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
葉芷青數月不見她,但見小丫頭脖子上戴著銀項圈,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全然不覺得自己有多危險,額頭的青筋跳了又跳,到底忍了下來,溫聲道:“你慢慢下來,下來我抱你!” 錦姐兒這才按捺激動的情緒,一點點往下挪,離葉芷青頭頂還有一尺的時候,猛的從樹枝上跳了下來,還得意的喊道:“娘,接住我!” 葉芷青被撞進懷里的小丫頭慣性力量下不由朝后退了好幾步,還是蘇銘在身后扶了她一把,才止住了娘倆后退的勢頭。 她氣的將懷里的小丫頭往下扯,準備狠狠拍一頓她的屁股,也好讓這丫頭長點記性,哪知道錦姐兒用小胳膊圈著她的脖子,跟狗皮膏藥似的撕不下來。不但撕不下來,她還大膽將葉芷青的帷帽掀了下來,將小臉蛋貼到她的臉上,深深的嗅了一口:“娘,你身上好香??!” 葉芷青試圖將肚里的怒火跟擔心平息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到底將身上這猴兒撕了下來,照著她的屁股就是兩巴掌,虎著臉訓她:“誰讓你爬那么高的?萬一摔下來,摔斷腿變成瘸子怎么辦?” 錦姐兒一腔熱情遇了冷,大眼睛里頓時涌上了淚花,瞧著好不可憐,連蘇銘也于心不忍,不由替她說好話:“……師傅,小師妹只是見到師傅太高興了,以后肯定不會再爬這么高了,是吧?”他一邊說一邊朝著錦姐兒使眼色。 錦姐兒也是個鬼丫頭,她往葉芷青身上蹭,童言稚語說的話卻讓她無從反駁:“我在寨子里天天爬上樹往山下瞧,娘一直都不回家。這個院子里只有這棵樹最高,站在樹上才能第一個瞧見娘回來?!?/br> 葉芷青:“……那也不能在樹上呆著,萬一摔下來呢?”這也太危險了! 她以前也曾碰到過這丫頭爬樹,當場教訓過,奈何錦姐兒是個厚臉皮,根本不為她的冷臉所懼,抱著她的大腿一副無賴的小模樣:“娘,不會有萬一的,我會很小心很小心!我就是想娘了,想早早見到娘!” 葉芷青在她額頭戳了一指:“哪里學來的油嘴滑舌?!” 小丫頭天生一張涂了蜜的甜嘴兒,說起甜話兒來不要錢,見到葉芷青尤甚,還瞪著大眼睛一臉的認真:“娘,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就是想娘了,很想很想!”將板起臉來準備好好訓她一頓的葉芷青都堵的啞口無言。 “錦兒很想娘,娘有沒有想錦兒?”她仰起一張小臉,極為鄭重的問道。 葉芷青顧左右而言她:“誰帶你來的?怎么也沒問過我,外面這么亂,怎么能領著你到處跑呢?” 蘇銘心緒復雜的看了一眼師傅,好心上前替她解圍,將錦姐兒抱了起來,一起入內宅,還逗她:“小師妹路上可有累著?有沒有想大師兄???師傅這次出門,還從外面給你帶了好玩的象牙雕的擺件,一會陪你去看好不好?帶回家擺到你房間去?” 錦姐兒被他抱著,十分氣憤的聲討他:“人家才來,你就想讓人家走,阿銘哥哥你不地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柳記來了個小孩子,且還是個頗能鬧騰的小孩子,似乎整個氣氛都不一樣了。 葉芷青是努力想要做個“嚴母”的,但在兩名徒弟及虎妞等人的聯合包庇下,這嚴母做的十分不到位。 錦姐兒是個嘴甜舌滑的小丫頭,打小說話走路都早,還天生自帶纏人的氣質,上墻揭瓦爬樹掏鳥幾乎無所不至,一個不注意就能闖出禍來,進了柳記沒兩天,已經快將整個柳記的后院都禍禍一遍了,若非被葉芷青狠拘著,恐怕都要跑到前面鋪子里去搗亂了。 縱如此,鋪子里的伙計們也忙中偷閑來后面庫房取貨,也與她熟絡了起來,三不五時還特意給她帶些零嘴兒,她也將伙計們認了個七七八八,滿嘴哥哥叔叔叫個不停,直逗的這幫伙計們更頻繁的進行投喂活動。 葉芷青與蘇銘帶著柳記的伙計清點從交趾萬象帶回來的貨物,她非要跟著搗亂,一時里要看牙雕一時要看虎骨,還抱著沉香盒子不放,嚷嚷著要聞聞。 蘇銘向來對錦姐兒很有耐心,他們忙起來小丫頭在旁問東問西,也還肯照顧她的情緒,時不時回答她稀奇古怪的問題。但葉芷青就沒那么好的脾氣了,她這些年東奔西走,漸練成一種果決的脾氣,早年的溫柔全被現實消磨殆盡,瞪她一眼:“錦姐兒,你若再搗亂,小心我揍你!” 錦姐兒精的跟只猴似的,被親娘一瞪立時眼淚汪汪,拖長了哭腔:“阿銘哥哥——”轉頭就去找靠山。 大齡未婚青年蘇銘空有一腔慈父之情,奈何連老婆也沒有,在錦姐兒身上總算找到了出口,將小丫頭攬在懷里拍拍她的背,柔聲哄她:“乖,師傅逗你玩呢,哪舍得揍你,小師妹別哭!” 錦姐兒大眼睛里珠淚滾來滾去,小模樣透著委屈可憐:“我很久都未見娘親,只是想跟娘親多呆一會兒……阿銘哥哥,娘親是不是嫌棄我???”聲音剛好能讓葉芷青聽清,小眼神還往葉芷青的方向偷瞄。 “怎么會呢?你瞧師傅出門都記得給你帶禮物,怎么會嫌棄你?” 她居然還振振有詞:“……我也是看娘親辛苦,想要幫幫她。等我認識了這些貨,下次就可以跟著娘親走商,不必跟她分開了?!弊约捍蟾乓灿X得委屈了,扁著嘴小聲哭了起來:“寨子里的孩子們都有爹娘陪著,我沒有阿爸疼就算了,連娘親也不喜歡我,我的命好苦啊……”最后一句臺詞借鑒了寨子里的寡婦阿花與妯娌爭執之時的口頭禪。 阿花自守寡之后,與妯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恨不得將妯娌房里的東西都搬到自己屋里來,每每遇公婆阻攔,妯娌反抗,必要用“我的命好苦……”來起頭。錦姐兒與一干小伙伴們無數次觀摩阿花現場表演,漸得她的精髓,模仿起來居然也維妙維肖。 葉芷青撫額——這個小戲精! 作為一個觀察力超強的問題寶寶,錦姐兒很小的時候就發現寨子里別的小伙伴都有阿爸阿媽陪伴,唯獨她沒有阿爸,為此她還試探性的先后叫過蘇銘跟賴大慶“阿爸”,連胡四兒都未能幸免。 蘇銘當時差點被嚇的栽個跟頭,再三向她表示:“小師妹你這么叫,差輩兒了,哥哥承擔不起!”怕她再叫,還用十個銅板跟一箱子小玩意兒來堵她的嘴,才讓她打消了亂認他作阿爸的念頭。 賴大慶是個粗神經,除了阻止她亂叫,卯足了勁兒準備跟虎妞生個寶寶來玩,時至今日仍未有戰果,雖然當著哥哥,夫婦倆卻著實寵愛這小丫頭。 胡四兒聽到她一聲“阿爸”,跟做賊似的左右看看,苦著臉小聲安撫彼時只有兩三歲的小rou團子:“錦姐兒,哥哥做不了你的阿爸?!边€試圖向她普及阿爸的概念:“只有夫人的丈夫才是你的阿爸!” 丈夫是個什么東西,錦姐兒理解不了。 胡四兒用“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來解釋,錦姐兒的小腦袋瓜轉的挺快:“……我跟娘也住在一起,那我是娘的丈夫嗎?” 胡四兒:“……”小主子太難纏腫么破? 等到錦姐兒終于弄懂了“丈夫”跟“阿爸”是什么樣的存在,又親眼見過了小伙伴虎子闖禍之后被親爹揍的哭爹喊娘之后,似乎對“阿爸”也沒那么期待了,甚至覺得少一個揍她的人,也沒覺得有什么缺憾。 從此之后,“阿爸”唯一的作用就是拿來要挾親娘,企圖從她那里換取加倍的寵愛。 這把戲用的次數太多,葉芷青都對此免疫了,絲毫不為所動,還對她倍加嘲諷:“是啊,你可真是命苦,都快被人寵上天了,就缺個人收拾!”家里一堆人寵著這丫頭,加上她無法無天的性子,簡直讓人頭疼。 比起她從小的生長環境,小丫頭可要幸福多了,既沒人苛責她,還有一堆人哄著她,也沒缺吃少穿,受人白眼,葉芷青一點也不覺得錦姐兒受委屈了。相反,還覺得小丫頭被寵壞了。 她板著臉不肯理眼淚汪汪的錦姐兒,偏偏虎妞有事過來,見到錦姐兒可憐的模樣,心疼的將小丫頭從蘇銘懷里抱過來,嗔怪道:“夫人又責備錦姐兒了?” “你怎么不說她調皮搗蛋???”葉芷青氣結:“她一個小丫頭比寨子里的男娃都淘,還不都是你慣的!” 兩人情同姐妹,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情份,虎妞時常勸葉芷青對錦姐兒多疼惜著些,搞得葉芷青都快覺得 自己是后娘,而虎妞才是親媽了。 虎妞摟著錦姐兒疼不夠:“咱們姐兒生的可愛,淘氣些又有甚打緊?!還不是一堆小男娃天天追著她玩!”滿是得意的口吻。 還真別說,錦姐兒雖然淘氣的厲害,但寨子里的男娃們都喜歡跟她玩,一則葉芷青在黎依寨地位超然,二則她生的玉雪可愛,打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寨中不少人家都打著“結親”的主意,巴不得能攀上這門親。 黎依族民風開放,但凡男孩女孩們自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也不甚計較門戶,家長們都是樂見其成的。也許正因為山中寨子里封閉,反而對外在的物質條件不太在意了。 “你就慣著她吧,還嫌她淘的不夠!” 葉芷青扭頭繼續去清點貨物,也懶得跟護短的虎妞再爭執。自從有了錦姐兒,她在虎妞心中的地位直線下降,她早就習慣了。 虎妞將葉芷青訓的啞口無言,又哄乖了錦姐兒,這才想起來意,忙道:“夫人,外面有位姓徐的少爺求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