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秦婆子掀起車簾,虎妞猛然瞧見一張端莊冷漠的中年婦女的臉,頓時傻眼了,忙扭頭用眼神去向汪宏揚求證:……汪哥,這不會是周大人的親娘吧? 汪宏揚苦著臉輕輕點頭,向她使眼色:還不快進去向你家姑娘報信? 周夫人坐在馬車里,看著那丫頭風風火火沖進了回春堂,想象著葉芷青驚慌失措的起身來迎她,嘴邊泛起了一抹冷笑,肚里已經攢了一堆冷嘲熱諷的話。等那姓葉的丫頭來服軟求她的時候,好一股腦兒全砸給她。 哪知道馬車簾子撩起來好半天,回春堂里除了出入的病患,根本不見葉芷青的影子。 周夫人疑惑:難道這丫頭今日不在? 她催促秦婆子:“派個人進去瞧瞧,看看她在不在?” 回春堂內,虎妞就差跪在葉芷青面前聲淚俱下的求她了:“姑娘,周夫人就在門口的馬車上,她一定是等著你去請她進來呢。姑娘你快出門迎迎她吧?” 自家姑娘跟周大人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那周夫人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婆婆,這時候得罪婆婆,將來可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虎妞為葉芷青著想,也覺得她現在巴結周夫人,說不定還來得及。 可葉芷青坐在那里,就跟被釘在了凳子上一般紋絲兒不動,不慌不忙的給病人看診開方子,還不厭其煩的叮囑女病患:“你這腹痛的毛病是寒氣入體,往后一定要注意入口的東西不能是生冷之物,天氣寒冷的時候也不能在涼水里泡?!蹦菋D人家中貧窮,常年以周圍鄰居漿洗衣物為生,十指關節腫脹變形,面容憔悴,最要命的是每個月那幾天腹痛如絞,幾乎疼的起不了身。 婦人無措:“可……除了漿洗衣服,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營生?!?/br> 葉芷青同情的看著她,也深知民生之艱,以她的家境,恐怕冬日里買柴燒水的錢都要計算,哪里能燒熱水漿洗衣物。 “要不你再想想,我回頭也幫你留意,如果有合適的營生就告訴你。不如你把地址留下,有消息我派人去通知你?!?/br> 那婦人千恩萬謝的抓了藥出來,在回春堂門口看到停著的一駕馬車,旁邊還站著好幾名挎刀護衛,心里疑惑,也不知道這是哪里的官家夫人,出行才有這般陣仗。 秦婆子遣了個小丫環下車去瞧,那小丫環腿腳利落,跳下馬車探頭往回春堂里瞧了一眼。 這小丫頭當初在回春堂就見過葉芷青,因此一眼就瞧見了穩坐不動的她。但見回春堂里秩序井然,方才出來迎人的丫環正拉著葉芷青半邊胳膊求告,她不為所動,翻著醫書去寫脈案,患者都已經走光了,在廳堂里忙碌的大約都是回春堂的人,兩名少年在柜臺后面整理藥柜,還偷偷去瞧姓葉的臉色。 小丫頭悄悄退了出來,站在馬車邊十分躊躇,還是秦婆子問了一句:“怎么回事?姓葉的沒在?” “……也不是,她在里面呢?!币痪湓挷怕?,便瞧見周夫人神色劇變,似乎怒氣盛極,小丫頭往后縮了縮,才小聲道:“她……她在寫字?!?/br> 周夫人冷哼一聲:“既然她不肯出來迎我,那我進去便是了?!彼氏认萝?,嚇的秦婆子瞪了那小丫頭一眼,小丫頭忙來攙周夫人。 周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之后,便摔開她,大步往回春堂里走了進去。秦婆子在后面攆了上去,汪宏揚暗暗犯愁,只盼著送信的小子能跑快點,盡快將周鴻請過來護駕,不然今日說不得葉子在吃大虧了。 無論是秦婆子還是汪宏揚,都篤定今日葉芷青要在周夫人手里吃大虧,就連周夫人本人在踏進回春堂的前一刻,還深信不疑的覺得,葉芷青一定會痛哭流涕的向她懺悔求告,不敢出來只是因為她膽怯而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周夫人踏進回春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醫案后面的葉芷青,她身上還吊著方才那個傻不愣登的小丫頭。 她見到周夫人也不起身,只是微笑頷首:“夫人請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秦婆子瞧的瞠目結舌,萬沒料到葉芷青膽大如斯,忙去偷瞧周夫人的臉色。 周夫人心里一把火騰的就燒了起來,按說她如今都是周鴻的人了,沒經過她的允許,連周家的大門都時不了,見到她不是應該誠惶誠恐嗎? 可是葉芷青臉上分明瞧不見一絲慌亂的模樣,就好像……她是踏進回春堂的普通求醫者一般,只是前來尋醫問藥。 “你不知道我今兒來是做什么的嗎?”周夫人一口氣憋在喉嚨口,說出的話也帶著三分火氣。 葉芷青很是納罕,似乎覺得周夫人這話十分奇怪:“夫人……沒有走錯門吧?”在周夫人色變之前,她十分誠懇道:“夫人難道不知道這是醫館,能走進這道門的,都是前來看病的。夫人來我回春堂,難道不是來看病,竟是來尋仇的不成?” 秦婆子都被她的大膽給驚呆了——哪有女兒家敢對“未來可能會成為婆婆的女人”這么不給面子? 她話說的太直白,嗆的周夫人都不好接話了。 固然周夫人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可那也得是她處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且葉芷青得誠惶誠恐的捧著她,她才能居高臨下的羞辱一番這野丫頭。 但是葉芷青似乎根本就沒有捧她的打算,進門之初就將兩人放在了平等的醫患關系上,完全無視了她與周鴻的關系,實在令人生氣。 不遠處悄悄偷聽的蘇銘跟賴大慶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暗贊師傅還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周夫人看來在師傅手底下也未必能討得了好。 周夫人深吸一口氣,將心里的怒意壓了下來,坐到了她對面去。葉芷青笑意盈盈示意半死不活的虎妞:“還不去為周夫人上茶?” 虎妞垂頭喪氣去了,葉芷青作勢要把脈:“夫人哪里不舒服了?”渾似拉家常一般,絕口不提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芥蒂。 周夫人便伸了腕子給她,感受到肌膚上冰涼的手指,她心里越加的別扭,滿心的不愉都等著尋找一個爆發的契機。 葉芷青手指按壓在她的腕上,垂目片刻,便道:“夫人大約是有些勞頓焦慮,心火旺盛,食欲不佳,吃些清火的湯藥就好了,沒別的問題?!?/br> 她提筆開始寫藥方,目光很是專注,筆勢如行云流水,最近坐堂看診,毛筆字倒是寫的越發圓潤了。 周夫人心里的火再難按下去,總覺得她這話意有所指,聲音便不由的尖利了:“葉姑娘當真不知道我為甚焦心上火?” 葉芷青抬頭訝異的看著她:“我只是個大夫,望聞問切,可做不來窺探夫人家事的事情來。夫人焦心上火之事,我又如何得知?”她以醫者的角度好心勸慰周夫人:“夫人這個年紀當知要善加保養,凡事不可cao之過急。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總有應對之策的,但若是焦心傷身,豈不是讓關心夫人的傷心難過?” 周夫人再也壓抑不住,諷刺道:“葉姑娘真是好手腕,我以前還是輕看了姑娘,總覺得姑娘是知道羞恥的,知道高不可攀,便不再強行攀附。真是沒想到,姑娘臉皮的厚度可是一般人難比的!也不知道你父母知道你這般沒臉沒皮,使盡了手腕勾引別人家的兒子,會做何感想?” 她已經忍受不了跟葉芷青來回打機鋒,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皮,索性將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腦兒全都倒出來。 虎妞端了茶過來,正聽到她這一大段話,心里的火也竄了起來,但見葉芷青坐的四平八穩,似乎一點都沒有發怒的征兆,便強壓下心火扭頭朝門口看去,但見門口衣角一閃,汪宏揚苦著臉朝后縮了縮,想將自己高大的身子藏的更隱蔽一點,不住向她作揖求情,看著模樣至為可憐。 汪宏揚時不常會跟著周鴻去葉府,有時候也會去葉府向周鴻送信。葉府諸人對他也極為熟悉,茶水點心飯食都招待的十分周到,香火情還是有幾分的。 他聽著周夫人這段至為無禮的話,心里也替葉芷青抱屈的厲害。想連軍醫可是將葉芷青捧到了頭頂,對她的醫術推崇之極,張口先生閉口先生,若不是葉芷青婉拒,恐怕都恨不得要拜她為師。 連暉在東南水軍營里是救命菩薩般的存在,連他都認可的人,營中將士們就更沒二話了。 偏偏在周夫人嘴里,葉芷青的存在就是十惡不赦一般,是讓她唾棄的對象。 汪宏揚有點可憐周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