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樂暢對那一屋子的喜氣紅色念念不忘, 她問：“母妃, 你和皇兄也會像秦大人和秦夫人那樣成親嗎？”

    “應該不會?！笔娲刃χf。

    “那母妃以前和我父皇像這樣成過親嗎？”

    舒慈愣了一下，搖頭：“沒有?！?/br>
    樂暢垮下了小臉：“不公平，母妃這么漂亮, 為什么不能像秦夫人一樣穿紅嫁衣！”

    舒慈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抬頭摸了摸樂暢的小腦袋, 問：“你是在為我鳴不平嗎？”

    樂暢忿忿點頭。

    舒慈說：“母妃再教你一個道理吧?！?/br>
    “嗯？”樂暢托腮，好奇地回看她，“什么道理？”

    “只要嫁的是喜歡那個人, 儀式盛大與否并不重要?！笔娲葠蹜z的撫著她的小腦袋，說，“我的小公主，但愿你有一天能嫁給心愛的駙馬?！?/br>
    樂暢笑得露出了牙齒, 剛好前幾天門牙掉了一顆，此時看著像個小老太太。

    她雖然有些懵懂，但卻體會到了舒慈話語里的期待和祝福。她使勁兒點了點頭，非常鄭重的宣布：“母妃放心，以后我一定會找個好駙馬的！”

    舒慈莞爾一笑，只覺得童言稚語頗為可愛。

    秋天來了，窗戶紙也終于被捅破了，駱顯在朝堂上宣布要立舒貴太妃為后，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僅是別人震驚，連舒慈的外祖父文老侯爺都嚇了一跳，差點兒在朝上暈過去。

    “外祖父還好嗎？”見外祖母方氏上山，舒慈連忙出門迎接。

    方氏嘆氣：“他還好，就是擔心你?！?/br>
    舒慈一臉愧疚之色：“外孫女不孝，都這么大人了還連累你們二位跟著cao心?！?/br>
    方氏握著她的手，滿腹要問的話，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從哪里開頭。

    “天氣涼，太夫人和娘娘到屋里說話吧?！弊蠇仍谝贿呎f道。

    “正是，您里面請?！笔娲确鲋绞贤葑永镒呷?。

    兩人落座，方氏眼神復雜的看著她。

    “您有什么話就直說罷，對您我一定如實招來?！笔娲刃Φ?。

    方氏嘆氣：“以前你師父說你是鳳命，我和你母親都不信，可現在這樣看來，她真是沒說錯?！?/br>
    提及故去的師父，舒慈的神色黯然了下來。七歲的時候師父帶她上山，教她習武練功，教她做人處事，幾乎是把所有的心血都交付于她了。師姐為何一直對她冷淡，還不是因為雖然她后入師門，但卻是師父最得意寵愛的弟子嗎？師姐高傲，一直耿耿于懷呢。

    “師父若在世，她一定也會向外祖母您這樣上門質問我的?！笔娲茸旖呛荒\笑。

    方氏拉住她的手，說：“歆兒啊，你一直是最懂事的，怎么就在這件事上犯了迷糊呢？你和皇上，那差的不僅僅是輩分，中間還夾著先帝呢！”

    “您多慮了，我又不是先帝的嫡妻，另嫁他人，不算辱沒他?！笔娲鹊?。

    “可你膝下養著樂暢公主??！公主喚你母妃，太子也喚你母妃，這、這是什么事兒??！”思及此處，方氏頭都大了。但她來之前曾受丈夫千叮嚀萬囑咐，說千萬不要讓娘娘難過，不要讓她覺得孤立無援。但女人嘛，一說起來總是感性居多，理性的那部分就拋到一邊了。對于方氏這種規規矩矩嫁人生子的女人，她終究是不能理解舒慈這樣背叛禮教的行為的。

    舒慈也理解，即便是她的外祖母，在這件事上也沒法完完全全地站在她這一邊，毫無懷疑地為她搖旗吶喊。

    “外祖母，事已至此，我也無可辯駁。如今我和皇上都只有一條路，就是往前走?！?/br>
    “怎么走？”

    “民間有改嫁的寡婦，也有嫁給小叔子的嫂嫂，史書里也有搶兒媳婦納入后宮的皇帝，我和皇上為何不能在一起？”舒慈眉眼間一股篤定之色，“朝臣們若因此否決了皇上的功績，罵他是昏君，那只能說是他們的失察。百姓若反對，覺得我們是jian夫yin婦，那便是禮教太過于害人。我和皇上光明磊落，不怕流言和更不懼史官手里的那支筆?！?/br>
    “這么說，你和皇上半點兒錯沒有？”方氏皺眉，“你若拿著這一套說辭去說服朝臣和天下百姓，你又如讓別人相信你能母儀天下？”

    舒慈輕笑：“我說過，對著您我當然說實話，但對于別人，扮演一個讓他們心服口服的角色對于我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br>
    “為了皇上，你都可以做到這種地步？掩蓋自己的本性？”方氏有些震驚，“你當真如此喜歡他還是……”為了他手中的權利？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先帝在時她為人處事可不是這個樣子，她哪時順從過別人呢？

    “是，我喜歡他，喜歡到愿意為了他承受一切的謾罵和流言蜚語?！笔娲瓤隙饲罢?。她眼底帶著光，自信又飛揚，像是沐浴在愛河里的少女，永遠煥發著耀眼的光芒。

    方氏無話可說了，還能說什么，孩子都生了，能再塞回去嗎？

    “娘娘，殿下醒了，要不要抱來見見太夫人？”紫鵑笑著進來，福了福禮。

    “自然，老祖宗來了他還敢不出來見么?！笔娲刃χ亲约旱膬鹤哟蛉?。

    方氏卻立刻站了起來，道：“跟你說了半天倒是忘了太子殿下也在了?！?/br>
    “什么太子殿下，在您這里啊，他只是小輩?！笔娲刃χ锨?，挽著外祖母的胳膊。

    紫鵑抱著剛剛睡完午覺的小太子出來了，他雙眼迷蒙，似乎還有些殘存的睡意，雙頰紅撲撲的，小嘴翹得老高。一見舒慈，他立刻伸出胳膊要抱。

    方氏眼睛一亮，滿臉的激動：“這是太子殿下？”

    舒慈上前，將小太子撈了過了，香了一口他的臉蛋兒，道：“這就是咱們家的小胖子啦?！?/br>
    “??！”小太子仰著脖子吼她，似乎知道自己母親又在取笑她。

    方式激動得眼圈兒都紅了，她伸手想抱他，他卻傲嬌地一甩頭，偏在了舒慈的肩膀上，伸手抓著她的衣襟不松。

    “臭小子，這可是你曾外祖母?！笔娲纫话驼婆纳纤膔ou屁股。

    小太子在舒慈的懷里撲騰了幾下，然后轉頭看眼前這個老太太，眼神里含著打量。

    “好好好，你的兒子也有這么大了，外祖母終于放心了……”方氏一個沒忍住，哭出了聲。

    舒慈趕緊把兒子扔給了紫鵑，上前抱著方氏：“您這是做什么，哭什么呢?！?/br>
    “我……”方氏用手絹拭淚，“我一想到你在這宮里總算是熬出頭了，我就忍不住……”

    外孫女十五歲進宮，二十五歲才有了這么個小東西，她的后半生才有了依傍，對于方氏來說，這是比皇上更靠譜的存在。

    “以前先帝還在的時候我總是擔心你膝下無子，說不定哪天就被厭棄了。如今好了，你有了兒子，便是當不上皇后也沒什么，你這后半生總算有靠頭了?！狈绞霞拥恼f道，她鋪滿皺紋的手緊緊地握著舒慈，發自肺腑地替她高興。

    舒慈雖無奈但也感動，想著她在宮里熬著的時候，宮外有家人在為她擔憂，她這一生也算是沒白來。

    “您別哭，以后的日子我會越過越好的?！笔娲葦堉募绨?，將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小時候外祖母這也抱著她一樣。

    “只要你和殿下平平安安，我和你外祖父就放心了?！狈绞蠂@道。

    “啊啊啊啊——”旁邊，被忽略已久的小孩兒生氣了，他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

    舒慈不喜沒有禮貌的孩子，隨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張大了嘴巴，叫聲堵在了喉嚨，一時間失聲。

    “哇！”

    原來剛剛一瞬間的失聲只是被嚇住了，此時回過神來，終于嚎啕大哭了起來。

    舒慈無奈，這一招似乎不怎么好使啊。

    “來，娘親抱?！彼焓殖?。

    他一扭頭，抱緊了紫鵑，嗚嗚嗚地大哭。

    舒慈：“……”

    舒慈的眼神，連死對手都怕，何況是一個奶娃娃呢。被嚇到了的太子殿下足足兩天沒有讓她抱，一見她就甩頭，死活不去她身邊。

    駱顯上山來看他們母子，不知內情，抱了兒子一會兒準備扔給他娘親，結果兒子扒在他身上死活不下去，可把他樂壞了。

    “哼?！笔娲壤浜咭宦?，從旁飄過。

    禹兒抓著父皇的肩膀，把頭埋在他的懷里，像只小鵪鶉。

    晚上睡覺之前，駱顯終于從紫鵑的嘴里搞明白了情況。一上床，他就忍不住給了舒慈兩巴掌……全打在屁股上。

    舒慈豈是好惹的，一轉身回了他兩巴掌，打臉上。

    駱顯笑了，湊上前去問：“被兒子嫌棄的感覺如何？”

    舒慈冷冷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用這個眼神瞧他了？”

    “怎么？”

    “朕都覺得毛骨悚然，何況他？”

    舒慈道：“那只能證明你膽兒小?！?/br>
    “是嗎？”駱顯挑眉，“朕親手斬殺的人不下千位數，在歆歆這里竟然覺得朕膽??？”

    舒慈頓了一下，然后掀開被子下床。

    “干什么去？”

    “哄兒子?！?/br>
    禹兒將睡未睡，正摳著布老虎身上的扣子，眼睛瞇成了縫兒。

    舒慈悄悄靠近，掀開他的被子躺在了他的身后，伸手將他攬入了懷里。

    本以為他又要大喊大叫，沒想到他卻轉了個身，窩進了她的懷里。

    他如此的不設防，讓舒慈一下子鼻酸，低頭道歉：“對不起，寶寶?！?/br>
    他砸了砸嘴，伸手搭在她的胸口。

    “以后娘親就揍你小屁股好不好，再也不嚇你了?！笔娲妊劬σ徽?，眼淚落了下來，她低頭親親他的腦袋，只覺得自己真是過分。這么一個小生命，還未滿周歲，她怎么忍心嚇他的？

    身后，一具溫熱的胸膛靠了上來，像她摟著兒子一樣摟著她。

    “寶貝兒?！彼皖^嗅她的發香，伸手摟緊了她細軟的腰肢。

    禹兒聽到了父親的聲音，努力地想睜開眼，卻最終抵擋不住睡意，投降了……

    呼吸漸漸平穩，暗淡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絨毛都是這么的可愛稚氣。就這么個小東西，她當初可以差點兒丟了命才生下來的。

    舒慈摟著他，輕輕地拍他的背，哼著小調。

    駱顯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不怪你，初為人母，你做得夠好了?！逼鸫a在他的眼里，這世間還沒有比她做得更好的母親，當然，妻子這一角也是。

    舒慈搖頭，她低頭看著懷里的小人兒，他正全身心地依賴在她懷里，毫無戒備。

    不對的，她原本可以做得更好。

    “你剛剛打我是對的?！彼瑱z討自己的行為。

    “哦？”駱顯伸手，大手在被窩里捏了捏她的翹臀，“那再打兩下？”

    沒眼色的家伙……她輕輕嘆息一聲，然后毫不猶豫地一腳朝后面踢了過去。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