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不能夠??! 圣人何等英明,宮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許隨便出宮來大理寺探監? 他的心頓時亂了。 葉芷青每次都很關注大理寺庭審結果,她又是在圣人身邊隨侍的,每次童文議進宮,只要有心都能與他說上幾句話。 她故意跑來送半只雞給喬立平,可不就是為了擾亂他心神的,因此便賣個關子:“喬大人洞察入微,想來定然能猜到我怎么進的宮。大人慢用,我還要去陪著鴻哥?!?/br> 她腳步輕盈往隔壁牢房去了,留下喬立平滿腦子疑問不得解答,煩躁無比。 周鴻在牢房里聽到了她的話,嘴角不由的露出個會心的微笑:小丫頭還是這么調皮! 她身上似乎有一種特質,無論經過多少事情,似乎都難不倒她,打不垮她,她永遠能夠拼盡了全力跨過去,努力的生活下去,哪怕是在大理寺幽暗的牢房里,也從來沒有失去對生活的熱情。 第二日,鹽改案三司會審在大理寺進行,圣人下詔派了太子與三皇子監察,又有三司各主審官員,場面十分隆重。 所有人都明白,三司會審就是對這樁轟動大魏的案子進行最后的定性,無論是周鴻還是喬立平,都是最后的機會。 葉芷青昨日探監給周鴻帶了替換的衣服,他雖住在大理寺牢房里,可罪名未定,官身還在,雖未著官袍官帽,穿的卻也并非囚服,乃是自己的常服。 今日他打扮的十分精神,頭發梳過,胡子也借了獄卒的腰刀遞過了,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利落勁兒,眉間英氣逼人,帶著鐐銬過堂的時候,讓堂上很多官員,以及太子跟三皇子都能遙想當初在東海平定倭寇的少年將軍的風采。 反觀喬立平昨晚被葉芷青的半只雞跟幾句話擾的心神大亂,一晚上沒怎么好睡,他本來就穿著囚服,在牢房里住了都快半年了,潮濕的空氣讓他的關節都快生銹了。他年紀不輕了,今早起身走路,都感覺骨頭在叭叭的響,關節都疼了起來。 他走路已經帶著點佝僂的姿態,明明大理寺三次庭審,他都占盡了優勢,但今日卻在氣勢上輸了周鴻一大截,直讓堂上一干對他寄予厚望的官員都有點微微的失望。 不過等開堂審理的時候,由于主審官依舊是大理寺卿符金,外加都察院右都御史,刑部尚書三位,提的問題也都是卷宗上的,等于將前三次庭審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 喬立平與周鴻各執一詞,都堅持自己原來的證詞。 三皇子輕笑:“這可真是有趣了,父皇讓人拘拿周遷客回京自辯,但是他與喬立平二人互不相讓,這兩人之間定然有個人是在說謊,太子殿下以為呢?” 太子素有寬厚的賢名,再說他對周鴻向來有好感,心里便有些惜才,便道:“這就要看三位大人的審訊能力了,三皇弟還是別著急,總歸是要向父皇交差的?!?/br> 庭審一度陷入膠著狀態,無論是喬立平還是周鴻都拿不出有力的人證與物證。 喬立平之前幾次咬周鴻,就是篤定了龔江已死,周鴻沒有人證物證來證明他結網販賣私鹽,但是同樣的他咬周鴻也未見得能找到有力的證據,不過是拼著周鴻鹽改得罪了京中不少官員,審訊的官員便會不自覺的偏向他,這才如此行事。 事實證明,他的算計是有效的,周鴻果然在三次會審之時,一直處于劣勢。 眼看勝利在望,喬立平仿佛聞到了京里街道上各家酒樓飯莊飄出來的香味,還有迎春樓里美嬌娘柔軟白晳跟蛇一般滑膩的身體,還有那銷魂的滋味,正在神游天外,忽聽得門外有人聲喧嘩:“圣人有旨——” 三司會審接到圣人旨意,所有官員齊刷刷站了起來,下跪接旨。 傳旨的正是中書舍人童文議,他一步跨進來,站在門口高聲宣讀:“圣人有旨,今著中書舍人童文議押解揚州嫌犯龔江等人前往大理寺過堂,欽此!” 喬立平只感覺當頭劈下一個炸雷,當堂失聲:“不可能!龔江早就死了,死在運河里,怎么還可能活著?!” 三皇子聽到喬立平慌張的聲音,瞳孔微縮,漸漸放松了方才緊握的拳,又恢復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還與跪在他前面的太子道:“聽說這龔江早就死在運河里了,皇兄你說父皇是從哪里將這個人撈出來的?” 太子近兩年在魏帝面前如履薄冰,生怕引起魏帝的猜疑,很多時候都自動避嫌,哪里還敢去打聽魏帝的動靜,更何況對于龔江死而復生的事情他是一點也不知道,當下便道:“父皇也許早就料到了龔江有此一劫,派人保了他也有可能。孤王也不知道這是幾時的事情,三皇弟也沒有耳聞?” 三皇子搖頭:“皇弟也不知!” 龔江與鹽幫其余幾名人證的前來,引起了滿堂轟動,童文議看著堂上眾人神色各異,心里還想笑,這些官員里面有不少都是每年要接到鹽道官員與鹽商的大把孝敬,被周遷客斷了財路,心里不知道有多恨他,就算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恐怕也想置他于死地,省得他不懂地方官場規矩,胡亂折騰,壞了大家的好事。 可是沒想到龔江竟然還活著,這可當真不算是個好消息。 滿堂官員,大約最高興的就是周鴻。 假如葉芷青就在眼前,他恨不得將人抱在懷里使勁親。 這一切都是她努力的結果,以她的身世與能力,就算是帶著龔江求到大理寺門口,說是要為他作證,恐怕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將龔江等人打出去,說不定還會被安上個假冒人犯擾亂公堂的罪名。 她恰恰選擇了一條最好的路。 龔江的到來一舉扭轉了周鴻的劣勢,他將自己如何伏法,如何在運河之上逃生,以及這些年與喬立平官匪勾結販賣私鹽,一步步壯大鹽幫之事全都交待了。 堂上許多人雖然知道販賣私鹽是暴力,但是每年收到的不少,也覺得鹽道官員上下打點,所費不菲,但是等龔江交待完畢之后,他們才發自己遠遠低估了私鹽的利潤。 如果說喬立平販賣私鹽吃rou喝湯,那么落到他們手里的充其量就只是些rou渣。 錢財迷人心。 堂上不少收過鹽道官員孝敬的重臣此刻心里都有一個念頭:太可惡了!鹽道居然出了如此巨貪! 如果之前他們還想保住喬立平,那么此刻不少人心中都覺得受了他的愚弄,還為他販賣掉私鹽大開方便之門,恨不得讓他死。 喬立平臉色灰敗,自從龔江出現,他便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 昨晚他還在牢房里優越感十足,總覺得周鴻要終身被圈在牢房里了,沒想到樂極生悲。 三司主審官員審問過龔江與鹽道其余幾名證人之后,當堂將周鴻開釋:“委屈周大人了,如今既然已經查證清楚,周大人并未參與謀殺龔江等鹽幫案犯之事,又平抑鹽價有功,也不曾做出排除異己,陷害污蔑下屬官員之事,不但無罪且有功,今日便回家去吧,等奏請圣上之后再行定奪!” 自有人上前來替周鴻去除鐐銬,并端了凳子來讓他落座在旁陪審。 喬立平內心一片絕望,不得不招認一切罪行,連同當初在運河之上押解他回京的官員都被牽連直此案,符金派人前去捉拿到案,并繼續審問:“案犯喬立平,既然你伙同鹽梟案犯龔江販賣私鹽獲得巨利,那販賣私鹽的銀子去了哪里?” 龔江的銀子去路好交待,周鴻當初抓捕之時,早將他的老巢給抄了個干凈,查獲的贓銀也派人押解回京,他的事情也算是交待的差不多了。 但是喬立平的贓款去向就不好交待了。 他抬頭注視堂上三司主審官員,目光緩緩從這些或或熟識的面孔上滑過,每個人接受到他的目光,神情都不盡相同。然后掃過一旁聽審的三皇子,最后定格在了太子面上,忽然高聲喊道:“太子殿下,都是微臣無能!”猛然起身,用盡全力一頭撞向了一旁的柱子,當下撞了個迸裂,氣絕身亡。 滿堂震驚,眾人恨不得捂住耳朵,假裝沒聽到方才喬立平臨死之時的那句話。 太子面色如土,驚的整個人都站了起來,鎮定全失:“孤王……”竟是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