。 其實他們中也有人并不討厭白及,只是不敢不隨大流罷了,現在親眼看到白及尚未開口便引來了白狐,多少就按捺不住了。 開玩笑,如果真的能提升心境呢?能夠引來靈獸的修仙者,錯過這一次要等到什么時候?現在進去的確是丟臉,可跟成仙比起來,丟臉又算得了什么?雖說在門外偷聽也行,可終究沒法靜下心來好好打坐參悟…… 動搖的人很快觀察著周圍人的神情,不久就從同樣面露糾結的人身上感到了同伴的氣息,于是皆心中一定。 領頭的人心高氣傲,正是那認為白及自命清高的年輕弟子。他在外室弟子中也有數一數二的天資和勤奮,頗具驕傲資本,見白及引來白狐,又聽到其他人立場不堅定的話,只覺得愈發不服,惱火道:“去什么!平時我們院中鮮少有山獸進來,哪兒有這么巧他一開口就引來一只!這只狐貍干干凈凈的,進了道場一個腳印都沒留下,根本不像外長的狐貍,說不定就是白及養的,為了弄個名聲就做出這種……喂、喂!你們做什么!” “抱歉了,扶易?!?/br> 同伴中的一人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但頭也不回地朝道場正門走去了。他走到正門口就去了身上的法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挺直腰背,像是剛到一般地踏入門中。 他一走,動搖的同伴們紛紛緊隨其后,各自議論起來。 “其實我一直就覺得我們做得過分了些……” “對啊,何必如此對白及。人家既入了室,又是關門弟子,掌門師父如此看重他肯定有道理?!?/br> “唉,等講習會結束,我還是同白及道歉吧?!?/br> “對不住了,扶易?!?/br> 口子一開,哪里還堵得住。有了先例,其他人便有學有樣,陸續歉意地朝領頭的扶易點了點頭,就慌慌張張地進了道場之中,假裝成沒來得及及時到的樣子??v然扶易在那里難以置信地“喂、喂”地喊他們,可哪里攔得住,不過一會兒之后,還留在門外的人竟是去了三分之二! 這樣一來,剩下的人自然愈發尷尬,道場中已坐了不少人,雖不及高人講習時的盛況,還有不少蒲團空著,卻也有了幾分同門互相交流探討的味道,看白及的笑話定然是看不成了。 “扶易?!逼饺绽锱c扶易頗為交好的人為難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們也……” 他們平時是看起來最不喜歡白及的一群人,此時要下臺階也比其他人難得多,老實說并不想進去,可人總有從眾之心,當發覺自己已不再是主流時,難免會感到焦慮。 扶易憋了半天,像是也下不好決心,過了好久,才道:“走!” “去哪兒?” 其他人面露猶豫之色,鬧到現在,他們多少都覺得累了。 “內院!” 扶易不甘地咬了咬牙。 “我不信這狐貍不是白及養的!這狐貍來得太巧,又太親近白及。剛才白及都沒開口說話,那只白狐就來了!哪兒有這么湊巧的事!我們過去等著,這狐貍若是白及偷偷養的,等下講習會完了,他們定會一起回來!” “這……不太好吧?” 他的同伴聞言,不由得目光躲閃。 “有什么不好的?我們只不過是去趟內院?!?/br> 扶易隱隱也覺得自己做過了,可胸腔中那股邪火卻忍不下去,倔道:“若是故意養了狐貍來長自己的名聲,是他不好!” …… 這個時候,道場外的動靜早已沒有人注意。白及閉著眼睛在講道,一邊講,一邊自己也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仿佛能感受到天地之靈氣和朦朧的乾坤大道。他甚至都沒注意除了小白狐后來又進來了別人。其他人原本進來聽同輩講道多少還有些別扭,畢竟白及的年齡比他們中的部分人或許還小,但一旦聽進去了,竟也紛紛靜下心。 窗外嘰嘰喳喳的雀鳥兒不知何時也安靜下來,乖巧地在窗口停了整齊的一串,還有的飛了進來,或立在地上,或立在弟子們的肩膀上,就這樣聽了起來。不久,亦有別的動物被吸引而來。 不過,離得最近的依然是云母。而且她坐著位置最好的一個蒲團,從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聽到白及說出的每一個字,可以清晰地看清他垂眸時打在白皙的皮膚上的每一根睫毛陰影。 云母仰慕地望著師父,和周圍最初因為和白及是同門同輩而略有不服的其他人不同,她本就是師父的徒弟,聽師父講課自然沒什么不對的。在旭照宮的時候,因為她程度太淺,通常都是師兄師姐來教她,師父只付把關之責,要等到她修為再漲、基礎打好,師父才會親自教她?,F在能聽到師父的課,對云母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 此時白及尚未成仙,又是給凡人同門講得道,對云母來說并不算難。其他人聽得有些困難,她卻覺得正好,聽著聽著便不覺閉上眼睛,同師父一道入了定,只覺得自己的心境漸漸沉浸,猶如浸泡于涼而不寒的冷泉之中,漸漸隨著師父的話進入了一種境界之中…… 白及一講就是兩個時辰,等她再睜眼,窗外居然已是黃昏將至。 云母迷惑了一瞬,方才適應了光線,見白及亦睜開了眼睛,連忙高興地對著他搖尾巴。 將自己所想的東西傳達給別人,未嘗不是一種學習,尤其他還在開講前經歷了一番心緒的大起大落,愈發磨練了意志。這樣一來,白及在這一場講道中,竟反倒感受到的比聽他講道的人還多,因此又凝神鞏固了一番此時的感覺,方才睜眼,誰知他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反而被嚇了一跳。 他開始講道時道場中不過一只小白狐,睜眼居然是密密麻麻地坐滿了師兄師弟,還有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鳥和不知道哪里跑來的松鼠,這么多雙眼睛一齊看著他,哪怕白及一貫是喜怒不形的沉靜性子,此時亦不禁愣了愣。 “你們……” 白及正要開口詢問,可還不等他話一出口,先前在同伴面前撂下話要道歉的那幾個已經壯著膽子上來了。 這一場講習會大家收獲不可謂不多,甚至還有聰慧的山獸當場開了靈智向白及道謝。正因如此,那些先前還說風涼話的人面對白及不可謂不羞愧,個個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對他那神君轉世之說更是信了十分,此時也顧不得大家年紀差不多同齡不同齡了,紛紛歉意地行禮道歉,一時間,白及簡直要被道歉之聲所淹沒。 白及聽得頭疼,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坐在最近的蒲團上朝他搖尾巴的小白狐身上。他仍是不知這只狐貍從何而來、為何如此親近他,可是看到眼前的情形,哪里還能不明白其他人是為何而進來。此時,白及便忍不住對這只白狐抱了許多難以言說的感激之情,也對她愈發多了親切之感。 他抿了抿唇,不禁抬手摸了摸這白狐貍的腦袋。 云母自是乖乖低頭任摸,對她來說,被師父摸腦袋的體驗也是久違,不覺高興地“嗚嗚”叫了起來。 然而,這種和睦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 “白及師兄!” 忽然,未等那些弟子們道歉完畢,一個尚是童子模樣的小師弟便急急地推開門跑了進來,見道場內這么多人還有山獸飛禽,也是怔了一瞬,但旋即想起師父的囑咐,不敢耽擱,忙道:“白及師兄!還有……還有在座的各位師兄,掌門師父請你們馬上到正殿走一趟!” 說著,那童子便一連報出了幾位弟子的名字。除了白及,被報到名字的人皆是臉色一白。 他們無一不是組織或參與了孤立白及計劃的門中弟子,只是……只是師父怎么會知道得這么快! 他們慌張地互相看來看去,已經六神無主。唯有白及這時才想起掌門師父化身的童子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他只以為外面躲著的這些人只是來看他笑話,并不曉得他們還攔了人,道歉的人被童子打斷了話也還來不及告訴他,白及只擔心是師父那邊出了事,連忙整整衣袍站了起來。 不過,剛要立起,白及動作一頓,遲疑片刻,又低頭摸了摸一直望著他的云母的腦袋。 他想不準這狐貍是怎么看他的,抿了抿唇,生澀道:“你若還愿意跟著我……要不先回我房間等?我晚上會回去?!?/br> 云母原本沒期待師父留她,只想趁師父睡著了自己再跑回去趴他膝蓋上的,沒想到還能等到這么一句話,頓時開心不已,尾巴搖得更快,“嗷嗚”地叫了一聲,歡快地跑了兩圈,算是答應。 白及見她果然聽得懂,心中柔軟,唇邊亦不覺帶了一絲笑意,又摸了摸她,這才離去。 其他人無法,互相對視了幾眼,卻想不出辦法違背掌門師父的命令,只得亦戰戰兢兢地跟著童子去了。 另一邊,云母目送著師父離開,等其他山獸亦各自散了,她才離開。她記得回師父房間的路,便頂著晚霞輕快地朝師父所住的院子走去。 第48章 “……說起來,扶易他們到哪里去了?” 過了一會兒,跟著童子走到半路,那幾個膽戰心驚的弟子忽然道。 童子點出了一大串名字,其中一大半都在道場里找到了,不過也有沒找到的,就是一開始領頭、后來執意不肯進道場聽白及講道的扶易他們。既然童子還要出來尋他們,說明扶易那幾個人也不在師父那兒,出來的時候也沒見到還有人躲窗外……所以他們去哪兒了? 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面露疑惑之色。 先前白及的講習會上,直到后面還陸續有人進來,八成是擋人的幾個弟子失職了,看來扶易他們也不是去幫著擋人了,那還有什么可能…… “會不會是去白及院中了?” 忽然,有一人懷疑地道。 “扶易先前不是還覺得那只白狐肯定是白及養的?以他的性格,肯定是非弄個清楚不……” 這人話還未說完,身體已經“砰”地撞上走在前面忽然站住的白及,他原先忙著扭頭和后面的人說話,眼睛就沒好好看路,此時被這么一撞,頓時身體不穩,可待看清白及臉上的神情,頓時連抱怨的話都不敢說。 “你的意思是……他要去內院抓那只小白狐?” 白及問道。 他平日里不茍言笑,渾身透著一種遺世獨立的清傲氣質,已經讓同門覺得不好親近,而此時白及雖然面色不變,可眼中的怒意卻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樣一張清冷又不帶笑容的臉上表現出怒氣,頓時令其他人下意識地噤聲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