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她心中遺憾,教導他道:“以后出來,千萬記得帶上調料?!?/br> 魚郎乖乖應下。 很快一只雀兒下肚,她又吃了一個野果解渴。正要吃第二只,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個粗獷的聲音高聲大氣地道:“好香好香!” 第70章 神醫 破廟半耷拉的門被人從外一把推開, 一群護院打扮的男子簇擁著一個昂首闊步,服飾華麗的少年人蜂擁而入。 少年人十五六歲的模樣,身量不高,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的。只可惜神態倨傲, 舉止輕慢, 看著就叫人不喜。 朱弦目光從少年腰間懸著的長劍上一掠而過, 心頭微驚。那劍與尋常佩劍全然不同,又細又長,劍鞘鑲金嵌寶,華麗無倫, 劍柄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蔚藍寶石熠熠生輝, 大紅的劍穗上墜著一塊羊脂白玉,奢華之極。 再看少年頭上的金冠、腰上的玉帶,大指上如一汪碧水的翡翠扳指,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我很有錢, 快來打劫”的氣息。而簇擁著他的那群護院個個步伐矯健,神情兇悍,一看就不好惹。 朱弦看了他們一眼,知道這幫子人只怕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不愿意招惹是非, 埋頭又開始吃第二只雀兒。 魚郎這的身體大概是餓了不少時間了,雖吃了點,還是空落落的。朱弦狼吞虎咽, 一會兒工夫又把第二只雀兒也吃完了,還不過癮,開始烤第三只。 那壁廂,新來的那群人很快清掃出一個干凈的角落。護院們鋪了金絲竹坐,設了繡褥,殷勤地服侍少年坐下,又有人取了水囊和干糧獻給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一眼,嫌棄地推開。護院在一旁勸說道:“您一路都沒吃多少,這怎么行,好歹墊墊肚子?!鄙倌臧欀嫉溃骸坝掷溆钟?,難以下咽?!彼餍远俗]目養神。 卻忽然有一股香氣傳了過來,越來越濃。少年不堪其擾地睜開眼,目光落到香氣的來源,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了食欲,旁邊一個身材魁梧,滿面絡腮胡子的護院察言觀色,殷勤地道:“您若想吃,咱去拿干糧和那童子換換?” 少年道:“他未必肯?!?/br> 護院笑道:“您肯賞臉吃他的東西,已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怎會不肯?”取了一張烙餅起身往朱弦方向過去。 朱弦專心烤完第三只雀兒,輕輕吹涼,正要送入口中,聽到腳步聲向越來越近。 一道陰影籠罩在她上方。她抬眼看去,見一個外貌粗獷的護院站在她身邊,手中拿著一張被少年嫌棄過的烙餅,硬塞過來,粗聲粗氣地道:“小子,咱們換換?”另一只手已直接抓住穿著烤雀兒的樹枝,劈手一奪。 喀嚓一聲,樹枝本就被烤得松脆了,頓時從中間斷開,家丁抓著前半截,也不管朱弦,大踏步地走回少年身邊,取出鹽巴抹上,恭敬地獻給少年道:“公子,請用?!?/br> 少年目光帶著嫌棄看了一眼,到底沒有拒絕,接過來吃了下去??嘧o院松了一口氣,忽地大踏步地往廟外而去。 腦海里,魚郎炸開了鍋:“這廝好生無禮!” 朱弦沒有說話,一手捏著剩下的半截樹枝,一手拿著對方硬塞過來的烙餅,若有所思:這伙人舉止粗鄙,行事無禮,看著便出身不高。但看少年佩劍華麗而古怪,行動敏捷,坐姿如鐘;一群護院個個人高馬大,腳步沉穩,顯然都有幾分功夫。只不知這個時候跑到這荒郊野外的想要做什么? 她垂下眼,將對方強換的烙餅伴著野果慢吞吞地吞吃入腹,還未吃完,先前出去的那個護院又回到破廟,一手拎著一只野雞,另一手拎著一只灰毛兔兒,笑道:“運氣倒好,打到了兩只野物?!?/br> 他腳步一轉,再次走到朱弦身邊,丟到她腳下道:“小子,你的手藝不錯,這兩樣幫我烤一烤如何?” 魚郎再次炸了:“他把你當什么了?” 朱弦卻沒有生氣,好脾氣地應下。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與對方起爭執。對方人多勢眾,也不像是講理的,小魚郎年幼力弱,就算會幾分功夫,也不可能占得了上風。還不如先虛與委蛇,再尋機給他們個教訓。 何況……她的目光瞥到腳下兩只脖子耷拉著,死得透透的獵物,心中暗凜:這一雞一兔竟是被這人徒手硬生生地扭斷脖子而死的。光這一手功夫,她現在就未必對付得了。 護院見她識相,大為滿意,拍了拍朱弦的肩膀道:“有勞小哥了?!狈Q呼立馬從“小子”升格到了“小哥”。 朱弦也不客氣,問他借了一把匕首處理兔子的皮毛,又支使對方取了泥巴將野雞整個裹封住。耳邊聽著那群護院高聲大氣地討論:“也不知道鄭先生什么時候會經過此地,我們都連續五日到這里來迎了,卻還不見人?!?/br> 有人問:“消息會不會有誤?” 另一人道:“消息絕對可靠,不然公子何必陪我們在這里受罪呢?” 先前說話的那人道:“也是。只是都說鄭先生脾氣古怪,也不知我們能不能請得動他?” 另一人道:“不過是個醫術好一些的大夫,拽什么拽?我們好言好語地請他,他若敢擺架子,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休怪我們不客氣?!?/br> 有人笑罵道:“休得胡言,鄭先生可是神醫,怎能與那些庸醫相比,還是客氣些好?!?/br> 鄭先生,神醫?處理完皮毛將獵物穿上樹枝的朱弦心中一動,她在現實中知道的鄭神醫只有一人:與謝冕關系匪淺的鄭時鄭老。 那邊對話還在繼續。先前說話的那人不服氣地道:“神醫又怎么樣?我看就是太多人捧著他了,到時把刀架他脖子上,我看他會不會老老實實地看病?!?/br>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附和:“就是,拿刀架著,任他神醫庸醫,都得老老實實看病?!?/br> 被簇擁在中間的少年聞言也露出幾分倨傲的笑意,雖然沒有開口,顯然深以為然。 朱弦撇了撇嘴:若他們口中的鄭神醫真是她知道的那位鄭先生,可有好戲看了。她病著時,鄭時也來為她把過幾次脈,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她懶得理會這群蠢貨,將裹好泥巴的野雞埋在火堆下,專心致志地開始烤兔子。 那群護院卻越發來勁,這個說,若我碰到神醫,該怎么殺他的威風;那個說公子威名遠揚,神醫見了必定服服帖帖,不敢二話…… 正說得起勁,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如黃鶯出谷的笑聲:“段公子的手下真是好大的威風?!?/br> 護院們的話聲戛然而止,戒備地站起身來,被簇擁在中間的少年驀地睜開雙眼,目中閃過一道銳光,看向門外。 那聲音笑完后,卻不再理會他們,而是脆生生地道:“鄭先生趕路辛苦,不如先去里面歇歇?” 然后一個蒼老卻平穩的聲音響起:“也好?!?/br> 護院們頓時面面相覷,鄭先生,難道就是鄭神醫?不會這么巧吧,他正好在外面,莫非竟將他們剛剛的話聽了個全? 輕巧的腳步聲響起,當先進來的是一個穿著鵝黃衫兒,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眾人看過去,頓時眼前一亮。 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模樣,鵝蛋臉,水杏眼,高鼻豐唇,體態輕盈,笑起來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竟是一個罕見的小美人。 少年變了臉色,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失聲而道:“花月容,怎么是你?” 朱弦微微一愣:花月容,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隨即想起,這不就是謝冕在流芳閣的紅顏知己嗎?果然是個美人。不過,看現在這個情形,顯然花月容和魚郎還不相識。而魚郎聽到鄭神醫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 她開始覺得有點意思了。若這些只是夢境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眼前的一切多半是真實的,那么,莫非謝冕和花月容、鄭時竟是在這一次相識的?倒是沒想到花月容竟還比魚郎大幾歲。 小姑娘花月容望著少年笑靨如花:“段允,這土地廟又不是你家開的,怎么,只許你來,不許我來嗎?” 段允臉色一黑,還沒來得及反唇相譏,花月容回頭向后道:“鄭先生,這里人多聒噪,請你海涵?!?/br> 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無妨?!彪S著話聲,一個穿著淡青布衣,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了進來,身邊還跟了個背藥箱的童子。 果然是鄭時。 花月容笑盈盈地一步步向段允走近,一眾護院猶豫了下竟紛紛閃避,讓出一條路來。她徑直走到端坐在坐席上的段允面前,背著雙手微微彎下腰,湊近段允道:“你還坐著做什么,還不快起來?”聲音又嬌又脆,雖然說著無禮的話,卻叫人生不起氣來。 段允望著她湊近的面容神色有些僵硬,身子不自覺地向后讓了讓,隨即似乎意識到這樣失了氣勢,重新坐直,沉聲道:“我起來做什么?” 花月容理所當然地道:“自然是讓給鄭先生坐。我看你這坐席還算干凈,就委屈鄭先生勉強用用吧?!?/br> 這話說的,段允的鼻子差點沒氣歪,他的坐席要她做人情,還一副嫌棄不已的模樣??伤星笥谌?,父親再三關照對神醫要以禮相請,他還真不能撕破臉說不,一口氣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來,差點沒吐血。 花月容的下巴微微揚起,將他倨傲的模樣學了個十足十:“怎么,你不愿意?”只是年齡小,容貌美,倒更顯得嬌俏可愛。 段允卻欣賞不了,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花月容那張可惡的俏臉,對鄭時拱了拱手道:“鄭先生,在下有事相求?!?/br> 鄭時還沒來得及開口,花月容又搶在前面,趾高氣昂地道:“如果你是求鄭先生去給杜老看病,那就不必了?!?/br> 段允臉黑了一半:“這是何故?” “因為……”花月容拖長了聲音道,“我已經先請了他了,你就不用白費力氣啦?!?/br> 段允的臉頓時全黑了:“你就一定要跟我作對?” 花月容一臉無辜:“這怎么叫跟你作對呢?” 段允道:“杜老的獎勵于你根本無用,你就算請了鄭先生去給他看病自己也得不到多少好處,又何苦壞我好事?月容,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可事情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你又何苦一直放在心上,處處針對我?” 花月容臉色倏地一沉,冷笑道:“段允,你是我什么人,我們很熟嗎,誰允許你叫我名字的?” 段允噎了一噎,改口叫道:“花姑娘……” 花月容跺腳,翻臉道:“誰是花姑娘,你叫誰呢?我生平最討厭別人這么叫我了!” 段允,段允又有什么辦法呢?索性閉上了嘴。 花月容卻更生氣了,又跺了跺腳道:“你怎么不說話?” 段允苦笑:“我無話可說?!狈凑裏o論說什么都討不著好。 花月容冷笑:“看來段公子如今身份尊貴了,連話也不屑和我這個風塵女子說了?!?/br> 段允覺得自己簡直說什么都是錯,無奈地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花月容眨了眨眼,漂亮的杏仁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你不是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段允,我今天算是認識你了!” 段允簡直一個頭兩個大,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求救地看向四周護院,護院們紛紛低下頭去,有兩個肩膀可疑地抖動著,似乎在偷偷發笑。 朱弦在一邊聽得差點沒笑出聲:這個花月容可真是個妙人啊。 這邊兩人吵得歡,那邊鄭時卻腳步一轉,走到朱弦身邊,居然盤膝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被她烤得香氣撲鼻、油光錚亮的兔子,垂涎欲滴地道:“小友可愿將此兔分我一半?” 作者有話要說: 叮!恭喜玩家“魚郎”通過道具“烤兔子”捕獲隊友“神醫鄭時”一只^_^ 感謝小天使“是月流光”,“初七是個大晴天”,“界界”,“你最愛的大叔”,“小臺燈燈”,“楓葉飄飄”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 第71章 逼迫 鄭時拈著雪白的胡須, 鼻子快速地動了兩動,閃閃發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香味撲鼻的烤兔,一副挪不開眼的模樣。 朱弦看了他一眼,堅決地搖了搖頭。 鄭時眼中的光芒頓時黯淡下去, 失望地道:“不行嗎?小友莫要小氣, 我可以拿銀錢和你換?!?/br> 朱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丈覺得我缺銀錢嗎?”她身上的湖綠錦袍雖已破損, 但依然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做的,脖子上掛著金鎖,腰上懸著玉佩,rou嘟嘟的臉蛋兒雪□□嫩, 怎么看都像是富貴人家跑出來的孩子??赡募腋毁F人家的孩子會一個人跑到這荒郊野外,又有哪家富貴人家的孩子居然會烤兔兒呢? 鄭時的目光終于落到朱弦身上, 疑惑起來。 朱弦任他打量,神色不動,繼續翻轉著手中快要烤好的兔子。 看來銀錢當真打動不了對方。鄭時一拍大腿,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小友若愿將烤兔分我一半, 我可以答應你幫一人看病?!?/br> 此言一出,四周俱靜,本來還在那邊糾纏的段允和花月容都向這邊看了過來。尤其是花月容,她一早接到了鄭時,一路軟磨硬泡都沒得到他的松口, 沒想到一只烤兔子就把他收買了!早知道……早知道她也沒辦法,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她在行,這個她可一點都不會。 朱弦卻還是搖了搖頭, 搖得段允和花月容都為她心痛了,這可是神醫鄭時的允諾啊。 鄭時氣得直吹胡子:“小家伙,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他本來還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可對方這么一拒絕,他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變得不值錢起來了。 朱弦干脆地道:“不知道?!濒~郎確實不該知道他是誰,她也不算說謊。 鄭時噎住,欲要拂袖而去,聞著越來越香的味道,又邁不動步。半晌,他咽了口口水道:“除了看病,我還可以再答應你一個條件?!?/br> 段允和花月容眼睛都快放光了,哪知朱弦還是搖了搖頭,急得兩人都恨不得上前來摁著她點頭了。 這小子實在太不識抬舉!若是個成年人鄭時早就氣跑了,可偏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鄭時自我安慰道:他一定是不知道老夫的名聲。想了想,他循循善誘地問道:“那你想要什么,我給你買串糖葫蘆來換好不好?或者……”他絞盡腦汁地想小孩子都喜歡些什么,“老夫帶你去逛廟會,看雜耍怎么樣?” 一旁的段允和花月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鄭神醫,就為了半只烤兔子,你至于嗎?