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
“那你也不是大鬼頭,你是大將軍!”小姑娘倒是個開朗性子,被他客氣一番,居然也知道說句好話,還笑嘻嘻問他:“大將軍可見到我娘了她今日都沒過來看我呢?!鳖H有幾分幽怨之意。 隨著周大將軍病情減輕,柳大夫每日在他帳篷里待著的時間大大縮短,她除了每日早晚為他把脈,還要去醫帳里為離營的將士們配藥,而源源不斷送來的藥材似乎總也配不完,云馳又跟著去了疫區,營里軍醫得用的竟是就指著她一個。 周鴻自見過了錦姐兒之后,雖有幾分悶悶不樂,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卻也徹底將心結解開,再見到柳大夫便十分的平和,也不再窺探她帷帽之下的容顏,甚至因為她手上的疤痕而終于相信了云馳的說辭。 兩人平安無事的相處了大半個月,周鴻終于可以不用人扶四下走動了,他再次提出要出營,這次柳大夫替他把完脈之后,竟然沒有拒絕,只是配了一瓶補身子的丸藥給他。 暑熱已過,安北的天氣漸涼,親衛替他披好了斗篷,簇擁著他從帥帳里走了出來,呼吸著外面已經然帶了幾分冷意的空氣,周鴻終于踏出了營中的隔離區。 軍中留守的將士們得以見到大將軍戎裝待發,頓時激動不已,紛紛前來見禮,又向他請戰,想要跟隨他四處巡查。 周鴻躺了兩個多月,骨頭都快躺散架了,親自點了幾名將領士陪同他巡邏,留守的幾人頓時哀嚎一片:“大將軍,您太偏心了!大家都去忙了,留著我們哥幾個在營里閑著,說得過去嗎?” 這段時間各地斥候送回來的消息讓安北軍中將士們從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氣,由于預防得當,將士們前去清理疫區,宣傳得當,又有傅巖與連暉四處奔波治疫,連同本地略懂皮毛的大夫們都跟在身邊幫忙,天氣漸冷,百姓們早就不再喝生水,疫情總算沒再繼續擴散,算是暫時控制住了。 “你們在營里準備著,過幾日換一批回來休息?!?/br> 周大將軍發話,營里留守將士總算笑顏逐開:“只要大將軍沒讓我們閑著就好!” 營中將士調配得當,要出發之時,周鴻才發現營房門口也候著一輛馬車,而賢哥兒的那兩位豆丁小朋友正繞著馬車跑來跑去,賢哥兒羨慕的站在旁邊,見到他便來央求:“爹,天佑跟錦姐兒要跟著傅叔柳姨去疫區,兒子也想跟著去!” 周鴻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兒子的小臉蛋沉吟不絕。 這些年,周琪與周濱膝下都添了兒女好幾個,唯獨他只有賢哥兒一根獨苗,他能排除萬難從周老將軍與周老夫人手里把孩子搶過來,帶到安北,著實不易。 周老夫人曾經罵他:“你自己在外面吃苦,怎能將賢哥兒帶到安北去?他一個小孩子萬一水土不服生病了怎么辦?你是他親爹嗎?” 許多人都覺得他不近人情,將賢哥兒丟在軍中,跟著將士們一起鍛煉,可是唯獨他自己心里清楚,兒子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賢哥兒是他唯一的血脈,是他與至愛所生,他怎么不會疼他呢? ——不過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來緩解刻骨相思罷了。 有了賢哥兒在營里的陪伴,他才會覺得這些年的軍旅生涯也不是那么寂寞。 “天佑跟錦姐兒是跟著爹娘過去的,你還是留在營里吧?!?/br> 賢哥兒卻犯了倔,好容易有了小伙伴,在幫助別人的大道上,怎么能落于人后呢? “不!爹要是不帶我去,我便跟著柳姨傅叔他們去!” 周大將軍身邊的親衛們面面相窺,隨行的將領們都不敢開口,誰都知道賢哥兒是大將軍的命根子,這些年大將軍對賢哥兒雖然嚴厲,可若是賢哥兒發燒不舒服,大將軍總是徹夜不眠的照顧,誰又敢開口勸說將軍帶著小公子呢? 但小孩子犯起倔來,簡直毫無道理可講,周鴻也試圖跟他說好話:“賢哥兒乖乖留在營里,疫區很容易染病?!?/br> 賢哥兒小小的身子站在馬前面,拉著他的馬韁不松手:“錦姐兒比我還小呢,她都不肯留在營里,要跟著柳姨去疫區,我怎么就不行了?” 偏偏錦姐兒唯恐天下不亂,斜刺里跑過來慫恿賢哥兒:“賢哥哥別怕,爹娘都是紙老虎,我娘不答應我出門,我就跟天佑哥哥悄悄跟過來,她沒法子只能帶著我了。她若是再不同意,我就扒在她身上不下來,撒潑打滾耍賴都行!”還示威的朝馬上的周大將軍瞧了一眼,又撒丫子跑了。 “娘——”朝著遠遠走過來的一男一女跑了過去。 周鴻識得遠處走來的正是傅家三公子與柳大夫。他后來有幾次與賢哥兒站在隔離防護的地方聯絡感情,正逢傅奕蒙過來,兩人也聊過幾次,算是熟人了。 他的目光追隨著錦姐兒奔跑的小身子到得那兩人面前,柳大夫才伸臂要摟著女兒,與她并肩而行的傅奕蒙將小姑娘一把抱住,高高舉了起來,引的小姑娘咯咯直笑,如果不是錦姐兒不住口的喊:“傅伯伯再舉高點……傅伯伯……”不知情的還當這是一家三口呢。 有了這一出,賢哥兒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留下來了,最后折中的辦法是三個小孩子跟著柳大夫,周鴻與傅奕蒙騎馬。 傅奕蒙與周鴻并肩而行,聽著馬車里孩子們的笑鬧聲,安慰憂心忡忡的周大將軍:“大將軍不必擔心,我師妹的醫術是極好的,祖父不??洫剟e人,也唯有師妹讓他老人家贊不絕口,由她看著三個孩子,應該也無大礙?!?/br> 周鴻眉頭都擰在了一處:“柳大夫的醫術是不錯,只是孩子們好動,萬一到處跑來跑去,惹上病怎么辦?” 傅奕蒙便笑道:“誰說不是呢?大將軍可能不知道,在下膝下也唯有天佑一個,師妹也唯有錦姐兒一個閨女,都是獨根獨苗,做爹娘的哪里不疼孩子呢?!北銓尚∷阶詮溺咧菖艹鰜淼氖虑橹v了一遍:“……這倆小家伙膽大包天,被師妹打了一頓板子倒老實了,可凡事拗著孩子們的性子也不行,總要讓他們經經風雨才好?!?/br> 周鴻聽他言談之間對師妹甚是回護,便帶了幾分打趣:“聽起來三公子對柳大夫倒是頗為回護,可惜伊人已嫁啊?!?/br> 傅奕蒙經商多年,該有的心思一樣都不少,師妹孤身在帥帳里多少日子照顧周大將軍,且聽說周大將軍并無正妻,又是這么年輕英武,富有傳奇的英雄式人物,內心里未嘗不曾擔心師妹跟周大將軍之間擦出火花來,趁勢笑道:“大將軍有所不知,師妹守寡多年,說起來也是個命苦的。祖父對師妹滿意,天佑也喜歡跟師妹在一處,她為人溫和,家里也有一攤子家業要她cao勞,我也見不得她奔波勞苦,等這次治疫回去,只要師妹點頭,我便八抬大轎娶她過門!” 周鴻既然放下了心結,見傅奕蒙生的儀表堂堂,卻能對個毀容又失聲的孤弱婦人鐘情不已,無端觸動了他的心腸,發自內心的贊嘆道:“傅三公子性情中人,不被外在的條件所阻,對柳大夫一往情深,在下佩服!若是定了成親的日子,務必告訴周某一聲,周某就算不能親至道賀,也必厚厚備一份禮,以謝傅家與柳大夫對安北百姓與周某的深情厚義!” 第二百七十八章 傅奕蒙察顏觀色,見周大將軍一派光風霽月,頓時大喜:“大將軍說哪里話!祖父一生行醫,最是見不得百姓受苦,大將軍為國為民,就更不能坐視旁觀了。賀禮倒是不必了,若是有幸能請大將軍來家里喝一杯喜酒,當真是蓬篳生輝??!” 傅奕蒙既然放下一樁心事,兩人一路之上倒是相談甚歡,提起百越之地的風俗,更是趣味橫生:“……大將軍有所不知,百越之地十里不同風,八里不同俗,有些連語言都不通,我師妹倒是個有本事的,居然能夠憑著一身的醫術在黎依寨扎根,還帶著那些黎依寨村民走鏢押貨,前往交趾萬象,在西南闖出了一番名頭,著實厲害?!?/br> 周鴻這些日子與之相處,深感作為一名殘疾人的為難之處,溝通不暢是主要問題,因此實在不能理解柳大夫如何在西南闖出一番名頭的:“柳大夫居然還能做生意?她不與客商相談的嗎?” 傅奕蒙一怔,心道“壞了壞了,再說下去要漏餡了?!北闾嫠陲棧骸皫熋蒙磉呌械昧Φ膸褪?,一個精明一個是練家子,居然也將生意做了下來,不過大主意還是她在拿,在女人里面很是了不得??!”找了個機會將話題岔了過去。 周鴻這一路帶著人馬巡查災區,各地的官衙吏胥極為熱情,直如見到了救命的活菩薩。無他,安北軍前來清理染上疫癥的尸首,避免了他們親自上手的可能性。 他們一路前往翰海府,順道視察沿途的災情,以及災后疫情的預防工作,但見各處經過安北軍的宣傳與軍醫的巡查幫助,賑災的糧食藥草逐漸到位,已經進入井井有條的災后重建,倒塌的房屋也立了起來,不再是斷壁殘垣的凄慘景象。 也有不少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四處奔跑打鬧,也許對于孩子們來說,更容易忘記災難的恐懼。 錦姐兒與傅天佑一路過來的時候,到處是絕望等死的災民,沒想到過了兩個月,各地都是舊貌換新顏,兩人還議論起來,招的賢哥兒不由得意挺胸:“……這都是我父親的功勞,是他安排軍中的叔伯哥哥們前去救災!” “難道不是我娘跟連爺爺他們商議的結果嗎?”錦姐兒從來不落人后,對自家親娘莫名信任:“你爹整日躺在營里,連帳篷都沒出過,怎么會跟你爹有關系呢?!還有傅伯伯,他手底下的管事伯伯們拉了好多的糧食藥草過來,這可不是你爹弄來的!” 賢哥兒目光往遠處掃了一眼,他親爹氣宇軒昂,身邊跟著柳大夫跟傅伯伯,這兩人分明都是以他爹為首,憑什么錦姐兒要否定他爹?! 小孩子都有爭強好勝之心,哪怕往日如賢哥兒一般懂事的小少年,真碰到親爹的能力被人質疑,也不肯退步,又被錦姐兒給堵的漲紅了臉,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當下口不擇言:“錦姐兒你別是在吹牛皮吧?柳姨連話都不會說,分明只是跟著傅爺爺打下手,你卻說她跟連爺爺他們商議的結果,她難道用眼神說話???!” “你娘才不會說話!”錦姐兒急了:“我娘明明會說話,只是裝啞巴!”話一出口就被自己給嚇到了,迅速用小胖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都是恐懼之色。 來安北之前,娘親可是千叮嚀萬囑咐,教她不許說破此事,不然有性命之憂。 彼時錦姐兒為了能夠順利來到安北,無論什么條件都答應的特別痛快,再三向親娘保證不會說出去,哪知道生起氣來脫口而出,她一時急的眼淚都要險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