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梁衡看向舒慈,目光里的泠冽之氣稍退:“聽說皇上也成為了娘娘的裙下之臣, 那我此番中計,也不算冤枉?!?/br> 舒慈輕笑一聲,帶著諷刺:“你可真會自我安慰?!?/br> 馮丫兒在一旁低聲嘀咕:“人渣?!?/br> 梁衡臉色微變,舒景行警告般的看了她一眼, 馮丫兒縮著肩膀退到了舒慈的身后。 “將軍為何要反?”舒景行問道。 “為名為利?!绷汉獯?。 “謀反是大逆,無論成敗,在史書上都會留下污點,即使你以后封侯封王,也改不掉你是亂臣賊子的出身?!?/br> “那可未必?!绷汉饫湫?,“史書都是由勝者來書寫,若安康王上位,他自然會將我們這些追隨者身上的污名抹去?!?/br> 舒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梁衡的神色漸冷:“有何可笑?” “當然可笑。你自己都差點兒死在我的劍下了,居然還做著如此春秋大夢!”舒慈輕哼一聲,“連我的斗不過,你還想斗贏誰?” “我被綁在這里,不過是……” “兵不厭詐!”舒慈打斷他的話,“與其找百般的借口來粉飾自己的過錯,還不如檢討一下,你為何會上當?!?/br> 舒慈靠近他,湊在他的眼前:“一軍主帥,居然會中美人計……將士們會怎么想?你家里的妻子會怎么想?” “你——”梁衡被她奚落得體無完膚,臉色漲紅,怒視她。 “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么用你的血來祭我的旗,要么你帶著你的人投誠,我照樣會委與你重任?!?/br> “哼!不過一介宮妃,你有什么權利說這種話!” 舒慈輕笑:“是嗎?你如此瞧不上我,為何連續三次敗在我的手上?” 梁衡詞窮,一言不發。 “反正你的將士們都見過我,知道你追著我去了。若我此時放出話,說你梁大將軍是敗在女人的裙下,你猜……”舒慈略作停頓,見他神色不好,緩緩說道,“安康王和楚江,還會認為你是中流砥柱嗎?就算你們謀逆成功了,你還是那個毫無污點的虎威將軍嗎?” “況且,你們不可能成功?!笔娲戎逼鹕碜?,居高臨下的俯視他。 “為何?”梁衡牽動嘴角。 舒慈伸手:“把軍報拿來?!?/br> 王喜遞過去,舒慈展開信紙,在他面前抖了抖,道:“安康王被寧遠侯堵在寧州,如今不過是在做困獸之斗。這算起來,寧遠侯的十萬大軍攻下寧州城,可用不了半個月的時間?!?/br> “你算算,此時投降是不是最佳的時機?畢竟我還需要你,你還有用武之地……”舒慈微微一笑。 梁衡看著她,絲毫不見她之前的影子。他在想,一個人的面孔怎么會有這么多張,怎么會前后變得如此之快? 在營地里,她是那個柔弱得女子,面對他的時候眼神都不敢直視。而此刻,她臉上盡是張揚與囂張,挑眉看著他,就像看著魚缸里任由主人逗弄的金魚。 “我若是投誠,你會信我嗎?”他反問道。 “當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br> “將我的人馬放進來,你不擔心我會立時反叛?”梁衡看著她,不知道她從哪里來的底氣,認為自己會拿捏得了他。 舒慈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竟然和我想到一處去了……所以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個東西?!?/br> 王喜端上了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張白紙一支毛筆,還有一硯墨。 “你自由發揮,總之要讓我相信你是真心實意投誠的即可?!笆娲壬陨蕴Я颂掳?,“當然,你可以假意投誠,但最好不要被我看出來?!?/br> 梁衡此人,舒氏兄妹早已分析了個透徹。此人自幼習武,軍功卓著,是楚江麾下的一員猛將,幾次要被皇上調任到京城來都被楚江攔下。雖然他善武,卻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不莽撞,有城府,最重要的是此人在軍中口碑甚佳,頗有威望。這么一個人,他總不會是出爾反爾之人吧? 當然,他要是假意敷衍他們也沒關系,只要這信一寫,舒慈自然有辦法讓他無法在軍中立足。 “若是我選擇死呢?!绷汉廨p挑嘴角,目光挑釁地看向舒慈,“耽于女色,是我不對,但既然一步踏錯,我也沒必要拿我的前程做賭,把我整個人都賠給你吧!” “說得正是!”舒景行撫掌,“將軍有如此感悟實在是難得,如此這般,不正應該倒向我們嗎?你改弦易轍,效忠的是皇上,既不用做亂臣賊子,又能在平息叛亂后有一席之地,何樂而不為?” “若你們敗了呢?”梁衡挑眉,“我本是楚總督旗下的一員大將,放著升官發財的路不走,來選擇你們?” 舒慈頷首,似乎是贊同他的說法。 她轉頭看舒景行,道:“大哥,他考慮得也有道理。只是他執意不降,那留著也無用了?!?/br> 說完,她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一劍劃了過去,勢要取他的項上人頭。 舒景行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帶著斥責:“你怎么如此魯莽?” “沒了他,我照樣可以撐上十天半個月?!笔娲壤湫?。 舒景行皺眉:“再等等,給他兩天時間考慮?!?/br> 舒慈頓了一下,側頭看梁衡:“我大哥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梁衡沒有聽舒景行的話,他的目光放在舒慈的身上。 “問你話?!北涞膭ι砼拇蛩募绨?。 梁衡的目光里,一絲火苗驟然升起,他說:“不用考慮了,我降?!?/br> 舒景行略帶詫異地打量他:“我們要的,是心甘情愿?!?/br> “當然。替我松綁,我給你們一個制肘我的憑證?!?/br> 舒慈驚訝他前后的反差,動了動下巴,示意王喜給他松綁。 繩子解開,他都動了動手腕,不必他們催促,他自己便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馮丫兒站在舒景行的身后,低聲問:“他怎么如此痛快?” 舒景行的目光定在舒慈的身上,他的眉頭縮得死緊。 拿了梁衡的投降書,舒景行和舒慈出門。 “此事,是我們下作了?!笔婢靶袊@道。他們兄妹倆一個□□臉一個唱白臉,搭配默契,卻坑了一個耿直的漢子。 “若不是內外交困,你以為我想做這等下作的事情?”舒慈挑眉看他。 舒景行道:“我還是擔心他……” “有這個在手,只要他不怕身敗名裂,自然可以敷衍我們?!笔娲然瘟嘶问种械男偶?。 “你就沒有想過他興許是為了你?” 舒慈一愣,嘴角下沉:“你莫要亂說?!?/br> “他前后變得如此之快連馮丫兒都看出來了,你難道沒有?” 馮丫兒:“……” 舒慈折好手中的信紙,揣入懷中:“我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我只要結果?!?/br> “況且……”舒慈瞥他,“此事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曉,否則,我聲名掃地不說,你們也逃不了責罰?!?/br> “什么責罰?”馮丫兒好奇的問。 舒景行瞪著舒慈,一言不發。 “把梁衡帶出來?!笔娲认掳鸵惶?,示意旁邊看守的將士。 “是,將軍!” 梁衡率部投降,并宣告天下,他不愿跟著亂臣賊子作亂,愿以功代過,助皇上平復叛亂。 朝中一片沸騰,大臣們自然是欣喜異常,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而陜西總督和安康王則是如喪考妣,若不是梁衡在出征前提早轉移了自己的家眷,此時恐怕已經淪為叛軍的祭品了。 “豎子可惡!”離京城不遠的楚軍營帳里,楚江破口大罵。要是往常,他絕不會把這一萬五千人放在眼里,但對于此時的京城來說,這一萬五就是壘石,筑得越高,京城就越牢固。 而梁衡的先鋒軍是楚軍的精銳部分,最好的將領和最好的士兵都在其中。 城墻上,舒慈迎風而立,身旁站著梁衡。 “有何感想?”她背著手,嘴角彎彎。 “我梁衡,總算是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了?!彼p笑一聲,眺望遠方的群山,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風景。 “恭喜你,站到了正確的一方?!?/br> “誰說得準?說不定這又是一次找死的舉措?!彼D頭看她,只見她明媚的臉龐,像是這群山中冒起的第一縷陽光,耀眼灼目。 舒慈轉頭看他,目光透亮清澈:“那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次絕不是?!?/br> 梁衡和她對視。她竭盡全力、不惜生命在守護著其他男人的歸屬物,他只能遙遙一望,選擇走到她的身旁,和她站在一起。 故作軟弱的她,狡黠聰慧的她,明艷動人的她,肆意張揚的她……所有的畫面,他通通保存在腦海里。 起初,吸引他的不過是一張動人的皮相,而如今讓他臣服的,卻不止是皮相。 第83章 激戰 五日后, 楚江的大軍到達了豐???。 而此時豐??诘某菢巧?,士兵們輪流照著已經寫好的“告逆賊書”大聲朗讀, 士兵們中氣十足的聲音回蕩在山間, 有種震撼人心的效果。 “楚氏逆賊,背君叛國, 勾結外賊, 圖謀不軌,理應處斬……” 大軍長途跋涉本就疲累, 如今被城樓上的士兵整日斥責辱罵,身體和心理都遭受了雙重壓力。大家不過是一樣的將士, 只因對面的人是站在忠君愛國的立場就平白地高了他們一截, 聽著不停灌入耳朵里的罵聲, 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而五天前,舒慈一封手書被快馬送進了宮中。 太后看完后,立馬召集了所有的筆帖式, 照著舒慈給的模板日夜抄寫,有不少的大臣得知消息后也加入了進來, 大家聚在了乾清宮的偏殿里,點著宮燈,埋頭苦寫。 “太后娘娘, 一共寫完了兩千四百份兒?!表n貴報到太后的面前。 “太少,讓他們至少抄出一萬份兒?!碧蟀櫭?。 “可宮里的大人們精力有限,依奴才之見,不如召集民間的秀才文人, 大家一塊兒抄寫?”韓貴提議道,“這樣不僅完成了貴太妃娘娘的囑托,又能讓天下人知曉安康王與楚氏的狼子野心,豈不是兩全其美?” 太后點頭,立刻起身:“你這個提議甚好!傳哀家的懿旨,召集京城內所有能動筆的人,不管歲數幾何,只要能寫能抄,即可!” 韓貴應聲,正欲離開,太后喊住他:“貴太妃的法子同樣適用于京城,你立刻讓順天府尹派人在街頭張榜,將安康王的所作所為告知京城百姓,此時正是該大家團結一心的時候,楚氏大軍臨近,務必要讓大家擰成一股繩!” “是,奴才遵旨?!?/br> 五天后,五萬份兒“告逆賊書”被交到了舒慈手中,超額完成了她交給的任務。 一入夜,舒慈便派出一隊人馬潛入敵營,不搞偷襲,只是將寫滿討伐楚江的書信扔到敵營的四周。 清早,天一亮,滿地的書信,將士們不明所以,紛紛撿起來看。 “荒謬!”楚江的案頭前也被呈上寫滿討伐字眼的書信,他憤怒地一掌,拍裂了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