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張大元只覺被她踩住之處又疼又癢,一股奇怪的力道壓迫著,感覺可怕之極,不由魂飛魄散,失聲叫道:“小哥饒命!” 朱弦微笑:“你可認輸嗎?” 認輸?張大元一口氣憋在心口:這算哪門子的比試!兩人連一次正面交手都沒有,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治得服服帖帖的。關鍵是,他連自己怎么輸的都不知道,實在憋屈! 朱弦見他臉漲得通紅,卻不開口,就不問他了,看向段允笑的得意:“段公子,算我贏了嗎?” 段允眉頭緊鎖,捏著劍柄的手指關節因用力有些發白。他也根本沒看明白張大元怎么輸的,只看到他的這個手下撲過來撲過去,最后把自己撲到了地上,輸得委實莫名其妙。 花月容在一旁冷笑道:“輸了就是輸了,怎么,段大公子竟要反悔不成?” 誰說他要反悔,他只是想不通罷了。段允劍眉擰得更深,說了聲:“罷了,愿賭服輸,我們認輸?!睋]了揮手。鄭時與藥童脖子上的鋼刀頓時撤去。 朱弦收回腳,張大元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望向她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恨恨道:“我不服,這小子使詐!我們再比過?!?/br> 朱弦還未開口答他,花月容在一邊涼涼地道:“好個愿賭服輸,原來竟是這么個愿賭服輸法,輸了就不算,再打一場,怎么著總會贏一場的吧?!?/br> 張大元被她說得臉皮紫脹,欲要爭辯,段允開口打斷了他:“好了?!鄙倌甑穆曇魩е唤z透骨的涼意,身子繃得緊緊的,冷冷道,“輸了就是輸了,不必多說,我們走?!?/br> 一群人很快收拾好,呼喇喇走到廟門口,朱弦在他們身后喊道:“你們的兔子和野雞不要了嗎?” 段允頭也不回地道:“就算是這場比試的彩頭好了?!币蝗喝撕芸熳叩酶筛蓛魞?。 廟中只剩下鄭時主仆和花月容、朱弦?;ㄔ氯菀娙俗吡?,笑瞇瞇地對朱弦豎起了大拇指:“小弟弟,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倒是深藏不露嘛?!?/br> 朱弦也笑瞇瞇的:“小jiejie你也不錯,若不是你,那位段公子沒那么容易換一個人和我打?!比魶]有花月容伶牙俐齒的擠兌,段允親自出手,她還真沒有必勝的把握。 花月容眨了眨眼:“段允這個人性子驕傲脾氣又壞,討厭得緊,但至少有一點好處,說話還是算話的?!?/br> 朱弦笑了笑沒有接口,她當然看得出段允和花月容之間絕對有故事?,F在她倒是有幾分相信謝冕和花月容之間只是障眼法了,花月容一看就是個性子厲害的,若真和謝冕情投意合,怎么可能容他妻妾成群。 她扭過頭,看向拿著烤兔的鄭時道:“鄭先生,現在這只烤兔子是我的了?!?/br> 鄭時下意識地把手往回一收:“分我半只,我此前的承諾依然有效?!币呀浀剿稚狭?,還想他還回去? 朱弦問:“看病一次加答應一個要求?” 鄭時道:“是?!?/br> 朱弦這次沒有遲疑,直接道:“成交!”剛剛她問張大元借的匕首還在手上,她順手遞給鄭時道,“分割兔rou的事就麻煩你老人家了?!?/br> 鄭時:“……”這孩子支使他支使得倒順手。但吃人嘴短,他只得認命地接過匕首分割兔rou。兩人默契地誰也沒提剛剛她救下他的事。于鄭時來說,大恩不言謝,說不如做。于朱弦來說,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以鄭時的人品,絕不會忘恩負義。 朱弦從火堆底下松軟的泥土中將先前裹了泥巴放進去的野雞取了出來,敲開外面那層烤得又干又脆的泥土,頓時,一股雞rou的香味彌漫開來。 鄭時的眼睛都要直了,望著香氣四溢的野雞,厚著臉皮道:“小友,這雞……” “這雞看上去不錯,給了我吧?!睆R外忽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哈哈笑著走了進來。 來人一頭華發,長髯及胸,卻是臉色紅潤,面如童子,rou嘟嘟的十分富態,個子不高不矮,容貌不俊不丑,綢衣烏靴,大踏步地走進來,連腳下的灰塵都未能留下他一點印子。 朱弦瞳孔微縮:她早就懷疑有人藏在附近,只是呼吸聲過于輕微,她不敢下判斷。如今來人現身,光這一手輕身功夫,武藝之強,身手之高,絕非段允那幫人可比。 這人究竟是誰,是敵是友? 鄭時卻仿佛認得來人,跳了起來:“你怎么來了?” 胖老頭一手拂著長髯,哼了一聲:“你來得,我就來不得嗎?” 鄭時警惕地道:“這雞我先要了?!?/br> 胖老頭嗤之以鼻:“人家可沒有答應。再說,你有了半只兔子還不夠嗎?小心吃撐了?!?/br> 鄭時也哼了一聲:“姓杜的,你不是病了嗎,病人吃什么雞?小心虛不受補?!?/br> 朱弦心中一動:姓杜,病人,莫非這胖老頭竟是剛剛眾人口中的杜震寰?揚言說只要能請到鄭時幫他看病就收弟子的杜震寰?如果真是他……她心頭怦怦跳了起來:這正是改變魚郎處境的機會。 天地君親師,師徒關系不比其他,有時甚至親如父子,魚郎在家孤立無援,要是能得這樣一個師父,不管是謝淵還是謝晟,想必都得忌憚上幾分。這樣,她就算不在魚郎身邊,魚郎也不至于孤立無援了。 第73章 擷香 破廟中,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兒爭執還在繼續。 疑似杜震寰的胖老頭聽了鄭時的諷刺,不服氣地道:“不就是一只雞,至于這么小氣嗎?” 鄭時吹胡子瞪眼,針鋒相對:“杜震寰杜大教頭, 不就是一只雞, 你為什么偏要和我搶?” 果然是杜震寰, 他放出話請鄭時還不夠,竟然還親自出動來請人。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相持不下?!澳莻€……”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響起,朱弦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們倆道, “這只雞好像是我的吧,你們到底在搶什么?” 杜震寰和鄭時:“……”是啊, 正主還沒發話呢,他們到底在搶什么?他們兩個一把年紀的總不能硬搶一個小孩兒的東西吧。 兩人的臉齊齊垮了下去。 “不過,”朱弦話音一轉:“兩位喜歡我烤的東西,我還是很開心的, 不如大家一起把這雞分食了吧,算我相請諸位?!?/br> 這一下峰回路轉,兩人頓時喜出望外,互相對了一眼,又齊齊“哼”了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朱弦也不管他們, 依舊將雞丟給鄭時用匕首切分?;ㄔ氯葸@才找到空檔,笑盈盈地開口問杜震寰:“杜伯伯,你怎么親自來了?” 杜震寰道:“我不來, 你們搞得定這個家伙嗎?” 鄭時剛切下一根雞腿,聞言頭也不抬地道:“你來了也沒用,老夫的規矩不能壞。何況你這家伙一來就搶食,老夫憑什么幫你看???” 杜震寰惱了:“你這老兒,這許多年不見,還是這般不近人情?!?/br> 鄭時哼道:“你這老兒,這許多年不見,還是這般不講規矩?!?/br> 杜震寰抬高了嗓門:“你那些破規矩有什么好講的!” 鄭時冷聲道:“不守我的規矩還想我出手幫你看病,你還是做夢比較快?!?/br> 兩個人烏眼雞似地互瞪著,又吵了起來。 這兩人!朱弦聽得頭疼,悄悄扯了扯花月容的袖子道:“小jiejie,鄭先生看病究竟有什么規矩?” 花月容也一臉牙痛的表情,悄悄告訴他道:“鄭神醫有三不醫,為富不仁者不醫,倒行逆施者不醫,還有一條,不合眼緣者不醫?!?/br> 朱弦:“……”前兩條還好說,這最后一條,簡直是想拒絕就拒絕的最好借口,難怪杜震寰跳腳。 朱弦想了想,借口解手出了破廟。 外面天已全黑,朱弦特意走到較遠的樹林中,確認破廟中人都不可能聽到她聲音了,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道:“魚郎?!?/br> 魚郎立刻答應道:“我在?!?/br> 朱弦問:“你想不想揚眉吐氣?” 魚郎道:“當然想?!?/br> 朱弦道:“眼下有一個機會,你可以拜那位杜老為師。杜老曾是禁軍總教頭,歸隱多年,武藝高強,你若能成為他的入門弟子,大有裨益。你可愿意?” 魚郎立刻道:“只要念念覺得好就可以了。反□□念也不會害我?!?/br> 朱弦默然,心中有些復雜:沒想到魚郎對她竟這般信任。只是,畢竟是為他的人生做選擇,她總要尊重他的意見,不能擅自決定。而且現實中,她并未聽說謝冕有一個師父,也不知是拜師之事沒成還是沒有張揚,或者,是不是說明,其實現在所經歷的一切不一定全是真實的?不管怎樣,她要試一試才知道。 朱弦回到破廟時,那兩人還在斗嘴斗得不亦樂乎,朱弦插進去道:“那個,鄭先生,你就幫這位杜老伯看病吧?!?/br> 兩人的爭吵聲戛然而止,齊齊看向朱弦。 朱弦圓睜著一對鳳眼,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你不是答應我可以幫人看病一次嗎?那就幫這位杜老伯看了吧?!?/br> 鄭時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確定要把這次機會給了他?以后你自己或是家里人有事老夫可未必再會給你們看病?!?/br> 朱弦點頭,笑瞇瞇地看向杜震寰道:“我確定。這位是可我未來的師父,孝敬他豈不是應該的?” 在場眾人:……這誰啊,好不要臉,有這么亂認師父的嗎? 鄭時和杜震寰都是目瞪口呆,朱弦依舊是一副天真的表情:“你們剛剛是不是說過這位杜老先生放出話來,只要有人能請動鄭先生幫他看病,他就會收人做弟子嗎?” 杜震寰反應過來,點頭道:“沒錯,我是這么說過。不過,小家伙,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嗎?” 朱弦搖了搖頭。 鄭時也反應過來了,皺眉道:“你不知道他做什么還敢亂認師父?” 朱弦眨了眨眼,露出落寞的表情:“反正我也無家可歸啦,有了師父就可以跟著師父了,師父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的?!?/br> 花月容在一邊驚訝道:“小弟弟,你怎么會無家可歸?” 朱弦的眼中泛起了淚花:“他們,他們冤枉我!反正他們誰也不喜歡我,我還留在家里做什么?”她原本只是裝模作樣,但一句話一出,仿佛觸動了魚郎的傷心之處,她受到他的情緒影響,眼淚撲簌簌地往下直掉。 這番作態一出,倒是釋了幾人之疑:這孩子明明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人家,卻為什么會獨自一個出現在這荒郊野外的,原來是離家出走啊。 杜震寰和鄭時對視一眼,目光落到朱弦身上,招了招手道:“好孩子,你且過來?!?/br> 朱弦抽抽噎噎地走近他,杜震寰拉起她的手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咦”了一聲,伸手在她肩膀、手臂、腰部都捏了捏。朱弦被他弄得渾身不自在,但她知道杜震寰這是在做什么,強忍著并沒有閃避。 杜震寰放下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妙,妙啊?!?/br> 鄭時奇怪:“你這老兒莫不是瘋癲了,這是在叫什么?” 杜震寰道:“你仔細看看?!?/br> 鄭時聞言,認認真真打量了朱弦幾眼,也抓起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看了,驀地動容:“杜老兒,這孩子根骨俱佳,乃練武奇材,倒要恭喜你了?!?/br> 杜震寰眉開眼笑:“倒是托你的福?!崩煜业氖?,語氣一下子慈祥起來,“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老夫決定收你做關門弟子,總得給你爹娘打個招呼?!?/br> 本打算千方百計撒潑打滾也要賴上這個師父的朱弦滿眼問號:這如獲至寶的模樣是什么神發展? 她過于震驚,以至于熟悉的眩暈感襲來時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失去意識前,她腦中只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忘了! * 她漸漸恢復了意識,恍惚中,覺得自己又做夢了,是個很重要的,必須要記起的夢。她努力回想著:似乎自己夢到變作了小時候的魚郎,有鄭神醫,還有拜師…… 驀地,她的身子落入一個帶著皂角香氣的懷抱中,隨即一個火熱的吻堵了上來。她腦子中“嗡”的一聲,好不容易喚起的一點記憶頓時七零八落。她下意識地揮手要拍飛登徒子,卻被對方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暈頭轉向地任他勾住她好一會兒纏綿,才意猶未盡地松開。 她氣喘吁吁地睜開眼,發現謝冕不知什么時候已睡在她身邊,自己依舊如睡前一般只穿一件裹肚,幾近半裸,被他強健有力的雙臂擁在懷中,他卻是穿得整整齊齊的,一絲不露。 對上她迷蒙的美眸,他低下頭,依戀地蹭了蹭她的臉,烏黑明亮的鳳眼彎彎,帶著動人的笑意柔聲道:“醒了?” “嗯?!彼c頭,惡狠狠地瞪他,“你剛剛是在做什么?” 他笑意更深,意味深長地道:“念念是不明白我做什么嗎,要不我再做一遍?”說著作勢又要堵上她的唇。 朱弦的臉瞬間通紅,眼疾手快地堵住他的嘴。這家伙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不行,得轉移他的注意力。她心思電轉,脫口問道,“魚郎,你有沒有拜過師父?” 謝冕怔了怔,隨即眉眼含笑地看著她道:“我曾經想拜過師,可惜她不肯收我做弟子,也幸好沒有?!辈蝗粠煾缸冏髯约旱钠拮邮裁吹?,咦,想想還挺帶感的,他心頭發癢,眼神不由變得幽深起來。 朱弦沒有注意到,繼續追問道:“那你就是沒有師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