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不用——” 杜文瑾驀地伸手扼住他的另一只手臂,阻止了他的動作。 “……” 方之淮動作一停,垂眼看向杜文瑾。 此時天旋地轉的感覺已經淡去,杜文瑾輕抿住失了血色的唇,他睜開眼后搖了搖頭。 淡色的唇角自嘲地一掀。 “沒事,光線太暗了……一點后遺癥而已?!?/br> “……” 思緒稍一延展,方之淮便明白了杜文瑾所說的后遺癥的根源在哪兒。 他的眉緊緊地擰了起來。 “嚴重嗎?” “……” 杜文瑾不緊不慢地抬起眼簾,露出來纖長眼睫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而微涼地望了方之淮一眼。 這一眼凝滯了大約幾秒的時間。 幾秒之后,杜文瑾收回了視線,垂到別處去。 他抬手將方之淮扶在自己腰間的手扳了下去,語氣和聲音都是淡定平穩的,聽不出情緒—— “沒什么,不嚴重?!?/br> 杜文瑾抬腿走了出去。 方之淮站在原地沒動,神色看起來還算得上平靜——除了在身側攥起來的雙手,和壓抑得有些發僵的身形。 而不遠處,靜默地聽了也看了全過程的周淵神色一頓。 等杜文瑾走到他面前,問了一句“顧靜人呢”之后,周淵才重新邁開步子。 沒人看見他轉身時輕輕摩挲了下拇指的指根。 若是有熟悉周淵習慣的人,就會知道他是又做了什么讓他覺著有些猶豫彷徨的決定。 …… 杜文瑾是在地下酒窖的會客區見著顧靜的。 平素總也光鮮亮麗的顧影后,此時像是只瑟瑟而無助的流浪犬,直到看見杜文瑾的身影時,她才終于忍不住從沙發上驀地站起來,本能地就想往杜文瑾的方向跑去。 “杜少——” 只可惜她還沒邁出兩步去,就被站在沙發兩旁的彪形大漢直接伸手攔了。 對上那兩人兇神惡煞的模樣,顧靜抖了一下之后,只能梨花帶淚地坐了回去。 臨了還不忘楚楚可憐地看了杜文瑾一眼,才低下頭縮在那兒。 看著顧靜那副狼狽得妝容失色、衣衫凌亂的模樣,再瞥一眼沙發邊上站著的那體型能頂她兩個半的膀大腰圓的壯漢,杜文瑾似笑非笑地轉向了周淵。 “我原來以為方之淮就夠不注意尊重女性的了,這么一看,你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啊?!?/br> 周淵頷首,沒什么猶豫地接了話。 “杜少爺,我確實沒您那么憐香惜玉。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朋友和敵人的區別,沒有男女——否則,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死人的?!?/br> 他頓了頓,抬眸,“而我不想死的是自己?!?/br> 杜文瑾垂了眼想了想,幾秒之后竟是很認同地點點頭。 “有道理?!?/br> “……” 有他們方先生做前車之鑒,周淵原本已經準備好抵御大波攻擊,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周淵一時有點回不過神來,愣愣地看著杜文瑾。 而杜文瑾表達體諒之后,就再沒去看周淵的反應了。 他望著顧靜那副可憐模樣,琥珀眸子里諸般情緒暗轉。猶豫了片刻之后,杜文瑾走到了顧靜旁邊的那張沙發上,提了下褲管,坐了上去。 “方先生,我們談談?” 不同于之前帶著輕慢和微嘲的口吻,這一句“方先生”比從前加起來都認真了幾分。 而方之淮很清楚原因是什么,故而他微蹙了眉,目含冷芒地望向了顧靜。 顧靜剛向杜文瑾投去了充滿感激的眼神,就感受到了來自方之淮的敵意,她不由瑟縮了下,又低下頭去。 杜文瑾確實不知道他們對顧靜做了什么,但只看顧靜的反應,也猜得到其手段必然溫柔不到哪兒去。 “方先生?” 他耐著性子又重復了一遍,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卻沒太多的溫和了。 方之淮從顧靜身上收回了目光,他站在那兒沒動作,薄唇微啟。 “你要……和我談?” 平靜的話音里暗濤涌動著深沉的情緒—— “拿什么談?” “……方先生大概是誤會了?!?/br> 杜文瑾伸手一指顧靜,“確實是我跟你談,但矛盾在你和顧小姐之間,欠了你的是她不是我;你要條件,也該跟她去要?!?/br> 這話出口,不僅方之淮意外地一抬眼,顧靜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過去。 杜文瑾不疾不徐地補充了句,這一次他是看著顧靜的。 “我之所以肯出面,不過是因為當日事情,可以說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我來承擔我應有的責任——盡我所能使兩位和解,僅此而已?!?/br> 杜文瑾稍一停頓,轉向方之淮:“無論是什么條件,只要方先生肯提出來,我相信顧小姐都愿意履行?!?/br> 方之淮沉默了兩秒。 “假如我不愿意呢?” “——沒得商量?”杜文瑾挑眉,笑意一淡。 “如果是呢?” “……噢?!?/br> 杜文瑾面上笑意頓時收斂于無,他干凈利落地站起身,向著顧小姐做了一個紳士禮,“實在抱歉,愛莫能助?!?/br> 說完話他轉身就走,經過方之淮身旁時也是目不斜視,像走過一團空氣。 顧靜還愣愣地回不過神來,方之淮已經一伸手把跟自己擦肩過去的杜文瑾的手腕攥住。 他嘆了一聲,聲線低沉。 “瑾兒,你不能這么欺我?!?/br> 杜文瑾回眸,眼尾斜飛,眼角淚痣在光下微熠。 “我不能嗎?” 連尾音都帶著輕忽的懶散。 須臾后,方之淮又嘆了一聲,只是這一次帶上了點輕不可察的笑意。 “……你能?!?/br> 第二十三章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從席前山的主宅外面,一路開下了山。 前面有周先生親自通知放行的電話在,下山的十幾道崗哨,無論明暗,悉數給這輛車開了暢通無阻的通道。 車里的內置車燈開著,暖光映在車里四個人的身上。 侯秦坐在駕駛座上,依舊神情木訥地開著自己的車;方淼淼窩在副駕駛座上,正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手指;方淼淼身后坐著的是似乎還沒從之前的恐懼里回神的顧靜,此時低著頭板板整整地坐在后座一言不發。 最后就是杜文瑾。 他正坐在駕駛座的后面,神色寡淡地望著窗外如墨的夜色。 那雙漂亮而弧線精致的桃花眼里,難得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這車里的安靜已經持續了整條下山的路。 直到離開了席前山,似乎是從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中解脫出來了,顧靜終于有了動作。 她抬起頭,慢慢地轉過視線去,望向杜文瑾。 “抱歉,杜少……給您添麻煩了……您今天肯救我的恩情,我一定記在心里?!?/br> 女人的眼線有些花了,未干的淚還沾在上面。 她低垂著眼望著一個人的時候,似乎說出口的請求是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的。 她曾經覺著杜文瑾也不能。 可一個多月以前,這個男人已經用足夠干凈利落的分手給了她答案。 而一如當日那個輕笑而親昵地說出“分手快樂”的語氣,杜文瑾聞言轉回臉來,聲線依舊懶散。 似乎還有點心不在焉—— “顧小姐不必客氣?!?/br> “……” 當真是一模一樣的語氣。 顧靜垂了眼,只覺著之前酸澀的淚意再一次涌上了鼻腔,已經干涸的眼眶里,似乎又一次要涌出淚水來。 只可惜,她知道這會兒的車里,沒一個人是會生出同情或憐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