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秦姑姑是叫她身邊李嬤嬤扶著進來的,辜七就讓織薇去幫忙,又賜了座,而后才緩緩開了口問:“秦姑姑怎么來了?這腳上頭的傷理當好好養著才是?!?/br> 秦綢就將視線頭向了康mama,“同王妃身邊的康mama比起來,奴婢這就不算怎么大傷了,何況也養了這么多日子,快好得八|九不離十了。原是早就該來向王妃請安的,又怕來了幫不上忙反是礙了事?!?/br> 辜七讓人給她上茶,茶是今年的陽羨雪芽,她端起來抿了兩口,茶香唇齒間輾轉彌散,意外的好喝。她對秦綢道:“秦姑姑快嘗一嘗,這茶味道頗是不錯。等下子涼了,可就喝不出來了?!?/br> “……是,王妃?!鼻鼐I只得順著她的話喝了茶,才剛要開口,卻聽見辜七斯條慢理的問:“秦姑姑剛才說什么?怕來了幫不上忙反而礙了事?” 這原本是秦綢的原話,可叫辜七忽然重新反問了一遍,那意思自然就不一樣了。秦綢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后又恢復了正常,“是?!?/br> 辜七卻是談笑如常,只好像剛才那一句根本就是她隨口一提,本就沒有什么深意,“秦姑姑說的哪里話,您不來坐鎮,我這才會亂呢?!?/br> 明明是極好的話,可秦綢聽了就是不對勁。她抬起眼看辜七,見她卻是一副笑盈盈的親和模樣,只好像她說這些話,都是因為尊敬自己……秦綢穩了穩心神,垂著眉眼朝辜七直接說了這趟來的原因:“王妃,奴婢擅自做主發賣了一個丫鬟,特來向王妃請罪?!?/br> 拂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哪有什么人來請罪跟她一樣坐椅子上的,分明就是事后交代一聲的架勢。真要知道不妥,何必要去做??祄ama聞言也是微微一驚,她一向是覺得秦綢為人做事滴水不漏尋不出錯來的,可這樁事卻是出了她所料。 “哦,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惫计邊s是語氣隨意,好像并不在意這事,非但如此,她還捧了一捧秦綢,“秦姑姑掌管王府多年,又是跟著王爺的老人了,想來處事都是拿捏了分寸辦的。姑姑不必說請罪的話,說了倒像是我要為了個丫鬟為難姑姑一樣?!?/br> 秦綢有些意外。 辜七又接著道:“正好我這也有一樁事,要請姑姑看看該怎么辦才好?!彼辶疗岷诘难垌笨聪蚯鼐I,嘴角微微噙著笑,說話的語氣也是極軟和的?!拔疫@有個丫鬟膽大妄為,竟敢在背后詆毀王爺清譽。這種事可大可小,今日詆毀只是叫我聽見了,倘若來日不如她的心意又編了閑言碎語當著全天下人惡語詆毀王爺,這才是可怕。依照姑姑看,我該如何辦才好?” “……”秦綢的臉色便不大好了,她何其聰明之人,怎么會不知道此時辜七口中所提的是哪個丫鬟??扇艘呀洷凰l賣了出去,這又讓她再如何答。 偏辜七見她不言語,還要出聲再次詢問:“姑姑?” “依照著姑姑的意思,該拿這怎么辦?”辜七似乎很為這件事情煩心,此時微微擰了眉頭,“倘若是旁個錯倒也罷了,正好跟姑姑方才處置的那個湊了對一塊賣出去就是了??蛇@丫鬟是犯了口舌大忌的,賣出去只怕不妥當。她若是為此更是怨懟王爺,往后那張嘴不是更要編排些有的沒的?” “姑姑,您說這該怎么辦才好?” 秦綢被她逼問得臉色都有些變了,半晌只得直言:“方才奴婢已經將人賣出去了?!?/br> 第97章 錦照堂的暖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辜七指尖從手枕上劃過的聲響。這聲細微而瑣碎, 若是擱在尋常倒也不會讓人覺得如何, 在此時卻分外叫人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辜七也不是一味癡笑的人, 就好比現在,她就適時凝了臉上的笑,聲音也清冷了兩分, 疑聲問:“我這說的是錦照堂的丫鬟, 難道姑姑發賣的那個也是錦照堂的丫鬟?”話才剛說完,她又側了頭去問身邊的挽玉:“那丫鬟叫什么名兒?” “回小姐的話,那丫鬟叫采蓮, 這兩日一直在廚房幫忙?!蓖煊衤曇繇懥恋幕卣f, 說罷也同辜七一道朝著秦綢看了過去。 這秦綢本就確定了韶王妃同自己所說的是同一人, 只是辜七越是不可置信的反復詢問, 就越是顯得她那事辦的錯極了。到這時候,秦綢也就徹底清楚了, 這位說話和軟的韶王妃性子可是半點不軟和的。她也再不好坐著回話,既是有錯自然就要跪著的。秦綢抬眼看了一下身邊的李mama, 叫她扶著自己起來。 辜七一見她要站起身來, 連忙開了口阻止:“姑姑怎么的站起身了, 咱們坐著好好說話就是?!?/br> 可這眼下的氣氛, 縱然是再愚笨沒眼力勁的也知道王妃是生了怒的, 秦綢又怎么再坐回去。她斂著眉眼恭敬回道:“是奴婢逾越了, 奴婢不該善做主張將那丫頭賣出去?!?/br> “我何曾怪過姑姑什么, 想來姑姑也是聽說了那丫頭的不好才處置的她?!惫计呤┦┤坏拈_口, 神情閑適,倒還真是瞧不出臉上有一絲一毫為此事而動怒的痕跡。她目光示意織薇去將秦綢扶著坐下,又道:“姑姑還是坐下說話,您這站著倒是叫我也跟著脖子抬得酸了?!?/br> 秦綢倒是沉得住氣,聽了辜七這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沒露出什么變動,可她身邊的李mama卻是當下變了臉的。前一刻李mama還為王妃敬著秦姑姑而暗自得意,怎知她下一瞬就說了這樣的話來。原來上頭那個不是體恤姑姑而讓姑姑坐下,卻是因為自己要抬頭跟姑姑說話多有不這才讓姑姑坐下的。 “奴婢有錯,請王妃責罰?!鼻鼐I頓了一頓,卻是沒坐下,反而要跪下去。她態度堅決,就是左右兩邊的李mama和織薇都攔不住她。 可辜七哪里受得起她這一跪,“我可受不起姑姑的跪?!彼f著話立即讓挽玉和拂玉兩個也去扶她起來,這兩人原還有些遲疑,再一見康mama也在那使眼色,也就不再遲疑的上前去扶住了那人。眼下有四個人,就是架也給秦綢架在那椅子上去坐著了。 一番折騰,秦綢卻是心中波瀾迭起,從前真是自己小看了這位王妃,她這算是真正見識到是什么叫笑里藏刀、棉里藏針了?!巴蹂?,這不合規矩?!?/br> 辜七卻道:“有什么規矩不規矩的?!?/br> 秦綢微微一怔,辜七的話真是讓人聽著不舒服極了,她分明是隨口說的話,可落在人耳中卻好像是在譏嘲一般。而且,是專程對著自己所做那事的諷刺??伤蛄肯蚬计叩臅r候,見她臉色卻沒有分毫那樣的鄙薄,好似剛才是她多心。然而,片刻又聽辜七笑吟吟的繼續道:“我這可沒什么規矩一說的,在我這,秦姑姑是越過一切的?!?/br> 這話真是諷刺極了。 辜七偏不同她生氣,好言好語的同她說話,甚至明面上還在抬高她,可這一切……就是讓人分外的刺耳,讓人不舒服。 “好了,還是說說那正事,姑姑將她賣去哪里了?”辜七端著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潤喉,“賣了多久了?” 秦綢一一回復,來領人走的牙婆是府上常有交易的那個,人才剛賣出去。 辜七將茶盞輕輕放回到桌面上,“這就好了?!彼齻冗^身同拂玉道:“你跟織薇兩個趕緊將人去追回來?!闭f罷,那兩人立即得令出去了。到底王府里還是織薇這丫鬟熟些,兩人同去辦事也更妥帖。 “王妃……?”秦綢聽了那話掩不住的驚訝,怎的會不驚,采薇那丫鬟已經叫賣了出去。既然是賣了出去,那自然跟王府沒有半分關系了,怎么還有追回來一說的?秦綢原本只以為王妃會為了這事而責備她,怎會想到她竟要將發賣的丫鬟再追回府。她身邊李mama早就忍不住了,把先前來之前秦綢叮囑的“謹言慎行”四個字全丟在了腦后,李mama道:“王妃,人都處置了怎么還好追回來。這豈不是叫人覺得我們韶王府反復無常?” 她也真叫是大膽了,一個伺候人的婆子敢頂撞王妃。 康mama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會皺緊了眉頭,心中暗道這婆子如何敢如此猖狂,可見之前跟在這位秦姑姑身邊是得意輕狂極了的,不然怎么會這么拎不清?她見床榻上半倚靠坐著的辜七已經止住了笑意,曉得那是動了氣的,她立即轉了頭朝著李mama道:“你這是什么話,難道主子辦事還輪得到你一個奴婢指手畫腳?” 康mama氣勢駭人,一聲厲喝卻是將李mama嚇得魂都丟了一半,哪曉得一直不吭不響的人會忽然來了這么一遭。她連忙撫著自己胸口平緩,擠眉弄眼的表情夸張,最后不得不道:“我……奴婢這也是為了王妃作著想?!?/br> 辜七微微一笑,可這語氣卻是冷硬了許多:“李mama未免想的也太多了?!彼挠囊粐@,意有所指的又道:“倘若一個人,不論什么事、不論是不是同自己有關都一應要去管,豈不是很累?我倒覺得,人要過得清閑些,管的事情多了,也未必叫人覺得是能耐?!惫计哌@好一通長吁短嘆的感慨,說完之后還朝著秦綢問:“姑姑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是?!鼻鼐I半垂著頭回。 “去將暖盆往姑姑跟前移一移,我看姑姑臉色那樣白,恐怕是剛才從外頭來的時候凍著了?!惫计邔χ煊穹愿?。 挽玉笑著去辦,她也忍不住偷看了秦姑姑一眼,見她臉色還真是雪白。挽玉先前還氣得半死,覺得秦姑姑不好對付,哪曉得她家小姐才是扮豬吃老虎的主兒,語氣是嬌嬌軟軟,可那話卻是能將人氣死的。挽玉覺得秦姑姑的臉色這樣難看,多半就是給她家小姐給氣的了。 一時間,屋中的氣氛也凝滯了下來。眼下就等將那小丫鬟帶回來了。辜七也沒怎么談興,就閉合了眼休憩。她這般,也就更沒有人敢出聲了。 暖盆中是擱了炭火的,時不時會發出“噼啪”的一聲。 秦綢垂著眼,目光直直的落在炭盆上,心中卻是一片復雜。她身邊站著的李mama被剛才那么一嗆,也安分多了,此時只覺得時辰難熬得很。 李mama很懷念先前府中還沒有王妃的日子,什么都只秦姑姑一人拿主意,王爺又敬重秦姑姑,也不會多過問府里頭的事。府中下人對秦姑姑畢恭畢敬,沒有一個不服氣的。而她身為秦姑姑身邊的得力之人,自然是走到哪兒都是被人巴結討好的,處處有的坐,哪曾要站著這么久的?如今有了位王妃,對秦姑姑都尚且只這般,她就更微不足道了。真是從天上到地下的差別,李mama為此心中很不是滋味,此刻站得久了,這腿就酸痛得厲害。她心中不禁暗暗想著,要是回到從前就好了。 過了不知多久,織薇和拂玉兩人回來了,事辦的還算圓滿。好在府中管事知道那牙婆的住處,幾人一道追了過去,將那發賣了的丫鬟又重新領了回來。 那丫鬟名叫采蓮,模樣瞧著頂多也就十三、四的樣兒,早已經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了。她是被拂玉和織薇兩人拖著進來的,好像是一點兒都不會走動了,她二人一松手,這人就癱在了地上,一個勁的哭。 辜七被她吵得有些頭疼,就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好了,哭什么?!彼抗馕⒗涞目粗紫履侨?,淡道:“哭能解決什么?你再一味的哭,我也就只好把你……” 這話還沒說完,底下那叫采蓮的丫鬟就已經收住了哭聲,哽咽道:“王妃叫奴婢說什么,奴婢就說什么!” “我聽說,你前頭覺得王爺處事不公,因而鬧了不滿。今兒我便替你主持主持公道,那方杭雖是我帶入府來的人,可你也總歸是我錦照堂當差的。我自然是不會厚此薄彼的,你且說說?!惫计邠嶂瓶粗紫履侨?。 采蓮掛著淚珠的臉抬了起來,張了張口卻不知從哪里開始,到了這會子她才是悔死了,怎么就鬼迷心竅的在王妃眼皮子底下鬧事了呢?“王妃饒命!”采蓮猛磕著頭,發出“咚咚咚”極其響的動靜來,那模樣真是可憐極了。 辜七輕輕皺攏秀眉也不言語,目光垂在那人身上。旁人看著這情景,總覺得她心冷,怎么這么一個美貌纖弱的嬌嬌兒,能面色如此平靜的看著這一幕,竟還帶著幾分不厭煩。便是李mama和秦綢看了,也都心下惻然著要別開眼的。 采蓮嗑了半會的頭,將自己腦子都震暈了,一直不見上頭人發話,心里就打鼓了。這再一抬眼,見王妃正冷眼瞧著自己,更是悚然一驚,脫口道:“奴婢說!奴婢全交代了!” 第98章 辜七便懶洋洋的開口, “你要再存著那僥幸、糊弄人的心思,我也就懶得再聽你廢話了?!?/br> 采蓮還是害怕的, 她原先在內屋伺候的時候曾經遙遙看見過韶王妃一眼。當時的辜七垂垂欲死,臉色雪白身材的纖瘦, 就跟那貓兒一樣, 只讓人覺得孱弱可憐。因此這丫鬟也就沒將堂堂的韶王妃看得多厲害,可剛才這么一見,她才真是為王妃的氣勢所震了。那是真正上位者才有的從容閑適之態, 是真正能左右她去留的人,在她的面前,旁個什么都不算有地位了。 “奴婢再不敢了。王妃, 奴婢是……奴婢是被人慫恿了的!”采蓮把心一橫, 也不害怕了,接下去的話更是順暢了起來:“都是李mama, 李mama叫奴婢做的!” 李mama本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的,這會子嚇了一跳,忙是變了臉色, 大叫了起來:“你胡說什么!”她說完之后,發現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李mama眼皮都為此跳了起來。她跨了一大步去采蓮身邊,在她身上狠狠下手掐了幾把,“死丫頭, 你胡說什么!老娘幾時叫你做這事了!” 那丫鬟當即疼的哭喊了起來, 在地上扭動著身子想要躲開, “別掐了!別掐了!嗚嗚……” 辜七臉色一寒,拂玉和挽玉兩個上前將李mama從那丫鬟身邊拉開,那李mama這會是氣炸了,即便是叫人分開了還怒瞪著采蓮,恨不能撕爛了她的嘴。 “李mama,采蓮指認了你,你認不認?”辜七冷眼看著那婆子,心想這人也是囂張,當著她的面就敢這樣放肆了。 李mama斷然否認,面上的表情更是夸張了起來,“王妃明鑒,我哪里指使她做過這種事兒?!彼且桓北晃懒说哪?,裝腔作勢的就要哭。 辜七不愛看她這做派,施施然收回目光看采蓮,“你說的話可屬實,怎么李mama是不認的?” 那丫鬟先前被好一頓掐,這會疼得還在地上打滾,爬著起來跪在辜七前頭道:“要不是李mama攛掇,奴婢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生事的?!彼胚@么說完,身子就叫不遠處的李mama抬腳踢了一下,整個人側著跌在了地上。 李mama氣得臉都成醬紫色的了,“你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指使你了!你個臭丫頭,先前就滿嘴的胡言亂語,現在為了脫罪,竟還拖著老娘下水,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夠了!”辜七略微拔高了聲量威嚇一聲,場面稍稍安靜了些下來。 秦綢剛才是一直沒說話的,這時輕聲開了口,“王妃還是先讓采蓮將事情說仔細了?!?/br> 采蓮抹著眼淚撐起了身子,“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假語,前些日子王妃回府,李mama就將奴婢調來了錦照堂當差。后來奴婢進不來內室只能在廚房里幫忙,李mama便罵奴婢沒用?!?/br> 李mama被她氣得夠嗆,覺得她是故意往自己身上破臟水,便是她罵了她無用又怎么了?“哪個做丫鬟做奴婢的不想去主子身邊伺候,我也不過是幫你著急為了你好才罵了你兩聲!怎么就成了指使你了?你這賤蹄子再不說實話,老娘就掐死你!叫你滿嘴瞎話的冤枉人!”李mama作勢要再去打人,被挽玉和拂玉兩個攔著不能上前,就還想踢那采蓮一腳。采蓮先前可是吃了虧的,這會子嚇得手腳并用的往旁邊爬。 辜七的神色就徹底沉了下來,對著織薇道:“去外頭喊兩個侍衛來?!彼@話一出口,那李mama就驚呆了,也再沒那瘋癲的模樣了??椶鳖I了命轉身就要出去,卻被秦綢給攔了下來。秦綢自己扶著椅子的扶手起身,聲音懇切道:“王妃,李mama只是脾氣急躁了些,一時氣昏了頭。外頭侍衛進來,都是些習武之人,難免要磕磕碰碰,王妃又是在病中……” “難為秦姑姑還惦記著我在病中?!惫计咄鼐I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盈盈笑意的,好似同她關系親厚,也一如既往的尊重。說了這話,她又掃了一眼李mama,問道:“你還吵不吵了?原以為你是秦姑姑身邊的,規矩自然也做得好,哪曉得在我面前還跟市井潑婦一般。今兒看在秦姑姑的面上,我暫且就不喊侍衛進來了,你要再這般……”辜七的話適時戛然而止,可任由誰聽了都知道這余下的可不是什么好話。 那李mama不知道為何腿肚子打了兩個顫,再是不敢叫嚷了。她看著辜七,這會心頭總有種怯怕的感覺。原先也見識過這位王妃伶牙俐齒,可卻不想是這么個厲害人物。 她不知,先前因為秦綢處事沒有疏漏,辜七這才好生相待,可這會既然是她占了理的,自然底氣要足兩分。 辜七朝著織薇點了下頭,示意她先緩緩不必出去,又朝著那被嚇得慌了神的采蓮道:“你繼續說?!?/br> 采蓮更不敢隱瞞了,將剩余的話一股腦倒豆子一般飛快的說了出來:“李mama在奴婢面前說王妃用人唯親,像我這等愚笨的便是一輩子都去不到王妃跟前伺候。李mama后頭又說了王妃之前回府的時候帶了個只知道白吃白喝的小流氓,罵奴婢連個市井流氓無賴都比不上。奴婢當時就昏了頭,正巧晚上瞧見了那人來,就……就……” 李mama一聽可就當即哭了出來,裝著可憐對辜七道:“王妃,這事實在同奴婢沒有什么關系呀,奴婢至多也就是嘴巴毒了些,確實是沒存那等鬧事的心。奴婢對這丫頭也是恨鐵不成鋼才罵了兩句,誰知她最后動了壞心思?!?/br> “先開始是我鬼迷了心竅,可后來王爺管了這事我就知道錯了。后來還不是你!李mama,你好狠的心,虧得我還以為你是真的要幫我心疼我,原來只是為了算計我!”采蓮這會子眼淚直往下掉,“王妃明鑒。那會我從王爺書房回來,王爺沒責罰奴婢,奴婢心中感激,可誰想到半道上遇見了李mama。李mama,你可還記得自己當時那會兒跟我說了什么話?” 李mama臉色便了便,她這人就有壞毛病就是碎嘴,見著采蓮那時候說那番話卻也只是想趁機嚇唬嚇唬她,好拉攏一把而已。不等那邊再說話,李mama當即朝著辜七開口辯解:“王妃,奴婢絕對沒有讓這丫鬟鬧事的意思。當時奴婢不過是看著她可憐安慰了兩句,哪曉得……”她也是害怕了起來,委實是當時自己說的話不好聽。 辜七好似聽得饒有興致,她又看了看那秦姑姑,秦綢卻是面上平靜沒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袄頼ama不愿意說,那你自己說說看李mama當時都說了些什么?” 采蓮哭著道:“李mama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奴婢往后在王妃這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奴婢冤枉了王妃的人,讓王妃丟了臉面,這后頭總有千萬種的法子要來折磨奴婢。奴婢當時聽得害怕極了,就求著李mama問該怎么辦才好,李mama卻教奴婢讓奴婢咬死了那事,叫旁人覺得是奴婢吃了虧的,人人都盯著看,那往后王妃也就不敢為難奴婢了?!?/br> 李mama不想她說出這些話來,可她偏是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李mama的腳都軟了,此時站都站不住,若是拂玉和挽玉兩個人架著,這會只怕是要癱軟在地上了。她怎么會想到這小賤蹄子還真依著她的話去做了,自己不過是……不過隨口一說罷了。李mama此時覺得自己冤枉極了,怎么自己一番好心就攤上了這樣的倒霉事?!巴蹂?,這可同奴婢沒有辦分關系??!”她趕緊用手打著自己的巴掌,哭著道:“奴婢就是這一張嘴賤,門上不把風。那全是她自己做的,和奴婢實在沒有關系!” “還說不是你!要不是你挑唆煽動,我又怎么會昏了頭……嗚嗚……”采蓮還真當李mama是給自己出了什么好主意,要不然也不會真信了下來。剛才她忽然被人帶走發賣了出去,沒回過神,這會讓王妃這么一問才將當時的事給理清了思緒,越想越是覺得自己受了那婆子的唆擺利用?!巴蹂o奴婢做主,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咚咚——”兩聲輕響,是辜七的手指敲了兩下床沿,她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兩人,最后又視線現落向了秦綢,問道:“秦姑姑覺得這事該怎么辦才好?” 秦綢臉上無甚波瀾,她從自己座位上站起了身,朝著辜七垂首,“奴婢覺得,這兩人都是留不得了?!彼f話的語氣很輕,每個詞都字正腔圓,可卻叫人覺得她平靜得……太過于冷漠了。 辜七只料到她會是這個回答,所以也沒什么驚訝。秦綢一向示人以中正公允,這會子自然是不能偏幫徇私的。倒是李mama聽了之后很受打擊,情緒仿佛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儼然沒想到秦綢要舍她不顧:“姑姑,你可不能不管奴婢??!” “奴婢跟著您這么多年,一顆心都只為了姑姑著想,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姑姑怎么能……”李mama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跪在秦綢面前拉著她的裙擺,苦苦哀求:“姑姑救奴婢!姑姑您一定要救奴婢!” 第99章 任憑此人如何哀求, 秦綢自然沒有半點反應。辜七是知道她的,知道她這會必然不會為了李mama的哀求就動容,更何況還是為了她求情。一時,辜七覺有些好笑, 自己分明才是這身份最高、拿決斷的那個人,怎么李mama不來求自己?也許這會子她來求自己,也比求那秦綢更多容易些。 李mama苦苦哀求, 聲音都啞了。秦綢這才垂下眼看她,臉上滿是悲戚失望之色。她開口的聲音也有些不同以往,好似為了這事,她也是傷了心的, “你怎么這么糊涂!” “……”李mama被她這么一說, 反而是愣住了。她滿是褶子的老臉上布滿了淚水, 隨即又恨不能挖心掏肺的同秦綢表忠心:“我都是為了姑姑呀!府里有了王妃, 哪還會有姑姑的位置。我都是為了姑姑抱不平!” 真是被逼到了極處, 竟是連這種話也敢說了。辜七并不生氣, 反而看得很有興致。原先李mama可是秦姑姑跟前諂媚頭一人, 什么不消秦姑姑開口,她自己倒是先沖了出來打頭陣。記得那回對莊子賬本的時候, 這人可是出了幾次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