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傅奕蒙笑罵道:“什么神秘的事情,竟是連我也不肯告訴?” 傅家別院祖上行醫,雖然后來做生意了,但醫術乃是傅家的根本,祖上各處做生意之時,到處置產,雖宅院有大有小,但無一不單辟出個獨立的院子做藥房,專供后輩方便研習醫術。 傅奕蒙到藥房之時,院子里靜悄悄的,老實口拙的商陸站在院門口守著,見是他過來,壓低了聲音提醒他:“老太爺跟柳夫人在里面做什么……實……實驗,讓小的守在門口,不許放閑雜人等進去?!?/br> “爺是閑雜人等嗎?” 商陸是個死心眼子,唯傅老爺子之命是從,還想跟傅奕蒙講理:“……可老太爺也沒說公子可以進去???!” 傅奕蒙將這蠢東西踹到旁邊去,放輕腳步走了進去。院子里靜悄悄的,房里人說話模模糊糊,聽的不甚清楚。他走到門口,將簾子掀起來,頓時聽清楚了里面的說話聲。 “瞧見了沒?皮膚與肌rou剝離開之后,皮膚內壁上有很多毛細血管。喏……胸骨剪開之后,看到內臟了吧?這個有節律跳動著的就是心臟……”柳夫人柔聲細語,說的話卻讓傅奕蒙無端驚出一身冷汗。 傅老爺子與連暉興奮的互不相讓,都要爭著先看看。 “把鏡子給我……給我瞧瞧?!?/br> “給我給我……給我細瞧瞧?!?/br> 柳夫人就跟調停蒙學里的孩童一般居中勸解:“都別搶都別搶,先看后看是一樣的。就算這只死了,再切一只也是一樣的?!?/br> 傅奕蒙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名堂,掀開簾子進去之后,但見三個腦袋擠在窗前案子上,兩個頭發花白的腦袋跟柳夫人柔順黑亮的頭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見過柳夫人次數越多,便越發現柳夫人的心根本不在容顏粉黛間徘徊,收拾的也頗為素簡,一頭烏發只簡單用個銀簪子挽在頭頂,不認識她的誰能想象得到這就是柳記的東家。 “那不一樣!”傅老爺子中氣十足,也不知道指著案上的什么東西問:“這些……又是什么?” 柳夫人耐心解釋:“這是左心房、右心房和心室,注意觀察心房跟心室交替收縮的情況,了解一下血液循環?!?/br> 連暉很是不平:“葉子,咱們十來年的交情,怎么還及不上你跟傅老相識半月?給我也瞧瞧??!” 傅巖頗為得意:“……有本事你也生個出息的孫兒,幫葉丫頭把貨物都給銷了,她就有空陪你研習醫術了!” 傅奕蒙:“……”祖父您這得意的勁頭有點……幼稚??! 他湊過去才發現靠窗的案子上平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之上釘著一只腹部向上的青蛙。青蛙的四肢都被銀針固定著。青蛙被開腹,腹部皮膚與肌rou剝離外翻,腹部的肌rou壁連同胸骨都被剪開,內臟完全暴露了出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全神貫注觀察青蛙內臟的傅老爺子差點將手里一個木頭手柄邊緣薄中間厚的琉璃鏡子給扔出來,趁著他走神的功夫,連暉一把搶過鏡子,低頭對著青蛙內臟細瞧,還推他:“老哥你出息的孫兒來了,快去陪孫兒說說話——且換我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傅奕蒙沒想到,柳記的東家是這么個“活泛”的性子。 真是沒瞧出來??! 她來傅家別院作客沒幾回,傅老爺子就被她帶跑偏了,一把年紀的須發老翁跟著她天天剝兔子剝青蛙玩兒,美其名曰“解剖”。 傅老爺子自己玩不說,還要拉著孫子科普什么循環系統、呼吸系統、消化系統、生殖系統之類的,還親自拉著傅奕蒙去觀察跳動的心臟、用蘆葦管子插入青蛙的喉部往里吹氣,讓他觀察逐漸膨脹起來的肺部結構;還指著被抽筋剝皮的青蛙兔子讓他認識咽、食管、腸胃、肝臟、膽囊等等。 連暉在旁當助攻,時不時幫個腔,或者與傅老爺子爭論幾句,場面煞是熱鬧。 而柳記東家悠哉悠哉坐在旁邊飲茶,面對兩名加起來一百幾十歲的醫癡露出“欣慰”的笑容,讓被傅老爺子強拉著科普動物內臟器官工作情況的傅奕蒙實在無語的很,禁不住發出感嘆:“柳夫人,這些青蛙跟兔子上輩子是與你有深仇大恨吧?!”連痛快的死也求而不得。 葉芷青義正言辭:“傅公子這話說的有失偏頗。這些青蛙與兔子能夠為醫學事業的進步而獻身,造福人類,有佛家舍身飼虎的慈悲心腸,是在積大功德!” 傅奕蒙:“……”能將虐殺動物說的這么冠冕堂皇,他只服眼前之人。 他玩笑道:“這些動物積沒積大功德不知道,夫人造殺孽在下卻看出來了?!?/br> 傅老爺子眼一瞪,毫不客氣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臭小子你瞎說八道!葉丫頭所做之事雖駭人,卻關乎無數性命,將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受惠,你懂什么?” 傅奕蒙自十六歲之后就不曾再被祖父教訓過了,凡事思謀周全妥帖,學著打理傅家的生意,后來獨擋一面,在整個西南之地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雖有庶出的二叔三叔以及隔房堂兄弟們對比著,他仍然是傅家最有出息的弟子,傅巖的驕傲。 事隔多年,托柳夫人的福,讓他再次重溫幼時挨揍的場面,一時之間都有些傻了,長袖善舞的傅家三公子都有些結巴了:“祖……祖父,孫兒只是開個玩笑!” “開玩笑也不行!” 葉芷青低頭飲茶,假作對眼前一幕視而不見,但傅奕蒙分明瞧見微翹的嘴角,仿如看笑話一般,這使得他送柳夫人離開別院的時候,不禁埋怨:“夫人當真好本事,與祖父認識沒多久,竟能惹的祖父對在下動怒!便是瞧在你我兩家曾是生意伙伴,在下替夫人處理了一批貨物的情面上,也不該看在下的笑話啊?!?/br> 沒想到柳記東家的想法異于常人:“老爺子赤誠之心,一心埋頭鉆研醫學不理俗事,都說老小孩老小孩,三公子不會哄老人就算了,難道連孩子也不會哄?千依百順總會吧?凡事順著老爺子的意,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難道不應該?” 傅奕蒙老實承認:“不瞞夫人說,在下當真不會哄孩子!”既不會哄老人,也不會哄孩子,縱然生意做的再厲害,怎么還是覺得有一絲挫敗感? “不會哄就學學吧!” 葉芷青真沒想到,她不過隨口一句“學學吧”,倒讓傅家三公子改日果真扔了個大麻煩過來。 次日她再應邀前往傅家別院,才進大門就被個七八歲的男孩子攔住了路,瞪著大眼睛問她:“你就是那個很會哄人玩兒的柳夫人?” 葉芷青見他虎頭虎腦,頗有幾分驕矜之氣,但看年紀跟賢哥兒差不多,心里不由發軟,彎腰問道:“這話是誰說的???誰說我會哄孩子?” 男孩子嘟囔一句:“……我就知道他是騙人的!”怏怏不樂道:“他還哄我過來,肯定是又要去哪里做生意,想把我丟在邕州,我就知道!” 葉芷青心里一合計,猜道:“你爹……是傅三公子?” 男孩子心情正不好,聞言朝她翻了個白眼:“你都知道了還問?”卻是個被慣壞的小少爺模樣。 葉芷青自然不會同個小孩子一般見識,況且見到這孩子便不由想到了賢哥兒,不由就想親近,也不知道這么大的男孩子喜歡些什么,心里都想些什么。她彎腰牽住了小男孩的手,感覺握著的小手掙了兩下,似乎也沒有非要掙開的跡象,卻是有幾分別扭的嘟著嘴任由她牽著往前走了。 傅府的下人們遠遠看見了,小跑著過來哄他:“小少爺,您幾時跑出來了?公子方才還派人找您呢,擔心您走丟了?!?/br> 小家伙一臉的不耐煩:“我有那么蠢嗎?在院子里也能走丟?!” 那人正是傅奕蒙身邊的長隨,大約平日也對這小少爺沒轍,被他質問還要好生回答:“小的沒那個意思,小少爺您別誤會?!迸阈ο蛉~芷青道:“夫人,讓小的來牽著小少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