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父母總希望子女陪在身邊的?！币谅淠恼f，想起了阿爸，想起了陳琰。

    “拜托，家里面有幾個保姆阿姨呢?！?/br>
    伊蔓的電話也響了，她看著來電顯示，陳琰的名字，遲疑的接通了電話。

    “蔓蔓，你怎么樣了？外面雨好大，你晚上住哪？寢室嗎？”陳琰焦急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顯得十分明顯。好不容易陳母在兒子的安撫下睡了，他才抽出空來給擔心了一下午的伊蔓打電話。

    何勤三人對視一眼，唉！

    伊蔓沒有回頭看她們，手指無意識的劃著因為內外溫差而產生霧氣的鏡面。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

    “我很好，跟室友們一起住在朋友的車里。一直余震不斷，學校不讓住寢室?！?/br>
    “朋友？那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他，感謝他照顧你?！?/br>
    “嗯……在車里不方便說話，明天再聊吧?！币谅馀d闌珊的回答。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抽空過來看你?！标愮牫鏊捓锏穆淠?，心急卻無法脫身。

    “嗯?！?/br>
    伊蔓掛斷電話，對上吳昊深沉的眼神，沒有出聲解釋。別過頭看了看，后座三人已經半夢半醒之間。她收回視線，望著窗外的一片漆黑發呆。纖細的手指輕輕擦去剛剛無意識劃上的笑臉符號。理智告訴她應該理解，情感讓她覺得意難平。

    吳昊在儲物箱里掏出包香煙，抽了根出來，叼在嘴里。煩躁的時候，總想抽根煙壓壓?？粗舶察o靜的坐在那出神的身影。頓了頓，把打火機放了回去。狠狠的咬了一截煙葉，胡亂嚼了兩下。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伊蔓聽到聲音回頭看他，他目光兇狠，霸道的鎖住她的視線。

    “是因為他嗎？”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傳來。

    伊蔓不解的揚眉望著他。

    “是因為他，你回避了我的明示暗示嗎？”他重復著問題，想要尋求一個讓人死心的答案。

    “回避？”伊蔓嗤笑一聲，“是我拒絕的姿態不夠明顯嗎？”被他的咄咄逼人激出火花，伊蔓直接開口懟了回去，不慣他臭少爺脾氣。

    吳昊立刻收斂了脾氣，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覺得不公平。明明我認識你比較早……”

    “這種事情還有先來后到？”伊蔓低語。

    吳昊沉默了好一會，低聲問道，“你愛他嗎？”

    伊蔓沒有回答，愛這個字眼太沉重。對于她來說還遠沒到那個份上。

    吳昊也沉默著不敢開口。

    他一直打擦邊球，含含糊糊的還能偶爾以朋友的身份見一面，若是逼急了，她脾氣上來能直接斬斷一切，如同此前她所做的一樣。他愛她，卻來不及了，輸給了時間、空間。

    他愛她，卻舍不得她為難。

    他愛她，卻只能在原地等候。

    “我……”伊蔓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懂，我們就這樣吧，像老朋友一樣，問候一聲，偶爾見面聊聊境況就好……”他急急出聲打斷了她將要出口的話。

    看著他與張揚外表、脾性完全相反，小心翼翼委屈求全的樣子，伊蔓有些傷感。這一幕會一直留在她記憶深處吧，狹小的密閉空間里，昏暗的燈光下，外面地動天搖的時候，這個大男孩為她撐起的一方安全天地。還有濕冷空氣里彌漫的一股淡淡煙草味與年輕男孩眼眶泛紅的倔強樣子……

    她低低的說了一聲，“好?！?/br>
    他粲然一笑，眼神爆發出喜悅。單純因為她一個帶有妥協、憐惜意味的“好”字而感到愉悅的神情，并不因為他之前話中退后一步的意思而有所掩飾。他身體可以遠離，但心神受她牽引不可控制。

    她回避他魅力四射的大男孩純粹愉悅的笑容，身體倚靠著柔軟坐墊，她閉上眼，隔絕了他視線侵擾，隔絕了他紛亂復雜的眼眸。

    而他懷著浮浮沉沉的心思，帶著不用再掩飾的哀傷神情，定定的望著她。他心愛的姑娘，睡在他的車上。也許這是他唯一最靠近她的時候。

    他的視線臨摹著她的面龐，說不出這張臉是哪里讓他無可自拔。是倔強的眉還是固執的唇還是鐵石心腸？

    只是遇到她，一切就亂了，不可自拔。

    感受到外界的涼意，他私心的沒有去拿后座上多余的毛毯，脫下身上帶著他味道的外套，溫柔的蓋在她身上。她嬌小的臉龐在他黑色帶著刺繡大花外套的映襯下，這般嬌艷。

    就讓他自私一次，再靠近一點點。

    暗夜里車里的寂靜，窗外風雨的飄搖，看著她的沉靜的睡顏，想摸摸她的頭發，想給她一個吻，這凄惶的夜讓他的心里涌出一陣陣的甜蜜意味。他的心底開出一朵花來，不由得祈禱這長夜長一點，再長一點吧……

    ☆、第十七章

    然而夜還是遠去了，察覺到她眼皮微動，他強忍著別開視線。

    伊蔓半躺著睡得并不舒服，動了動僵硬的脖頸，卻發現身邊的人早已醒了。

    “你醒得這么早？”

    他眨了眨泛紅的眼睛，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伊蔓按下車窗，外面雨停了。遠處湖面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幾顆歪歪斜斜的銀杏還殘留著昨日那場災難的印象。她的心也歸于平靜，回過頭定定的看著來不及收回視線的吳昊，認認真真的說：“吳昊，謝謝你！”

    他無限落寞的聲音響起，“我最不想聽到你對我說的就是謝謝。對于我來說都是心甘情愿?！?/br>
    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幸好，寧鳳的聲音打破一室的沉默。

    “咦，外面雨停了！唉哎！我的老腰……”

    她一番動作后座幾人都醒了。停車場也很快熱鬧起來。

    吳昊不情不愿的道，“天亮了，要不我們先找個地兒吃個早餐，好嗎？”

    伊蔓搖了搖頭，“我想先去宿舍看一下，能不能回寢室了。我們這一身太狼狽了?！?/br>
    “那好吧?！眳顷徽{轉車頭，沉默著往女生寢室駛去。一路上雨打花殘，無限凄冷，一如他的心境。

    這一路這么短，這一路那么長。

    不一會車緩緩停在女生宿舍門口，吳昊不說話，只定定的望著伊蔓，深沉的目光中含著一絲哀傷。這一分別他大概是沒有什么機會能再如此親近了吧。

    “那……我先上去了……謝謝你?！币谅谄诎拈_口道。

    “好……”他說好，切沒有進一步動作。

    “走吧?！币谅麆e無他法，回頭招呼姐妹們下車。

    吳昊像是醒悟過來似的，熱情的跟何勤幾人寒暄道，“jiejie們，下次再約啊?！?/br>
    何勤幾人對著這小子的變臉絕技紛紛無語。

    伊蔓推門下車，一抬頭就看到正靠在梧桐樹下閉眼假寐的陳琰。

    伊蔓神情復雜的回頭看了一眼吳昊，見他也注意到便沒在搭理他，上前輕輕叫醒了陳琰，

    “陳琰，你怎么在這睡著了?！?/br>
    陳琰睫毛顫動兩下，緩緩睜開眼睛雙眸，見到伊蔓，眼中的光芒大盛，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喃喃自語，“蔓蔓……我好想你?！?/br>
    吳昊站在后方十米遠的位置，靜靜看著前方相擁著的兩人。心底的辛酸掩飾不住，輕咳一聲，“蔓蔓，把我的外套還給我吧?！?/br>
    聞言，伊蔓輕輕推開陳琰，回過頭看了眼吳昊，這才察覺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剛想動作，卻被陳琰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個虔誠的吻。修長白皙的手指撫上外套拉鏈，他神情專注的一點點拉開拉鏈，替她脫下外套。擱在一邊，隨即脫下他身上藍色夾克，不容置喙的服侍她穿上，白皙的指尖緩緩劃過拉鏈，慢慢拉至她的胸口以上。再溫柔的將她裹在外套下的頭發輕柔的拿了出來，順了順，這才轉過身，拾起一旁的外套遞給身前的吳昊，溫和的笑道，

    “多謝你替我照顧蔓蔓?！?/br>
    陳琰沒有搭理他，只定定的看著伊蔓，伊蔓站在他身后，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罷了，不忍她為難，接過外套，干脆利落的套在身上，感受到有細微她的氣息環繞。

    轉身上了車，緩了緩絕塵而去。

    陳琰對著拿著行李的三人打了個招呼，隨便接過其中一個最大的背包，另一只手牽著伊蔓進了寢室大門。

    經過昨晚一整晚的休整，女生寢室今早開放了，只墻角還堆砌著的殘灰還昭示著那一場驚心動魄。

    陳琰幫她們把行李搬上去，對著伊蔓道，“我替你們帶了早餐，在車上，我去取，你們先休息一下?！闭f著退出去，輕掩上大門。

    等他一走，四只都疲憊的癱在床上。寢室里只是書本衣物被地震波及，撒了一地，其他到沒有太大損失。

    良久，蕭雨開口道，“蔓蔓，我真不知道你是無情還是多情了，對吳昊下手干脆利落夠狠?！?/br>
    剛剛正準備的陳琰怔了怔，停在了門邊。

    半晌才想起伊蔓淡漠的聲音，“先來后到而已，我先答應了陳琰?！?/br>
    陳琰柔軟的心臟像是被她的手輕輕擰住，一陣鈍鈍的痛襲來。

    早知道她的心有夏雨的無情與春花的柔軟，他不在乎兩人之間的開始是因為她一時心軟還是寂寞，他只是希望有個機會與她在一起。而之前那些苦果他甘之如飴。

    收拾好凌亂的情緒，他退后兩步，重新敲門進來。

    他將堆滿雜物的桌子整理好，一一擺好碗筷，喚起了伊蔓，“蔓蔓，先吃點粥再休息吧?！币舱泻糁硗馊灰黄鸪栽绮?。

    那三只神情都有點古怪，昨晚上接受吳昊無微不至的照顧，今早上陳琰又來散發圣父慈愛的關懷。她們血薄都有點扛不住。自覺的遠離，把書桌留給那一對氣氛沉默的情侶。

    伊蔓嘗了一口還冒著nongnong熱氣的山藥雞絲粥，緩解了各種壓力襲來而緊繃的情緒。抬眸，只見他一直溫柔的望著她。

    “你怎么不吃呀？”

    “好，我吃?！闭f著低頭舀了一勺粥含進嘴里，又忙不迭的抬頭看她。

    伊蔓輕嘆一下，“你一直看我干嘛?！?/br>
    “從昨天到今天我度日如年，我好抱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br>
    “都過去了，也沒什么大事。伯母怎么樣了？”

    “她沒事，我今早上走的時候她還睡著?！?/br>
    “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早上……”

    “幾點……”

    “7點……”

    “也就是你五點就出發了？不對，還有早餐，你昨晚上四點就起了？”

    “我……”

    “說實話！”

    “我昨晚上睡不著，就干脆早點起來，拜托了阿姨幫我多做了早餐……”

    “難怪，站那都能睡著……你怎么不在車里睡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