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那些雖也算是皇親, 可都是落魄的旁支,日子緊巴巴還指望在韶王府拿些好處回去。齊嬤嬤前頭就跟她提了此事,辜七也記在了心里,卻沒想到竟這樣錯過了, 于是又問:“那些備下的儀禮都送了么?” “小姐放心,這是康mama親自盯著的?!?/br> 有康mama在,辜七沒有不放心的道理。 挽玉一面重新給辜七梳攏發髻, 一面道:“剛才霧隱榭的周海山來說, 王爺來咱們碧霄堂用晚飯?!?/br> 辜七點了點頭, 透過窗子看外面天色將黑,估摸著裴池也快來了,便催促挽玉快些。 挽玉打趣道:“王爺體貼小姐,小姐不必這么著急?!?/br> “這可就是你想岔了?!惫计邠u了下頭,反駁著道:“他怎么是他的事, 我自己這總歸不能有不妥的地方?!笨刹痪褪沁@話么, 她才剛解了裴池的那心結, 自當要小心翼翼的維持這來之不易的成果,怎么能在小事上敗光了她在韶王那的好感。 “小姐快別動!”挽玉正替她挽發,不由脫口驚呼。 辜七方才沒注意,經挽玉提醒果然老實了下來,順手去舉了一面菱花鏡斷在面前打量起臉頰來。 挽玉道:“小姐在看什么?” “有些怕剛才睡覺臉上留了紅印子……”要說紅印子一事,辜七前兩年倒真是因此而出過一回糗,是她睡覺時沒當心,將臉枕在了隨手放在枕頭邊的硬物上??勺源蚰腔睾?,辜七只枕軟枕,枕邊上也決不許再放其余東西了。 挽玉不知她如何又想起那檔子事情,“小姐枕邊什么都沒有,如何會有紅印子?” 辜七想了想,倒真是那話。只是她剛才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這個,非得仔細看了一看才能安心。不過安靜了半會,又疑聲詢問:“要不要再重新上妝?” “……”挽玉心想小姐素來只淡掃峨眉,怎么竟提要重新上妝了?轉念一想,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姐可不是緊張了?” 辜七擰眉思索,覺得緊張多半是不能的,只是她這頭一回同裴池一道吃飯,鄭重些也是應當。只挽玉一個勁兒的笑她,辜七便懶得開口解釋,轉而問道:“下午王府還出了什么事情沒有?” “小姐是神人,怎么連這個都知道!”挽玉隨即將韶王身邊伺候的徐州福被打一事說了給辜七聽:“他原本是王爺身邊服侍的公公,聽說是跟了王爺許多年的,這回被拖到了中庭當著王府里所有下人的面給打了。還沒打完的時候人已經暈死了過去,只怕是不成了的?!?/br> 辜七沒有吱聲,心想那詠意如何會得那些事的,多半就是從裴池身邊的這人身上套問出來。當奴才的口風不緊,隨隨便便一個人便能套了消息,斷然是不可能再留在主子身邊了?!巴蟮钕履沁叺氖?,你們也不必過多的去探問?!惫计哂X得很有必要提一遍,免得她身邊人觸及了裴池的底線。 挽玉立即應了是,韶王殿下雷霆手段,她們還真是吃罪不起。 這般收拾妥當去到前頭花廳時,裴池還沒到,辜七等了片刻,見他從堂中遠遠走來,一襲筆挺魚白綢裳,玉冠束發,端的是如遇清風。辜七站起來朝著他欠了欠身,讓丫鬟傳了菜上來。 裴池在正位坐著,辜七則在他對面坐下。裴池沒叫丫鬟布菜,辜七便也自己動手,凡是都先瞄了韶王殿下動作再說,動箸夾菜一切都晚他半會。 一頓飯下來,辜七覺得自己做得十分妥當,更完美做到了“食不言”。故而漱過口接了帕子擦拭嘴角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來??僧斔惶а?,卻發現韶王殿下正在看自己。 辜七有些驚愕,第一反應便是自己哪兒做的不好,見裴池很自然的收回了目光,便松了口氣。心想著怕是剛才自己想多了,他二人對面而坐,稍稍抬個頭自然會有視線相交。 這時,丫鬟已經將桌面上的碗筷都撤了下去,見兩位主子沒有離席的意思,便奉上了熱茶。 辜七瞧著自己面前的茶,很有些手足無措……這難道是想要讓自己同殿下對坐著品茗么?剛才用飯對坐也就算了,這會對坐喝茶算個什么意思。辜七覺得此時情狀實在叫人……她輕輕開了口,“殿下,不如咱們去園子里逛一逛消食?” “……?”裴池素來有飯后飲口茶的習慣,此時正飲了半口,待放下的茶盞才道:“也好?!?/br> 辜七覺得韶王殿下很配合,心中不禁越發的歡欣,晏晏而笑著。 裴池驀然想起下午那會她神情凄惻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很有些想要彌補的意味。此時見辜七如此雀躍,便道:“那就紅楓林去走走?!?/br> 紅楓林實在是韶王府的一大奇景,只是裴池年幼便去了封地,所以這藏在王府深處的美景知道的人也就知之甚少了。林子就在王府的西南院,辜七跟在裴池身后,越走越覺得吃力,除了一開始的驚嘆外,實在也勻不出心思來觀賞。 只說這紅楓林本就是依王府西南方向一片起伏山勢而建,又經當年巧匠刻意營造了之效,做出個十步一景的奇特來。故而不過四五層寶塔的高度,走在里頭卻是曲折蜿蜒,十分難行。 辜七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出門不是轎子就是馬車,從未走過這么多路,何況還是山路。才剛一半,就吃不消了,氣兒喘的也有點急。若是以往,辜七必然是大罵一聲便要扭頭走的,這時不過是礙著裴池的面兒在勉強堅持。 足可見,在辜七的心目當中,裴池的分量之重。 裴池提議此處完全是因為此處風光最好,顯然是沒有意識到辜七能不能跟得上,聽見身后之人喘息不定,他便停了下來?!扒靶┤兆酉铝擞?,本王見前面泥濘難行,不如改下回?!?/br> 辜七真是求之不得,半點沒訝異裴池這本就是體諒而胡亂說的話,偏偏還做出一臉惋惜的神情嘆:“那這回就不能與殿下一道登頂了……”她胸口起伏的喘著氣,整個臉都白里透紅,像極了春日里最粉嫩的桃花瓣。香汗淋漓,鬢邊的碎發早已經濕漉漉的貼在肌膚上,愈發顯得整個人都籠了一層水霧。 “……王妃既然如此期許,待出京前,本王一定如你的愿?!迸岢睾龆_口,語氣也染了層淡淡的笑意,見辜七一愣的驚愕神態,連著唇角也上翹些許。 辜七恨不能捶胸頓足的懊悔,盼著裴池也跟她一般是隨口一提,可千萬別在這話上認真。她之前上來便覺得得臺階陡峭,氣力全被掏空了,等這會下去時候腿腳發軟,覺得比上去還要折磨人。 辜七在裴池身后跟著,一個不留神便腳下一滑,朝著身前跌去。 裴池側身,一手握著胳膊一手扶在了腰側,將即將要跌下去的辜七也穩住了。 這么一嚇,辜七剛才出的一身熱汗全成了冷汗,驚魂不定的直盯著裴池。緩了許久,才喚了一聲:“殿下——”她自己最清楚不過,若不是裴池,這會她必然已經滾下去了,下場多半不會好。 “怎么樣?”裴池長眉微皺的問。 辜七緩緩搖頭,目光不經意往下頭一掃,還是露出了害怕。她自然是最惜命不過的,不光惜命,還很是在乎自己的一張臉。剛才受此一驚嚇,顯然是害怕了。 裴池扶著她的的手臂,辜七便順手的抓住了他的手,抓得緊緊的,頗有不下山不放的意味。 裴池果然也沒抽回,反而將人護在自己身后牽著帶下了楓葉林,此間兩人并未說一句話。原本這兩人,也是辜七的話更多一些,辜七此時只留心著腳底下,自然騰不出心思來應對裴池,直等踩在了平地上,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周海山提著燈籠和蘭澗幾個丫頭是在紅楓林外等著的,此時見王爺和王妃牽著手下來,不由各個咋舌。他們都是近身伺候的老人,怎么會不知道這位韶王殿下素來不近女色??尚峦蹂潭桃蝗展Ψ?,便讓王爺牽著手兒走了,實在能耐非凡。見此情狀,他們沒有一個不打從心里佩服的。 辜七沒有半分察覺,只是下意識的覺得手掌心濕熱膩滑,便自然而然的從裴池手中抽了出來。 等后來跟著裴池回碧霄堂的時候,她才反應了過來,自己剛才握了韶王的手!懊悔平白錯失良機,竟自己抽了回來。其實辜七很好奇,倘若她那會沒自己收回手,裴池后面是如何? 可饒是她想得的抓心撓肺,這事總歸是不可能知道結局了。 紅楓林一行,辜七因發了汗回去后就緊趕著沐浴。時辰已晚了,等她換了衣裳絞干了頭發從凈室出來,沒見到裴池,卻見蘭澗恭敬立在一旁?!暗钕履??” 蘭澗斂眉,低聲細語的回道:“殿下在外頭練劍?!?/br> 皇室子弟自小起就是會跟著師父習武,一則是為了強身健體,二則是為了在不時之需能自保。故而辜七也沒有驚奇,只點了點頭,自己坐到了床邊上。 過了許久,裴池總算是回來了,徑直先去了凈室。等出來時見辜七還坐在床邊,顯然有些驚訝,“怎么還沒睡?” 辜七心里嘟囔,原來他也是知道時辰不早了呀,“等王爺呢?!?/br> “往后你先睡,不必干坐著等我?!迸岢厣洗?,睡在了里側。 其實這實在是很體貼的話,可偏偏說出來很奇怪,聽了更讓人覺得奇怪。 “……” 辜七只好也跟著上床。 她雖然沒經歷人事,卻總也知道夫妻不該如此。應當是要……解開衣服的,可至于解開衣服之后要做什么事兒……辜七便不太清楚了。成親前一晚,她娘曾經一臉諱莫如深的給了她一本冊子,說是上頭寫了閨房那什么之樂。辜七見她娘說得吞吞吐吐又一帶而過,便沒放在心上,轉頭就讓挽玉收入了箱子,此時回想,很有必要去翻看翻看。 她同韶王殿下……好像真的少了些什么呢! 然而隔日就要歸寧,辜七又將這事給挪后了去。清早,裴池搖鈴,辜七半睡半醒的往一旁挪了挪,給他倒了道兒,自己挨不住又睡了會,直至康mama進來,才起身。 康mama一見床上分攤的兩床被子,便有些意外,不過也沒有隨即問出來?!巴蹂炱鹕砹?,早上還要回鎮國公府呢?!?/br> 辜七這兩晚睡得實在是極好,仿佛是將先前一段時日她在鎮國公府提心吊膽沒能成眠的覺一應都補了回來。 “殿下呢?” “王爺早去霧隱榭的書房了,說王妃準備妥了再叫人去通知?!笨祄ama這樣說著,卻是忍不住說起了辜七的不好來:“王妃往后也該早些起身,這到底不是鎮國公府。何況,王爺還起的那樣早?!?/br> 辜七腹誹,韶王殿下何止是起得早,根本就是非一般人的早,那時天還沒亮呢?!暗钕略缤矶家殑??”在得到答復之后,她極為欽佩的嘆:“殿下精力真好——” 韶王府的馬車到鎮國公府外的時候,闔府三房連帶著老國公、老夫人都在門口候著了。 裴池是皇子是親王,在皇帝那雖此時不過是個不甚得寵的兒子,可這身份依舊尊貴無比。一應禮儀下來,裴池被迎去了松客堂,由老國公領著三房兒子過去陪著說話。而辜七挽著老夫人的臂彎,與她娘和大伯母幾人一道去了了內院。 從前沒有辜七,老夫人便覺得日子也就這么著過,可自打辜七跟她暖了心,后又這么倉促的出嫁,總覺得府里頭空蕩蕩的了。只是今日的辜七櫻紅色立領斜襟琵琶袖妝花紗衫,戴金累絲嵌寶石金珠釵,一副皇家親王正妃的派頭,再不是昔日能讓老夫人摟在懷里的嬌嬌兒了。 “妙妙兒,你在王府過得習慣不習慣?”老夫人眼巴巴的問,唯恐她這心肝寶兒的吃了虧。 第31章 辜七自然滿口稱好, 實際上她自己也當真覺得日子尚可,前途光明。何況, 她在韶王身邊能安枕天明, 光是這一點,辜七便十分滿足了。 老夫人卻并不這樣認為,出嫁了的姑娘如何能有在自己家中的那般隨性自在, 何況還是嫁了皇子。那數不清的天家規矩恐怕真要折磨死人??蓱z她的妙妙兒自小嬌生慣養, 這會被這樣收了性子,日子必是不舒服。倘若嫁的是尋常世家的嫡子, 憑著鎮國公府的地位, 何愁不能讓妙妙兒在婆家也過得舒舒坦坦。老夫人想著想著,便有要傷心落淚的趨勢。 辜七覺得, 世人所說的那句“老小老小”實在很有道理, 有時候, 人老了便跟小孩一般是要哄著了的。她見架勢不對, 趕緊說了好些趣話才將她祖母給哄住了。 大夫人王氏最是低調少話的性格, 此時卻也少不得開口勸慰:“老夫人, 七姑娘能成韶王妃那是陛下賜的婚,上頭又有太后娘娘看著, 如何能錯得了?!?/br> 可這話偏是戳了老夫人的心, 可不就是因為宮里頭那位, 才剛她這嫡親孫女搶了么。老夫人滿心皆是說不出的的苦楚, 可自然知道王氏說的也是實情, 只摟著辜七又說了好一會話。 叫慧靈郡主這個辜七的親娘, 也是等了好久才得了機會能將自己女兒領著去她那說話。才剛坐定,便迫不及待的問:“王爺待你如何?” 辜七稀奇的反問:“剛才老夫人那已經問過一回了,娘這怎么又問了?王爺待我是極好的。對了娘,那秋瀾呢?”剛才在老夫人那沒見著人,她就想問了。 “昨兒老夫人說頭暈,她就自請去了念慈堂,說是為老夫人祈福燒兩日香去。想來,她也是知道自己處境的,不然不會這樣知趣。放心吧,這個事情你爹和我都心中有素,再不會讓她鬧出亂子的?!?/br> “念慈堂?三嬸嬸如今不是還在里頭?”辜七忽然想起。 慧靈郡主又道:“何氏丟了這樣大的臉面,自從進了那念慈堂,便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再則,那邊也有婆子看著,秋瀾沒機會動旁的心思?!?/br> 辜七這才放下心,點了點頭。其實,與其將這人留在身邊日夜擔心,還不如早些弄出去。 慧靈郡主也正是這打算,這兩日閑下來就立即開始著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了。 若是按照辜七以前的性子,秋瀾如此作為,她非得要將這人逼到絕路不可??扇缃袼徽撟鍪裁词聝?,都愿意去留有一分回旋余地,所以這事也并未鬧破了給老夫人看。 反而只在敲打了秋瀾之后,讓她娘留意些能“治”得住她這種性子的人家。若是知道收斂,將來的日子也不會難過??扇粼偈怯袎男乃?,就是咎由自取了。 用過茶,辜七才將此時心頭重壓的一個大問題提了出來:“娘,先前你跟我說的那事……”她說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看見慧靈郡主臉上露出詫異,咬了咬牙只好將余下的話直白說了出來:“那床幃之間,到底是個什么……” “……你怎的問這話?”慧靈郡主大感意外,把心中所想隨即脫口問了出來?!半y道是王爺在那事上對你……?” 辜七也不敢說出她同裴池話還沒圓房的那種話,那日宮里的老嬤嬤親自驗的喜帕,倘若這傳出去,可不就是欺君之罪。辜七急忙搖頭,“娘,沒有的事兒,殿下待我真的極好?!彼室饧又亓俗詈笏淖?,仿佛唯有這樣才能讓人愈加多相信自己一分。 慧靈郡主大松了一口氣,抬手撫了撫辜七的臉頰,心中暗道她這女兒長得這般國色,哪有人不喜歡的。也正是她的這種想法,給了當初的辜七極大的錯覺,以為只消是她喜歡的人也一應會喜歡自己。 殊不知,世人喜歡的東西有千千萬萬,又不是怎么都能占據頭一位的,就好比有些人,權利永遠是看得頭等重要的事。 “娘,就是……就是我想問問……”辜七舌頭打了結,越發不知道該從那處下口才好。她忽然靈光一閃,抓住了自己要問的核心重點,“解開衣裳后……還有。還有沒有咱們要做的……?” 可不就是這么回事么,辜七知道夫妻床幃要脫衣,可這脫衣之后呢…… 慧靈郡主臉上的一紅,怪有些埋怨辜七怎么來問自己這種事了。不過此時辜七幾番將話題往這上頭靠,她也不好再回避,只能硬著頭皮的回答,“那后頭……自然就是男人們的事情了,你自當享受便好了?!?/br> “……”辜七無言以對,在心中默念那句“那之后是男人們的事情”……可如今的現狀是,韶王殿下并不是個“做事兒”的男人。辜七得此答案,不由長吁短嘆的感慨無用。 “妙妙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娘?”慧靈郡主看她神色不對。 辜七搖頭否認,企圖含糊過去,誰知道叫她娘一直追問不放,逼不得已之下只好隨便扯了一話:“殿下晚間都要練劍?!?/br> “練、練劍?” 辜七見她娘神色忽然變得怪異,心說難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可想了想,又覺得這話哪里有什么錯處,皇子習武練劍,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了。 慧靈郡主道:“你們正新婚,王爺大晚上練什么劍?”她先頭還稀里糊涂,可等辜七說了這話,她便一下子以為知道了癥結所在,隨即附耳在辜七耳邊說了幾句話。辜七聽了之后,秀眉愈發擰了起來,將信將疑:“當真有用?” “娘還會騙你?”慧靈郡主拿著手指在她額頭上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