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一來霍先生幾乎可以算作是她的眼線,有他在,她便可以完全掌握老太太和婆婆之間的談話內容;二來若是霍先生在,哪怕是婆婆對著老太太說了自己壞話,最后也能靠他掰扯回來。 而最最重要的是,只要霍先生在場,那想必婆婆也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將他價值五十萬的事情告訴老太太。 這是一種女人之間獨有的默契,夏清時和霍母對此心照不宣。 果然,霍母立刻明白過來夏清時的意圖,當下便一記伶俐的眼風掃過來,狠瞪了兒子一眼,“你出去?!?/br> 老太太更加不滿了,重重一拍桌子:“你怎么看誰都不順眼?廷易給我留下!” 夏清時出去的時候,小葉子和她的蟲蟲哥哥正從外面跑回來,兩個小家伙一人手里攥了一大把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馬薄荷,跑了滿頭滿身的汗。 她四下望了望,確認無人,然后彎下腰,故意嚇唬兩個小家伙:“你們去哪里摘花了?要是被發現,那些戴大殼帽的叔叔會來抓你們的!” 果不其然,兩個小家伙立刻被嚇住了,猶疑不定地望著自己手里的一大把小紅花。 夏清時笑瞇瞇的:“把花給舅媽,舅媽幫你們藏起來?!?/br> 聽她這樣,兩個小家伙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小紅花,模樣十分不舍,但對大殼帽叔叔的恐懼壓過了對小紅花的喜愛,于是兩人都忍痛將手里的小花乖乖交給了她。 騙到了兩束小紅花,夏清時心情很愉快,剛要再開口說話,視線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joey。 他比蟲蟲和小葉子要小一些,跑得也沒他們快,到了這會兒才吭哧吭哧跑到了家門口。 相比兩個小輩手里的一大把花,小舅舅的手里只拿了一支馬薄荷,花梗折彎了,花瓣半蔫的耷拉在那里,看上去賣相實在差勁。 看見小舅舅也跟上來了,胖蟲蟲立刻大為緊張道:“舅!快把你的花給舅媽!不然會有大殼帽叔叔來抓你的!” 聞言,joey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那樣子也不知道是聽懂還是沒聽懂,只是仰起一張小臉,一臉懵懂的看著夏清時。 夏清時慢慢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并不說話。 每每面對他時,她總感覺渾身上下,無一處自在。 此刻被小家伙那樣純凈懵懂的眼神盯著,夏清時更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渾身不自在,正打算找個借口離開時,離她幾步遠處的小家伙突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 他“啪嗒啪嗒”的邁著步子移動到夏清時面前,然后兩只小手緊緊攥著手里的那朵小紅花,將它高舉過頭頂,費勁地往夏清時面前湊。 小家伙仰著臉看她,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驚的小獸。 夏清時十分輕易就能夠分辨出,深藏在他眼神中的那一點隱秘的討好……因為她對這樣的笑容太過熟悉。 她一時間有些出神,竟忘了伸手去面前小家伙努力舉高的那朵馬薄荷。 也許是等得太久,等到夏清時反應過來,小家伙的手臂已經垂了下來,臉上那一點討好的微笑也消失殆盡,他耷拉著腦袋,又長又卷的睫毛蓋住眼睛,很失落的模樣。 “你……”夏清時動了動嘴唇,想要開口。 她擅長和小孩打交道,但并不包括眼前這個小家伙。 夏清時用力晃了晃腦袋,索性閉嘴,然后又彎下腰去,直接從小家伙的手里將那朵馬薄荷抽出來,然后低聲道:“很好看,謝謝你?!?/br> 這是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 — 三個小家伙一齊跑出去玩,沒過一會兒,小葉子再次抹著眼淚跑回來,撲進夏清時的懷里,委屈極了:“我和蟲蟲哥哥走散了,都找不見他啦!” 夏清時想將她牽回院子里,卻沒想到小丫頭執拗得很:“舅媽,你快帶我去找蟲蟲哥哥!” 可夏清時這會兒懶得動彈,于是哄著小丫頭,“你在這里等著蟲蟲哥哥回來不好嗎?” 她將小丫頭牽回了院子,在寬大的遮陽傘下坐定,開了一瓶汽水遞給她,“你就坐在這里等著,等蟲蟲哥哥玩累了口渴了,他一回來你就能遞一瓶果汁給他,這樣他是不是就會很喜歡你?” 小葉子果然被說動,頂著一張紅撲撲的臉點了點頭,但轉瞬又憂慮起來:“可是蟲蟲哥哥不喜歡和我玩……” 夏清時忍不住笑了,因為她并不覺得攻略一個三歲小男孩有什么難度,因此當下便對著小葉子開始胡說八道起來:“小葉子很喜歡蟲蟲哥哥嗎?” 小丫頭還是不害臊的年紀,聞言她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大聲道:“我好喜歡蟲蟲哥哥哦,我想要他只和我一個人玩,他不能和別人玩!” “你的占有欲好強哦?!毕那鍟r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小丫頭,再次確定占有欲其實是不分年紀的,“你和蟲蟲哥哥怎么認識的?” 小葉子很甜蜜的笑:“有一條好大好大的狗狗追我,是蟲蟲哥哥救我的!” 夏清時笑:“小傻蛋,你應該碰個瓷,然后賴上他?!?/br> 有人說,大多數愛情的開始源于某一方的碰瓷。 誰說不是呢? 十八歲那年,霍太太第一次遇見霍先生。 彼時霍太太尚不知道,終于有一日,他將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那年夏清時被親生母親從那棟豪華的半山別墅中趕出,姿態頗為狼狽。 她已經忘記自己那時有沒有哭,但腳上血淋淋的水泡卻依舊記憶猶新。 在這之前,她一直都以為精神上的痛遠比rou體的疼痛來得要刻骨銘心,后來才知道,原來正相反。 被火燙傷過的孩童不會觸碰火,可被愛傷過的人依舊渴盼愛。 整個事件里,霍太太唯一誠實的地方大概就是:最開始,她的的確確沒有聽見后方來車的喇叭聲。 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又幾乎將方向盤打了三百六十度,最終霍先生的車險險避開了霍太太的要害位置,撞了上去。 在醫院醒來,夏清時看見那張過分英俊的臉,有一瞬間的恍惚。 彼時他剛將手機接通,見她醒來,朝她微微點頭示意,然后轉過身去,聲音隱隱約約傳來:“朱阿姨,我臨時有事,今晚不過去陪我爸吃飯了?!?/br> 朱嘉盈,正是她母親的名字。 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同他的父親長得很像……先前在那棟別墅時,夏清時見過生母同那個男人的合影。 夏清時終于明白過來,難怪她那樣著急將自己趕走,原來是因為她的丈夫和繼子即將回家。 半分鐘后,剛才那個男人回到病房來,他遞給她一張名片,“小姐,你好。你有骨折和輕微腦震蕩,我會負擔你全部的醫藥費,你不用擔心?!?/br> 明明不是他的事故責任,但他卻如此慷慨。 夏清時將那張鍍金名片捏在手里。 lawrence fok,這是他的名字。 頓了頓,那人又補充道:“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隨時聯系我?!?/br> 夏清時抬眼看他,眼前這個人,便是pr集團的太子爺,朱嘉盈傾盡心力試圖討好的繼子。 她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將那張名片放進去,聲音平靜道:“好,我會的?!?/br> 其實只是輕微的骨折,但夏清時對此異常重視,每周四次復健,一定會打電話叫霍廷易來開車接送。 夏清時告訴他,她剛出生便被親生父母拋棄,從小便是孤兒,她姓夏,因為孤兒院院長姓夏,整個孤兒院的孩子都跟著他姓。 她還告訴他,她是靠公費出的國,來到美國時她幾乎身無分文。 那次她之所以會出現在別墅云集的富人區,是因為她要去powell太太家應聘女傭。 攪黃了她的工作機會,霍廷易自然是抱歉的。 但是他立即承諾:“夏小姐,我父親家需要女傭,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推薦你去?!?/br> 起先她說得多,等到后來,他對她越來越感興趣時,她說得卻少了。 她不說,他便不問。 兩人之間的話越來越少,相處時也越來越沉默。 可是有一種奇妙的東西在發酵……他知道,她也知道。 直到三個月后的某一天,她再次打電話給霍先生要他來找自己。 霍廷易很快就到了,那天他沒有下車接她,而是坐在駕駛座上,一言不發地等她上車,然后將車子駛向醫院的方向。 整整一路上,霍廷易看起來都不太對勁,他鐵青著一張臉,唇角緊繃著,一路上一言不發。 直到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他才終于轉頭看她,他的聲音很冷:“夏怡?孤兒院長大?去nob hill是為了應征女傭?” 他知道了。 那一刻,這是夏清時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夏清時沒有解釋,沒有爭辯,只是默默道:“你以后大概不會再想看見我了?!?/br> 她的手扶在的門把手上,輕聲道:“其實我不是想來醫院的……今天是我生日,我買了一個好大的蛋糕,打電話給你,是想請你吃蛋糕?!?/br> 說完,她便將車門推開,動作笨拙地下了車。 霍廷易一個人被留在車里,望著車窗外那個一瘸一拐、越走越遠的瘦削背影,他面無表情,卻暗暗咬緊了牙根。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個身影模糊到就要消失不見時,霍廷易才猛然醒悟過來,他推門下車,朝著夏清時離去的方向大步奔跑。 霍廷易這輩子都沒跑得那樣快過,明明人還在他的視線里,可他卻生怕她下一秒就從眼前消失。 追上她的時候,他的心臟還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拽進自己懷里,然后抬起她的臉,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時的霍先生,尚不知道,其實那天根本就不是她的生日。 第10章 霍廷易從二樓下來的時候,霍太太已經向小葉子傳授完了大半撩漢技巧,正是一副誓要幫她拿下王蟲胖的姿態。 遠遠看見霍先生,她立刻低下頭湊近小葉子,壓低了聲音:“這是不是小葉子和舅媽之間的秘密呀?” “嗯!”小葉子一臉堅定地點點頭,大聲道,“不告訴婷婷舅舅!” 霍廷易走過來,在小丫頭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好哇,不讓舅舅知道……你們是不是在偷偷說舅舅壞話?” 小葉子捂住嘴巴,狡黠一笑,然后一骨碌從椅子上跳下去,像只兔子般一溜煙的跑遠了。 霍廷易在先前小葉子的坐的椅子上坐下,又瞇著眼睛打量著霍太太面前那一大把馬薄荷,半晌沒說話。 注意到他的視線,霍太太立即將那一大把花拿起來舉在身前,扭過身子朝向霍先生,“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